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静月沉下眸,回想当初的景象,过了一会,她摇了摇头,那山实在太大,她几乎没有走出去过。之后醒来也是被人所救,她其实并不知道这山究竟在何处。
顾言有些遗憾地点点头说道:“秦姑娘,顾某已经知道了事情……”
突然秦姑娘朝空中激动地比划了几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东西。
“秦姑娘曾有一次偷偷想要溜出来,走了很久也没找到出口,反而在山中的树林里迷失了方向。她在树林里听见有几个人靠近,便躲在树洞里。等几人稍稍走远之后,她拨开草叶,看见管着她们的那个男人,正罚着一个男孩在山里跑。”
谢凌再看了看秦姑娘弱下去的手势,说道:“……也仅那么一次。”
秦静月又低下头,局促不安地盯着鞋尖,她不知道她的这点消息还有没有用,可别闹了笑话。
谢诗宛坐在顾言身边,看得一清二楚,在说道罚着一个男孩在山里跑的时候,顾言的手臂的青筋浮起,她悄悄把手放在顾言的手心内,担忧地看着他。
小姑娘的手软软的,手指穿插,与他十指相扣,掌心与掌心相互贴紧。顾言阖上眼,换了缓情绪,才侧眸看向小姑娘,让她放心。
顾言听完了谢凌帮忙转述的一切,沉默了少许,才一字一句斟酌出口:“秦姑娘,当年你遇到的小男孩应该就是我,而囚你的地方便是三千阁。”
最后顾言还是选择将这些告诉秦姑娘,她既是经历了这一切,也有权利知道背后的主使。何况万一三千阁发现了她这个漏网之鱼,她也能提前做出些防范。
秦姑娘第一次猛地站起身,不可思议地看向顾言,手指已经没有了方向,只不断地指向顾言和自己。
她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和她同样遭遇的人。
大家都耐心地等待她消化这些消息,等到她稍微平静下来,顾言才说道:“在这里并不安全,三千阁随时都会发现你,希望秦姑娘早早做好准备。”
这番话一下子冲散了秦静月的激动,她脸色变得煞白,愣是停在了那。
谢凌拂袖,瞥了一眼顾言,才说道:“秦姑娘放心,也并没有顾言说的如此严重,我们会尽力保护你的安全。”
谢诗宛也点点头,说道:“秦姐姐放心,有我阿兄和我夫君在,谢府要安全得多,不必这么紧张。对吧,阿言。”
她的武功是四个人里面最弱的,可她也并没有整天惶惶度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相信他们,并尽可能保护好自己。
顾言沉稳地点头,他也断然不会把秦姑娘排在外头,刚才不过是丑话说在前,给每一个人敲响警钟。
秦静月迟疑地点点头,起身恭敬地朝谢凌和顾言福身,多谢他们两人的保护。
“好啦,没事了,说起来我还要拜托秦姐姐多指导我武艺呢。”谢诗宛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带来了一些活力。
她清楚,阿言对上三千阁应该就在不久之后,她得在之前把那些防身的招术都练熟了。
她也得留点时间给阿兄与秦姐姐解开那些误会不是?谢诗宛亲昵地靠近顾言身边说道:“让他们留在这解决了他们之间的事吧,我们走吧,阿言正好可以教我一些防身的招术。”
听到了“我们”两个字,顾言眼底划过几丝满意,点点头,跟着小姑娘走了出去,终于有些好心地还给他们掩上了门。
第56章 平安 交代
屋内, 谢凌与秦静月独处书房,不仅是秦静月,连谢凌都凭生了些别扭, 静默几瞬,谢凌终于开口:“秦姑娘, 昨夜我只是惊讶而已。”
看秦姑娘抬起了头,谢凌继续说道:“我没想到秦姑娘有如此厉害的武功, 着实让我起了佩服之心。”
突然被人夸奖,秦静月有些不好意思, 摆了摆手,脸庞泛了些红。
谢凌想起昨晚被打断的话, 说道:“秦姑娘, 你对我有救命之恩, 等三千阁的事结束后, 我一定为你寻找京城名医,治好你的哑疾。”
秦静月眼神暗了暗, 而后摇摇头。她当初能保住一命已是万幸, 早已对恢复声音不抱任何希望了。
看秦姑娘失落的眼神,谢凌沉思片刻,说道:“秦姑娘,谢某一定竭尽全力治好秦姑娘的哑疾, 请秦姑娘相信谢某。”
谢凌从来都不是冲动之人,深思熟虑下才会应下承诺。与生俱来的沉稳气场,没来由地让秦静月生出了些希望。
或许, 她真的可以再次发出声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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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诗宛和顾言退出了屋子,来到了谢府的一块空地。
“来,宛宛, 若是遇到这种情况,你该如何?”顾言一本正经地教谢诗宛一些临时防身用的,不惜自己亲自上场。
他从身后环着小姑娘,手臂一折,将谢诗宛的上半身固定住,这是一个十分典型的被偷袭情况。
尤其是双方有体格差距时,从后面偷袭勒颈是最常见的。
“这是经常会遇到的状况,宛宛得找到一个突破的点。”
毕竟是教学,又加上是小姑娘,顾言只是摆了架势,没有使力气,他舍不得伤了小姑娘。
男子今日身上的香气稍稍有了些改变,是松木的淡淡清香,闻之令人心平气和。
虽是在她身后,但那温热的气息打在皮肤上而泛起的热浪却是难以忽视的,而那声宛宛却唤得缱绻,像是夫妻间窃窃私语一般,一时让谢诗宛忘了该如何动作,愣在了原地。
“宛宛?”顾言柔声问道。小姑娘像走了神,没有动作,顾言眼里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宛宛学这些估计还是勉强她了,要是她没有嫁与他,也就不用学这么枯燥无味的东西了。
顾言的轻唤让谢诗宛回过神,她胡乱嗯了几声,才抬起手臂,想以手肘相击。可身后是顾言,她只是虚晃地摆了个动作,没有击下去。
顾言的手掌托着她的手臂,说道:“要抬到这个位置,才能命中对方的要害。宛宛再试试?”
