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忽然一个少年闯入眼帘。
那少年分花拂柳而来,生得浓眉大眼高鼻深目,是一种逼人的英俊,而比他的英俊更逼人的就是他身上那股烈日般灼灼生辉的少年意气。
燕梨眼睛不由得亮了亮,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少年也看到了她,笑了笑落落大方地朝她施了一礼,没有多看便离开了。
燕梨心中更生了几分好感。
由于她现在的身份太特殊,大多数人见到她时虽然不敢直愣愣地看,但是暗地里的无数打量揣测是无法避免的,少有如他一般的。
她问弄影:“这是谁?”
“是镇国公世子,也是军中最有名的少年将军了,当年镇国公好几场漂亮的胜仗都是和这位世子大人一起打赢的。”弄影答道。
抚月皱了皱眉,到底忍住没有说话。
“镇国公世子?”燕梨若有所思,“镇国公是徐向文吗?”
“是,正是徐将军。”弄影低声答道。
徐向文,正是燕梨当初给顾珩找得武学老师,这些年来若说还有谁能真的和他走得近一点,恐怕也就是徐向文了。
燕梨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找个机会去和徐向文好好聊一聊。
她必须,必须尽快了解七年后的顾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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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宫。
顾珩脸上温柔的神色迅速褪去,换上了冰凉的漠然:“去把那两人给朕提来。”
用上了这个“提”,可想而知办事的人就不会有什么好态度,谢大延和赵三花几乎是被扔进殿里的。
这是谢大延他们第二次见到顾珩,他俊美的面庞一半都隐没在阴影,看起来说不出的阴婺可怖。
谢大延和赵三花抖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跪下来:“参,参见陛下。”
过往虐待顾珩的往事不可抑止地浮现上来,赵三花已经开始后悔自己鬼迷心窍听信了别人的哄骗,竟还以为这是一条通天路!
这野种现在看起来比厉鬼还要吓人,他们怕是要倒大霉了!
“朕听说,你们去找阿姐了?”顾珩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本事还不小,能找到长信宫去。”
“阿渊,”谢大延不知哪来得胆子,竟还套近乎一样的开口,“她算是你哪门子的阿姐,我们信平才是你的阿弟呀。”
“是吗?”顾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空旷的大殿内一时间充斥着他的笑声,“所以朕还要给他封一个万户侯?”
“是啊是啊。”谢大延喜上心头,一个劲地点头,“这如今对你来说也是举手之劳吧,阿渊啊,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给你弟弟封侯他才会一心一意地向着你哩!”
多蠢啊,顾珩无趣地啧了一声,随便两句话,贪婪就轻易压制了理智和恐惧。
“封侯,当然也不是不行。”他指尖在桌案上敲出沉闷的声响,“但是总得有功劳才能封赏吧?朕也不为难他,就让他做一件最简单的事,如何?”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这下不仅是谢大延了,连赵三花也忘记了惧怕,喜出望外起来。
封侯啊!这可真是祖坟冒青烟的事!
“不知陛下要信平做什么?”赵三花激动起来,“我们信平也是个文武全才呢!”
“简单。”顾珩勾唇一笑,“亲手杀了你们就行。”
两人同时呆住。
半晌,谢大延才咧开一个难看的笑容:“陛,陛下这是说什么笑......”
“朕可从不说笑。”顾珩心情大好地看着两人的丑态,“天子一言九鼎,朕从不妄言。”
“你们猜猜,”他很有兴趣地摸摸下巴,“朕把这件好事告诉他,他会怎么选择呢?”
他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温柔:“两位对自己的儿子可有信心啊?”
“陛下,”谢大延双股战战,“我们可是把你养大的人啊!”
“朕知道啊,”顾珩理所当然地应道,“不然你们能出现在这里吗?嗯?也没有这个机会用自己的命给儿子博一个前程了。”
“李德福,”他扬声道,“拟旨!”
“陛下!”赵三花砰砰地磕头,“陛下不要啊!”
顾珩眨眨眼:“看来你对你的儿子也没什么信心嘛。”
“我不是,我只是,只是......”赵三花涕泪横流,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本来朕还准备多陪着你们和叫你们来这的人玩玩,”顾珩失望地摇摇头“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去找阿姐,去让她看到你们的丑态。”
他的过去已经够狼狈了,他不想让她看到更多的不堪。
“朕没兴趣玩了,从此以后,你们要配合朕。”他笑容轻柔,目光却阴狠,“不然,你们那个儿子......信平是吧?是被藏在云州的清平村里吧?”
