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就没事,他用力安慰自己。
阿姐说了,她是为了他回来的,她不会离开,不会的。
她昨天还说是为了他回来,他愿意放她离开她不是也没有走吗?
“过去多久了?”顾珩哑声道。
“快两个时辰了。”李德福声音小得快要听不见。
这么久。
他忽然又想起七年前,她就是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甚至还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希望......
就在顾珩快要无法克制自己的时候,一个小太监极不稳重地奔上殿来:“陛下,燕姑娘回来了!”
顾珩霍然起身:“回来了?”
“是,”小太监拼命点头,“奴才亲眼看着燕姑娘进宫的。”
顾珩绕过桌案大步向外走去。
他如此迫不及待,甚至想要跑两步,可是想到这样实在不雅,只得把步子越迈越大。
他身高腿长,一步顶常人两步,身材矮胖的李德福叫苦连天地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燕梨还没有走到长信宫就看到顾珩迎面走来,她刚要说话便被他紧紧搂住。
李德福刚刚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地追上,一看这场景吓得眼睛一闭当场跪倒。
身边的宫人跪了一地,燕梨不好意思地推推他:“你干什么?这么多人呢。”
宫人们皆是一抖,齐刷刷闭上了眼。
燕梨:“......”
看来阿珩这个名声,着实是称不上好。
“阿姐,”顾珩才不管那些,他不放开她,手臂收紧到让她觉得疼痛,“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燕梨顿时就心软了。
她想起徐向前的话,眼睛有点发酸:“我不是说了会回来吗?”
“我就是害怕。”顾珩小声道。
燕梨揉揉他头发,她忽然有一种想要承诺的冲动,有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可是脑海中的系统提醒着她,她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她最终还是咽下了那句话。
第38章 前夕
长信宫偏殿。
顾珩正在缠着燕梨给他剥橘子吃时, 忽然一小太监小步跑上殿来递上一封奏章:“陛下,泾阳急报。”
急报?燕梨想了一下没有主动避嫌, 坐在他身边继续听。
顾珩身边的太监们都知道他向来是不避着燕梨的,因此也没什么顾忌的将奏报呈给顾珩。
顾珩擦了擦手上的橘子汁水,拿过奏报翻阅起来。
“泾阳叛乱了?”燕梨皱起眉,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泾阳离长安极近,不过八十多里路程。
“阿姐不必担心,”顾珩不以为然地道,“毕竟是初立国,有那些不服气的也算正常,这次叛乱人数不过三千, 掀不起什么大水花。”
燕梨简直想把奏报拍到他的脸上。
她强忍着怒气:“什么叫掀不起什么大水花?此地既然叛乱, 那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了!要么是那里旧势力顽固不愿臣服于你, 要么就是那里官员无道官逼民反, 都不算小问题,你不想着赶快找出问题解决问题, 还在这轻飘飘地不放在心上?”
“阿姐,我......”
“先听我说完!”燕梨怒声道。
顾珩立刻闭嘴, 不敢吱声了。
“此次叛乱人数虽少, 但是泾阳离长安那么近, 稍有不慎未必不能酿成大祸,你须要上心才行!”
“我知道了,”顾珩乖乖认错,跟她打商量, “我现在就去找朝臣来商议此事可好?”
“快去。”燕梨催他。
待顾珩身影走远,燕梨又拿起那封奏报看了看,觉得似乎有不妥之处。
事情虽不算大, 但泾阳毕竟是个人数刚刚上万的小县城,这三千叛乱人数中中许有虚报许有周边地区的人混入,但无论如何对泾阳县本身来说都是一件天大的事了,因此泾阳县令措辞急迫且严肃,若是忽略掉人数乍一看这封奏报恐怕得怀疑这三千人明日就能攻上长安。
然而顾珩看了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或许他是经历了很多大风大浪,这点小小的叛乱不足以让他放在心上。但燕梨了解他,顾珩绝不是一个自负的人,相反,由于他过往的经历,他谨慎周全到了一个常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他固然胆大也肯冒险,但绝不会是盲目的冒险,即使是外人看起来再天马行空的计划,也是他反复推敲过起码有八成把握的事。
这样的一个人,一场小叛乱远不足以乱他心神,但他也绝不会做出如此......轻狂姿态。
他为什么会这样?
