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你传消息是一方面,陪你逛相国寺才是真。”宗豫理直气壮,唇瓣微抿。
看来他已经顺利消化前几日向祝星表明心迹之事。
秋风将祝星的发梢轻轻吹起,她微扬唇角,一切都是在面纱下进行的,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走吧,一会儿你婶母她们上来,我便不便露面了。”宗豫笑笑,好端端的一个人,硬是要将自己弄得见不得人来,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那有什么。”祝星浑不在意,却还是跟着他动了脚步。
向相国寺内走,颇有曲径通幽,禅房花木的意味。
今日寺中游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沙弥在清扫地上红叶,见有客人入内,他们便合掌道一声“阿弥陀佛”。看起来很有素养的样子。
祝星若有所思,不免开口:“看来相国寺是该受人欢迎。”
宗豫正跟她并肩走着,享受难得的好时光,不料她突然开口,不免接话:“星星何出此言?”
祝星微微正色道:“大家的素养都很高,不会故弄玄虚上来哄人去求签算命,便比其余寺庙高出不少水准来。”
宗豫失笑:“谁敢叫你求签算命?”
“他们又不知我是何人,又不知我有何本事,唯你知道。”祝星清清凌凌地道。
宗豫被她那句“唯你知道”撩得心头一乱,惊慌失措地对上她如月沉碧海般清冷的眸,呼吸都是一窒。
“你怎么了?”见他停下脚步,她不解问道。
“没什么。”宗豫想摸摸鼻子,又想起来自己戴着面具,只好将手收回。
她总能轻而易举地让他失态。
“这里的斋点做得很不错,我带你去尝尝。”宗豫冲她笑笑,二人倒是真来游玩而非敬奉神佛的了。祈福的事是一样不干,现在又要跑去吃斋点。
红叶飘摇落下,宗豫顺手打断落叶归根地进程,将红叶捏在手中向着祝星一送。
“好叶配美人,今日来得匆忙并未来得及带礼物来,这片枫叶是整座山上最好看的红叶,送给最漂亮的你。”宗豫睁眼说瞎话。
祝星接过红叶,用手拿着叶柄翻来覆去地瞧:“你怎知这是山上最好看的红叶?若我找到更好看的呢?”
“好看不好看以我的意志为转移。我说它好看,它便是整座山上最好看的红叶。”还挺唯心主义的。
祝星轻笑,郑重收下:“好吧,最漂亮的红叶。倒是难得听到你夸我漂亮。”
宗豫心中一动,心头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心动。他神情专注,含混道:“你本就漂亮,不过心更美,平日旁人都被你的温柔善良打动,来不及夸你美丽动人。”
祝星被他拍马屁的能力逗笑。旁人不知她如何,宗豫在她身边做了许久的猫却是再清楚不过她的性格的,难为他能说出“温柔善良”四个字哄她,着实是很会睁眼说瞎话。
二人再向内走,人渐渐多起来。来相国寺上香之人多聚集于此,大雄宝殿。
此处供奉香火,设香火钱箱,更有签筒。
旁的寺庙有的,这里一样不少。
殿中跪着许许多多香客,虔诚地阖目许愿。有的双手合抱签筒,上下摇动,忐忑地求一支签。
看起来很有功德修为的老和尚在一旁的蒲团上坐着,有香客去问,他便耐心解签,很是慈眉善目。
“怎么?要去求一签么?”宗豫完全是个尽职尽责的向导,领着她到处逛,还撺掇她参加游乐项目。
祝星难得白他一眼,摇摇头道:“我不信此,便是去求签也不会灵验。何况我所求的,根本无需其它断定。”她想要的自会到她手上,完全不需多此一举。
宗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求签还有这种说法。”
“你也不必去。”祝星瞥他一眼。
宗豫一笑,逗她说话:“为何?”
“你信么?”祝星看他招摇的样子便手心痒痒,想揍他。她想揍便上手,揪他未戴面具地下半张脸。
入手丝滑,缎子似的娇嫩。
少女一愣。
少年跟着一愣。
她在他当猫时做惯这动作,他那时只要一调皮她便掐他的腮,这一招很有用,每次她这么做黑猫便老实了。
无论是猫是人在祝星眼中都是宗豫,她并没有区别对待,因而他刚刚故意闹她,她便像治猫那样治他。
只是眼下二人都是人,这动作便旖旎起来。
他们动作自是引来不少香客注目。不过相国寺的香客也像沙弥一般素质高,只是面上隐隐露出不赞成之色。
哪里来的小年轻,在佛门清净之地轻浮了些。便是蜜里调油也不该如此。
宗豫憋笑憋得下半张脸都红了。他提醒祝星,语中带笑:“星星,菩萨看着呢。”
祝星这才放手,负手向前走去。
宗豫摸摸自己的脸,嘿嘿笑笑,急忙跟上她:“星星,星星。”
“佛门重地,菩萨看着呢,施主还是莫要如此叫我。”祝星一板一眼,学他方才说话。
“菩萨看便看吧,我不在意的。”他三两步追上她,转移话题,“求签这事倒真不是招摇撞骗?”
