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净宦官越听越蹙眉，冷笑，“王爷现在真得民心。”
二皇子商温瞥他一眼。
他登时闭嘴低下头。
冷冷地转回眼眸，商温平静地合上眼，听着百姓细语，没有任何表情。
*
施知鸢还是第一次登上朝堂，原来入殿的台阶这么长、这么多，原来还有这么多朝官是站在殿外的，原来朝官这么多，密密麻麻的，一片颜色一堆。
跟在二皇子身后，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往前走，她多少还是有点紧张。〔依誮〕
施南鹄更是憋着口气，紧张地腿都不知道怎么迈了。
难怪姐会叮嘱一句，还是有道理。
不慌不慌，施南鹄安抚自己道。
入殿走了几步，施知鸢见到了特别熟的面孔，是杜褚和王弗栗的父亲。
杜褚侧头，笑着微微点头，跟她打了个招呼。
施知鸢笑着应了下。
再走几步才看见哥哥，施项云像个松树似的立在那，直的一丝不苟。
施知鸢、施南鹄隐隐笑笑，家人在，没那么紧张了。
在大殿中心站定，几个人齐齐行礼，“拜见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皇上笑道。
商安歌道，“官家交代之事，我们以顺利完成。”
皇上满意地笑，“很好。”摆下手。
福掌事下来，接过周立的奏折，再呈给皇上看。
施知鸢看见皇上略微一惊，短短月余不见，官家怎么憔悴这么多！！好像老了十岁一般，脸色也大不如从前，不过倒是威严不减。
再略略偏头，就看见站在第一排的施太师和陆老将军。
父亲没理他们，她瞧着父亲跟走的时候一样，安好就好，施知鸢心里笑笑，不过再看陆老将军，竟然上朝了？稀奇。
不知道有什么大事发生……
施知鸢疑虑更重，再往另一边看，这才发现多了五六个奇装异服的人。
这就是外邦使臣？
衣服也不像一个国家的，难道来了好几个国家的？又不是朝拜进贡的日子……
施知鸢抿了抿嘴，直觉不太对。
皇上看完奏折，哈哈大笑两声，“很好，很好，非常好！”
“官家指导有方。”
商安歌抱拳道。
皇上笑意更浓，点点头。
眼里笑后有不明的情绪，扫视下神色各异的朝官，最后落在外邦使节身上，只余笑意。
“此番硒城瘟疫全面解决，甚好。众爱卿有功，赏！”
皇上豪迈地笑道。
福掌事向前一步，宣读准备好的圣旨。安王爷赏了一个封号，一堆金银珠宝和田地；
施知鸢也赏个封号，一堆金银珠宝；
周立升了一级，金银珠宝也有；
而施南鹄直接被封五品官，破格从一介布衣到五品官，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宣读的时候，满堂大臣都吓一跳。
皇上倒觉得理所当然，微笑不减。
“百姓为国之根本。为百姓谋福，是我大鄞君臣的使命。”
“是。”
堂上所有人齐齐道。
大臣里有人小声道，“明明就是偏袒施家。让个没官阶的人去赈灾，就想到今天了。就是找个由头，赏施家。”
“人家圣眷正浓。太师在那，还有个得官家、娘娘喜爱的郡主，施项云也把书撰得那么好，能不赏么。”
外邦使节笑着说一堆听不懂的话。
一个公子翻译一下，向官家行礼道，“岭国使节说，官家圣明，难怪能开创如此盛世。”
皇上笑，“你们刚到汴梁，先休息休息，过几日再开宴为你们洗尘。”
那公子叽哩哇啦地对使节翻译一遍。
施知鸢听公子的声音有点熟悉，听着听着，一下想起来是谁。
这是那日在鬼市高价买彩色牡丹那位！
他竟然是外邦的翻译？！
使节又笑着说几句，只不过说得公子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商安歌更是横眼扫了过去。
“？？？”施知鸢听不懂，不知道发生什么。
使节说着听不懂的话，笑着向她走过来。
施知鸢更惊愕了。
商安歌向前一步，挡住了使节的路，使节笑笑，站住了脚，看皇上。