-------------------------------------
建章宫。
泾阳县离长安距离不远,叛乱规模也不大,顾珩并未召见太多人,主要便是徐行璧、牧阳泽两人。
他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淡淡道:“泾阳并无驻军,且距京城不过八十里,朕欲令南山营前去平叛,两位意下如何?”
牧阳泽眼睛一亮,跃前一步恭声道:“臣愿带兵前往!”
“有牧将军前去想必那些叛军必无抵抗之力,”顾珩笑吟吟地,“不知牧将军需要多少人?”
牧阳泽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算计的光芒,试探道:“只要四千人,臣定可荡平叛军!”
“哦?是吗?”顾珩勾了勾唇角,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牧阳泽,许久都未再说话。
殿内一时静得可怕,牧阳泽额边有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其实,其实两千也够了,臣只是觉得四千人更稳妥。”
“一个区区三千农民的叛乱,”顾珩不咸不淡地呵了一声,“还要朕四千精锐部队才能稳妥,看来朕这个长安城也是四处漏风啊。”
“陛下!”牧阳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心中暗骂自己沉不住气,急功近利引了顾珩怀疑,“臣一时糊涂,臣是想着泾阳毕竟离长安那么近......”
“一千五。”顾珩不愿听他辩解,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的话,“一千五百人,一个月内解决叛乱,牧将军能否?”
牧阳泽咬了咬牙牙:“臣领旨!”
“徐小将军,”顾珩这才看向徐行璧,像是才想起他这么个人,“老师他年事已高,牧将军平叛这段时日,你可要守好朕的长安呐。”
徐行璧:“臣遵旨。”
牧阳泽心中暗暗一喜,果然顾珩心中最忌惮的还是徐向文父子,他刚才的话虽有疏忽,但顾珩还是更愿意倚重自己。
他想要得,都会得到的。
-------------------------------------
议事过后,顾珩难得没有径直回去长信宫,而是靠着椅背闭目沉思了许久。
“他们准备的怎么样了?”他问。
“回陛下,”有人恭恭敬敬地回答,“差不多了。”
“那就快点开始吧,”他啧一声,不耐烦地道,“朕已经没有耐心再陪着他们玩下去了。”
也省得阿姐再为此担心。想到此处他眼中阴霾一闪而过,阿姐她......究竟是为什么会知道的?
顾珩左思右想,也找不出她知道这些事的渠道,可是看她的反应,她分明知之甚多,难道......
他心头涌上一阵慌张,疾步走向长信宫。
燕梨好好地坐在那里等着他。
顾珩不动声色地缓缓呼出了一口□□在胸口的气,因为憋气太久,肺部一阵生疼。
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看她最爱的话本了,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窝在她身边的小狸花,惹得小狸花不满地喵了一声。
这个仆人伺候得也太不精心了!
顾珩不是很高兴地发现,她好像越来越喜欢小狸花了。
他走上前,拎起小狸花的后脖颈把它赶下床,自然而然地占领了它的位置:“阿姐,我回来了?”
燕梨把气得“喵喵”直叫的小狸花重新抱上来,问他:“处理得怎么样了?”
“已经处理好了。”顾珩眼睛微眯了眯,伸出一根指头去戳小狸花的脑袋。
小狸花敢怒不敢言地朝着燕梨处蹭蹭。
“哦?”燕梨摸猫的手一滞,“怎么处理的?”
“我让牧阳泽点了一千五百人去平叛,”顾珩不依不饶地追着小狸花戳它,“以牧阳泽的能力,一个月时间足够了。”
燕梨看着他,一个猜想缓缓在心中浮现。
“牧将军的话,你是派了南山营去平叛?”她把小狸花抱在怀里,不然顾珩欺负它。
“是。”顾珩委屈地看她一眼,“阿姐觉得猫比我重要吗?”
