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何会在这里?
她怎知他今日离京?是卫湛?
祝副管家从马车前室下来,看着霍骁微微一笑:“霍骁,好久不见?”
霍骁张了张口:“姑娘呢?”
祝副管家一笑,叹气摇头:“老朽一把年纪一大早在此等候,你倒好,一开口便是问姑娘,哎。”
霍骁面上无须,神情便尤为明显。
他脸红了。
“霍骁,听闻你今日要走,我来送你。”
霍骁便觉得什么都值了。
第257章 可知道悔改了?
接下来的时光一日比一日过得快, 一切都渐渐驶入正轨。
六姑娘成功在妙手馆中落脚,从一开始的谨小慎微,到如今已经练出了胆量, 能够笑着送往迎来。
江莺莺安安份份地在小宅中养胎,偶尔去祝宅中小住几日,并自己试着认字, 日子过得亦是很充实。
而祝家与王家的议亲也在平稳进行着,若真谈成, 明年年后春闱出了成绩,二人大约就该成婚了。
而祝星的生活也是一样古井无波, 招惹她的都几乎消失无影,她照旧为女子诊治, 每月初一十五坐堂。除却卫湛时不时邀她游玩。她有时会答应,有时会拒绝。
日子过得不大痛快的应当只有两位。一位是皇上, 另一位是张太宰。
李中书令被贬也算是大事,朝堂一部分重新洗牌, 皇上趁机安插了不少心腹。只是即便如此,他依旧在朝堂之上没有绝对话语权。
那些老臣依旧用言语将皇上的意见堵得死死的,叫皇上哑口无言莫可奈何。
皇上愤愤拂袖回到御书房, 胸口不断起伏,最后还是没压住怒气, 将桌上奏折一扫而下。
“竖子!”
禄公公习惯性屏息凝神,装空气。
皇上的怒火果然没完,又砸了好几样东西方觉得心中舒坦了些。
禄公公察言观色, 开始跪在地上捡奏折善后,心中颇忧郁。伴君如伴虎,皇上好不容易心情好了一阵, 许久没发脾气,如今倒又是到了频繁动怒的时节。
过去也是如此,每到秋收时节,皇上总要生气。
近些年来内忧外患,老天又不向着周国,周国每到秋收时节,粮食收成都极不乐观。秋天粮食收成不好,到了冬日,百姓们又要挨饿受冻。
百姓们挨饿受冻,便又会死不少人。
一死人,那就是皇上做得不好。
归根究底还是粮食产量不足。但是粮食产量为何不足?那还是皇上做得不好,惹怒上天,老天惩罚周国。
到最后说来说去,都是皇上不好。
皇上心里苦。
因为皇上做得不好,老天不满意,才降罪于周国。要让老天满意,皇上就得去太庙忏悔认错。
而当今圣上上位并不光彩,太庙是他最避讳之处,自不必说还要他去太庙忏悔,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
但皇上又不能在百官面前变脸,只好生闷气。
“一群贼子,有朝一日朕一定把他们脑袋都砍了方能解朕心头之恨!”皇上咬牙切齿赌气道。
不过气赌得多了,倒容易让人当真。
禄公公默默将折子收好,重新摆回桌上:“这些大臣也是,一个个食君之禄,遇到困难却争先恐后地怪罪您,像什么话!”
皇上深以为然:“仗着自己是几朝老臣,便不知天高地厚,肆意指责于朕,真当真没有脾气!一群废物,解决不了问题就是我的错!”
他扫了一眼堆积如山的奏折,更没好气。想也不用想里面的内容,他就知道其中写的什么了。
大约是他私德有亏,周国遭受天罚。
总之周国遭受什么,都是他私德有亏。好的跟他不沾边,坏的都是他的错。做皇帝好难。
但他又不能真撂挑子不干了。他辛辛苦苦算计来的皇位,好不容易当上皇上,遇到什么艰难困苦也只能忍着。
他总不能真就不当皇上吧!
皇上很没面子地回到桌前,重新拿起奏折翻阅起来。
禄公公悄悄松一口气,知道皇上发完了疯,又要勤勤恳恳地回归兢兢业业地批奏折行列中。
皇上一面翻阅奏折,一面眉头紧皱,越是批阅,眉头皱得便越深。
批着批着,他索性将朱笔一丢,长叹一声。
禄公公知道,这便是事情当真不顺。
每年到这时候都是一样。周国虽然处于富庶之地,但却并不重视农业,生产力水平极为落后。上层百姓还好,下层吃不饱却是常有的事。
粮食抵了赋税,一年到头来百姓们也不知在为谁苦,为谁忙。
皇上轻合眼帘,头又开始一阵阵疼了起来。
每当他情绪激动,或遇上什么难以克服的困难时,他的头便一阵阵地疼。
禄公公见状,不由试探着问:“皇上,又头疼了?奴才去传陈太医来?”
