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袖侧
时间:2021-05-06 09:28:10

  “小杨的三个弟弟,都纳入院里,提成总旗。”霍决道,“给他的两个妹妹准备嫁妆。给他母亲厚恤。”
  霍决说:“这都是我答应他的。”
  小安叉着腰看了看尸体,抬头看看床帐。
  他问:“这成没成呢?怎么裤子都还穿着?”
  床帐里没有声音。
  小安道:“看来是没成了?你后悔啦?”
  许久,帐子里传来霍决的声音。
  “嗯……”他道,“我后悔了。”
  小安道:“难得你有个后悔的事。”
  “那怎么着?”他问,“是再换个人?还是……?”
  “不要了。”霍决道,“不生了。”
  “不要孩子了,就我和她,我和蕙娘,”他道,“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
  “虽然,夫妻两口子过日子这种事我也不是太懂,可是吧……”小安叉着腰,仰头对着房梁叹气。
  后半句连他都说不出来。
  他把尸体拖出去了。
  帐子里久久沉默。
  霍决抱着温蕙,将她的脸颊贴在自己的心口,紧紧地抱住她。
  这柔软的身体他熟悉无比,常常温柔地依偎在他怀里。
  刚才闯进来的时候,看到小杨压在她的身上。纵他们都还穿着衣服,纵知道还没成事,他还是觉得心里要炸了似的。
  他想起来他握着她的脚踝时,她问他:【你想清楚了?】
  那时候她哭了。
  不,他没想清楚,他糊涂了。
  他糊涂了!
  是他糊涂了。
  一直以来,让他不知不觉有了笑容的,并不是记忆中的月牙儿。
  是从陆家来到他身边的蕙娘。
  不是少不更事,无知所以无畏的月牙儿。
  是什么都懂了,还愿意接受他,愿意做他妻子,愿意牵他手吻他唇的蕙娘。
  霍决闭上眼睛。
  他的眼泪落下来,滴在她的脸上。
  仿佛她在睡梦中,又哭了。
  她的梦里可还有四哥?
  等醒了,是否还肯温柔待他,怜惜爱他?
  ……
  ……
  帐子外天光已经大亮,温蕙睁开了眼睛。
  宿醉使得头脑昏沉,还伴着头痛。她迷茫地望着帐顶许久,才想起来昨天为什么就着霍决的手,一杯又一杯的喝酒。
  她侧翻个身,撑着身体坐起来。
  低头,身上的衣衫都完整,还都是昨日的。
  细看,腰带成了死结。
  外衣,中单,亵衣,都好好的。
  身体也没有异样的感觉。
  帐子外忽然响起了霍决的声音:“你醒了?”
  那嗓音喑哑。
  温蕙晃悠悠站起来,撩开了帐子。
  霍决坐在圆桌旁,抬眼看她。
  温蕙看着他,问:“事成了吗?”
  霍决道:“没有。”
  温蕙问:“怎么回事?”
  霍决垂头沉默了许久,抬起眼:“不要孩子了。”
  “蕙娘。”他说,“就你和我,我们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吧。”
  温蕙看了他一会儿,垂眸:“可那样,连毅哥……不完整呀。”
  霍决盯着她。
  满嘴都是苦涩。
  “你……”他道,“你……”
  温蕙看着他,笑了笑。
  霍决如今看得明明白白了,温蕙的这一抹笑里,原来全是无奈。
  温蕙转身,去了小间里。过了一会儿,她走出来。
  “我一直都想跟你好好过日子。”她说,“是你不想呀。”
  “你口口声声说不要我离开你,可其实你想要的,根本就不是我。”
  温蕙伸出手。
  霍决盯着她的手。
  她的手里,托着一个泥娃娃,是个小囡囡。
  “你说你念了我许多年,可是,我一直在往前走,连毅哥还陷在过去。”温蕙缓缓地道,“连毅哥想要的,所爱的,根本不是我,是你以为的月牙儿。”
  “连毅哥其实也根本不了解月牙儿。你心里的月牙儿,不过就是当年千里走单骑,只为说一句傻话的小孩子。”
  “你再见着了我,怪我不像月牙儿。你叫我骑马,练功,你为我打了杆亮银梅花枪,其实都是为了让我变回你记忆中的,你以为的那个月牙儿。”她道,“对吧?”