“你多大了啊,还来这一套。”燕梨忍不住瞪他,“说正事。”
“好吧,”他蔫哒哒地躺进旁边的摇椅里,仰望着她,“是的,派了南山营一千五百人。”
“南山营是护卫京畿的,你就这样贸然派出?”燕梨紧盯着他的表情。
“南山营有两万人,派出一千五百人不算什么,”顾珩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遮挡了他眼中情绪,“离泾阳最近的一支驻军就是南山营,从别处调兵耗费的时间钱粮都会大大增加,拖得久了也不利于平叛。”
“那你很信任牧阳泽吗?”她紧紧追问。
“阿姐,”顾珩笑了一下,“我不相信任何人。”
我甚至不相信你,也不相信我自己。
“阿姐在担心什么呢?”你又知道了什么呢?
燕梨抿了抿唇,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我希望你好。”
“我会好的,”他慢条斯理地,“阿姐永远不必因此为我担心。”
-------------------------------------
“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燕梨笃定道,“至少他对牧阳泽并非全无防备,甚至我看他那个样子倒像是在给牧阳泽下套。”
“你确定吗?”系统问道。
“十之八九,”燕梨答道,“阿珩本就是个谨慎敏锐的人,他对长安的控制力绝对比人们所能看到的强,我不信他会对那些人的小动作一无所知。”
“你也不要太自信了,”系统泼凉水,“原书中他可就是折在这一场了。”
“这个我仔细分析过了,原书中他早已有厌世之心,自暴自弃,”燕梨苦笑一声,自嘲道,“虽然这么说显得我脸很大,但是我在他身边,他不会想要自毁。”
她顿了一下:“至少不会是这种程度的自毁。”
“我这样子真像是一个渣女,”她捂住眼睛,低低苦笑,“我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都在给他希望,可是我却什么都不敢承诺。”
“系统,”她问道,“等任务完成你就会像上次那样离开是吗?”
“是的。”
“留下和离开,我只能选择一个是吗?”
“理论上是这样的。”
“好......我明白了。”
-------------------------------------
长安城内最有名的酒楼醉留仙的一处僻静的包厢内,柳安忆和之前的蓝衣少年面面相对。
“为什么不能带我去?”柳安忆银牙紧咬。
“柳姑娘,”蓝衣少年仿佛在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宫变之日处处皆是刀枪厮杀,要知道刀剑不长眼,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我不让你去是为了你好。”
“我给你们传递了这么多情报,还把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了你,现在我都不能提一点要求了吗?”柳安忆固执道。
“柳小姐,你可不要贪得无厌,”蓝衣少年懒懒道,“我们已经许诺了你很多了。”
“但是我的作用也是无可取代的不是吗?”柳安忆道,“我只是想亲眼看到顾珩和燕梨人生覆灭的那一刻,就像他们当初欣赏我的痛苦一样,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柳小姐,”蓝衣少年不耐烦了,重重把筷子摔在桌上,“你要知道,你早就没有回头路了,所以切不可把自己看得太高。”
“你这是什么意思?”柳安忆微微颤抖,恶狠狠地盯着他,“你们觉得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就不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吗!”
蓝衣少年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他显然是默认了。柳安忆想。
是了,她早就不能回头了,她早就是和他们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如果她把这件事透露出去,最先死无葬身之地的就是自己。
柳安忆逐渐暗暗察觉到自己选择了一条走向深渊的歧途,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了,在那之前,她至少要先看到顾珩和燕梨坠入深渊。
“你带我去是有好处的,”她咬着牙道,“我爹不会认那份东西的,而我可以作为你们,最有力的证人。”
第39章 宫变
九月十三, 夜。
深夜宵禁,宽阔的长安大街上空无一人, 偶有几个巡逻的士兵路过。
万籁俱寂,冷冷的月光打在金丝楠木的牌匾上,“平南王府”四个大字即使在夜色下也看得清清楚楚。
平南王府内也安静的异常,只有一处堪称人声鼎沸。
装饰雅致的书房内,平南王端坐在宽大的黄花梨木书桌前,背后挂着一副老翁独钓寒江的画卷,上提着武侯的名句“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平南王生得一张国字脸,鼻梁阔挺, 一副美髯飘然胸前, 瞧着是最端正正直不过的一副面孔。
书房不算大, 除了平南王外还坐了近十人, 硬生生把本来最是高雅不过的书房挤得满满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