权宦心头朱砂痣——袖侧
时间:2021-05-06 09:28:10

  太子扒拉了扒拉,弟弟中他比较信任的是老二、老五,再带个老十一。
  太子把这三个弟弟拉上了自己的战船,许诺了肥厚食邑,子孙富贵。
  三个皇子都把自己的府兵借给了太子,正好跟太子的五百禁卫凑了个一千整数。
  接下来是宫城的防务。
  皇长孙坚持:“当与牛都督合作!”
  太子却不想。
  太子也不愿意承认,他除了厌恶牛贵之外,其实还怕牛贵。
  太子的心态一如从前霍决分析过的那样,他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牛贵这样的人。他是正大光明的正统继承人。
  太子妃巫蛊一事,牛贵帮过他一次。太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因为自己是正统储君的缘故。
  牛贵号称只效忠皇帝一人,所以他得维护皇帝的储君。
  太子这个思维,始终跳不出自己是“嫡”这个圈。
  皇长孙问他为何要将牛贵排除在计划之外。太子沉着脸道:“他若拒绝怎么办?我们根本没有能力能将他灭口。”
  皇长孙无法反驳。
  但他内心里,有极为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没有牛贵的支持,前方充满了阴影。
  只太子从未这么坚定果决过,事已至此,皇长孙阻止不了。
  五月底,西华门附近走水,因为发现得及时,损失不大。
  但监国太子发了很大一通脾气,令牛贵暂时交出宫城防务,回家闭门思过七天。
  太子既然监国,那就是代替天子行事。牛贵号称忠于天子,没有为自己争辩一句,便交出了宫城防务,真的闭门思过去了。
  这让太子生出了一种,气运加身的错觉。
  太子不知道,当他选择放弃牛贵的时候,便是选择了让牛贵放弃他。
  六月朔日太和殿朝会,太子登朝,指使他自己的人站出来,谏太子登基,奉元兴帝为上皇。
  这一谏议立刻遭到了反驳。
  因阁老们每日去探望元兴帝,并将元兴帝的情况公布于众。大家都知道元兴帝虽缓慢,但的确正在康复中。
  且最重要的一点,经过了大清洗之后,还留在朝堂上的,自然都是元兴帝的人。
  这一点太子倒是料到了。他说:“这样大的事也不是一下子能决定的。诸位爱卿慢慢讨论,待争出个结果来,再告诉孤。”
  说完,他走了。
  群臣愕然,待想要走出太和殿,发现出不去——太子已经兵围了太和殿和乾清宫。
  百官这才明白,太子这是——逼宫哪!
  他疯了吗?他是正统储君啊!
  他只要踏踏实实地,就能按部就班地接过江山社稷,不存质疑地登上大位啊!
  太子在乾清宫里,使人将刀架在了老內侍的脖子上。
  “喜伯,你非得逼我吗?”太子痛心疾首地问,“你说出来,对大家都好!”
  但老內侍却道:“殿下所说遗诏,老奴从未听说过。”
  太子没有办法,仰天长叹了一声,下令:“杀了他!”
  元兴帝躺在龙床上看着这一切,嘴角流着白沫,一直喊:“住手……住手……孽子……住……”
  但他阻止不了,兵士的钢刀高高举起,就要落下。
  元兴帝闭上了眼睛。
  老內侍也闭上了眼睛。
  终究是……不能善终吗?
  才这么想,暗处的弩箭射穿了兵士的喉咙,鲜血四溅,噴了老內侍一头脸。
  老內侍又睁开了眼睛。
  外面杀声四起——
  “太子逼宫篡位!保护陛下!”
  “太子逼宫篡位!保护陛下!”
  太子明明把一切都计划得很好,安排得很好,所以他始终不能明白,他的四弟赵烺是从哪里调来这么多的兵。
  到死他都没明白。
  反倒是太子的禁卫首领,在激战中被砍杀,听到了对方那一声带着口音的暴喝,忽然明白了。
  “北疆军……”他喃喃,倒在了地上。
  只怎么会有这么多北疆军出现在京城,禁中?
  他想起来,齐王赵烺受命重新督造北疆军备。的确有北疆军来京城与他交洽军备的事宜。他们带了士兵来,准备护送押运新的军备。
  只他们都在城外,京城守卫不可能允许这么多士兵入城。
  京城守卫可是掌握在牛贵的手里啊!怎么可能这么多士兵瞒过牛贵偷偷进城呢?
  太子禁卫首领的思绪忽然断了一瞬。
  是啊,不可能的!所以,这么多的北疆军……是牛贵放进来的啊!
