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上她所打听之人皆是祝清若预先安排好的,听到的话也是祝清若想让她听的。
无非是祝清若善良大度, 祝星欺人太甚。
“令玉!”祝清若突然打断李令玉接下来的话,笑容勉强,“今日是你的生辰, 你是主角,别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咱们去喝酒行令,开开心心的。”
李令玉扭头瞧祝清若一眼, 怒其不争,更要为她讨回公道:“你就是什么是都爱忍,今日我非要为你争!”
祝清若简直想捂住李令玉的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她面前柔弱太过,反倒弄巧成拙,激化今日之局。
她是想李令玉收拾祝星,但是立足于她自己利益不会被侵犯的基础上。
在说到祝星身份时,她一直遮遮掩掩吞吞吐吐,从不言明。她享受着外界以为祝星如祝家声称的那样,是祝家养女。但从不敢与祝星提及此事,也一直以为祝星不知祝府当她是养女之事。
然而祝星那一眼告诉她她什么都知道。
祝清若现在怕极了在李令玉激怒之下祝星将什么都说出。
“你要争什么?”祝星长眸微压,饶有兴味发问。
祝清若又怕自己语气太强硬,让李令玉不喜,只能装出委曲求全泪盈于睫的怯弱模样试图让李令玉心软妥协,跳过此话题。
她带着哭腔道:“令玉,我什么也不要,你别替我争了,求你了,我只希望你们好好相处。”
“她什么也不要,你争什么?”李令玉原已被祝清若哭腔引得心软几分,听祝星火药味儿十足的问话,热血顿时涌上头。
“清若,我为你出头,你争是不争?”李令玉目光灼灼,气恼地看着祝清若。
感受到祝清若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加上祝星三言两语嘲弄,她深觉自己被背叛。明明她是为祝清若出头,却得不到任何成就感,反被祝清若一劝再劝。
祝清若没想到李令玉突然将矛头掉转向她,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结结巴巴:“我……”
她慌乱极了,又吃罪不起李令玉,又怕祝星说出身份之事,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她往日惯会摆出示弱的模样来让人妥协又或是陷害别人,祝清菡就是她在李令玉面前故作姿态而被贵女圈排挤出来的。
没想到相同的方法用在祝星身上,结果截然不同。
祝星煽风点火:“说啊。”
李令玉也不甘示弱:“你说!”
贵女们一头雾水,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要祝清若做决定,但见李令玉执着于此,也不敢插嘴。
祝清若紧咬下唇,几乎要将唇咬破。她面上纠结,其实在疯狂思考解决方案。若是处理不好,会既得罪李令玉,又会将养女之事暴露出来。
“我……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也不会让你二人吵架。”祝清若眼中含泪,此时再忍不住,大颗大颗泪珠往下涌。
她一面掏出帕子拭泪,一面满怀歉意:“令玉,今日是你生辰,是我搅局,我万死难辞其咎,不如让我以死谢罪。你放心,我这就离开,不会给府上添麻烦……”
祝清若说完便向外跑去。
李令玉心烦意乱,但闻祝清若要以死谢罪,又担心真出什么意外,忙叫:“还不将人拦下!”
侍女们眼疾手快地拦住祝清若,祝清若微弱地挣扎,力道不值一提。
李令玉也不敢再逼她,好好的一个生日过成这样,真是没意思极了。她依旧讨厌祝星,恶狠狠地剜之一眼后回头瞥见祝清若,心中堵得慌,暂时谁也不想理,转身去花厅最里的厢房休息去了。
祝星好整以暇地看了一场闹剧,觉得祝清若脑子还算好使,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想出个这么好笑的法子来两全其美。
贵女们手足无措,生了这样的事,东道主又走了,她们是该跟过去安慰李令玉还是在这里继续等待?
好在李令玉胡闹,李府的下人们还是训练有素的。
大侍女面上的笑就未变过,不失礼数地对众贵女道:“姑娘身子不适,去房中休息片刻。诸位姑娘在这里吃好玩好,要什么尽管吩咐。”
贵女们应变也快:“那是自然。”
谁都知道李令玉才不是什么身子不适,但李家这么发话了,谁能说半个不字?
尽管别扭,花厅中还是渐渐恢复了热闹,只不过每个人受刚才事情影响,时不时地要偷偷看一眼祝星,再和身边的小姐妹小声议论两句。
祝星寻了个宽敞的角落坐下,没事人一般悠闲,丝毫不受外界影响,好像刚才之事与她无关。
花椒平日里本就没什么表情,一样平平淡淡地为祝星斟茶。
主仆二人太过坦然,让贵女们议论都不好议论,没见过这样的人!