皇上看公子，“他说什么？”
“额……。”公子为难地噎了一下，“他说……咱们国家很多元，听闻郡主才艺了得，今日相见，想探讨一二。”
“……。”
满堂寂静。
商安歌看眼公子，没说话。
“这位公子翻译有误。”另一使节站出来，笑道，“他说的是□□开放，女子竟然可以站在朝堂之上。难道在□□，女子比男子还优秀？若是如此，不知道可否请教一二。”
皇上眉眼阴一下。
众大臣也一怒，这话说的可敌意太浓了。
这帮人找事是不是！！
施知鸢看那最开始说话的使节，使节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她。
“和郡主讨教，你们还不配。”皇上随意道。
使节意外又愤怒地看皇上。
公子忙开心地翻译，使节的怒意一如刚才。
施知鸢冷笑，这帮人能听懂。
皇上威严地坐在龙椅之上，俯看他，“我国人才济济，男女皆优秀。使节不知道能有这盛况，也正常。”
“你……”使节气得憋在胸间一股气，却不得不咽下去，强压着怒火，乖顺地行个礼，叽哩哇啦地说一堆。
公子刚要翻译，皇上摆了下手，懒得听，不用翻译了，“爱卿远道归京，辛苦了，退朝，好好歇息吧。”
“送！官家！”
众臣齐齐行礼。
“施丫头，睆妃想你许久，你先去见见她吧。”
施知鸢笑着乖巧应下，“好。”
皇上满意地起身离开。〔铱驊〕
使节气的胡子都飞起来，脸涨得通红。太不给他留一丁点颜面了！！
施知鸢用眼神跟父亲、商安歌道别，就随福掌事去后宫了。
“郡主，您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娘娘的嘴可要说破皮了。”福掌事打趣道。
施知鸢吐舌，笑了笑。
“娘娘。”施知鸢站在殿门口，笑盈盈地看睆妃。
睆妃看见她，眼眸一亮，张开双臂，“快，让我看看你怎么样！”
第173章 觉得安王爷如何？
施知鸢笑着小跑过去, 站在她面前转个圈，“没缺胳膊少腿~。”
“你呀。”睆妃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不过瘦了也黑了。”
“我下地锄草, 水里抓鱼，还树上摘橘子了呢。”
施知鸢笑道。
“对，还挖挖土, 搞搞桶。”皇上笑着从另一个门进来。
施知鸢愣了一下，官家怎么都知道？赶紧回过来神, 行了个礼。
“别客气了，坐。”皇上舒适地坐在贵妃榻上, 不过好像头特别痛，蹙眉扶额, 揉了揉太阳穴。
施知鸢担忧地看他，缓缓坐下来。
睆妃则心疼地走到他身边, 纤细柔软的手指给他揉头。
随着她的手，皇上紧皱的眉头舒缓一些。
“此去硒城, 如何？”
施知鸢抿抿嘴，疼惜地讲一路所见讲给官家听。
官家的眉头皱得又紧了。
睆妃哀恸地半垂妩媚的桃花眼，“所幸官家发现了……你们去了。”
“嗯嗯。”施知鸢频频点头。
袖子里的手攥成拳, 她思考一路，魏禺说的话要如何处理。若是真, 此事是皇家所为，自己这一说大概率会引来一番动荡。
若是查人没查到，反被诬陷设计, 名声巅峰的自家会陷入险境。
可是，若不说，纵容幕后人逍遥法外……实在做不到。
若那个人是妃子……
施知鸢抬眸看向媚而不俗的绝美睆妃, 若是她……
甚至可能是官家，施知鸢蹙眉，紧抿嘴。
“怎么了？”
皇上发现她不对劲。
“官家……”施知鸢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视死如归般道，“这场瘟疫不是天灾，乃是人祸。宫中有宦官让硒城城主大量挖煤换钱，才如此。”
——不说的话，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若是因此死，那就死吧。
不后悔！
睆妃吃惊地看她，完全没想到会是因为挖煤，更没想到竟是出自宫里。
皇上盯着施知鸢足足几秒钟，大殿之内鸦雀无声，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
