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袖侧
时间:2021-05-06 09:28:10

  温蕙柔声道:“不管你想要什么样的,以后你说的话,我都听。”
  霍决咬牙:“蕙娘。”
  温蕙道:“我女儿的命都在你手里,我会好好听话的。”
  霍决道:“我宁可你,现在拔出匕首来刺我一刀。”
  温蕙道:“我是恨不得一刀刺死你,可我的匕首放在了房里,我以为在自己家里,是用不着这个东西的。”
  “我从嫁给你,便好好地做你的妻子,好好地跟你过日子。”她道,“我不明白我是哪里做错了,要你这样对我。”
  霍决道:“你这样子,不叫好好过日子。”
  温蕙道:“你若杀了她,我也不会活。”
  霍决道:“我若杀了她,自然不会让你知道是我杀了她。”
  “是,我傻了。”温蕙道,“你自然有办法瞒过我,还会叫我活得好好的。没有了璠璠,我就可以不在乎,我可以不戴面衣,我可以走出去,仗着你的势,在京城里横行,肆无忌惮。”
  霍决道:“我就想让你过成这样。”
  温蕙道:“至于我心里到底是苦还是乐,你不在乎。”
  霍决道:“我若不在乎,就不会告诉你我曾经想杀她。我既没有杀她,瞒下来,比杀了她再瞒下来更容易。”
  温蕙呼吸不上来。
  “这个事,再来一次,我就死了!”她攥住他的襟口,咬牙,“再来一次,你和我,不死不休!”
  霍决摸着她的脸,道:“你凡事都能拿出这个态度,我就很欢喜。”
  温蕙一口咬在他手上。
  血流出来。
  霍决不生气,也不怕疼。
  “你想打我也行,捅我一刀也行。”他道,“只你在我身边,过成这个样子,不行。”
  “你夏天都戴着面衣不摘,我都可以。”他轻抚着她的头发,“脸都遮住了,谁能认出你来?就因为大哥的几句话,你非得自困。”
  “你说我不在乎你,你又何曾在乎过我,你过成这样,说到底是因为我把你留在了身边。你又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我这个人,你也该多了解一下。”
  “我可以告诉你,这世上我绝不会动的人,一个巴掌数得出来。你,温家,我的兄弟。”
  “其他人于我,都是一样的。包括陆嘉言的孩子。”
  温蕙松开了牙齿。
  霍决手上的血便汩汩地流。
  温蕙的唇上沾了他的血,让他心动。
  “我以为你是个说话算数的人。”她道,“我才明白,你这个人,凡是妨碍了你的事,挡了你的路,皆可杀,是这样的吧?”
  “是。”霍决道,“不这样,我如何走到今天。”
  他轻轻抚着温蕙的后颈,低下头去,舔去她唇上沾着的血。
  那舌尖温柔得,让人想不到他随时可以杀死她最重要的人。
  温蕙看着他,忽然笑了笑。
  不是假装的温柔,是真心地笑了笑。
  只那笑,霍决看不懂。
  她笃定地道:“有一天,你也会杀了我。”
  霍决不假思索地道:“那不可能。”
  温蕙又笑了。
  霍决一直以来将温蕙看得透透的,唯独看不懂温蕙的这一笑。
  他皱起了眉。
  温蕙推开他的手臂,转身离去。
  陆璠再次出门去给陆侍郎夫人请安去的时候,温蕙躲在街边的车里看了看她。
  她看到陆璠出门带的人跟从前不同了。
  从前她出门两辆车,带着夏青家的,四个丫鬟,两个小厮,还有两个马夫。
  如今,两辆车之外,多了四个护卫,还另有一个人温蕙熟悉,是刘富。
  显然自霍决撞了陆璠的马车后,陆嘉言对陆璠身边的人做了调整。
  刘富沉稳可靠,功夫高强,原已经是总管着陆睿身边的护卫之事的。看来如今,他把刘富给了陆璠。
  温蕙放下车帘。
  京城的人又开始看到霍都督夫人出城跑马了,好像有一个来月没见到她了。
  只霍夫人如今,也开始渐渐跋扈。她以前进城出城时,会压住速度,小心不撞到旁人。
  如今她不压速度了,虽至今还没撞到过人或者摊贩,总归是不太一样了。
  这一点,守门的兵丁感受最直观。
  “这才有都督夫人的气势嘛。”他们道。
  京城防卫在霍决的手里,城上城下的兵丁,都是霍决的人。
  到了十月底,小安先受不了。
  “你们两个抽什么疯呢?”他问霍决。
  家里的气氛都不好了。
  哥哥的脸一日阴沉过一日。自他成亲以来,家里还没有过这样的气氛。
  如今一起用饭,嫂嫂也不给他夹菜了,弄得小安十分怨念。
  霍决道:“我跟她说了我想杀那孩子。”
  小安沉默许久,叉腰仰头对着房梁长长叹息。
  “旁人都说我是疯子。”他道,“他们根本不晓得,我都是跟你学的。”
  “你这事做得实蠢,杀都没杀,告诉她作甚。”他问,“你莫非失了智?”
