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袖侧
时间:2021-05-06 09:28:10

  银线嗔道:“你还当我是从前。”
  银线如今脸盘圆了一圈,看富态。眉眼间可以看日子过得也舒心。
  温蕙笑得眉眼弯了。
  喊了丫头进来拿了几块细软的料子给她:“这个一丁点都不磨皮肤,你摸摸,拿去给地瓜做里衣。”
  地瓜便是银线的儿子,如今一岁多了,正肥肥胖胖地可爱。
  银线不跟她客气,眉开眼笑地收了。
  揣料子去跟刘富家的说了,刘富家的也不失望,只道:“劳累你了。”
  银线道:“其实绿茵不错的。”
  绿茵是温蕙身边另一个丫头,今年十六了,也十分勤快能干,且爹娘都是府里的老人了。
  刘富家的道:“唉,我便是相中绿茵的。”
  偏刘稻自己相中的是落落。
  落落有多色吗?并没有。
  在陆家,她也就是一个普通的丫头。识字,清秀。
  这样的丫头陆家很多,比她有学问,比她好看的同龄丫头,掰指头能数来好几个。
  只当初,在温家的时候,落落看起来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那时候刘稻已经十二了。村里的小子十三四成亲,十五六做爹的也有。他懂事了。乍见到一个和旁的粗糙丫头都不一样的精致丫头,就记在心里了。
  到了陆家,落落泯然于众人,只在刘稻的心里却始终是不一样的。
  陆家的丫头都是十六七订亲,十八九发嫁。刘稻等到现在,又好不容易说服了刘富家的,刘富家的才托了银线去探口风。
  果然被拒了。刘富家的一点也不意外。
  刘稻那小子,就是妄想。
  落落那眼睛里看的是谁,大家心里是明白的。
  银线走了,温蕙在屋里独自坐了会儿,叫了绿茵来,重排了一下屋里伺候的班次。
  待一一通知到众人,落落发现她没有晚上的值夜。
  想问,又耻于问。只回到屋里一个人默默地流泪。
  只燕脂一个人来劝了两句,也没什么用。
  了门旁人便扯了燕脂到一边去:“你掺和什么呀。”
  燕脂也是明白的,但她和落落算是一起玩大的,终究不忍。
  旁人道:“别掺和,别惹得一身骚。”
  燕脂叹气,也不去劝了。
  众人明显得对落落疏离了。
  没多久,刘富家的为刘稻求了绿茵,绿茵的爹娘同意了,约好了十八发嫁。
  绿茵羞得躲起来,却开始悄悄给刘稻做鞋子。刘稻人高马大的,常跟公子门,费鞋子。
  这一日,温蕙在屋里,却有丫头来报:“洪大夫来请脉了。”
  温蕙讶然:“怎么今天来了?”
  洪大夫是家里惯用的大夫,医术、名声都不错。每个月他会过来给家里人都切切脉,俗称请平安脉。这些事都得当家主母安排,如今陆家,温蕙便是当家主母。
  她没有安排洪大夫今天过来。
  丫头垂头道:“是,是老爷请过来的。”
  温蕙沉默了一下。
  丫头不敢抬头。
  温蕙道:“请洪大夫进来吧。”
  洪大夫是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头子,看很儒雅。
  他颇喜欢陆家这位主持中馈的少夫人。因余杭讲究的人家给女眷切脉都要铺一层手帕,独这位陆少夫人第一回 见他的时候,便道:“这不是妨碍大夫问脉吗?洪大夫这般年纪了,可做我父亲了。”
  便不用帕子。
  其实用帕子,以洪大夫的指力,也可以切的准。但这的确是一件妨碍行医的事。医者有医德,心中无男女,这帕子真去细思,何尝不是世人对医者的不信任?
  陆少夫人却是个爽快人。洪大夫很喜欢她。
  今日给她切了脉,洪大夫道:“夫人康健得很。”连什么补气补血都不需要。
  这一句康健,便令温蕙失望了。
  洪大夫有什么不明白的,陆家老爷叫自己过来给儿媳妇切脉,还能是看什么?