他直视着两人惊恐不已的眼神:“你们三个,也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团聚。”
谢大延和赵三花哪里是顾珩的对手,没两句话就哭着把知道的所有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但背后之人显然也不算信任他们,他们知道的并不多。
这很正常,顾珩原也不指望能靠着两个人就揪出所有藏在暗地里的老鼠。他向李德福挥挥手:“把药给他们喂下去。”
暗处很快出现两个身材高大的太监,不由分说地按住两人,强行喂下去一粒药丸。
“先不告诉你们这是什么,”顾珩好整以暇道,“你们可以亲身体会一下。”
“不过解药,只有朕有哦。”
第31章 噩梦
顾珩在很多年里都深陷在同一个噩梦中无法自拔。
在一片浓黑的荒野中, 他一个人挣扎摸索,分明看不到前路、找不到方向, 可就是不甘心。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看到了一束光。
常年被黑暗折磨的人已经没有余力去思考这突然出现的光是不是一个甜美的陷阱,他凭借着本能的渴望奔过去。
光的背后是一个女人,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
他愣愣的,傻乎乎地问:“你是仙女吗?”
那仙女笑了一下,说:“我不是仙女,我是你的阿姐。”
他从此有了一个阿姐。有了阿姐,好像什么日子都不难熬了。
顾珩每天都很开心,他每天都绞尽脑汁的在自己贫乏的人生中找出那么一点点的趣事, 说出来讨她的欢心。
慢慢地, 荒野不再那么黑暗, 除了阿姐他还遇到了其他人, 可在他心中还是阿姐最重要,比他自己都重要。
他很努力地对阿姐好, 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如果阿姐遇不到比自己对她还好的人, 那她自然会一直和他在一起。
一定会这样。
他怀抱着这样的信念, 忘了老天最喜欢玩弄自己。
有一天阿姐突然就不见了, 她带着那片光芒彻底地消失了。
毫无征兆。
他怎么也找不到她,他踏遍了每一寸土地都找不到她。
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忽然有一天他又看到了她,他欣喜若狂, 不管不顾地向她跑去,然而走进了才看到,她挽着别人的手。
阿姐奇怪地看着他:“你是谁呀?”
他说不出话来, 只剩泪水不受控制地一滴滴落下。
可她不再心疼他的眼泪,对身边人说道:“算了,我们快走吧。”
他慌了,拼命地叫她:“阿姐!阿姐是我啊!”
可是她却像听不到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任他跑到喉头腥甜也追不上她的踪影。
......
有人在轻轻拍打他:“醒醒,醒醒,阿珩,阿珩......”
顾珩猛地惊醒。
燕梨就坐在他的床边,见他醒了舒了一口气:“可算是醒了,这是做噩梦了?”
顾珩双眼迷蒙地看着她,她神情关切,窗外的阳光在她身上笼罩了一层温暖的光晕,就如在梦中。
那一瞬间顾珩觉得自己失去了理智,全凭着本能操控,他像是大漠中渴水的旅人,想也不想地一把抱住了燕梨。
燕梨被他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想要挣开,可是顾珩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对劲,他浑身颤抖,抱着她的手劲大吓人。
她要推开他的手便不知不觉拐了个弯,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怎么了?李德福说你一直在叫我的名字,我就进来看看,是梦到什么了吗?”