祝星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咱们仍在人家寺里,你说话如此不讲究,我可不想跟你一道被人赶出去。”
宗豫笑得更欢:“你同我讲讲嘛。”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然朝祝星撒娇。
祝星望他一眼,被他引着往斋房去,一面同他道:“求签,其实也是问卜的一种方式。人要问卜,必是有所求。与其说是预先知道结果,其实更是结果干预过程,最后又影响到结果上来。”
宗豫一愣,只觉得她的话中有千百种道理,一时间听得有些痴了。又觉得自己明白,又觉得自己好像不大明白。
“有时候人事先知道结果反而不好。”她语带深意,“譬如人并未做好准备,却超前地知道了不好的结果,便极有可能产生不好的情绪,从而放弃自己,便真就走向坏结局。”
宗豫听出一身冷汗,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如果求问的对方还是有名的大师,只怕知道既定结局后便完全不想抵抗,顺水为之。是以能预见为了也并不大好。
万一看到的是不好的未来,意志力薄弱一些的便不由生出放弃抵抗的心思,当真是可怕极了。
祝星看他沉默不语,不免笑笑:“所以求签之事,可以信,却不要盲从。人的命归根结底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她极少与人说这些,自己也不懂为何要宽慰宗豫。他性子那样欠揍,吓他一吓本来很好。可看他真被命理玄学吓到,她又不免出言安慰。
宗豫本被自己一无所知的领域给震撼,听祝星安抚自己,便知道她误以为他被吓住。他乐得在她面前当胆小鬼,于是很配合地点点头:“好可怕,我不乱求了。”
祝星莞尔:“也不必很怕,有我在呢。”
宗豫心一下子软得不行,他瞬间感受到被人哄的滋味儿实在很好。
吃软饭很好!
第262章 还请白马郡主勿怪
相国寺的素斋确实味道不错。
香客们大多数还未礼玩佛, 斋房中除去来用斋饭的祝星与宗豫外,便只有做素斋的沙弥。
今日寺中供应的素斋是素烧鹅,长长一条, 油光金黄。
宗豫拿着小刀将素烧鹅切成一段段的方便祝星食用,还奉上笑脸:“姑娘请用。”模样狗腿极了,明明是猫来着。
祝星缓缓取下面纱, 二人坐在斋房的角落,倒也并没有引起和尚们的注意。
她纤指捻筷, 夹起一片素烧鹅送到唇边缓缓品尝。
宗豫适时地为她介绍起来:“这素烧鹅是用豆腐皮所做,因口感极类烧鹅, 因而得名素烧鹅。”
祝星细细咀嚼,将口中食物咽下, 方睁大眼睛看向宗豫,很是可爱:“是很像真的烧鹅!”
宗豫难得见她睁大眼睛的样子, 一时间被可爱到心跳都漏了一拍,张着嘴不知如何接话。
他满心都是星星怎么会这么可爱!
祝星看他神情, 顿时敛了神色,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宗豫这才轻咳两声给自己找台阶下。他又说起素烧鹅的做法:“豆皮入锅用素油煎炸而成,看, 便是外形上也像极了素烧鹅。”
祝星点点头,表示赞成。
“你也吃。”她将碟子一推到宗豫面前, 笑看向他。
宗豫温柔地笑:“好。”便也伸箸夹烧鹅。
“好吃。”他赞叹。实际上他对口腹之欲并不重,但这素烧鹅是祝星送与他吃的,他便觉得美味极了。
二人对坐分食素烧鹅, 语笑晏晏。
花椒这时入内低声同二人道:“姑娘,祝夫人快到了。”
祝星方才搁下筷子,静静看向宗豫。
宗豫遗憾一叹:“看来我该走了, 哎。”实际上他不过是故作姿态,故意逗祝星罢了。
祝星笑笑:“你走什么?”