最后是皇上挑了挑嘴角，捉摸不透地轻笑一声打破了恐怖的安静。
他垂眸，毫无意外地平静嗯一声。
表示他听到了。
“……。”
施知鸢怔在那，“？？？”
怎么这反应？！
官家知道？
查到了？？
那为什么不抓捕？？
完全没想到皇上会这个反应，施知鸢有些懵。
皇上把身后的睆妃拉到身边，让她坐下，搂着她的香肩，抬眼嘴角更扬起来些地看施知鸢，“和安王爷相处这么久，觉得他如何？”
“……。”
本就懵着的施知鸢更傻住。
皇上嘴角、眼里都是笑。
可是施知鸢被笑得后背发凉。
自己要怎么回答？前脚告状宫里人有人偷偷购大量银两，后脚官家就问这个问题。
让自己和他同行，就是想让自己监视辖制他。官家此时问，怕问的就是这点如何。
一路上安王爷处理事务果敢有谋，透露出来的势力远不止王爷的势力。自己，身为官家亲封的郡主，理应和官家站在一边。父亲也极惧怕安王爷有谋逆之心。身为施知鸢……，自己该提醒官家。
可……
此话一出，美人必死无疑。
不可以，绝不可以。
但是若是隐瞒，让官家察觉到自家和王爷关系转好，朝廷上的各方制衡的稳定局面就会被打破。官家是绝对不会容许如此的。
施知鸢怔怔地看官家，他到底知道多少？
官家眼里的笑意更浓。
睆妃看了看他俩，抱怨地哼一声，“在这别一个劲聊朝廷上的事啦。”
冲官家委屈巴巴。
皇上疼爱地拍了拍她的玉手，笑道，“朕好奇。”
再次看向施知鸢。
躲不过去了，施知鸢眼眸清明，绝不能再耽误了。
再耽误就直接招了。
“他没那么讨厌。”
“哦？为什么那么说？”皇上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
施知鸢全身松弛地随意道，“日子久了，发现他也是个人。有血有肉，有聪明的时候，也有傻的时候，正常的人。没那么嗜血，没那么不可理喻。”
随意地就像坐在街边，跟卖菜大婶闲聊天一样。
皇上笑得咧开嘴，微微歪头看她，“那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为百姓着想的人。”
“哈哈哈哈哈。”皇上仰头大笑，松弛了些，换个更舒适的坐姿，笑盈盈地看她，“好多人都说宁儿会造反，你觉得呢？”
官家非要个答案么。
施知鸢抿抿嘴，才开口，“可能吧。”
看着官家，她接着缓缓道，“官家的位置是万众瞩目，谁都想当，人人都有可能造反。”
“哈哈哈哈，所以朕过的每天是提心吊胆啊。”
皇上满脸都是笑。
笑得发自真心，毫无半点掺杂。
“……。”
施知鸢看着他，他笑得太开心，开心得她只剩下看他，心里什么想法都没有。
睆妃也看着他，妩媚的眼眸里是超越年龄、外表的沉稳的疼惜。
施知鸢头一次在睆妃的眼神里看到这种神色。
以前的她是妩媚的像刚成人形的妖灵，干净烂漫。
而现在却像是阅尽千帆的成熟中的……怜悯……，不，还是心疼。
好复杂，却好打动人的眼神。
“施丫头，回去吧。”皇上笑着道，“太师、宁夫人，怕是都等着急了。”
“是。”
施知鸢起身行礼，临走，她还是忍不住回头道，“官家，身体要紧，保重龙体。”
这话吓得福掌事一激灵。
怎么能这么说？！官家怎么能有病？！怎么能被看出来有病？！
皇上愣了一下，随即暖心地笑笑，点点头，“好。”
福掌事松口气。
施知鸢绽开甜甜地笑容，像告别姐姐、姐夫般，挥了挥手，才离开。
“你何必吓她。”睆妃握着他的手道。
皇上笑得像个老小孩，眼里都是贪玩的笑意，“我想知道施丫头会选谁。”
*
刚出宫门，施知鸢就看见自家马车停在门口。
马车窗帘被掀起，施南鹄笑道，“姐，你可出来了！”
施知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父亲，母亲，哥都在。
一家人全笑着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