谢诗宛打起几分精神,顾言已花了时间教她,她总得多下几分功夫。
“哈!”谢诗宛轻喝出声,手肘抬高一击,正落入顾言的掌心。
“慢了,也要再用力些。”顾言微微蹙眉,声音冷清,阿宛武学不够深,还要再多些时日。
“再来。”
顾言简明意赅,再次做好了架势。
谢诗宛认真起来,在顾言的指导下,很快有了章法,只是力量不占优势。与同龄女子比,她目前能轻松把对方甩在地上,可要是遇到比她体格大许多的男子,可就不好说了。
练了一个时辰,谢诗宛出了一身汗,撑在地上微微喘气。
顾言看似铁面无私地训了一个时辰,但其实每次看到小姑娘忍着疼继续时,眼底的心疼便快要藏不住了。
终于到了休息时间,顾言再也不用忍着,一手将小姑娘抱起,放在凳子上。
另一边,可儿早就拿好了脸盘和巾帕,站在一边。
顾言骨节分明的手慢慢拧干巾帕上的水,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等拧紧了水之后,俯下身,再一点一点擦干谢诗宛脸上的汗珠。
谢诗宛看着顾言眼神里透出的认真,长睫落下浅浅的一层阴影,她内心凭空多了欢喜。
刚刚教她练武时,阿言总是冷着脸,严酷地指导她如何才能一击打败敌人。她知道练武之事马虎不得,也老老实实按照顾言说的去做,可心里难免有点不适应。
训练一结束,阿言又恢复了之前的那样,她不安的心又落回了实处。
可儿在旁边微微愣住,总觉得这场景哪里有些奇怪,但一看又和谐温馨,等到顾言把巾帕放回水盆时,才恍然大悟。
那点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于公子从前自己用巾帕抹汗时,都是草草一擦,动作飞快。而现在却慢到了极致,细细腻腻地给小姐擦着小脸,生怕一个用力,擦红了小姐的皮肤。
阳光下,女子脸蛋似娇似羞,好像一颗水蜜桃,禁不住想要靠近。
女子偷偷地笑着,眼中似波光粼粼的湖水闪闪发光着。她像刚刚告白了心意的小姑娘,与自己的郎君待在一块,即便什么都不干,也能在其中发现甜蜜。
顾言也是如此,极为珍惜与小姑娘相处的任何一个时刻。他离计划的时间不多了,此次计划说不好有来无回,能珍惜多一分,便是一分。
看着小姑娘笑得欢乐,顾言心底第一次生出了些不舍。他放不下小姑娘,可有些事只有彻彻底底解决了,他才能真正留在小姑娘身边。
他的手掌放在谢诗宛头上轻轻揉了揉,问道:“宛宛累吗?”
谢诗宛笑着摇摇头,伸出双手,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听着他砰砰的心跳声在耳边一阵一阵响起,还有加快的嫌疑,才得逞似地说道:“只要阿言在身边,怎么都不累。”
她才不会怕这一点累呢,阿言背后承担地比她多许多,她也想尽自己的努力,让阿言能全力以赴。
顾言无声地笑了笑,手臂想轻轻搂紧小姑娘,却又在半空听了下来。慢慢握成拳,放了下来。
他眼里闪过几丝复杂的情绪,最后沉声说道:“宛宛,你生辰那日,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不能让他的小姑娘等他太久。
谢诗宛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细细的,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我只希望阿言能平平安安回来。”
平安回来,就是对她最好的交代。
第57章 别离 等你回来
时间飞逝, 玉兰花洋洋洒洒落了满地,大片白色花瓣卷曲在地上,最后都会归于尘土。
团团绕着谢诗宛的腿边不停地打转, 时不时舔着自己的爪儿,小声喵呜地叫着, 想让小主人停下来陪它玩。
顾言进屋就听见了团团的叫声,一把把团团抱在怀里, 淡笑说道:“宛宛,团团都想你了。”
最后一根丝线被剪子剪断, 手指轻巧地把丝线打了个结。谢诗宛才放下手中的东西,垂眸接过顾言怀里的团团。
团团要更喜欢阿宛多一些, 在谢诗宛怀里, 自然地伸了个懒腰。
谢诗宛笑着揉了揉团团的爪子, 见猫儿满意地眯起眼, 她才抬起头,杏眼泛着亮光, 把她织好的香囊放在顾言手心中, 说道:“阿言,这是我绣好的香囊,你喜欢吗?”
