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落了半晌,却又蓦然想开了。
难不成平阳侯是为了不让太后在赏花宴上宣布退婚的事,才会刻意避让的?
对,定是那般!
林熙毓咬着下唇,心下欢喜,他对她果真是有几分好感的。
一旁的阮云见林熙毓扬唇高兴的样子,一想到今日没机会嘲讽她了,不免有些气从中来。她抬眸看向不远处的闻朗,蓦地想起什么,笑道:“奇怪,世子怎是一个人来的,按理她应该带着林三姑娘一起来才对。”
说罢,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忙捂住嘴,“呀”了一声,“抱歉,我给忘了,如今不应该叫林三姑娘,得叫闻姑娘了。”
见林熙毓面色刷地一白,阮云心下畅快不已。
“哎,真是没想到啊,闻姑娘的母亲竟是安国公的妹妹,如今她还有太后护着疼着,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在座的谁不知道,林家落得这般,都是因为陶渺一事惹怒了太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熙毓忍着愠怒,维持着她的端方有度,少顷,蓦然叹了口气。
“是啊,我也替我那三姐姐高兴,往后有安国公府和太后娘娘,谁也欺负不了她去,只是......也不知坊间是谁造谣,竟说我三姐姐与男人私通,实在荒唐。”
林熙毓声音不大,可在场的贵女都真真切切听见了。
她们原先默不作声,静看着阮云嘲讽林熙毓,如看好戏一般,可听林熙毓提起陶渺的事儿,注意力霎时都被吸引了过去。
陶渺同林府决裂,回到安国公府的事儿人尽皆知,京中原先瞧不起陶渺的贵女们乍一听到这个消息,除了震惊以外,更多的是妒恨不甘。
故陶渺与外男私通的消息传出来,她们难免幸灾乐祸,这些表面谦和有礼,端庄贤淑的贵女们私底下聚在一块儿,用着文词雅语,抹黑的功夫丝毫不输街头巷尾的长舌妇。
“那林三姑娘真与外男私通了?”
“八九不离十,我听人说,那日从三姑娘的房中搜出一件男子的披风呢。”
“她怎能干出这样的事儿,实在不耻。毁了名节,纵然是安国公府的姑娘,往后谁人敢娶,恐怕只能下嫁了。”
“下嫁?哼,只要太后娘娘一道旨意,自然会有人家倒霉。”
“......”
见那些贵女们窸窸窣窣地讨论着,林熙毓得逞地冲阮云笑了笑。
想要借陶渺来嘲讽她,那她便拉陶渺一起下水,都是陶渺那个小野种害她到如今这步田地,她怎能让她好过。
流言无休无止,最是可怕,她要亲眼看着陶渺陷入万劫不复,而她定会风风光光嫁入平阳侯府,成为平阳侯夫人。
是时,安国公府后院,一声声低吟连绵不绝。
陶渺躺在榻上,疼得满头大汗,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青竹将温了的汤媪取出来,重新灌了热水,放进衾被中,担忧道:“姑娘,还是很疼吗?您要不要先吃些东西,总不能一直空着肚子。”
陶渺双唇惨白,无力地摇了摇头,“我实在没胃口,也咽不下......”
青竹看着陶渺这幅样子,只能干着急,大夫也请了,药也喝了一贴了,怎就不见好。
陶渺的月信是昨儿个半夜来的,比上月早了好些日子,陶渺一贯有经痛之症,可许是那日在茶楼门口等马车时受了风,这回她疼得格外厉害,不仅发了高热,还吐了好几遭。
“你出去吧,我想睡一会儿。”陶渺有气无力道。
“好,那奴婢去看看,您那药煎得如何了。”青竹见她疲惫不堪地闭着眼,却仍痛得拧眉的模样,心疼不已。
她用绢帕替陶渺擦掉额上的汗珠,掖了掖被角,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少顷,陶渺紧闭的双眼半睁开,她盯着帐顶,只觉得天旋地转,迷迷糊糊,晕得厉害。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床沿往下塌了塌,一只灼热的大掌横空落在了她汗湿的额头上,有人似是自言自语在她耳畔道:“还没退烧吗?”
陶渺乍一听到这声,侧眸看去,身子不由得僵了僵,旋即自嘲地笑起来,她这是想得太频繁,以至于做起梦来了吗?
她只听那人柔声问道:“哪儿不舒服?”
“我肚子疼。”陶渺想起那只大掌的温暖,带着哭腔,神志不清道,“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韩奕言垂眸见她面色苍白如纸,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跟讨糖的孩子一般。
可男女授受不亲,她到底是正值芳龄的姑娘,不是孩子了。
他从前没分寸,她也不谨慎,往后都得注意一些。
韩奕言回避了她说的话,转而道:“喝药了吗?”