顾珩摇摇头不说话。
梦中遗留的恐惧仍旧紧紧地攥着他的心脏,而在她的怀里,他尖锐激狂的情绪才像是被清水安抚过一样平静下来。
顾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紧紧抱着燕梨。
他还从来没有拥抱过她。
他被燕梨捡到的时候已经十二岁,说小也不算太小了,这么多年来除了那个吻,他们最亲密的肢体接触也就是她拍拍他的头捏捏他的脸了。
如果不是刚刚情绪失控,他也是不敢去抱她的。
可是......阿姐没有推开他。
顾珩心底泛上来隐秘的窃喜,他也意识到自己太用力了一些,悄悄松了松臂弯,但还是没舍得彻底松开。
他没脸没皮地想着,阿姐要是不推开他,他就不松开了吧。
她的身子是那么的柔软,他们离得那样近,他稍稍一动,鼻尖就蹭到了她细腻的颈侧肌肤。
顾珩的脸瞬间爆红。
“阿珩?”燕梨好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异样,轻轻动了一下,顾珩的唇一下子擦过了她的肩头。
顾珩浑身烫到快要把自己蒸发了,耳垂红欲滴血,身下也骤然起了可耻的反应。
他再不敢赖在她身上,面红耳赤地匆忙松开燕梨,被子一卷背对着她:“没,没事了。”
“真没事吗?”燕梨狐疑道,“你到底是不舒服还是怎么了?可不要讳疾忌医。”
“真,真的没事。”他嗓子也要被烧干了,“一个噩梦罢了,现在已经好了。”
燕梨不信他。
顾珩一向很会隐藏自己脆弱的一面,小伤小痛或许还会拿出来撒娇,但真要遇见什么大事了,必会瞒得严严实实不叫她知道。
刚刚那个反应,能让他这样的噩梦,八成是过去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
顾珩的命实在是不好,他从小到大经历的那些,随便拿出来一件放在普通人身上都成为一辈子挥之不去心理阴影,燕梨一时也判断不出来他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只能再接再厉地问他:“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心事还不能跟阿姐倾诉吗?”
“真的没事了。”顾珩脸红红地等待身体的反应下去,“阿姐不用担心。”
“那好吧。”燕梨有些丧气地道,她虽然想要知道他的病灶,但也明白逼得太紧反而会适得其反的道理,只能停下追问。
她这点丧气被顾珩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有些慌,但一时又想不到有什么可以讨好她的,正急得不行时,忽然福至心灵:“阿姐还想吃我做得红烧肉吗?”
“好啊。”燕梨眼睛一亮。
听到她话语中的欢欣,顾珩松了一口气,脸上发烧的感觉再次袭来:“那阿姐......阿姐先出去一下我换个衣服吧。”
他午睡时只着寝衣,自然还需要换衣,燕梨不疑有他,说了声“那我等你”就出去了。
顾珩长舒一口气,也不要李德福他们伺候,自己匆匆地整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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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梨破有些期待等在桌前。
不仅是因为顾珩做得红烧肉味道好,更是因为他既然愿意做,那是不是说明他对她的怨恨也消弭了一点点?
她问系统:“数值有变化吗?”
系统很是高兴:“任务目标黑化值三十三,仇恨值五十五,黑化值减四,仇恨值减七。”
“降了这么多?”燕梨吃了一惊。
“是呀,这简直就是前所未有的大胜利!”系统俨然要敲锣打鼓了。
“可我刚才也没干什么啊?”燕梨纳闷。
“据我观察,是因为亲密的肢体接触起得作用。”系统信心满满,“你们之前没有过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吧?第一次的效果肯定是好的,不过这也说明他还是渴望着和你亲近的。”
系统分析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但她总不能为了完成任务就去拼命找机会和顾珩进行肢体接触吧?他七年前就对自己有那么点心思,过去了七年虽然她摸不清他现在的想法,但如果自己这么做的话顾珩很可能会误会的。那等任务结束呢?再说一句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他恐怕要分分钟上演第三次黑化了。
燕梨打定主意这个方法不能用,为防止系统多嘴,她先下手为强地给它泼脏水:“算了,一个认为人类可以烧到五十度还能引起别人关心心疼的人工智障就不要再分析我们人类的心理活动了,这对你来说太难了。”
系统:“.......QAQ”
她又等了一会儿,顾珩终于把红烧肉端了上来,除了红烧肉外还有一碗青笋汤。
“这汤也是我弄得,解解腻。”顾珩含笑道。
盘中琥珀色的肉块散发出浓烈霸道的香味,燕梨感慨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的手艺一点儿也没退步。”
顾珩含笑不语,没有告诉她这些年每当他思念到了极处无法自控的时候就会做这样一盘红烧肉,然后再一口一口地一个人吃完。
他渐渐位高权重,这世上无人能让他伺候,唯有这做红烧肉的手艺没有退步。
“尝尝。”他夹起一块放在燕梨碗里。
肉块被炖得软烂,入口即化,燕梨享受地眯起眼:“就是这个味道。”
她曾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尝到这个味道,没想到上天还给了她第二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