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自然也不止是找了柳小姐。”蓝衣青年用力把布包抽出来,“再说事到如今,柳小姐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行吧。”柳安忆松开了手,心中却愈发不安了。
七年间战无不胜横扫天下,由一介奴隶登上帝位的顾珩,真的会被打败吗?
她隐隐觉得她将要葬送自己本来安宁平稳的生活,或许整个柳家都会被......
“柳小姐。”蓝衣青年看出了她的犹豫,“您想想您是怎么落到这个田地的?以您的家世品貌,只因他轻飘飘一句话,你就不得不嫁给那个一无所长的陈仲茂,他还是个次子,连爵位都不得继承。等将来永安候去了,他们兄弟分家,你可就不是永安候府的媳妇了。”
“陈仲茂现在有功名在身吗?”蓝衣青年低头做沉思状,毫不知情一般地问柳安忆。
“......没有。”柳安忆咬牙道。
“哦,是吗。”蓝衣青年长叹一声,“不过永安候应该还是会给他这二儿子找个差使的。”
“到时候......”他笑了一声,“柳小姐就可以当六品?还是七品官员的官夫人了。”
他“官夫人”三个字咬得极重,话语中满满的嘲讽不加掩饰,柳安忆呼吸粗重:“闭嘴!”
她闭了闭眼,哑声道:“我知道了,以后你们有什么事,还可以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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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珩这几日政务繁忙,不是在批奏折就是与大臣议事,来找燕梨的频率大大降低。
燕梨自然不去打扰他。
这一日燕梨正不依不饶地与小狸花的懒病作斗争,试图逗它跑一跑,就听到宫人们跪了一地:“恭迎陛下。”
“你来了?”她头也不回地继续逗着猫。
顾珩也凑上来逗猫:“阿姐可愿与我出宫一趟?”
燕梨拒绝:“热。”
近日天气越发炎热,燕梨全靠宫中冰块续命,委实不想踏出房门一步。
“前几日我已命人加快赶制那冰蚕织锦了,阿姐试试?穿上这个就不热了。”顾珩提议道。
燕梨对传说中的冰蚕丝还是很感兴趣的,她被空调惯坏了,格外畏热,若这冰蚕丝真如传说中一般神奇那真是救了她的命了。
顾珩一看便知她意动,吩咐李德福:“把那件冰蚕衣呈上来。”
燕梨摸了摸,果然触手生凉,待换上后虽不如空调立竿见影,但也不再觉得闷热黏腻,整个人都凉爽了不少。
她有些欣喜地摸了摸身上的薄衫:“还真是管用。”
“怎样?”顾珩也扬起笑容,“阿姐去吗?”
“去哪里?”燕梨问。
“去南山营。”顾珩献宝一般,“今日检阅南山营,阿姐要不要去?”
南山营。
燕梨若有所思。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南山营正是拱卫京城的一支队伍,顾珩日后会被拉下皇位,也是因为这支队伍发生了叛变。
“好。”燕梨点头,“不过我就这样过去不好,你让人给我找一件太监的衣服我换上。”
顾珩道:“阿姐,这没什么不好的,太监的衣服可没有冰蚕丝的,你会觉得热的。”
“去找。”燕梨坚持。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在大多数人眼中就是皇帝宠爱的女人,这样的身份大喇喇地前去军营观摩,只会引起军官们的不满。
顾珩拗不过她,只得为她找了一件太监的衣服换上。
皇帝出行必然是浩浩荡荡,即使只是从宫城去往京郊的南山营,也不可等闲待之。
燕梨严词拒绝了顾珩和她共乘一匹马的提议,自己单独骑了一匹马。
本来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当然是只会开车不会骑马的,在过去燕梨和马最长时间的接触也就是在公园骑着一匹看起来就瘦瘦弱弱的小马慢悠悠地晃了一圈。
然而燕梨她是一个有被迫害妄想症的人。来了这里之后她心知乱世即将到来,如果不会骑马日后若有一天需要逃命恐怕都要拖后腿,因此七年前在燕府时她曾下了大力气去学骑马。
只是没想到她任务完成的比预计中早了很多年,还没有正式赶上乱世就可以回去了。
辛苦学会的骑马技能,居然是在此时才有了用。
燕梨刚一跨上马,就见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地把她夹在中间,右边的侍卫看起来级别高一点,向燕梨抱拳道:“见过姑娘,我等是奉陛下之命来保护姑娘的。”
天子出行,早已提前清路,宽阔的长安大街上只有他们这浩浩荡荡的数百人,有什么需要保护的?