冯妙妙也颇无奈,看着失魂落魄几乎要晕倒的祝清若,是又气又有少许心疼。祝清若平常惯会迎合,一同玩了这么久与她也有些交情。
她犹豫了一番还是道:“清若,你这次真伤了令玉的心了。”
祝清若心中冷静无比,还有空装出因悲伤而反应迟钝的模样,堪称惟妙惟肖。她缓缓抬眸,绝望地看着冯妙妙:“妙妙,我有苦衷的。”
冯妙妙愣住,问:“什么苦衷?”
祝清若故作畏惧地看了眼角落里的祝星,缩了缩脖子:“星姑娘最忌讳外人提她身世,弱有人提,必将迁怒于我。令玉能帮我一时,但我终究是祝家的人,祝在祝府的。她若真不顺心,便会更加疯狂地报复我来伤害于我。暗箭难防,若只是害我也无妨,我当然是要与令玉一边的。但她还会害我母亲与兄长……”
“什么?”冯妙妙讶异。当下伦理纲常还具有较大的约束力,伤害母亲与兄长这种行为乍一听实在是大逆不道,让人不可置信。
祝清若凝重地点点头:“正是,你若不信可去祝家打听,她到那夜我母亲和兄长去了趟她院子后便大病许久……”
冯妙妙不由自主地看向祝星,皱起眉来:“一个养女如此歹毒,你家中人便由着她么!”
“已经接进府了,哪有那么容易送走?”祝清若幽幽叹气,“何况她一个姑娘家,真送走了该如何谋生?”
冯妙妙感叹祝清若太善良,对她刚才的行为十分理解。有这么一个歹毒的人在身侧,任谁也觉得为难。
她轻叹:“走,咱们去找令玉,你跟她解释清楚就好。“
祝清若娇怯道:“我刚刚已经弄砸了令玉的宴会,怎么还好意思去找她?”
冯妙妙摇头:“你要跟她说清楚才好,不然她定然要生你的气,跟你有嫌隙。你难道想失去令玉这个姐妹么?”
祝清若忙摇头:“不,我不想。”她向来脆弱的眼神难得坚定起来,“我要去找令玉解释。”
冯妙妙欣慰:“走。”
花椒虽背对着两人,且离得甚远,仍旧低声一字不落地将二人对话复述下来。
祝星像听人说书一样入神,听到兴处时不时点头摇头来表达自己观点。
“……祝清若诋毁您,我去将她抓来。”花椒复述完,面无表情道。
“不必,让她开心会儿吧。”祝星神色悲悯,面容静美,真个像庙中普渡众生的菩萨,尤其她眉心也有一粒朱砂痣。
都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人也一样,教训一次两次总难让人真正记住教训。时常有人被教训后稍稍一哄便好,接着就忘记了忏悔时的教训,因而有“记吃不记打”这么句俗语。
只有打得痛,让人记得住,才不会再犯。
祝星晃了晃茶碗中香茗,浅浅一抿,对祝清若也是一样,小惩罚治标不治本,让她真知道疼,她才能专注自身。
厢房中,李令玉闷闷地坐在楠木交椅上,燃着的御制百合香让她更心烦意乱。她从不曾当众丢过这么大人,加上自己一腔好意为人却得不到回应,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复杂极了。
她伸手从梅花桌上的美人觚里拽出一条花枝,将花朵攥在掌心狠狠揉搓,直到花汁四溢,染了一手绯红,她依旧阴沉的脸不觉消气。
敲门声响起,李令玉却懒得理会。
冯妙妙娇声自外传来:“令玉,我们可进来了。”
李令玉抿唇不语,将蹂躏后的鲜花往桌上一丢,也不管手上一片狼藉。
冯妙妙和祝清若相携入内。
李令玉瞧见祝清若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你来做什么!”她刚被祝清若背叛,不去找她麻烦已是恩赐,没想到还要被人找上门来影响心情。
祝清若又用那种小可怜的眼神看向李令玉。
李令玉蹙眉,心中一阵翻涌,厌恶极了。
冯妙妙上来做说客:“令玉,清若可是有苦衷的,都是那个祝星不好。”她说着掐了掐祝清若掌心。
祝清若立刻抓住机会,将方才在冯妙妙面前编的谎话重新说了一遍。
李令玉听着听着不觉认真,听完后迟疑地抬眸看向祝清若:“这么说来,那个祝星真是坏透了!”
祝清若低着头,泫然欲泣的样子:“我不想令玉你和她有冲突,怕你受我连累,被她报复。”
李令玉轻蔑:“凭她,也配报复我?”