皇上摆摆手,哆嗦着唇:“你按一按。”说着便向后仰躺在椅子上。
“是。”禄公公便拘谨地搓了搓手,细心地走到皇上窗前为他按起头来。
皇上颅内依旧一阵赛一阵的疼,这次头疼的时间更久,无论禄公公怎么按,都消弭不了那股疼痛。
“皇上,这……这可怎么办?奴才还是去叫太医来吧?”禄公公担忧道。
“别去。”去了也没用,“我躺一会儿。”
禄公公便忠心耿耿地守在皇上身侧,焦虑地看着皇上头疼。
索性皇上的忍耐力极强,一轮又一轮的疼痛过去,人不知是疼痛耐受还是当真疼痛缓和下来,竟没有一开始那样疼了。
皇上满头大汗,人仿佛是从火焰山走过一遭,龙袍后面被汗氤氲开一大片。
“皇上,您好些了吗?”禄公公低声问道。
“嗯。”皇上从鼻腔发出道声音来。
“奴才觉得,莫若召白马郡主进宫瞧瞧?白马郡主医术高明,应当有法子看的,也好免您受这样多苦难。”禄公公貌似极为心疼皇上,“您的龙体为重,天下社稷都要靠您一肩挑起。”
皇上爱听禄公公这些吹捧他的话。但说到要祝星进宫为他诊病,他不知为何,还是犹豫了下。
“下次吧。”皇上终究道,“下次一定。”
反正这次头也不疼了,便不必再看。下次疼了再叫祝星进宫来瞧病也是一样。
作为皇上,他不想让任何人掌握他的生死。
“哎。”禄公公点点头,“奴才这去传热水来叫您沐浴更衣。”
“去吧。”皇上看看禄公公的背影,又觉得这老奴伺候他实在伺候得不错。到底禄公公也是在他年少时就到他身边伺候的老人了。
皇上分了一刻神,很快又重新低头批阅起奏折来。
他眼睛忽然一亮,看到一道折子。
这道折子与其它报忧的折子大不相同,这道是报喜的。
当真难得!
周国上半年经洪涝瘟疫各种天灾,竟然还有地方的粮食不减反增!最叫人激动的是这小官竟然创造出便于增产的工具,也就是说大力推广后各地都能增产!
福星,真是福星啊。
皇上方才还在为此事所困,便有人呈了应对的法子上来。
他激动万分地展开奏折后密送上来的图纸,眼一下子便直了。
何其巧妙的构思!何等奇诡的设计!
饶是皇上不通工事,但见此设计也能一眼看懂,盖因这图纸画得实在生动,叫人好懂。
他顿时觉得灵台一片澄明,头非但不疼,还很轻盈。
真是打了瞌睡就遇到枕头了。而且这上奏之人十分慎重,特意在试用过后才将图纸呈上,也就是说此物完全有效,已然得到事实验证,可以直接发布到各地投入使用。
皇上兴奋地翻到奏折最后看落款。
当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官,背景干净,不受人控制,完全可以做他的心腹。
皇上顿时生出提拔之意思了,立刻记下这小官的名字。
济北县县令,薛从功。
好啊,近来他周国地方总出能臣。上一个是祝严钏,广阳县县令。这下又来个济北县县令,当真是天佑他大周啊!
皇上喜不自胜,然而还保持头脑清醒,为了确定此事为真,他要派出亲信向济北去,亲眼看到奏折上所说的明河村的丰饶景象才肯投入使用新农具。
毕竟一国农业改革是大事,一旦改不好便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忌,需确保万无一失方可行动。
他要派个可靠之人向济北去。
派谁呢?
皇上在张太宰与祝严钏中纠结。他自认为二者都是他的心腹,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只不过前者小毛病多,但对他绝对是忠心耿耿。而后者太过刚正不阿,对他应当也是一般忠心。
皇上犹豫一番,在心中打定主意派祝严钏去。
张太宰行事太过圆滑,且容易为利所诱。万一当地官员送他些财宝,他便加入其中一起沆瀣一气,那当真是送上门的钦差大臣。
还是祝严钏好,至少他不必担心祝严钏与当地官员结党营私。如祝严钏这样刚正的大臣也是有分寸的。
敲定下来事宜,皇上便起草诏书,下令命祝严钏到济北去一遭。
这可是份肥差,完全没有风险,哪怕那新农具并不好用,也是你济北县令不足,与他祝严钏毫无关系。若是好用,祝严钏便能沾光。
怎么好处全是他祝严钏的呢?
