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意……”谢诗宛皱着眉,但不知从何说起,大家族里的算计的确要多得多,她作为局外人,只能做到她能做的。
“好了,来你这,可不是想说这个的。对了,我都快忘了,这番来我也有礼物想送你。”柳意眼中的愁绪来得快去得快,若非她有这么好的心态,她是不可能在柳府生存这么久的。
跟着柳意来的贴身丫鬟双手拖着盘子,将一块千年灵芝放在白玉桌上。
灵芝既有千年,一圈圈的脉络围着而上,就算谢诗宛这般不了解药材的人,都能瞧出它价格不菲。
还没等谢诗宛问出声,柳意先一步解释道:“听闻顾言受了毒,刚好柳府现在有上好的千年灵芝,我这次顺带就送给你了。”
“这,可是你娘当年留下的。”谢诗宛猜测道。
柳意点点头,见谢诗宛脸上露出些纠结,说道:“你收下吧,这灵芝本来是我娘病重时要给我娘入药的,只可惜我娘还没等到就撒手人寰了。”
谈及往事,柳意也渐渐说开了,尤其是这些年,她的娘亲去世后,那些世俗纷扰早让她放下了许多。
“这可是你娘亲的,我又怎……”谢诗宛手指抵着,轻轻推到柳意面前。
柳意握住谢诗宛的手,释怀地笑笑:“我嫁出去之后,娘亲的大半东西我都是带不走的,与其让那些姨娘拿了我娘的东西,不如送给你。”
“可是……”谢诗宛还是有些犹豫。
柳意握着她的手让她收下,眨了眨眼睛,微妙地笑了下:“好了,你不收,我也只能扔了它。”见谢诗宛神情松动了些,又凑到她的耳边,说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入药是要将其混入洗浴温水中,你们后边不是有个温泉眼吗?你可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谢诗宛的脸颊随着柳意说的那些话而越来越红,最后实在忍不住虚虚推了一下柳意:“你可别乱说,阿言可是正人君子。”
“对,对,你家顾言是正人君子。”柳意夸张地点点头。
“你太坏了!”谢诗宛受不了了,拿着手帕掩着面。
两个姑娘家的嬉笑声也或轻或重地传入了屋内,顾言睁开双眼,眼底刚有笑意,可当目光触及自己的双腿时,那份笑意又渐渐消退下去。
他一只手撑着床沿,丢下拐杖,慢慢尝试着站起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从脚底蔓延上来。
他猛提一口气,右腿迈出一小步,那份痛就似有人要生生锯断他双腿一般,才一步,衣衫已经被汗打湿了。
他咬紧后槽牙,手拽着裤腿,再迈出第二步,疼痛再次涌上,手部的青筋也渐渐凸出,鬓角的汗珠滑到棱角分明的下颚,但黑眸里迸出明显的不甘。
这么多天的努力,他不过只能走上两步,除此之外都要拄着拐杖走路,他又怎么甘心。
他逼着自己再迈出右腿,而瞬间的失去平衡险些让他快要摔下,他再度尝试控制自己腿部的肌肉,可剧痛也是加倍的,几乎要让他咬到舌尖。
不过他现在似乎找到了些法子,再度往前走了几步,总算能走上半间屋子。只是几步,就已经到了他身体的极限,顾言手撑在桌边,微微喘气。
“哎呦,你怎么又不拿拐杖了。”林大夫刚进屋,就看见这状况,赶紧放下草药,扶着顾言回到床边。
“我现在这副身子又该到什么时候才能走路?”顾言黑眸暗下,饶是林老伯也不忍心再拿话刺激他。
林老伯把苦药放在桌边,劝道:“你现在的状况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可千万不能操之过急。”
顾言不语,只握拳看着白净的地面,他要是一辈子都不能走,不仅护不了宛宛,而且还会让她受到世人的耻笑,他不愿让小姑娘受到这么多恶意的目光。
林大夫放下草药,叹了口气:“这是三日的份量,这三日你按这个配法试试,再配上温泉药浴,应该会再加快一些进程。”
顾小兄弟的意志也超乎他的想象,要是平常人,在如此强度的训练下,早就受不了了,更别说还有心底的压力。
“嗯,这些日子多谢老先生了。”顾言也知他能恢复到这,老先生功不可没。
“唉,你我还说谢谢做甚,我医人只看对方合我心意与否,你这般心性,若能挺过这一劫,往后必能前途无量。”林大夫摇摇头说道。
顾言垂眸,看向自己手心里的断掌,沉默不语。
“好了,我走了。”林大夫背起药箱,推门而出。
屋内过了许久,顾言最后伸手拿起药碗,仰头饮下。
而另一边,谢诗宛正瞧着柳意留下的两样东西发愁,她该拿这些东西怎么办才好。
“咚咚。”几声敲门声,吓得谢诗宛手一抖,忙着把那册子塞在床底。
而屋外之人却没有进来的意思,只听到顾言清淡的嗓音:“宛宛,我去后山洗浴了,你若是遇到什么事,找翠儿就好。”
“好、好。”谢诗宛心虚地应了几声。