  霍决道:“她得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她不能把我想象成别的什么样子。”
  小安道:“真个贪心得没边了。”
  霍决沉默很久,忽然道:“小安,一个家里,是不是还是该有个孩子?”
  小安对“孩子”这种东西毫无想法,但正常家里成了亲的确是会有孩子的。他道:“我去给你抱几个来,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还是都要?”
  霍决道:“我只想要她生的孩子,像她。”
  小安叹气:“那我去把陆大姑娘弄过来,只不过嫂嫂可能又要生气。毕竟跟了咱们,比不上在陆家。”
  霍决却道:“我不想要陆嘉言的孩子。”
  陆璠的确长得像温蕙,可她同时,也长得也像陆嘉言。
  甚至,更像陆嘉言。像得太明显了,让人忽略不了。
  她若在温蕙身边,便是时时地提醒着温蕙陆嘉言这个人的存在。
  这一回,小安不说话了。
  许久,霍决道:“明天叫院里没有职务的集合来,我看看。”
  小安问:“你肯?”
  霍决道:“就那点事。”
  小安其实不在乎,他从小学的就是在这事上伺候贵人,他虽不算是男人,却也不是女人,根本对贞操没执念。
  其实这世间,被男人们要求要守护贞洁的,只有严格意义上算是“人”的女子。
  简单地讲,便是良家。
  其余的,如丫鬟、伎子、女妓、戏子、犯妇,理论上都是“非人”,她们可以是财产、物品,独独算不上“人”。
  所以她们可以被玩弄,被赠送,被作为生育的工具发配给军户。
  男人们对她们的要求不是贞洁,而是服从。
  小安道:“我们都可以不在乎,但嫂嫂呢?”
  霍决沉默良久,道:“我好好跟她说。”
  小安心道,这事还有“好好”说的?
  霍决从来当机立断,雷厉风行,少有事迟而不决,独这事,拖到了十一月,终于有一晚,他开口了。
  “蕙娘,”他道,“我们生个孩子。”
  十一月屋里烧着地龙,虽屋子四角都放了水盆加湿,依然干燥。
  温蕙洗完了澡,坐在床上,正在往腿上抹润肤的香膏。
  她的手停下来。
  “我们?”
  霍决握住了她的脚。
  温蕙的手足都生得纤秀美丽。她的脚从未见过阳光,白如初雪。
  霍决轻轻摩挲,缓缓道:“我给你找个人。”
  “又干净,又漂亮,身体结实健康,性子也好。”他道,“生出来的孩子像你,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那只秀足想挣脱出去,但霍决紧紧地握住她的足踝,拇指卡在了凹处,她挣不出去。
  霍决没有抬眼看她的脸,他只看着她的脚,看她从挣扎,到平静。
  她问他:“你想清楚了?”
