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还是幸运的,因为我遇到了你。
“是。”燕梨的声音有些沙哑。
顾珩勾起了一个无声的笑容,再次俯身激烈地亲吻她。
他的吻顺着脸侧移至脖颈,燕梨的下巴高高抬起,他的唇去往哪里,哪里便激起一片酥麻,她情不自禁地抓紧了他的头发,断断续续道:“你,你先别......回,我们回房。”
顾珩抄起她的腿弯,一下就抱着她站了起来。
忽如其来的失重让燕梨忍不住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搂紧了他的脖子,生怕这醉汉一下把她摔在地上。
好在顾珩布子虽有些晃,手却还是很稳,一路有惊无险地抱着她,走到了那张雕花精美的大床前。
他弯腰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便保持着这个自上而下笼罩着她的姿势,不动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个懵懂好奇的孩子。
“孩子”比她高大太多,燕梨整个人都被他包裹地严严实实,他灼热的、具有强烈存在感的呼吸扑在她脸颊,让她忍不住战栗,又忍不住心动。
“你怎么当起了雕像?”她抬起手摸了摸他不断滚动的喉结,不知从哪里借来了胆子挑衅,“你怕什么?”
当然没有男人受得了这样的挑衅。
她的衣衫顿时凌乱成一片,他滚烫的双唇巡视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她不甘示弱地拽开他的衣领,忽而又惊颤地停住了双手。
衣领在半空中荡了荡,最后又歪歪扭扭地贴了回去,只露出了一线玉白的肌肤。
可是燕梨已经看到了。
两道扭曲丑陋的伤疤,横亘在他原本漂亮紧实的躯体上。像他这个人,再怎么精致美好的容貌,也掩盖不住堪称残酷的过去,不经意间便会撕裂一切表面的美丽,显现出冰山一角的黑暗。
她不敢想象,他还有多少这样的伤疤,还有多少死里逃生的过往。
顾珩发现了她的异常,顿时委屈的像个孩子,眼睛里立刻就汪了一泡泪:“你嫌我丑!”
燕梨吓了一跳,妄图和一个喝醉的人讲道理:“怎么会,我就是有点吃惊。”
醉汉酒劲越发上头,不讲道理:“骗子,你明明说了嫌我丑!”
燕梨冤得不行:“我没说。”
“你说了!”醉汉酒劲返得更厉害,顶着张通红的脸无理取闹,“你心里说了,我都听见了!”
燕梨:“.......”
六月的雪花哗啦啦散落在头顶,燕梨心累地头发了白了一圈。
亏她之前还觉得这家伙酒品不错,喝醉了也蛮乖蛮讲道理,原来只是时候未到!
她试图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的清白,揪着他的衣领就欲吻上去,没想到顾珩很快作起了新的妖。
他大义凛然地推开燕梨,怒斥:“哪里来的野女人!叫我阿姐知道了我岂不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燕梨:“......”?
她刚刚觉得这一夜会很精彩,现在看来还是狭隘了,这一夜恐怕要远比她想象地更精彩。
“阿珩,”她强笑,“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顾珩猛地凑近来,细细地打量她。
他离她太近,以致于眨眼时长长的睫毛一下下地扫过她的脸庞,燕梨被他扫得又痒又热,很想再亲亲他。
然而顾珩大惊失色,“嗖”地蹿出去:“你怎么长得那么像我阿姐????”
燕梨一时无话可说。
她咬牙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就是你阿姐呢?”
顾珩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脸对自己是个人渣的谴责:“我找了替身?我居然找了替身?我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燕梨:“......”
他高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我完了,阿姐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燕梨被他搞得又有些心软,凑了过去:“阿珩......”
“别过来!”顾珩疾言厉色,随后又瘫成了一个悲伤的“大”字,生无可恋地喃喃,“我脏了呜呜呜呜......”
燕梨:“......”
“李德福!”她忍无可忍地大喊,“给你主子煮碗醒酒汤来!”
已经睡着又被小太监强行叫醒的李德福:“......”
不得不说李德福的动作还是快的,醒酒汤很快就端上来,顾珩不许燕梨这个“替身”靠近,喂汤的工作只能由李德福一并完成。
好在喝醒酒汤时还算消停,李德福很快解放,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燕梨静待了一刻钟,估摸着醒酒汤应该开始起作用了,重新凑上前:“你瞧瞧我是谁?”