燕梨笑了一下,低声道:“他还真是不放心我。”
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倒也不是很抗拒,顺从地任两人紧紧地跟住了自己。
南山营就在长安南郊,距离皇宫并不算太远,骑马一个多时辰便到了。
镇国公徐向文早领着一干将领在营前迎接:“臣等参见陛下。”
燕梨的目光立刻盯着了紧随徐向文身后一左一右随侍的两人。这两人显然便是南山营的左右副将,其中一个正是徐行璧,而另一个想必就是——牧阳泽。
牧阳泽,男主角的得力手下,主导南山营叛变之人,将顾珩拉下马的“大功臣”。
这牧阳泽生得身材高大,面容坚毅,一双不大的三角眼如鹰隼一般散发着寒芒,一看便知道不是个好相与之辈。
原著中没有给到她宫变的具体日期,系统也不会提供她未知的信息,燕梨只能自己先观察。
燕梨冷眼看着顾珩与他们三人叙事,以她对顾珩的了解,他虽然表面上对徐向文最为亲热,但最倚重的还是牧阳泽。
而牧阳泽的权柄似乎也比徐行璧要高一些。
这看似有些不合理,然而燕梨略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缘由。
南山营是护卫长安的第一道防线,除了值守宫禁的金吾卫外,是对皇帝安危影响最大的一支军队了。
这样的一支军队,以顾珩的多疑,就算徐向文是他的师父,他也不会放心把它完全放在徐向文父子手中。
所以他提拔牧阳泽,用以制衡徐向文父子。
这一系列的操作作为帝王来说是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牧阳泽早就心不向他了。
燕梨暗想,或许就是因为顾珩对牧阳泽的重用和对徐向文父子的防备,才能让他控制住主帅,直接带领大半南山营谋反吧。
不过原著中顾珩如此不得人心一是诛了何竹文十族寒了天下读书人的心,也让他暴虐的名声广为传播,二是他在皇位还没有完全坐稳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诛杀功臣,导致他身边人才凋零,也让有心之人有了可乘之机。
然后现在这两件事都没有发生。
这样的情况下,那个人还会一心谋反吗?或许他的野心不曾熄灭,可他还会觉得自己有把握谋反吗?
燕梨决定再观察观察牧阳泽。
燕梨正思量间,徐向文等人已经带着顾珩到了列阵整齐的队伍前。
请皇帝检阅并非全军列阵,营中大多士兵还在进行着日常操练。眼前的士兵大约有数千人,整整齐齐地站成不同的方阵,人人身姿挺拔、气贯长虹!
燕梨虽然也曾见电视上见过阅兵,但隔着一方屏幕怎会有身临其境的冲击力,她就站在顾珩的身后,直面着这个帝国最精锐的军队,他们听命的喊声振飞了山林间的飞鸟,也让燕梨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顾珩朗笑一声,登上了高台。
数千双敬慕的眼睛落在他的身上,他也并未提起什么不可直视君王的规矩,大大方方地与士兵们对视。
他不是养在锦绣堆里靠先辈继承皇位的皇帝,而是从最低处爬起,自己带领军队所向披靡的开国之君!
燕梨怔怔地望着高台上谈笑风生的顾珩,他身上再没有一丝在她面前的小可怜模样,而是一个真真正正君临天下的雄主。
他不仅要结束一个乱世,更要开启一段盛世。
是大昭的陛下,顾珩。
第36章 她好像不再明亮了
趁着顾珩与徐向文等人在账中议事时, 燕梨找了个借口偷偷溜了出来。
她穿着内侍服饰,又一直跟在顾珩身后, 众人都拿她当皇帝心腹,倒也没有人拦她。
正是中午放饭时,几个士兵围在一起吃饭,边吃边聊。燕梨四下看了看,躲到一个稻草堆后偷听他们讲话。
男人八卦起来就没有女人什么事了,为首的一个方面阔口的黑脸大汉大口吸溜了一下碗中的面条,长叹一声:“真是好一阵子没见到老将军了,今日若不是陛下要来,只怕他还不会来军中呢。”
“不过我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陛下呢, 真是......”他啧啧了两声, 却半天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半晌憋出了一句, “真是一看就知道是陛下!”
“噫,大安, 我说你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就不要硬学读书人了,说出来怪招笑的。”一个瘦高个嘘他。
“唉, ”另一个长着对八字眉的圆脸汉子叹了口气, 那对八字眉显得他表情越发愁苦了, “之后老将军只怕也不会经常来了,只怕小将军争不过牧将军啊。”
他们口中的老将军自然是徐向前,小将军和牧将军也不言而喻,只是这三人之间的权力之争已经明显到普通士兵都一清二楚了么?
燕梨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继续听墙角。
瘦高个说:“没办法,小将军毕竟年纪小,威望上还是不够。”
八字眉忿忿地吸了一大口面条:“那群蜀人可要得意了!”