朝臣们知道此事后百思不得其解。
同样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当朝太宰,张太宰。
他自认为是皇上的心腹,怎么也没想到去的不是自己这个心腹,而是祝严钏。
皇上难不成还真将这祝严钏当心腹了不成?
张太宰越想越是警惕,生怕皇上已经宠信旁人,尤其那人是祝严钏。
祝严钏是谁?那可是祝星的叔父。
因为李家之事,张太宰可以说是与祝家结下死仇。祝严钏发达,相对来说便是他在皇上跟前失宠。
他绝不能让祝严钏这么轻易变白得了好处!
张太宰心中有了计较,不免叫来下人多问了下张六姑娘如今的境况。
“张六他最近如何了?可知道悔改了?”他从不觉得张六是真心要离开张家的,她什么也不会,要怎么生存?
至于断亲文书则是他吓唬张六的,谁让她竟然敢与祝星走得那样近。
“回老爷的话,六姑娘她……她已经做上妙手馆的账房,过得很好哩。”下人答道。
“岂有此理!”张太宰震怒。
第258章 血光之灾
秋收之后便是秋闱。
秋闱又称乡贡, 也称解试。各地学子在各州主持之下进行考试。需先过了秋闱,才有机会参加明年春季京中举行的春闱。
祝尚书的儿子,祝星的堂哥祝长弘也是本届秋闱的考生。他本该在幽州应试, 然而因为祝严钏升迁太快,他倒阴差阳错成了京中的考生。
索性祝严钏迁得早,此事倒也没费很大周折。
原先的贵族寒门之争倒因为李二之事由明面转为暗地里, 明面上看起来倒是平静,暗地里无论是公子们还是学子们都卯足了劲儿去学, 不蒸馒头也要争一口气。
尚书府中近日来气氛也很严肃,从祝夫人到各下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出, 生怕打扰大公子温书。
而祝严钏则往济北去了,未能在府上。
转眼间便到了秋闱之日。
当天一家人起了个大早, 下人们早早便备下饭食,待人梳洗完毕便能直接用饭。
祝家一家人沉默地坐在桌前用早膳, 心中多少有些慌张。他们彼此都是第一次参与秋闱,完全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心里没底极了。
哪怕是祝夫人,也只是面上看着沉着冷静,心中却慌乱极了。
早膳用到末尾, 便该拾掇拾掇出门。
“儿吃罢了,再去检查检查可有何东西落下。”祝长弘没滋没味儿地用了早饭, 手脚微微发凉,受不了正堂这样死气沉沉的气氛。
“你且去吧。”祝夫人也觉得别扭,但又不知该怎么办, 只好放儿子先去散心。
祝长弘一走,祝清萦长长出了口气:“母亲,今日咱们家里实在压抑得紧。”
祝夫人无措:“我也不知该怎么做, 待这秋闱过去便好了。可快些过去吧!你们爹爹快回来也好。”
祝清嘉安慰似的握住祝夫人的手:“父亲很快就会回来了。”
祝夫人叹口气:“我这如今没个主心骨,委屈你们和你们哥哥了。”她自知自己做得很不合格,但心中没底,将紧张的情绪传递给祝长弘也是在所难免。
“夫人,星姑娘来了。”下人入内禀报,紧接着祝星就在其后入内。
尚书府的门房个个都被勒令过不许阻拦祝星,对祝星比对府上几位姑娘还要尊重。
“星姐儿!”祝夫人激动,这下子终于找到主心骨。
祝星抿唇笑着迎上祝夫人:“婶母,今日哥哥参加秋闱,我来送送他。”
这下子尚书府几人都放下心来,紧张感瞬间消失。
祝星来了就好。
“倒是有劳你来这一遭。”祝夫人笑得合不拢口。
“哥哥呢?”祝星这一打眼儿并未见到祝长弘,因而问道。
“你大哥哥他去再整理一番书箱,点察一二,免得有什么忘带。“祝夫人照实答道。
祝星心中一沉:“我去看看哥哥。”她今日兴起,随手为祝长弘卜了一卦,卦象却不大好,隐隐冲煞,有血光之灾。是以她卜了卦便向着尚书府来了。
“可是……可是要出什么事?”祝夫人不由自主便想起尚在广阳时神仙侄女的预言之能,不由得慌张起来,立刻随祝星去寻祝长弘。
一群人到祝长弘的院外,就听到院内一阵噼里啪啦,还有下人们的惊呼声。
“花椒。”其实无需祝星吩咐,花椒便立刻飞入房中。
一下便制止了房内的动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