顾珩眨眨眼,使劲分辨:“阿姐?”
燕梨欣慰:“是我。”
“呜呜呜呜呜阿姐!”顾珩小孩儿一样嚎啕大哭,眼泪不要钱一样掉下来,一把抱住了她,“你怎么才回来!”
实则他真正是个小孩的时候都从未这样哭过。
燕梨又心软了,一下下地拍着他的背:“阿姐回来了。”
“你不要我!”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控诉。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她耐心地安慰他,“我回来了,以后都不会离开了。”
他不知怎得又胡搅蛮缠到了上一个点:“那你还嫌弃我的伤疤丑!”
旖旎的气氛早就一扫而空,燕梨此刻没有什么凡俗的欲望,她被冤枉地麻木,徒劳地又解释了一遍:“我真的没有。”
“可疼了。”他委屈地不得了,“可是我连疼都不能喊,你还嫌弃我。”
“我不嫌弃你。”燕梨心里一酸,问道,“是怎么伤的?”
顾珩努力回想了一下:“应该是战场上?或者是逃荒的时候?”
他摇了摇头:“太多了,记不清楚都是为什么了。”
燕梨心疼得不行,哄着他:“再给我看看好不好?”
“不好。”顾珩使劲摇头,“太丑了。”
“我怎么会觉得你丑呢?”她柔声道。
顾珩泫然欲泣:“明明你刚刚还这么觉得!”
燕梨只能放弃和醉鬼讲道理。
她抱大狗一样把不讲理的醉鬼抱在怀里,命令他:“睡觉!”
“不行!”睡觉两个字不知又怎么刺激到了他的神经,“我们还没有成亲呢!我不能和你睡觉!”
“......不是那个睡觉。”燕梨心累无比,“你乖乖闭上眼睛,好不好?”
这招起了作用,顾珩果然听话地闭上了眼。
燕梨轻轻拍着他的背,从记忆里搜刮来八百年前学会的摇篮曲唱着哄他:“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顾珩睫毛颤了颤,呼吸渐沉。燕梨也疲惫极了,挨着他没一会儿就睡熟了。
......
一夜好眠。
天刚蒙蒙亮顾珩就习惯性地睁开了眼,随即便头疼欲裂地轻轻“嘶”了一声。
他隐约回想起,作夜好像喝了不少酒。
幸好今日没有朝会,他轻手轻脚地爬下了床,准备找李德福要一杯蜂蜜水。
燕梨还睡得很熟,脸颊透出淡淡的粉色,他笑了笑,忍不住想要亲亲她的脸。
他刚俯下身,昨夜疯狂的回忆就猛地揭开了封印,顾珩脸顿时红了,不敢相信昨晚那个毛头小子一样的人就是自己。
他......他居然和阿姐......
顾珩越回忆,越觉得头发丝都要羞得冒烟了。
对了,阿姐还说她爱他!
顾珩恨不得刊发邸报昭告天下他的幸福。
他正兀自心潮澎湃,只听燕梨嘟囔了一句:“......我真的没有。”
声音听起来有点无奈,有点心累。
“激烈”的回忆再次冲破了善良的封印,凶猛地占领了顾珩每一寸记忆。
他的脸,绿了。
第60章 心声
顾珩第一次知道, 当人被尴尬的情绪占据时,喜怒哀乐都会靠边。
他之前不是没有喝醉过, 但是也从没有发生过这么可怕的事情!顾珩望着燕梨依旧恬静的睡颜,忍不住开始懊恼今天为什么没有朝会。
他第一次不敢看她。
可是越不敢看,可怕的记忆就越发鲜明汹涌,当他想起自己一把推开燕梨大喊“我不能找替身”时,高大的身躯都晃了一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昨天之后,他在阿姐心里怕不是要变成了个傻子吧。
正在顾珩羞愤欲绝时,他听见了燕梨闷闷的声音:“阿珩?站在这干什么呢?”
他被吓得一抖,像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跳起来, 惊恐地望着突然醒来的燕梨。
她刚刚睡醒, 尚还有些迷糊的样子:“你干什么呢?酒醒了吗?”
顾珩的声音干涩的紧绷了起来:“.......醒了。”
燕梨使劲眨了眨眼, 清醒了不少, 好笑地看着站在她三步之外一脸如临大敌的顾珩:“站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不成?”