  霍决沉默地承认了。
  温蕙点点头。
  “可月牙儿,年纪小,约束少。所以她敢跑,敢做。她闯了祸,有爹娘兄长收拾。”她说,“可我呢,我是个大人了。我是一个女子。你不知道这世间,对女子有多少的要求捆束。我若闯祸,没有人能收拾。”
  “我不能再像月牙儿,其实就是三个字,长大了。”
  她说:“可你不认。你不想跟我过日子。”
  温蕙说着,把那泥娃娃举起来,狠狠拍在桌案上,碎成了齑粉。
  她眼泪流下来,“我终于明白,你想要的,只是一个完整。”
  这完整,指在“失去”之前的完整。
  这份完整里,有一个未婚妻。
  得娶了这未婚妻,还得占有她的身体。
  这两件事,霍决都做到了。本来,他暂时是满足的。
  可他实在是一个太贪心的人。他的贪婪膨胀的速度太可怕。
  他见到了陆璠,猛然意识到,他的“完整”还欠缺了重要的一环。
  还差着妻子给他生一个孩子。
  抱养的没有意义,必须是月牙儿生的。
  如此,他才能复刻他本该拥有的人生,才能仿佛没有“失去”,一直“完整”。
  霍决抱住了温蕙的腰,他的脸埋进她腰间。
  “是我错了。我不要孩子了。”他道,“我们两个好好过日子。”
  温蕙问:“昨天那个人呢?”
  霍决道:“你永远都不会再见到他。”
  温蕙问:“是死了吗?”
  霍决道:“我没让他碰你。”
  “虽然,我也很想让他去死,永远都别出现在我面前。”温蕙道,“可在你手上,也真的,太容易死人了。人命,怎么在你这里就这么贱。”
  “是我错了。”霍决紧紧勒住了她的腰不放开,“蕙娘,你原谅我。”
  温蕙低头看着他的头顶,没有说话。
  “蕙娘,我不能失去你,我说的是你,现在的你,眼前的你。我不强迫你做月牙儿了,你原谅我。”
  这个人为了达成目的,什么话都能说。
  他竟然说:“蕙娘,你可怜可怜我。”
  温蕙无奈地笑了。
  “强的人才有资格可怜弱的人。”她说,“我没资格可怜你。”
  可从前,她的吻里都带着怜惜,吻得他心头颤。
  霍决把脸埋在她身前,眼泪打湿了她的衣襟。
  “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你。”
  温蕙看着他的头顶,道:“你使我想起了一个人,陆嘉言,你们都一样,情深总在伤心后,有什么意义?”
  “只你比他还狠。”
  “他不过是伤人心。”
  “你伤身,伤命,伤神魂。”
  温蕙去掰霍决的手。
  霍决将她勒得更紧,不肯放开。
  他知道,他将蕙娘的温柔和怜惜都弄丢了。
  但他决不能放开这个人。
  这不是虚幻的,存在于回忆中的月牙儿。
  这是真实的,伴他入眠,与他相拥,十指相扣的蕙娘。
  她是他的妻子。
  拜过了天地,霍氏爹娘承认的妻子。
  霍决道:“蕙娘,你别离开我,我不杀陆璠。”
  温蕙掰开他一根手指,道:“你说的话,牛贵信了吗?”
  霍决咬牙:“你若离开我,我必杀陆璠。”
  温蕙道:“这听着还像是你说的话。”
  “只我离开你能去哪?这世间,还有我能去的地方不成?”她微哂,“我不过是要去净房洗澡罢了,放开。”
  可霍决依然不肯放开。
  她明明,插翅都飞不出这宅子,可霍决觉得,他只要一松开手,她就要随风而去了。
  “蕙娘,你的女儿长得太像她父亲,我没法爱她如亲女。”霍决道,“但你不必躲藏遮掩。陆正不过一五品,你过去接触的人有限,拉出名单来,我想办法让他们尽量远离京城。”
  “但有疏漏,也没关系。你见到了谁,谁见到了你,只管跟我说。”
  霍决从她怀中抬起头来。
  “填上多少人命,我都把这件事埋下去。”他道,“我想让你,正大光明走在太阳底下。”
  “这是给我的命令吗?”温蕙问。
  “不是,是我的希望。”霍决道,“我不逼你,再也不逼你了。”
  “那就不必填什么人命,别给我女儿造孽。”温蕙道,“我知道你很想让我分享你的权势,只我小小女子,能用上的机会太少。若真需要,我自会向你借。”
  霍决道:“你是我妻子,我的就是你的。”
  温蕙道:“好。”
  霍决又把脸埋在她腰间:“蕙娘,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温蕙道:“好。”
  霍决道:“蕙娘,还是唤我‘四哥’可好?”