等顾言拄着拐杖走远后,谢诗宛提起的心才慢慢放下,幸好阿言没有进来,不然他要是瞧见了这些,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她一直藏着的想法也浮上心头,阿言都这么努力了,她去帮帮他也是好的吧。
虽说这理由是为了掩盖什么,她还没想清楚,但身子总比她先行一步,她拿着那个千年灵芝,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
谁知,刚一推门就遇到了“拦路虎”,翠儿恭敬地福身,英气的眉扬起:“小姐要去哪。”
“我……我……”谢诗宛吓得脚步后退,迅速把手中的灵芝背在身后。
明明是可以正大光明做的事,可她就是莫名地心虚。
故作声势地咳了咳,扬了扬头,拿出了些当家做主的气势:“翠儿你先下去吧,我不过是想自己随便在庭院里走一走。”
“是。”翠儿虽然觉得奇怪,但公子只让她护着小姐安全,小姐要是不需要她,她也可以退下。
谢诗宛见翠儿不疑有他走远了之后,还没法放心,怕翠儿后来又发现她不对劲,临时改变了线路,打算从庭院绕去温泉边。
先前,她还装作赏花一般,慢悠悠地在庭院里走了一会,见没人发现她,加快了脚步,悄悄绕到了温泉边。
顾言之前为了隐蔽,温泉边栽种了许多高大的树植,遮遮挡挡的,根本看不清里边。
谢诗宛原打算趁顾言不注意,悄悄把灵芝放入水中后溜走,可这些树比她还要高大许多,压根看不清里边。
终于她找到了一块比较低的草丛,轻手轻脚走过去,手轻轻拨开草叶。幸好树木高大,也正好能将她的身子完完全全地掩盖,又是夜色降临,谢诗宛信心多了些,阿言发现不了她,很快她就能做完这些悄悄溜走。
可里边烟雾缭绕,根本看得不真切,只能迷迷糊糊看到男子的颈背,虽然有雾遮掩,但谢诗宛还是能看得到男子手臂上紧实的肌肉和线条。
阿言的墨发披散下来,雾气弥漫下,多了些清冷之味。
谢诗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觉得自己口干舌燥,只想取来一杯水饮下。
温泉边本就高树草丛繁多,碎石也不少,她一个走神,没注意到脚下的碎石,发出了细小的石子擦过地面的声音。
“谁!”顾言忽地出声,似有杀意夹裹着他冷冽的声音袭来。
在雾气腾腾中,谢诗宛隐隐约约看到顾言看向她的藏身之处。
谢诗宛一惊,想要赶快溜走,可下一刻,她的手腕便被扣住了。
第71章 脆弱 要了我
“啊。”谢诗宛的手腕一阵剧痛, 明显顾言是拿了擒刺客的力气,才一瞬她的手腕周围就红了一圈。
而不过片刻,顾言已将衣袍披在身上, 不多露半分肌肤。长发还未拧干,还在一点点地滴着水, 在他黑衣上晕开水花。他一手稳住拐杖,一手扣着她的手腕, 薄唇抿起,不让她动弹分毫。
他眉目狠厉, 长眉压下,自有凶煞之气。谢诗宛还未见过他这般凶狠的模样, 手腕又被攥得发疼, 眼圈立刻红了一片, 出于本能感知到杀意, 身子微微颤抖。
“宛宛?”黑夜下,本就不易看清事物, 尤其是顾言还背对着灯光。
可刚刚谢诗宛痛呼了一声后, 顾言迅速发现了些不对劲,手中的力道减下,松开女子的皓腕,带着些不确定地问道。
“哼。”谢诗宛红着眼地哼唧了一声, 觉得又是羞耻又是丢了脸面,想站起来,但已经蹲太久了, 双腿一阵酸麻,刚站起来就踉跄地往前扑。
顾言心中一紧,忘记了自己还腿脚不便, 右腿一迈,不顾腿上的疼痛,手臂张开,呈保护状,护着小姑娘。
谢诗宛当初为了不弄出声响,脱下了鞋袜,而地面上又有湿滑的水渍,足尖踩上时,突然往前滑。
失重之下,她的手搭在了顾言的肩上,害怕得扒着顾言肩上的衣物。头撞到了顾言的怀里,他肌肉结实,她的额头也稍稍泛了红。
“扑通!”顾言腿脚不便,虽然小姑娘的力气不大,但他怕撞着小姑娘往后退了几步,结果两人同时掉入了温泉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紧急之中,顾言瞥见温泉边的凹凸不平,手臂猛地使力,搂紧了小姑娘,与她转了一个位置,而他的后背无可避免地撞上了温泉边。
水波渐渐平静,顾言闷哼一声,搂紧的手臂慢慢松下。
谢诗宛身上都被打湿了,木簪子也松了些,脸颊边一些碎发落下,沾上了水,雾气之下,像不小心一脚踩空,误入凡尘的仙子。
手中的灵芝也在这突然的变化间,掉在了温泉池边。
小姑娘在他怀里,桃粉色的衣衫已被温水浸成半透明的,丝绸在水中飘荡,若隐若现地展露出少女的曲线,竟叫顾言不敢多看。
他僵硬地侧过脸,耳尖染上些粉色。明明小姑娘就在他面前,可他的目光却落在了不远处的石头边上,仿佛那石头有多好看似的。
看着石头,顾言平复了一下情绪,不自然地开口:“宛宛怎么来这了?”
