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无忧没了性命。
“娘亲……”
睡着的孩子突然睁眼,唤了她一声。
月兮低头,挤出一个微笑,道:“无忧,我在。”
无忧撑着小手,想要坐起来,却没那么大的力气,月兮俯身,扶着他的背,帮他坐起身,又把被子盖到他的腿上。
无忧拢好被子,看了眼月兮红肿的双眼,说:“娘亲,无忧不怕死。”
月兮心口一紧,道:“别胡说,无忧放心,娘亲会治好你的病。”
“娘亲,无忧是说真话。”无忧摇了摇头,“如果救活无忧,要伤害娘亲,那无忧还不如就这样死了。”
“不会的,不会的。”月兮伸手把他抱在怀里,道:“怎么会伤我,徐太医说了,无忧的病很快就会痊愈,你不会死。”
无忧面无表情,小手反拥住月兮的手臂,“娘亲,陆爹爹呢?我想他了。”
月兮顿住,俄而一下又一下抚着无忧的背,道:“想必是回大周去了吧。”
***
夜风习习,盛京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草长莺飞,风和日丽,一到晚上却很寒冷,露珠凝霜。
皇宫彘牢中。
李浥尘来到一座昏暗的狱房,暗卫打开门,一股沉重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不动声色,跨过铁制高槛,迈进房中。
火炬点燃,耀出的光瞬间盈满整个牢狱。
狱中的十字型铁架上绑着一个女人,女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一看就是被锁在这里许多年了。
见有光溢进来,女人缓缓抬头,透过脏发看向来人。
“你来啦,看到姑姑还没死,不开心了么?”
那女人正是李明华。
李浥尘看着她,目光阴鸷。
这个女人如同一条毒蛇,稍有不慎就会被她咬住脖颈,中毒毙命。
月兮跟着陆洵去了东周后,没过多久,他就查出了当年盛京宫变,父王惨死的隐藏真相。
原来,一直都是李明华在从中作梗,她先是伪造了父王通敌叛国的证据,以李家人的身份,把那些证据偷偷放在了他母妃身边,由他母妃带回王府,后又故意把消息透露给袁家人。
袁皇后得到消息后,便联手袁氏一族,设计了那场宫变,他们事先在京中设好陷阱,特意引诱他父王进京,再坑杀之。
当年,父王为救他和兄长,留在京中拦住金甲卫,最终血染皇城,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李明华同父王是亲兄妹,母妃待她亦如亲妹,多次进宫看望她,他实在想不出,她为何要这般害他们一家。
大半年过去,李明华被他囚禁在此,几乎受尽了酷刑,只吊着一口气,而她却仍然不愿说出,当年为何要如此陷害他们一家。
今日来,他不为问出真相。
李浥尘咬紧牙关,若刀削般的侧脸染上骇人的寒意。
他伸手扼住李明华的脖颈,道:“寒鳞毒的解药在何处?”
第80章 结局(下) 风和日丽
李明华听了, 大笑起来:“哈哈哈,我怎么会知道。好侄子,告诉我, 是不是你儿子快没命了,哈哈哈哈,报应, 都是报……额……”
李浥尘双目微睁,他收紧手指, 却又克制了力道,一字一句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解药呢?”
李明华眼中的笑意未减,即使喉上的手稍稍一用力, 她就会立刻断气,她也不惊不惧。
“我……的孩子死时, 也……没人……救他。”她的瞳孔开始涣散,像一盘黑沙倾覆, “你们都要陪葬。”
李浥尘蹙眉,还未动手,玄墨来禀, 说是云陵大师和碧霖真人来了,二圣愿为陛下解忧, 条件是饶了李明华一命。
云陵和碧霖两位医术了得,李浥尘思忖片刻,收回手站起身来, 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女人。
李明华却是自嘲:“谁要他们救,让他们滚开!”