  一是看孕否。二呢?洪大夫行走内宅多年,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当公公的,在给儿媳施加压力。
  因公公不可能直接问到儿媳脸上去,只能变相地给儿媳施压。
  尽早怀上,或者……置通房纳妾,你看办。
  大家都明白的。
  温蕙道:“洪大夫……”
  叫了这一声,后面却说不来。
  洪大夫明白得很,道:“夫人康健,没有问题。这等事,都是缘分,待缘分到了,就好了。”
  可那缘分一直不来。
  陆家大小姐都四岁多了,陆少夫人还没有怀上过第二胎。怨不得陆老爷急。
  洪大夫走后,温蕙一直独自呆在房中,不知不觉睡了。
  梦里好像回到了青州,爹娘都在,她骑她的枣红马跑得欢快。路上有很多景色,很多行人,她一个人能千里走单骑,打盗匪,教训人贩子,她一根长棍傍身,天不怕地不怕。
  真快乐呀。
  可忽然天就昏暗低沉了起来,一直低,一直低。低到她直不起身来,只弯腰觉得喘不上气来。
  一下子惊醒了,天色竟已经暗了。丫鬟不知道何时给她披上了薄毯,原来竟是靠在榻上睡了。
  揉揉眼,点了灯,望那焰火,回忆梦中模糊了的风景,神。
  陆睿从双花水榭回到琉光院,便看到她倚在榻上怔怔的模样。
  烛光中,她眉眼模糊得如远山,嘴角没有笑。
  陆睿顿了顿,走过去坐在了她旁边:“今天洪大夫来了?”
  洪大夫来过,看来全家都知道了。
  温蕙“嗯”了一声。
  陆睿问:“洪大夫怎么说?”
  温蕙道:“跟以前一样。”
  “那就是康健了。”陆睿道,“既康健,就别乱吃东西。别学贞贞。”
  贞贞表妹也是只有一个女儿,夫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求子药给她吃。
  贞贞吃了之后,月事都乱了,血不停。又请了大夫,好好调理了一番,才调理回来。
  陆夫人只又气又恨:“贞贞回家问过的。是你舅母顶不住,跟她说‘吃吧,万一有用呢’。”
  贞贞这才吃的。
  她是虞家女儿,本来在家里调养得非常好,月事从来不乱不痛。哪知道在夫家折腾这一回,落了个腹痛的毛病。
  温蕙应道:“好。”
  陆睿道:“今天父亲叫我过去说话。”
  其实并不是叫过去说话,是洪大夫走后,陆正叫了陆睿过去,说要给他两个丫头。
  长辈赐,不敢辞。
  独生子就敢。
  陆睿道:“我专心备考呢,父亲留用吧。”
  陆正老大不高兴:“是你媳妇不愿意吗?”
  陆睿挑眉:“我备考,关蕙娘什么事?”
  陆正拍桌子:“休与我兜圈子。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你都二十有四了,还没有香火。”
  这年月,勤快的,三十岁都可以当祖父了。
  陆睿三代单传的独苗,二十四无子,陆正的急,似乎很正常。
  因没有儿子的家便是绝户。他们这一房如此富庶,陆氏族大,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呢。
  陆睿只冷笑:“我们家富庶,惹人眼红,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便是有儿子,有些人便能放下了那些心思了吗?去年族里十六嫂怎么就忽然想不开抱独生儿子跳河了?十六兄都去了好几年了,也没见十六嫂想殉夫过。”
  寡妇和独子一死,这一房便成了绝户,田地房产资财,都充了公。
  想吃绝户,便是有儿子也一样的。
  “不在有没有儿子,而在有没有倚仗。”陆睿道,“如今来说,我赶紧取得功名,比生儿子重要。这事别拿来烦我了,乱心。”
  甩袖子走了。
  陆正被儿子说得哑口无言,很恼火,想找地方倾诉一下,然而妻子那里是不行的,必然又是另一顿冷嘲热讽。
  妻子自性子左了之后,他竟找不人说话了。
  “今天父亲叫我过去说话。”陆睿道,“叫我专心备考,明年春闱,我是必得一击得中的,现在不能分心。”
  真的吗?
  公公叫他过去真的是叫他不要分心,专心读书的吗?