  禁卫首领是太子心腹,参与了几乎所有事,知道全部的前因后果。
  他躺在地上,从他的视角看去,四周巍峨的宫墙高不可及。那墙上都站着人,穿着跟他的人一样的服色。那些人,是宫城禁卫。
  他们一动不动地站在墙上,仿佛看不到下面的激烈厮杀一样。
  他们是牛贵的人。
  牛贵在哪呢?
  太子的禁卫首领看不到牛贵的身影,忽然想起来,牛贵被太子贬斥,交出了宫城守卫之权,在家闭门思过。
  太子的禁卫首领临死前全都明白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太子相信了那个“遗诏”的消息。那消息是太子放在乾清宫的人送出来的。
  可牛贵掌着宫城,所谓太子放在乾清宫的人,对他而言,如同裸奔吧?
  太子啊,真该早听皇长孙的建议,真该早早笼络牛贵才是。
  真的不该,放弃牛贵。
 
 
第132章 
  这场厮杀同时发生在乾清宫和太和殿外,持续了半个时辰之久。
  被太子锁在太和殿里的百官都听见了,他们还趴在门上往外看,亲眼见证了整个过程。
  太子逼宫篡位,齐王救驾,拨乱反正。
  终于厮杀结束,太和殿的大门又打开。
  仅剩的三位阁老带着百官冲出来,问:“陛下何在?太子何在?齐王何在?”
  答:“陛下与齐王在乾清宫。太子,已伏诛。”
  阁老带着百官往乾清宫冲。
  赵烺诛了太子,进了乾清宫。
  他扔了头盔,卸了甲,走到龙榻前,先伸手入怀掏出了帕子,跪在脚踏上给元兴帝擦去了口涎。
  元兴帝一直看着自己最爱的这个儿子。
  赵烺擦完,握住元兴帝的手,告诉他外面发生的事。
  “太子谋篡,已经伏诛。”
  “二哥、五弟、十一弟,一同伏诛。”
  “东宫失火,没来得及救。”
  “父皇……”赵烺跪在脚踏上,垂下头去,把额头贴在了元兴帝的手背上,“您圣体违和,当好好养病,江山社稷,请……交给儿臣吧。”
  霍决上前,展开手中早就准备好的禅位诏书。只差一个印。
  赵烺不敢抬头,只喃喃:“父皇,请……用印。”
  已经可以说话的元兴帝却一个字都不说。只盯着赵烺。
  霍决的手放在了刀柄上。
  其实,“太子谋害了皇帝”,也挺好的。
  老內侍抬起眼,看了看那握着刀柄的手,长长叹了一声,走到了龙榻边。
  赵烺抬头:“喜伯。”
  老內侍弯下腰去:“陛下,用印吧。”
  元兴帝闭上了眼睛。
  老內侍直起身:“陛下允了。”
  霍决和老內侍都出去了。
  赵烺流下了眼泪。
  “儿臣和您不一样,您占着嫡长,可以让代王活。”
  “儿臣……儿臣实不能留太子一脉。”
  他跪在脚踏上,起誓一般保证:
  “儿臣会孝顺您。”
  “您好好养病。”
  “您定会颐养天年。”
  元兴帝闭着眼。
  他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也算不上什么明君,登基三年,并无什么大建树。
  但比起景顺帝,元兴帝真的算是个好爹。他也和天底下的普通当爹的都一样,都希望哪怕是不同女人生下来的儿子们,也都能和和睦睦,互相扶助。
  元兴帝听着四郎赵烺为自己辩解,内心里只有一个问题。
  牛贵呢?
  牛贵在哪里?