“要死要活,随你。”李浥尘拂袖离去。
反正李明华的手筋脚筋都已挑断, 她如今,已是废人一个。
云陵和碧霖得李浥尘默准,赶到彘牢时,李明华已咬舌自尽,没了气息。
***
更深露重,乌蝠停枝。
李浥尘回到凤仪殿,推开寝殿的门,殿内柔纱轻摆,兰香袭人。
他一步步行至榻边,拔步榻旁的烛灯近熄,他拾起剪刀,剪断了一截烛芯。
屋里又稍微亮堂了些。
李浥尘掀起针脚繁复的牡丹帷帐,月兮睡在里头背对着他,绒被盖住腰身,拱起的幅度优美。
他探进身去。
月兮感受到他上榻,下意识往里靠了些,而那具强健的身子也靠过来,将她挤至角落。
退无可退。
一想到这些日子,她与他日日同榻,做尽了荒唐事,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你出去。”月兮微愤道。
李浥尘没有立即回话,伸臂圈住她的细腰,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道:“孩子生,不过从今日起,你搬到乾和宫,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他说命令的话,语气中却夹杂着几分哀求。
月兮紧了紧拳头,道:“那你发誓,不能再动坏主意,不然我……唔。”
她话还没说完,李浥尘便翻过她的身子,吻住了她的唇,像是怕听到她没说出口的话。
唇舌纠缠了许久,李浥尘才放开她,长指轻捏她绯红的脸颊,凑到她不断喘息的香唇边,幽幽道:“我发誓。”
***
月安二年春,皇后姜氏生孕,乾和殿乱作一团,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通通跪在殿外。
碧霖真人亲自接生,想必不会有大碍,然而女子生产就如一只脚跨进了鬼门关,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殿内抽气声不断,助产的乳母不断呼唤皇后撑住。
偶有几声痛声传出,殿外守着的一大一小便心疼得不行。
“父皇,能有什么办法让母后别那么疼吗?如果有,要珩儿做什么都可以。”
无忧脸上的红疹未消,他今年刚满四岁,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却是明白,母后是为救他,才承受这些的。
“父皇……”
李浥尘面容紧绷,一个眼神若刀,飞向脚边的小人儿。
“闭嘴,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无忧顿时噎住,用手背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挺直小身板,像个站岗的立在乾和殿门前,鼓着眼睛看着殿内,一刻也不愿松懈。
没过多久,殿内就传来婴孩的哭声,产婆笑着走出来,恭喜李浥尘。
“皇后娘娘福泽深厚,诞下一位公主,母女平安。”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陛下,皇后娘娘平安产女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第二日就给公主赐名,名悦宁,同日下旨封公主悦宁为安曌长公主。
***
又过了一年,凤仪宫。
悦宁小公主刚学会走路,步伐还不稳,需要人牵着走路。
月兮怕她摔着,特意命人在小花园的空地里铺上柔软的绒毯。
她和兰枝牵着悦宁,一步一个脚印在绒毯上练习走路。
风和日丽,小花园的梅花开了,清香荡漾,引得几只花蝶驻足。
“蝶蝶!”
悦宁指着一只蝴蝶,惊喜地说道,她手腕上戴着一只金铃凤镯,随着她晃动手臂发出清脆的响声。
月兮莞尔笑道:“宁宁会认蝴蝶了。是谁教你的呀?”
“嘻嘻,是太子哥哥!”悦宁仰头看向月兮,日光洒在她白润润的小脸上,“哥哥说那是蝶蝶。”
月兮揉了揉她粉嫩的小脸,一说到无忧,她就心疼。
无忧才五岁,就被李浥尘逮去了上书房……早出晚归,很是辛苦。
“娘娘,陛下来了。”
兰枝在月兮身边提醒道。
月兮抬头,果真瞧见李浥尘从梅花丛后踱步而来,他步履稳健,一身金线墨色织锦衮袍极为合身,通体贵气难掩。
“父花——”悦宁超他喊了一声,伸出两只肉肉的手求抱。
李浥尘走过来,一把将这个小馒头抱起来。
“宁儿,今日有没有好好学走路?”
“嗯嗯!”悦宁用力点头,小手攀住李浥尘的脖颈,还抱不完。
李浥尘微笑,目光落在一旁的月兮身上,月兮静静地站在那,看着他们父女。
两人目光交汇,李浥尘伸手牵住月兮的手,往凤仪殿走去。
用过晚膳后,李浥尘把熟睡的悦宁放进软榻里安置好,同月兮退出殿外。
月兮把李浥尘送到凤仪宫的宫门口,李浥尘停下脚步,迟迟没有迈出宫去,月兮也不催他,只安静地站在一边。
李浥尘转身,对月兮说道:“明日是除夕。”
月兮颔首:“陛下明晚再过来,我唤了璟王和霏霏,大家一起吃个团圆宴。”
李浥尘轻垂眼睫,掩住一丝落寞,答道:“好,我明日来。”
“嗯。”月兮福了福身,“陛下路上仔细些。”
李浥尘出了凤仪宫,慢慢往乾和殿走去,身后传来一阵闭门声,常幸和几个太监跟在他身后,缄口不言。
自皇后娘娘生下悦宁公主后,娘娘就搬回了凤仪宫,从此与陛下相敬如宾,再未与他同床共枕,哪怕初一十五,娘娘也会将陛下拒之门外。
皇后娘娘啊,从未真正原谅过陛下。
李浥尘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朱墙金檐外的一弯勾月,檐上梨枝横斜,却是枯枝。
他看了许久,恍惚间,白梨朵朵绽放,似乎瞧见一名少女,跌跌撞撞地爬上高墙,瞧见墙下的他,可怜巴巴地说了句。
“哥哥,我下不来了,帮帮我,好不好?”
李浥尘眼眶发烫,沙哑道:“好。”
他伸出双臂,却始终没用拥住那个姑娘。
(正文完,番外写李浥尘重生和月兮甜蜜he,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