  温蕙道:“好。”
  她连着三个“好”。
  名震天下,人鬼避忌的监察院都督霍决,埋在她腰间哭了。
  谁都不能阻止时间流动,谁都不能改变过去。
  月牙儿和连毅哥哥早过去了。
  蕙娘和四哥以后好好过日子。
  温蕙只低头看着霍决耸动的背脊,没有动。
  吝啬于轻拍几下。
 
 
第205章 
  立后大典在十二月,没几天了。
  礼部忙得脚打后脑勺,皇帝反而闲下来了。
  勤勤恳恳辛劳一年,眼看着到年底了,总得松快松快。
  皇帝召了小安伴驾。
  小安虽然很多年前就离开皇帝的书房了,但他身上一直有帝宠,皇帝一直都喜欢让他伴驾。
  因曾经有过亲密的关系,又是十分信任得力的人,便可以说说私房话。对皇帝来说,十分放松。
  这些天,皇帝早注意到一件事。
  “连毅是怎么回事?”他问,“他怎么又不笑了呢?”
  虽然起初霍决开始笑的时候挺惊悚的,但是人终究是笑着更好看,看着更让人舒心的,特别是霍决这种长得好看的人。
  忽然他又不笑了,一张脸变回了从前的模样。
  小安眼神飘忽起来。
  皇帝跟他熟得不行,一看他这眼神,立刻精神起来:“快说,不许欺君!”
  得,欺君都出来了。
  小安道:“他跟我嫂嫂不太好。”
  皇帝说:“我怎么听说挺好的?见天的,陪着骑马陪着打猎的?”
  这成天不务正业怎么回事,监察院也该把考勤抓一抓了。
  “嗐。”小安道,“他反正瞎折腾,然后我嫂子生气了。”
  “瞎折腾”三个字才是精华,尤其以霍决那个行动力。
  皇帝目光炯炯:“说清楚点!”
  “就……”小安吞吞吐吐,“我哥哥想让我嫂嫂生个孩子。”
  皇帝:“……”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问:“怎么生?”
  小安道:“他给我嫂嫂找了个人。”
  皇帝扶额:“成了吗?”
  “自然没成。”小安道,“他终是舍不得。”
  皇帝明白了:“但是覆水难收了,霍夫人伤着了吧?”
  小安道:“陛下,你最懂女人了,给支支招啊?”
  “支不了。”皇帝幸灾乐祸,“他活该。世间最难治的便是心伤,最难医的是心病。”
  小安老神在在:“我其实也觉得他活该。”
  “本来都挺好的,真的。”他道,“家里有了嫂嫂之后,一直都挺好的。他非得作。”
  “连毅贪心哪。”皇帝道,“不过人都这样,得到了就想要更多,没个止境的。只看有没有那个本事。”
  皇帝道:“等册了皇后,让皇后把你嫂嫂召进宫来,我得瞧瞧她。”
  小安头疼:“没什么好瞧的,就是一个女人。”
  “能让连毅笑,能让连毅不笑。”皇帝喜滋滋,“这个女人有意思,我得瞧瞧。”
  礼部如火如荼地忙碌,终于立后大典如期进行,南阳李氏十娘,作了淳宁帝的第二任皇后。
  她上任了之后,便开始履行皇后的职责,按品秩依次接见京城命妇。
  先从超品开始,依次排序,再一品二品三品。
  按照品级,先见谁后见谁,都排好了日子。
  霍决告诉温蕙:“那天陆嘉言不在宫里当值。他若是进宫也不怕,我立刻就能知道。而且命妇进宫和朝臣进宫走的门也不一样,路也不一样,不会相遇。”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