“喝了......”陶渺疼得低吟两声,见他不动,索性直接去拉他的手。
可她哪敌得过韩奕言的气力,见拽不动,便委屈地抽了抽鼻子,嘟囔道:“反正都是做梦,你替我揉揉怎么了......”
韩奕言有些哭笑不得,不曾想陶渺竟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由得沉声道:“就算是做梦也不行,只要夫妻,才能有肌肤之亲。”
他这般训诫的语气听在陶渺耳中,就显得有些好笑,她低着声儿反驳道:“打我在小别村救了你的第一日,便将你上身都摸了个遍,岂不是得嫁给你千百回了。而且......我们还在一个炕上睡过了呢。”
韩奕言微微一愣,想起在小别村的种种,有些后知后觉道:“你说得对,我似乎早就该对你负责了......那你愿意吗?”
陶渺闻言不禁拧眉,真是的,怎在梦中他也要说让她烦恼的话,她讨价还价道:“那你先帮我揉揉肚子,我再答应嫁给你。”
这顺序似乎不太对吧。
韩奕言没上她的当,“你先答应我,我再给你揉肚子。”
见骗不动他,她又实在疼得难受,想着左右都是梦,索性妥协道:“好吧,我答应了,你就给我揉揉。”
陶渺额间的冷汗顺着青丝渗进枕头里,濡湿了一片,韩奕言眸色微深,知她是真的不适,迟疑了半晌,才最终松了手的力道,任陶渺拉进衾被中,覆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之上。
韩奕言的指节僵了僵,她的腰极细,似乎还没有他的手掌宽,隔着单薄的中衣,他似乎能感受到她肌肤的柔软与温热。
他喉结微滚,定了定神,才用适中的力道轻轻为她揉着。
自韩奕言的掌心传来的温度熨贴着陶渺发寒的小腹,揉压间那股子疼痛似乎减缓了许多,她挪了挪脑袋,闭上眼,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像只猫儿般将头倚靠在韩奕言腰间。
被经痛折磨了一宿,如今身子舒服了一些,困意便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然想起这几日让她纠结烦扰的事,陶渺忍不住喃喃道:“云峥,你只是为了对我负责,才想着娶我的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竟让韩奕言不知如何作答。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之所以生出要娶陶渺的念头,是因为顾勉对他说的那话,除此之外,他并不懂他对眼前的小丫头抱得是什么感情。
最初只是因为她学棋时的聪慧令他觉得有趣,后来便是因为她的遭遇对她有了几分同情,甚至萌生了保护她,将她接到府中,认她做妹妹的想法,后来在京中重逢,他承认他也欢喜,却从来没想过娶她为妻。
他摸了摸她的头,只道:“往后你入了府,我会对你好。”
见陶渺无意义地嘤咛了一声,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今日本就打算告诉你的,其实......”
困意将陶渺彻底吞没,她没能听清韩奕言的最后一句话,便沉沉陷入了梦乡之中。
在床榻上躺了两日之后,陶渺的身子才逐渐缓了过来,她恍惚记得那日韩奕言好像来过,同她说了什么,但她只记得零零碎碎,很多话都已忘了。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也不好问青竹和琳琅,毕竟那人要是真的来过,必然又是偷偷摸摸的。
可他到底是怎么知晓她病了的?
她来不及细想,系统的提示音便如晴天霹雳一般降临。
【学琴任务二失败,扣除一点生命值,当前生命值16/20】
“这不算,我是因为病了,才没时间学琴的。”陶渺抗议道。
【宿主倒也不必为自己找借口,以宿主的声乐天赋,纵然给你一年都完不成系统任务。】系统无情地嘲讽道,【不过,能把喜乐弹成丧乐,听得人想当场去世也是一种本事。】
“哼。”系统的话虽然奇奇怪怪,但陶渺还是能听懂是在讽刺她。
她正不悦地嘟着嘴,便见有一个小婢女进了院子,同琳琅耳语了什么。
琳琅听完,踏进屋内,神色颇有些凝重,“姑娘,府中来了一人,说想要见您。”
“谁啊?”陶渺茫然地眨眨眼。
琳琅迟疑半晌,才呐呐道:“是......是首辅大人。”
第68章 暴露 你若是太子殿下,那,他是谁?……
林尧!她都与林家断绝了关系, 他来找她做什么。
见陶渺蹙眉沉默不言,琳琅心叹她家姑娘果然是不愿见首辅大人的,林家做出那样的事, 谁人不心寒,好不容易从那狼窝里出来,往后自然是要避得远远的。
“姑娘若是不愿, 也可以不去。”琳琅不愿陶渺勉强自己,“夫人说人虽请到花厅了, 但姑娘可自行拿主意。”
陶渺迟疑半晌,“既然人都已经在安国公府了, 便去见见吧。”
她倒要看看林尧究竟会对她说些什么。
稍稍整理了一番仪容,陶渺带着青竹和琳琅去了花厅。
乍一见到陶渺, 林尧的表情微微一僵,但很快便恢复成往日端肃沉稳的模样, 他拱手对乔氏行了一礼道:“可否请夫人让我与渺儿单独说会儿话。”
乔氏犹豫地看向陶渺,见陶渺点了点头, 才起身离开,一众家仆也鱼贯而出。
一时厅中只余陶渺和林尧二人,面面相觑, 皆是一言不发,还是陶渺先开了口, “首辅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听到陶渺这疏离而又淡漠的称呼,林尧眸光微震, 少顷,才道:“这几日在安国公府,过得可还好?”