宗豫轻咳:“如今还不便与祝夫人相见,改日,改日一定。”
祝星慢条斯理地戴着面纱,清若寒星的眸含笑看向他,未说什么。
宗豫摸摸鼻子:“日后我定摘下面具与祝夫人等相见,绝不再遮遮掩掩。”他开始在心中飞快盘算起复仇之事,一面站起身来。
他低头看向祝星,温声道:“我会在这里护着你,你莫怕。”这便是暗示祝星不必担心张太宰,他会照顾好她。
祝星点点头,一直望着他,眼儿眨眨。
宗豫交代完才向外去,仍旧依依不舍的。
祝星在他离去前轻叹:“丑媳妇何时才能见公婆呢?”她的声音并不大,寺中除了近前的花椒便只有宗豫听得到。
宗豫脸腾地一下红了,飞也似的逃出去。
他哪里丑!他分明好看极了!周国人公认的第一好看。
他要早些将仇报了,问一问祝家人他究竟可还好看。
祝星见宗豫消失,才去寺门外等祝夫人上来。
她随祝家人一道去寺中拜了佛,求了签,又重新用了斋饭,在寺中午憩了方才下山去。
这次下山祝星刻意打起精神,等着张太傅发难。
下山时便能一同乘轿下去,速度快上不少。到山腰的平台处,那里停了许许多多马车。自轿子换坐马车,便改乘马车走过山上最后一段路,再向着京中去,
果然到了山脚,马车剧烈晃动,车便突然停了。
“夫人,车轮坏了。”车夫出来汇报。
祝夫人一无所知地皱了皱眉:“好端端的,车轮如何会坏?”她倒未往旁的上面想,只是将幂篱戴好探身出去看。
见的的确确有个车轮坏了,祝夫人无奈道:“真是倒霉,竟然有车轮坏了,咱们先下来吧。”
几位姑娘便跟着下车。
祝星为了不打草惊蛇,亦是神情自然地跟着下来。
几人且在路边等候。车夫下山找人帮忙,马儿乖顺地在一旁吃草。
一旁零星有些山上下来的过路马车,也因此让这条路显得更加安全。
祝夫人望着祝星叹气:“星姐儿,倒是我不察,还要耽误你的时间陪我一道在这儿等着。”
祝星抿唇微笑:“这有什么,在此处精心待着权当赏景,我看这红枫颜色很好。”
祝清欢插嘴:“正是呢,我看大姐姐可以拾些枫叶送与王公子做礼物呢。”
祝清嘉面色一红,嗔怪地瞪祝清欢一眼:“你这口无遮拦的。”
祝清欢来了劲儿,还真弯腰捡起枫叶来,打算用来做书签用。
祝清萦立刻加入。她年纪小,倒没有别的心思,只是觉得这般好玩便参加了。
祝清嘉看祝清欢都有了动作,心中其实已经被她说动,犹豫片刻终究是跟着一起捡了枫叶来。
祝夫人看得摇头直笑,看了眼一旁静静站着的祝星道:“星姐儿,还是你稳重。”
祝星垂落的手指下意识去碰袖子里那枚宗豫送与她的红枫,眼中溢出些笑:“不是我稳重,方才在寺中我已经有红叶了。”虽然不是她捡的。
祝夫人无奈地笑起来。
便是在这欢声笑语中,不速之客来了。
一架华贵马车停在翻到的祝家马车旁,有家仆下来招呼:“祝夫人,这是马车翻了?”
祝夫人心中微讶,但见对方一口叫出她身份,便不敢轻视,谨慎笑道:“正是,今日倒霉。阁下是哪家的?”
那老家仆笑道:“我是张太宰张家的。”
他这一自报家门,祝家女眷们瞬间警惕起来,也不再管地上红枫,站在一起一同望着那老家仆。
祝夫人面上笑容消失,只沉默不语地盯着对方看。
先是车轮坏了,又是张太宰的马车正好路过这里,她终于觉察出些不对劲来。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方才路过此处的路人此时也不知为何都不见了,山道上安静无比,一下子只剩下这两家子。
“哎,您莫紧张。”那老家仆笑了,“大人是好意,才叫我问上一问。”
“张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家车夫很快就会回来,您还是该如何如何吧。”祝夫人语气并不善。
车中传来一阵笑声,张太宰的声音自车内传来:“祝夫人不必如此紧张,我当真并无坏心。您家的车夫应当不会有那么快回来,所以还是坐老朽的车,一道回京吧。”
他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什么车夫不会那么快回来,说白了不就是他将车夫扣下,一切都是他的计谋所致。
祝夫人大惊失色,险些倒下,还是花椒将她暗中扶住,才让她不那么失态。
想到花椒的本事,祝夫人稍稍安心,只是眼下已经撕破脸皮,她便色厉内荏起来:“张大人此话未免太不守礼,我等怎能与大人同一辆马车。大人的好意我们心领,还请大人先行离去。这路上人也不少,大人在此未免挡着人路,只怕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