顾珩这才磨磨蹭蹭地挪到了她身边。
燕梨凑得很近地观察他:“唔,看起来确实是酒醒了。”
“怎么了?”她瞅一眼下意识身子后仰的顾珩, 玩笑道,“不能让我这个‘替身’碰?”
顾珩的耳尖顿时羞得火烧火燎, 他突发急智, 祭出失忆大法, 面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茫然:“什,什么替身?”
燕梨狐疑地看他一眼,真的全忘了不成?
她试探着开口:“那你......”
“哦哦,对, 李德福跟我说了,陈昌岳求见了。”他心脏重重跳了几下,手忙脚乱地编着瞎话, “已经等了一阵了,我去见见他。”
他说完便急匆匆离去,背影透露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燕梨信以为真,嘟哝道:“来得还真早。”
她一向不耽误他的朝堂正事,有些话还是等他闲下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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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珩当然没有去见陈昌岳。
他静静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脸上因尴尬和羞耻而起的淡淡红晕褪去,渐渐只剩下苍白。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问道:“追上了吗?”
李德福答道:“回陛下,还未。”
“是朕心急了。”他遥望远方,苦笑一声。
“陛下放心,”李德福犹豫了一下,还是出言宽慰道,“如今天下太平,少有盗匪,顾夫人她们走得就是京城一带的官道,不会有事的。”
作为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之一,又是难得聪明人的李德福显然已经把真相拼凑的七七八八了。
“李德福,”顾珩声音锐利了起来,“你的胆子越发大了。”
“老奴不敢。”李德福跪了下来,声音却仍是镇定的,“老奴只是挂心陛下。”
冰凉的审视目光笼罩着他,他听到年轻的帝王哼了一声:“巧言令色。”
“陛下,”李德福诚心诚意地说,“老奴离了陛下就是个没用的阉人,人人都能给老奴唾上一口唾沫,若不是陛下赏识,老奴现如今也不可能像个人一样活着,老奴是真心感谢陛下爱重陛下的。”
李德福这话并非弄虚作假。虽然他也常常腹诽顾珩着实是个难伺候的主,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生活是依靠何人而来。从一个人人唾弃的阉人到连首辅都要给几分薄面的总管——他深知这面子给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顾珩。
他的年纪几乎快可以做顾珩的父亲,靠着顾珩得了这荣华富贵,又贴身伺候了他这么久,虽说说起来大逆不道,但他对皇帝确实是有感情的。
但在燕梨回来之前,顾珩的性情几乎可以用乖戾来形容,李德福自然也不敢有分毫行差踏错,只敢默默完成顾珩交代下来的一个个或明或暗的消息。
太监不像文臣,他们的身家性命都只系于皇帝一身,李德福明白这一点,顾珩当然更明白,因此很多隐秘之事,顾珩只会交代给他。
比如这次顾夫人的事。
顾珩当然不会告诉他全部,但他又怎会猜不出来。他第一次对这个杀伐果决的帝王,生出了一种几乎可以说是心疼的情绪。
所以一时冲动,那句宽慰就出了口。虽然冲动,但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皇帝和以前大不同了。
顾珩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德福:“你是不是觉得朕变了?”
李德福大着胆子道:“回陛下,是。”
顾珩竟难得的有些踯躅:“......那你觉得,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当然是变好了!”李德福大声道,“陛下必会成为一代明君、仁君!”
仁君。
顾珩以前从未想过这个词会和自己扯上什么关系,别人提到他时,一般都会先咬牙切齿地骂一句暴君。
他对这些知道的一清二楚,却从来嗤之以鼻。除了阿姐,他并不在意任何人对他的评价。
顾珩看似没好气地虚虚踹了李德福一脚,笑骂道:“老滑头。”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听到那句话时,他心底划过的淡淡暖流,和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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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梨再见到顾珩时,他已经整理好了情绪,再也看不出一丝异样。
他甚至还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当然包括红烧肉。
他们两人单独吃法时向来不要太监宫女在身边伺候,顾珩夹起一筷子肉放到燕梨碗中:“好长时间没做了,阿姐尝尝我的手艺退步没有。”
当然是没有的,红烧肉还是一如既往的香气勾人,入口即化,可是燕梨今日却不是很有吃饭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