  元兴帝明白,这么大的事件,牛贵没有出现,便是作出了抉择。
  景顺五十年,没有皇帝,牛贵的黑底织金蟒袍,在众人中闪亮耀眼。他表示他忠于皇帝,并作出了抉择。
  元兴三年,有一位皇帝。牛贵没有出现,因为他不能不忠于皇帝。他以他的不出现作出了抉择。
  等牛贵再出现在皇城中的时候,金座上坐着年轻的新皇帝。
  牛贵撩起金线蟒袍的衣摆,恭敬地给新帝叩首。
  提督监察院事牛贵,始终忠于“皇帝”。
  元兴四年六月间,太子误信遗诏谣言,以为元兴帝起了废立之心。惊慌失措下,携二皇子、五皇子、十一皇子一同逼宫。
  四皇子赵烺率北疆军护驾。
  太子、二皇子、五皇子、十一皇子皆伏诛。
  东宫失火,抢救不及,太子一脉诸皇孙尽亡。
  唯皇长孙不知所踪。
  元兴帝龙体违和,亲下诏书禅位齐王。
  赵烺继位,奉元兴帝为上皇,移居西苑。
  元兴四年,昭告天下,改元淳宁元年。
  经太子逼宫一事,淳宁帝赵烺,收回了宫城防务,交给了自己的心腹永平。
  一朝天子一朝臣,何况这已经是牛贵历经的第三位天子。牛贵有心理准备,并无异议,放手了宫城。
  他早已经为自己计划好,打算用五到十年的时间,逐渐谋退。
  和平地移交权力,是走向善终的正确道路。
  元兴四年的乾清宫之变,淳宁帝之得位,东宫之覆灭,有许多存疑之处。
  世人不免指摘,言其得位不正。
  此亦是赵烺之心病。
  故太子一脉,嫡中嫡的皇长孙,必杀之,方可解此心病。
  淳宁帝登基,给霍决下达的第一道命令便是--缉拿诛杀皇长孙。
  不论天涯海角,还是天长地久。
  京城改天换日的消息八月底传到了余杭。
  陆正万想不到京城混乱至此,跟陆夫人感慨:“嘉言避开此届,现在看,竟不能说是不好。”
  陆夫人只生气:“出门两趟,心便野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还得给他祖母守孝。”
  才感慨完,九月里陆睿便回来了。
  陆睿是先回到了江州,才知道陆老夫人去世,陆正已经丁忧守制,遂改往余杭去。
  风尘仆仆进了家门,先去给陆老夫人的牌位磕头上香。
  陆正自然又哭了一通:“你祖母可恨没见到你。”
  陆睿叩头赔罪:“是孙儿不孝。”
  老太太虽对陆夫人诸多磋磨,带给这个家很多阴霾,但到底对自己的金孙还是一片真心的。
  陆睿长跪默祷,希望她来世,能生成一个不一样的女子,或者能生为男子,出门走走看看,知道了外面的风景,便不会只盯着自己的鞋尖。
  又叩见陆夫人:“儿不孝,回来了。”
  陆夫人凝视他良久,点头道:“回来就好,去看看你媳妇吧,你不在,都是她在尽孝。”
  陆睿再叩首:“是。”
  温蕙在山上的院子里,已经知道了陆睿归来,忙着张罗了热茶热饭还有热水给他洗浴。陆睿喜洁,哪怕路上洗了,回家也定是要洗的。夏日里有时候一天洗两回。
  正忙着,有丫鬟来报:“来了,来了!”
  温蕙匆忙迎出正房,迈出大门,站在台阶上,看到了正走进来的陆睿。
  两个人阔别一年,隔着院子遥遥相望。
  温蕙看陆睿。
  瘦了一些,黑了一些。脸庞的棱角更分明,鬓边有些烟尘气,仿佛谪仙般的公子终于把脚踏在了实地上。
  他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那双眼睛,蕴着精光,比从前更加明亮璀璨,耀人夺目。
  陆睿看温蕙。
  因守孝,她穿得极素净,干净得仿佛不沾半点尘埃似的。
  站在正房的阶上遥遥地望着他,目光中有欣慰,有柔情。
  隐隐地,她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那眸光让他心悸。
  陆睿走下了台阶。
  温蕙也走下台阶。
  他们都向对方走去,在院子正中相聚。
  陆睿正要伸出手去,温蕙已经福身。陆睿的手,便没伸出去。
  温蕙起身,眼睛里含着笑:“你回来啦。”
  陆睿道:“嗯,回来了。”
  温蕙主动伸手牵住了他的手,道:“快回屋里,喝口茶,洗个澡,换身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
  陆睿远游归来,见过高堂父母,甚至拜过了去世祖母的牌位,到了妻子这里,终于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吁了口气,道:“好。”
  温蕙拉着他往屋里去。她还是这么有力气。
  她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欢喜,可为什么不扑进他的怀里,像从前那样。
  穿过两道槅扇和帐幔,进到了内室里,温蕙放开他的手:“茶是刚刚沏好的,你喜欢的瓜片……”她想去给他端茶。
  陆睿却一把捉住她的手,猛地一带,便把温蕙拉入了自己的怀中,紧紧抱住!
  柔软,温暖,非常熟悉的气息。陆睿深深地嗅了一口她的体息,真的回家了。
  “蕙蕙,蕙蕙……”他呢喃着唤着她的名字,亲吻着她的头发,“我好想你。”
  他用力,再用力,想将温蕙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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