谢诗宛的衣边浮在水面上,桃粉色的衣角散开,像一朵正在缓缓绽放的桃花,若是一碰花瓣,或许还会惊到玉臂轻挥。
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况有什么不对,只觉得狼狈透了,手腕还红了一圈,而罪魁祸首还冷淡地别过脸,连看她都不愿看,反而看着一个破石头同她说话。
她的小脾气上来了,微微昂起头命令道:“阿言,转过头看着……宛宛。”
看上去像是娇蛮任性,可她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抓紧着顾言肩膀,怂怂的。一想到顾言刚刚冰冷的神情,还有那份她第一次感受到的杀意,她还是不自觉地害怕。
她也怕阿言生了气,毕竟偷看这事的确是她做得不对。
顾言凝神了一瞬,才慢慢地转过头,可目光刚触及小姑娘粉色的裙袍,却好像被烫到了一般,瞳孔一缩,头虽然侧过来了一些,但仍是不敢正眼去看谢诗宛。
他的眼睫上惹了雾气,湿湿地搭下。适才还杀意毕现的眉目现在看上去却温和许多,可就是不看向她。
谢诗宛气闷,可看阿言的样子好像又生她气了,从小到大阿言几乎没有对她生气过,现在连看都不愿看她了,心底又委屈又难受。
“阿言,我知道错了,我的手腕好疼。”谢诗宛转了个声调,可怜巴巴地说道。
杏眼睁得大大的,好像晶亮的葡萄,樱红的小嘴委屈地嘟起,那软润的声音小小的,真像是受尽了欺负,委屈巴巴的,她怕阿言不理她了。
顾言最听不得小姑娘这样,听到她喊疼,心也跟着揪起。
他扭过头把她的手腕放在掌心,发现她的手腕边红了一圈,在白细的手腕上简直触目惊心,而这些都是他干的。小姑娘的眼尾也红了,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似乎怕他一般。
他的掌心轻柔地覆在上面,慢慢揉搓,眼中无尽愧意,声音中明显捎带了小心翼翼:“宛宛,我没有生你的气,伤口还疼吗?”
内心的自责却在无限放大,他果然是天生断掌,只会给周围之人带来伤害。
不知为何,谢诗宛明显感到顾言低落了些,长睫掩住了他的思绪,她一时也无法看透。
顾言细细揉了许久,又暗自渡了功法,才让小姑娘的手腕边的红消退下一些,可那红痕还是刺目,顾言低下头,在上面轻轻吹气。
温热的气息扑洒上去,谢诗宛不自在地抽回了手,别开眼:“好了阿言,我已经不疼了。”
“宛宛,你先回去吧。这儿湿滑,你容易受伤。”顾言目光还是紧随着小姑娘手腕上的红痕,蹙眉搂着谢诗宛,将要把她提出水面。有了前车之鉴,顾言担心小姑娘又在这儿磕着碰着。
谢诗宛轻轻推开,拾起地上的灵芝,挡在脸前,结结巴巴说道:“我不走……我这次过来是来给阿言送药草的。”
她才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其他歪心思呢。
“送药草?”顾言拧着眉,打量这株灵芝,他怎么觉得哪不对劲呢?
谢诗宛偷偷瞄了一眼,见到顾言狐疑的神情,有些自得地说道:“这可是柳意送我的,说是在你洗浴之时放在水中会对你的伤大有裨益。有了这灵芝,阿言的伤想必很快的好了。”
说到最后,还仰着头,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
顾言稍稍一愣,而后食指刮了下谢诗宛鼻尖,轻轻笑了笑,连带着眼尾都微微上挑:“宛宛可真信了?”
她印象中的阿言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怀了,她见的最多的就是阿言冷着张脸,眉眼肃穆,像是一把利剑,随时斩杀敌人。
可他笑着的时候,黑眸似有星辰闪耀,胸/腔微微起伏,墨发上的水珠顺着低下,滚过锁骨,顺着顺滑的线条,落入同样被打湿的黑衣中。
谢诗宛嘴唇微张,像是被迷了眼一般痴痴说道:“阿言笑起来好好看啊。”
“咳咳。”顾言侧过脸,以拳抵唇,敛下笑意,可脖颈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其他缘由,红得明显。
“柳意在诓你呢,千年灵芝得取水药服。”顾言解释了一番,掩饰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跳。
“啊?”谢诗宛呆呆地应了声,她丢了这么大的脸,都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