祝清若喏喏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令玉,我不想你受到一点伤害。”
李令玉神情缓和下来:“你……哎,算了。”
如今祝清若已给了她解释,她也接受这个结果,将一切过错都归结到祝星头上,更恨起祝星。
祝清若只是太过软弱善良,害怕家人被祝星报复,方才才做不出抉择的,不然也不会说要以死谢罪之语。
“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她。”李令玉重燃斗志,坚定了今日要狠狠报复祝星一把的决心。
事实上祝星与她并没有什么过节,但她因为祝清若三言两语就轻易地对祝星产生坏印象并恨上了祝星,其中也有私心作祟。
她看到祝星一副好样貌时便已经心生嫉妒,又恨祝星刚才让她难堪。如今要报复祝星,她名义上是为了祝清若,实际上也是为了自己的嫉妒心罢了。
祝清若咬唇:“令玉……”
李令玉看她一眼:“你放心,我不提她身份之事,我只刁难她。她今日赶来赴我的生日宴,就该做好被刁难的准备,牵连不到你身上的。”
祝清若听她不提身份之事,心落下大半,只是依旧故作姿态:“令玉,我担心你。”
李令玉轻哼:“她一个养女,也就在你们祝府耀武扬威,她敢与我作对么?”
祝清若轻轻摇了摇头。
李令玉轻蔑地笑:“那就是了,你看好吧,咱们出去。”
第140章 我不会作诗,也不会作画……
李令玉从厢房出来, 一左一右是冯妙妙与祝清若。
见三人一同出来,贵女们神色各异。看来李令玉是原谅祝清若了。既然李令玉都不介意,祝清若就还是她们的好姐妹。
众人自发地向李令玉而去, 嘘寒问暖起来。
“令玉,你感觉好些了么?”
“令玉快坐下,别累着了。”
“令玉, 生辰快乐。”
……
李令玉在贵女们的包围中坐下,目光却一直落在角落里的祝星身上。
见祝星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悄悄蜷起手指,心有不甘。一个养女凭什么如此傲气?凭什么敢对她视而不见?凭什么顶撞于她?
李令玉忽然缓缓笑开:“既然人都来齐, 便开宴吧。”
侍女们鱼尾雁行,将花厅中高桌挪出, 换做一张张矮几。矮几上摆了雨过天青瓷瓶,瓶中装着时令花卉。
其呈列状排开, 一左一右各一列,共二十七张矮几, 刚好容纳所有来客,竟也算上了祝星。几后放置坐垫,转眼间尚显得拥挤的花厅一下子井然有序宽敞起来。
“大家随意坐吧, 今日我生辰,不拘什么礼数。”李令玉笑着, 似乎将刚才的阴霾都忘记了。
她带头坐在上首,左右坐着冯妙妙和祝清若。
其余贵女也是结伴而来,都是相识的坐在一处。
转眼间只剩下左侧最末的矮几无人问津, 贵女们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悠然而立的祝星身上,或厌弃,或讥讽, 或看好戏。
李令玉跪坐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唯一站着的祝星。她学聪明了,不再和祝星有正面上的言语交锋,转而采取一开始的方案,从侧面对祝星施加更大压力,好让她尴尬窘迫无地自容。
祝星窈窕直立,一脸谦和,着实不像被人孤立,倒像是彬彬有礼地迁就众贵女们先将座位选好,怎么看怎么欠揍。
她从容不迫,顶着所有人的目光款款坐下,甚至有余裕冲着众人微微颔首,以示自己坐好,不必再继续万众等候。
一片沉默。
她们分明是嫌弃她!排挤她!谁要她摆出一副大度模样!谁又在等候她坐下?分明都是静静看她笑话的。
倒衬得她们齐齐看她的模样像笑话。
事实证明,当旁人想看人笑话时自己不在意,旁人便没笑话可看,或看笑话的兴致明显减弱。
李令玉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十指死抠住矮几的边缘,几乎维持不下去刚整理好的心情。
祝星身侧的长脸贵女一哼,撇过头去,拉着矮几就向左挪,不愿和祝星靠近。
这下便是明着讨厌。
众人再度看向祝星,想看看她如何应对。
祝星对花椒低语两句,花厅内一片静谧,人人都听到她说的什么。
“挪远些,晦气。”
相比于长脸贵女只搬桌子,祝星这样又搬桌子又点名的行为嫌弃程度显然更深。
长脸贵女气得直哆嗦,一拍矮几站起来问:“你说谁晦气?”
祝星温和笑道:“生什么气?”依旧坐得笔直,风姿卓然。
这一幕看得众贵女直微蹙眉头淡淡摇头。
二者相去太远,和祝星一比,长脸贵女完全没了风度,哪有半分贵女的样子?倒是祝星宠辱不惊,更类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