  霍决“嗯”了一声。
  温蕙道:“好,我听连毅哥的。”
  霍决抬起头。
  她的脸上有泪痕,她却露出了笑。
  还是那一抹,他看不懂的笑。
  她又为什么,改口叫他“连毅哥”。
  霍决感到深深的困惑。
  到了那一日,夜幕深沉。
  榻上,温蕙坐在霍决怀中,就着霍决的手,又饮下一杯。
  她酒意已深,闭上眼靠在了霍决的怀里。
  “四哥……”
  霍决低头看她,她已醉了,不过是呓语。
  那眼角有一滴泪滑落。
  霍决给她抹去,又亲吻她的头发。
  “一闭眼就过去了。”他道,“很快。”
  霍决将她打横抱起,一直抱到内室里,轻轻放在床上,凝视着她的面孔,轻轻拢着她的头发。
  温蕙的身体蜷缩起来,两颊晕红,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此安详,鸦青的头发迤逦在枕上,美不胜收。
  有门开的声音,脚步声,停在了房中。
  霍决眼中的温柔消失,站起来,走出拔步床。
  一个青年站在房中,看起来有些紧张和不知所措。
  这是他千挑万选给月牙儿挑出来的人。
  这青年生得干净,漂亮,健康,眉眼甚至还有几分肖似他。
  霍决盯了他半晌,告诉他:“不许碰她。”
  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走出了内室。
  青年额头直冒冷汗。这等事,不碰怎去做?
  他掀开帐子走进拔步床,看到酒醉的夫人。
  鬓如云,面如月,沉静安睡。
  他忽地懂了。
  都督是让他直进直出,不许做多余的事。
 
 
第204章 
  霍决没有离开,就站在了槅扇门外。
  从当年潞王案到现在,多少年了?霍决忽然有点算不清时间了。
  因这些年,他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一路走来,他做过很多决定。有些甚至大到影响江山社稷。
  他从未犹豫后悔过。
  他想,这一次,他也不会后悔。
  他已经拥有并占有了月牙儿,只差一个孩子,一切都完整了。
  只是心脏有种无法描述的难受感。
  他垂下头去,目光投在地板上,脑海里浮现的是初见她的模样——
  念了她很多年,终于重逢的时候,她转过身来,一身月华般的光芒。
  不是记忆中的月牙儿。
  她哭泣过,微笑过。
  她摔在地上翻起,眼睛有光。
  她感叹他是个坏人,还是跟他执手:四哥,我们回家吧。
  她为他穿上了嫁衣,恭恭敬敬跪在父母的灵牌前敬了茶,叩了头。
  她温柔地亲吻他扌无扌莫他。
  在他第一次进入的时候,呢喃地喊他“四哥……”。
  离家七八日,她扑进他的怀里深深地嗅他的体息。
  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吻他的时候带着怜惜。
  她是谁呢?
  他的心里一直叫她月牙儿。
  霍决闭上眼睛。
  【四哥,别这么叫了。】她道,【我长大了。】
  可当她同意这件事的时候,她喊的是“连毅哥”。她的脸上有泪,还有那抹他看不懂的笑。
  霍决骤然睁开了眼睛。
  她刚才,在他怀中醉过去的时候,她呓语的是……
  【四哥。】
  她曾和他裸裎相对,肌肤相贴。
  她接受他的爱抚亦爱抚他。
  水乳交融时她与他十指相扣。
  她鸦青的发丝迤逦在枕间,低低呢喃。
  所有这些时刻,她都喊他:四哥。
  “蕙娘……”霍决无意识地唤出了这个名字。
  忽然之间,心脏像被捏住一样。
  霍决突然懂了温蕙的那一抹笑。
  蕙娘!
  房中,温蕙醉得深,一动不动。
  青年还在解她的腰带。
  他一边掉眼泪,一边解都督夫人的腰带,不小心打了死结。
  越是着急,越是手抖,越是解不开。
  他停下来,跪在床上哭。
  他觉得自己今天可能不行。事实上,很少有男人能一边哭着,一边恐惧着,一边还能石更起来的。
  但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这个事,成不成,他都得死。
  从他答应参与,不,实际上,从他的耳朵听到这个事的时候,他已经注定要死了。
  都督许诺了许多补偿,都在事成之后,都在他身后。
  若不成,就白死了。
  他看了看夫人。
  夫人脸上有着酒醉的晕红,艳若桃李。她生得真美。
  他于是想,至少亲亲她。
  他用袖子抹干净脸,压到她身上想亲她。
  斜侧里忽地伸出一只手。
  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来不及反应,“咔”的轻轻的一声,喉骨碎裂了。
  尸体被扼住喉咙甩下床丢在脚踏上,滚落到了地板上。
  ……
  小安脚步匆匆走进上房的内室的时候,只看到地上的尸体。
  床帐垂着,隐隐看到霍决坐在床上的身形,怀中抱着温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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