  温蕙不信的。
  但她伸手,握住了陆睿的手,对他露了微笑。
  陆睿也微笑,凑过去,用额头轻轻碰了她的额头一下。
  他若不提,我便不提,她想。
  她若不提,我便不提,他想。
  落落站在院子里,望投在窗户上两个人额头相抵的剪影。
  痴痴地。
 
 
第141章 
  监察院设提督监察院事,下有左右监察院使,八大监察院行走,三千锦衣番役。还有许多外人根本无从得知的暗线。
  一朝天子一朝臣。自牛贵倒台,左右院使、八大行走都换了人。自然都是新任监察院都督霍决的亲信。
  霍决之下,他最亲信的两个人分别担任了左右院使。
  相对而言,外臣比较熟悉的是担任监察院左使的念安。念安是个阉人,据说也是从今上身边出来的,还是霍决的契弟。
  他是个长相非常俊美的青年,常涂着浅红的口脂,穿着大红的飞鱼服行走在京城,妇人们看得流连,便是男子也常有痴迷的。
  但与他打过交道的人却知道,别看他相貌俊美,脸上常带着让人一看就放松警惕的亲切笑容,这一位却是抖抖衣衫,能抖下来一斤心眼子的主儿。
  与外臣打交道,很多事是他来处理的。譬如收礼送礼。
  霍决刚上位的时候,大家还摸不清他的底,送礼送得比较保守——真金白银,玉石珠宝。
  因宦官都爱钱,都热衷享受,所以送这些是肯定不会出错的。
  但肯定有人先吃螃蟹,有一位就试探地,送了个美人过去。
  安左使当场便对美人大加赞许。
  大家便心照不宣,后面再有人送美人,果然都收了。
  阉人们啊,都觉得拥有女人,自己便好像像个男人似的。
  嗤!
  监察院都督霍决的府里便进了好几位美人。
  再后来安左使暗暗透出些口风来,给人指了方向。
  得到了消息,有人不免嫌憎。
  也人笑道:“竟和牛贵一个路数。牛贵又没有子孙根,那十个妾,难道是用来疼爱的吗?”
  大周的人提起牛贵,便不免常提起他的一妻十妾。但实际上,只有京城的一些人才知道,牛贵的十个妾并不是固定的人。
  只不过牛贵有些怪癖,他对整数很执着,所以妾的数量一直是十个。
  但人一直是变动的。牛贵的妾,损耗很高。
  大家都知道,因此旁人给牛贵送礼,常送美人。
  如今换一个霍决,竟也好这口。
  想来坐这个位子的人,杀孽太多,便不免戾气过重,这些戾气总得有个去处。
  只可惜了那些美人。
  但安左使既给指明了方向,便肯定有人愿意迎合。
  因霍决是淳宁帝极信重的人,他若给皇帝荐了谁,那人便能入皇帝的眼,反之,他若想阻碍什么事,那事便被压着推进不下去。
  想从皇帝那里得到些什么,走霍决的门路最有用。
  这一日小安又送了一个女人到霍决的房中。
  女人们来来去去,没有能留下的。
  但霍决看到这个女人,就觉得她有一些不同。那眸子十分幽幽,又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坚定。
  她的身上,让人有熟悉的气息。
  “奴名蕉叶。”她容貌只算是中上,跪在脚踏上,仰着脸望着霍决,“请大人记住奴的名字好吗?如果奴死了,希望有人能记得奴是是来过这世上的。”
  霍决一只脚踩在床上,手肘搭在膝盖上,低头看她。
  她道:“奴是扬州齐家院子的姑娘。我们院子的姑娘身价贵,因为死得快。”
  霍决道:“我的床上,没有死过女人。”
  蕉叶的眸子亮起来:“大人心善,奴盼大人,也对奴怜惜一二,因奴……也不想死。”
  霍决便知道为什么感觉她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了。
  那种气息就是在污泥里扎根,拼命地向上生长,哪怕只能呼吸到一口空气,也想继续活下去,看一眼阳光的坚持。
  就像他一样。
  蕉叶的手放到了他的膝盖上,脸也贴了过去。
  “大人,行里的规矩,若是买‘活’,会设个暗语。便是奴受不住的时候,说出暗语,提醒大人停手。”她轻声问,“大人想设个什么暗语?”
  买“活”便是手下有分寸,不叫姑娘死。
  买“死”,付了足够买一条命的钱,便可以尽兴。
  扬州瘦马,自来低贱。
  只对蕉叶来说,若是能做一匹普通的瘦马,都是幸福的事。普通的瘦马穿金戴金,笑迎客人。
  齐家院子却与旁的院子是不一样的,齐家院子是专为特殊癖好的客人养姑娘的。蕉叶的姐妹们,折损得太快了。
  “你若受不住了,便对我说,”霍决垂眸许久,抬起眼睛,“……月牙儿。”
  “月牙儿。”蕉叶道,“奴记住了。”
  一个技巧,便是让客人自己设定暗语。
  在这一刻,半数以上的客人会选择一个对自己有特殊意义的词。
  所以“月牙儿”是什么意思呢?
  他确定自己听到这个词,就会停下来是吗?
  蕉叶伸手去解霍决的裤带。霍决抄住了她的手腕,那手跟鉄钳一样,钳得她骨头疼。
  蕉叶便收回手,拉开衣带,褪下自己的衣服。
  她的背上有斑驳的痕迹,都是从前“调教”留下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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