林尧这关怀的口吻, 令陶渺觉得有些可笑,从前她在林府时,也不见林尧关心过她,如今她离开了,便想着要扮好这父亲的角色了?
“自然是好的,舅父舅母待我如己出,事事都周全。全然不必像从前那般提心吊胆,卑躬屈膝。”
林尧抿唇,哪听不出陶渺的话含沙射影,句句带刺,他知道她在林家的那段日子受了委屈。想起陶茗儿,他不免也对陶渺生了几分愧疚,今日来便是想着如何补偿她。
他稍稍将面色放柔了些,思量半晌,转而道:“如今街头巷尾的传言,我亦听说了,你也莫要太过在意。”
陶渺淡淡扫了林尧一眼,“您今日来便是想说这些。”
“那些传言到底是我一时不防,让它自林府传了出去。”林尧顿了顿道,“你尚未出阁名誉便受损至此,我思量再三,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若那借你披风之人能对此事负责,旁人也不好再嚼口舌。”
陶渺眉心微蹙,只听林尧继续道:“你不必忧心那人不能对你明媒正娶,如今我在朝中还算有些权势,若他家中已有妻妾……”
一声清晰而突兀的嗤笑蓦然响起。
林尧止了声,抬眼望去,便见陶渺面含嘲讽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从一开始,你便彻底信了外间那些话吧,你觉得我和她们说的一样,不知羞耻,去做了旁人的外室对不对!”
陶渺眸中的悲色,令林尧不知为何生了几分心虚,他避开陶渺灼人的目光,义正辞严道:“我并非此意,不过是作为父亲,想帮帮你罢了。”
“父亲……”
陶渺细细品味了这两个字,旋即唇角微扬,少顷,又渐渐敛了笑意,抬眸面无表情地看向林尧。
“从前,我跟着我养娘一起在小别村生活时,村里的孩子常用石头砸我,欺我,嘲讽我没有父亲。养娘死后,我更是吃尽苦头,可听说你派人来接我时,你可知我有多高兴,我以为我终于有了父亲,终于有了能依靠的家人,却不想林家无一人真心待我。”
陶渺鼻尖泛酸,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她咬唇,一双眸子里添了几分恨意。
“我常在想,我母亲临终前回想此生最后悔的事,会不会是当初选择跟了你!”
听闻此言,林尧面色倏然沉冷下来,好似受了莫大的侮辱,“我与你母亲是真心相爱,你既不知当年之事,便不可信口胡说!”
“相爱!你既爱她,又为何要骗她,你骗她说自己不过是个商人,是不是也瞒了她你家中已娶了妻妾!”陶渺低吼道。
林尧被这话倏然一噎,他当年的确骗了陶茗儿,可也是无可奈何。那时虽未官拜首辅,可也已是朝廷命官,出入烟花之地,难免要掩盖身份。
“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我没骗她,只是没告诉她罢了。”林尧神色沉痛道,“可这不代表我不想对她负责,不然当初也不会特意派人去云州接她。茗儿失踪那么多年,我一日都不曾忘记过她。”
林尧这幅深情的模样简直令陶渺作呕,说来说去,千错万错,林尧觉得错的都不是他。毕竟他对陶茗儿捧出了一颗真心,用那些画作惦念了她那么多年,是何等痴情之人。
“首辅大人,你真的爱过我母亲吗?”
陶渺那仿佛能将他看穿的眼神令林尧有些心烦意乱,为了掩饰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绪,他拍案怒道:“你这是何意,我若不爱你母亲,也不会在墨海阁......”
陶渺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您若是想提墨海阁中的那些画像,大可不必。有这个画画的功夫,你怎不知去寻一寻我母亲呢。”
“我说过,我寻了她,但没有寻到!”林尧的目光有几分闪烁。
“是没有寻到,还是没有认真去寻!”想起陶茗儿,陶渺的心止不住地疼,“我母亲失踪之后,您是否有那么一丝庆幸?庆幸那个会阻碍你官途的女子就这么消失不见了。也许您找了她,却没有找到,于是你告诉自己不是你的错,是我母亲不告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