“嘘, ”黑脸大汉警告地看他一眼,“军中不许谈什么秦人蜀人的,你忘了?仔细吃军棍!”
这话似极有威慑力,八字眉顿时不再说话了,三两口吃完了一大碗面,其他两人也不再闲聊,草草吃完了碗里的面。
燕梨若有所思。
顾珩政事上向来不避讳她,即便是机密奏章也允她随意翻动,她本身又对南山营格外上心,因此对南山营的一些事还是比较了解的,联系刚刚几人的谈话,稍稍推测便可知现在的大致情况。
南山营其实是一支拼凑出来的军队。
随着顾珩打天下的开国将领们大都有自己一直带着的嫡系部队,然则顾珩疑心重,随着天下一统,他自然也不放心手下大将各个带着一支如臂指使,比起君王更认主将的部队。
于是他慢慢地调换将领,打散军队。
南山营便是这样拼凑起来的。南山营中三分之二是本地的秦人,剩下的三分之一基本都是牧阳泽带来的蜀人,而徐向文原本是跟着顾珩自湖州发家的,此时被他调来掌管了南山营。
这既是防备,又是信任。
手下士兵虽不是徐向文亲自带出来的,然而他毕竟功劳大威望高,尚且压得住人。
可最近他不知为何不常来营中,营中事务便主要由徐行璧和牧阳泽两人主管。
两伙来自不同地方硬生生被凑在一起的人,相处之间自然是有诸多矛盾,原本徐向文在时众人敬畏他,矛盾尚可压制。可现在徐行璧威望不足,牧阳泽又是蜀人,矛盾便越发激化,而原本人多势众占据上风的秦人自然因此不满。
想通这一层,燕梨反而更加疑惑了。
既然秦人心中不怎么服气牧阳泽,那他是如何靠着仅仅三分之一的蜀人成功控制住长安城的呢?
况且南山营兵符一分为二,一半在顾珩手中,一半在徐向文手中,他又是怎么调动这三分之一的蜀兵的?仅仅是靠着他的威望吗?
燕梨百思不得其解,甚至忍不住想要去试探试探牧阳泽,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又怕打草惊蛇,只得暂且作罢。
她正立于帐前拧眉思考,顾珩一行人便从帐中出来了,燕梨赶忙立于顾珩身后。
徐向文大声道:“老臣近日得了一匹好马,正准备献给陛下呢,可巧陛下今日来了,不知陛下可愿去看看。”
“可。”顾珩随意地点点头,低声问她,“阿姐怎么突然出去了?可用了午膳?”
燕梨一直忙着四处查探兼听墙角自然是没有吃,但她轻轻点了点头。
顾珩似还要问她些什么,被燕梨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再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小太监交头接尾了。
虽然大家都假装没有看这边,但想也知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这个皇帝身上,这样像什么样子!
他轻笑了一声,听话地没有再说话,重新端出了他的帝王威严。
此处离跑马场不远,他们没走几步路就到了,徐向文拍了拍手,便有一士兵牵着一匹马上前来。
燕梨眼睛微微一亮。
虽然她早已经过了刚学会骑马时最新奇兴奋的那个劲儿,可看见这匹马时却还是忍不住见猎心喜。
这匹马通身如雪一般白,无一丝杂毛,长长的鬃毛像是上好的丝缎,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声神骏。
徐向文牵过马儿呵呵笑道:“这马不仅是不可多得的好马,更难得的是它脾气还很是温顺,从来不使性子,老臣便想着献给陛下,希望陛下喜欢。”
他口中说着希望顾珩喜欢,却不着痕迹地看了燕梨一眼。
燕梨心中了然,看来这匹马就是送她的。
朝中诸人徐向文是最清楚燕梨在顾珩心中地位的,想来上次说要去府上拜见却没了声响,让这鬼精鬼精的老头子心里打鼓了。
燕梨冲他笑笑,释放善意。
“果然是好马。”顾珩赞道,“朕身边这个小太监是个马术好手,不如让她先跑两圈试试?”
燕梨愕然看向突然点名自己的顾珩,他冲她眨眨眼,像是在说他早就看出了她喜欢。
皇帝陛下发话了众人自然没有异议,燕梨虽不想太惹眼,但此时若是推辞只怕会更引人注目。再说她也确实喜欢这匹马,若是回了宫中以顾珩那个恨不得她时时刻刻都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德行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骑一次,索性过了瘾再说。
她从牵马的士兵手中接过饴糖喂给马儿,那马果然温顺,吃完糖后还蹭了蹭她。
燕梨越发喜欢它了,略亲近了一会儿便一蹬马镫,轻盈地跃上了马背。
军中的跑马场很大,燕梨尽情策马,速度不断加快,呼啸而来的风拍打在脸上,极致的速度让她忘却了种种烦忧,感到难得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