香囊上的针线齐整,与寄托相思的香囊有些不同, 它的中间只绣了两个字——“平安”。可绣得极为逼真,就像有人狼嚎泼墨,在布上挥散而下一般。别在顾言腰间, 倒不显得突兀。
谢诗宛有些紧张地瞅着顾言手指轻轻摩挲着香囊上的两个字,垂下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毕竟世间鲜少有女子送给夫君的香囊上只有那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一般女子都绣些鸳鸯或一些花, 希望夫君远走时,见此香囊,来睹物思人。
而她却只绣了那么两个字,阿言会不会觉得这香囊做得有些随意?
顾言将那两个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眼底复杂,最后把它收拢在手心中,看向小姑娘郑重地说道:“喜欢的。”
顾言如此认真地跟她说着喜欢,隐藏着些谢诗宛读不懂的味道,她直觉感受到此刻的阿言比以往都要不同。
而后,她从身后掏出一个护心镜交到顾言手中,交代道:“阿言,这是护心镜。我曾听闻旧时打仗,秦王遇刺之时,恰好护心镜抵着剑端,才救回了一命。”
“这几日,我嘱咐可儿帮忙,找了京城里最好的工匠,打造了这个护心镜。”见顾言还有些发愣,她握着阿言的手指让他拿好。
原来小姑娘最近忙里忙去是在准备着这件事啊。
“宛宛……”顾言已经难用语言说尽一切,唤了她一声后,深深地看着他的小姑娘,牵起她的手。
女子的手为了学习那些防身的招数,难免受伤,细小的刮伤在白洁的手背上尤为明显。
谢诗宛也知道自己的手不如之前那般白嫩了,挣扎着想要抽回去,却被顾言牢牢握在手心中。
他轻轻低下头,眼底的疼惜都快要溢出来了,慢慢地吻上了她的手背。
团团乖巧地待在谢诗宛怀里,冰蓝色的眼睛好奇地看着它的两个小主人做的动作,朝着谢诗宛喵呜一声。
谢诗宛顿时羞红了脸,特别是她垂眸看到团团茫然的眼神,更是觉得仿佛在大庭广众下做此事情一般,轻而急地说道:“阿言,阿言……”
听到小姑娘唤他,他并没有停下动作,只掀起眼皮,瞧了谢诗宛一眼。
那一眼,眼眸像是无边无际的夜空,蕴含着万物,最后随着眼皮落下,掩住了一切。
过了良久,顾言抬起头。
“宛宛,我明日就要走了。”
最后一句话,淡淡的,含着些忧伤,散落在风中。
谢诗宛却听到了,笑容还在脸上,眼泪无声地落在衣袖上,落在团团如蒲团一般雪白的毛上,明明脸上在笑却又哭着说道:“好。”
她一直都知道,离她的生辰越近,便越意味着即将别离。可是这些日子,谁都默契地没有提起。
团团对这些一无所知,只心情正好地举着爪子绕着谢诗宛的墨发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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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阳光才刚刚洒向大地,顾言和谢凌就已准备齐全东西,稍稍吃了些干饼,准备离开。
“小姐,小姐,你不去送送公子吗?”可儿叩着门问道。
可回答她的是屋内良久的沉默。
谢诗宛躺在床上,看着淡粉的床幔发愣,她昨晚一夜未眠,就这么看着看着就到了早晨边。
她回想起之前她做了那个梦,梦醒时分,也是看着这个床幔,可离那时已过了许久,内心兀地轻嘲一笑。
那时的她总以为那些梦是一些笑话,事实却一次又一次应验。
后来,她以为这些梦是上天留给她的暗示,希望她改变这一切。到头来,还是要经历别离。
她还记得那个梦,梦里阿言没有回来,只将遗书送到她的手上。这些日子,她清楚阿言必去不可的决心,把这些说与他听,不过是徒增烦恼。
她从来都把她的忧虑压在了心底。直到别离来临时,心中的害怕才登地放大。
原来一切都不像话本子里那般轻易,她最后还是什么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