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事吧?”陆君潜也过去扶她。
“没事,是受了冻,又饮酒吃了发物。今夜就能退烧,让丫鬟好生照顾着。不过她底子虚,我留个方子,平日配着吃吧。”王姑姑不疾不徐道。
她医术高超,虽早已从太医院离退,依旧盛名卓著。向她求医者不可胜数,即便是皇室宗亲、达官显贵也不一定排得上。不过她与陆老太太是手帕交,陆君潜幼时在京为质时,她便很喜欢这个稳重聪敏的小辈,因而若是陆君潜或陆老太太有请,她总愿意过来的。
陆君潜向她道了谢,亲自送她上了轿。
“快回去吧,美人娇弱,你要好好怜惜才是。”王姑姑教导道。
陆君潜也没反驳,点点头:“晚辈知道了。”
第40章 看正版,来晋江!谢绝中间商……
墨兰拧干绢巾, 换了阮明姝额上那块。见陆君潜阔步走了进来,忙起身退至一边。
陆君潜在床边坐下,伸手试了试阮明姝的额头。
烧已退去许多, 但仍有些热。
他定定看着蹙眉昏睡的阮明姝,半响才起身。
墨兰以为三少爷定然是要回房歇息了, 其实陆君潜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没照顾过人,也不想照顾人。
只是他方站起身,还未来得及走, 阮明姝便做噩梦似地低吟一声,她痛苦地摇着头, 额间降温的绢巾便滑落在枕边。
陆君潜皱眉,将绢巾拾起,想要重新给她盖上。却见阮明姝血色浅淡的唇微微动了动,眼角划过一道晶莹的泪水。
她尚低低呓语着,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胡话, 模样可怜极了。
最终,陆君潜轻叹一声,对墨兰道:“你下去吧,今夜和柳芽轮流在外间侯着守夜。”
墨兰愣了一下, 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三少爷竟是要留下来过夜?
陆君潜见她没动, 朝她看了一眼。
墨兰立刻惶恐地退了下去。
*
是夜, 阮明姝一会儿嫌热一会儿喊冷, 陆君潜被折腾到半夜还没能睡着。最后他将人按住头搂在怀里,阮明姝这才安分一点。
就当陆君潜以为终于可以安稳入睡时, 阮明姝又开始呜呜低泣。
陆君潜睁开眼,生无可恋地盯着帐顶,感觉即将被这女人逼疯。
“又怎么了?”虽然知道阮明姝还在昏睡, 他还是忍不住道。
“娘......娘,娘,我好想你.......”
阮明姝的哭泣变得无声而颤抖,很快泪水便濡湿了陆君潜的胸膛。
陆君潜静静听着,表情逐渐柔和,甚至还有些许怜爱。
他学着家里女眷哄小孩的样子,轻轻拍了拍阮明姝的后背,以示安慰。
“爹爹他,他说我做陆家小妾丢人现眼,他不认我这个女儿了,呜......”阮明姝说着说着,哭声又大了起来。
陆君潜听得眉头直皱,心里暗骂阮文举蠢货。
“他们、他们都欺负我!”阮明姝继续抽噎着说。
陆君潜将人稍稍松开,又摸了摸她的头,确定没有烧得更厉害,才松了口气。
“他们都是谁,怎么欺负你了?”他随意问道,敷衍着梦魇中的阮明姝,像哄骗撒娇哭泣的孩子。
阮明姝竟然也像听到般。
她两眼依然紧紧闭着,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滴,恢复了血色的樱唇微微撅着,用气哼哼的语气道:“锦缘布庄的老板,故意挑陈年的布给我,都有霉味了!李老头的金银丝线,只要不注意,他就缺斤少两!”
陆君潜愣了一下,他本以为阮明姝要说赵为铭、孙恩佑之流,还将安慰的话都想好了:你放心,孙恩佑活不过明年,赵为铭被剥了官职爵位后比杀了他还难受。
结果阮明姝说的都是这些小事。
“后巷的几个老妇人,总是嚼舌头说我冷着脸看着丧气,所以嫁不出去!”
陆君潜:“......”
这女人还挺记仇,烧得晕乎了还记着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最最最最可恨的就是陆君潜!”阮明姝突然不哭了,咬牙切齿道。
陆君潜:“......他怎么了?”
“他赶我走!”阮明姝埋怨道。
陆君潜脑壳发疼,没好气道:“你给他当小妾,又不给亲,又不给草,他赶你走你还生气呢?”
阮明姝压根不管他说什么,只自顾自地委屈着:“我总是拉下脸找他,他还不高兴,每次都是‘有事?’‘你回去吧'!”
陆君潜:“......”
是夜太深了,他的脑子不够用了么?他这样说有何不妥,这也值得生气?
他仔细回忆一番,才发现阮明姝确实是从他书房回去后,就开始同他甩脸子的。
陆君潜胸口一窒,先是有些恼火,旋即又觉好笑,最后只轻叹一声,惩罚似地捏了捏阮明姝的粉腮。
他没觉着自己用力,阮明姝却疼得眉头拧起,呻.吟几声,快要醒来的样子。
陆君潜想着明日还有一堆事要办,怕她这会醒了,今夜又同他置气闹得睡不成觉。于是赶紧松开手,又抚了抚她的后背,将她哄睡了。
罢了,瞧她这可怜兮兮的模样,等她病好了,日后再慢慢教训她。叫她知道什么是温婉大度,和顺谦恭。
陆君潜这样想着。
*
天色将亮未亮之时,阮明姝的烧便完全退下了。
许是昨夜睡得太多,她早早便醒了。
发现自己正贴在陆君潜火热的胸膛上,身子被搂得结结实实的,阮明姝一时不敢乱动。
她怎么了......
阮明姝努力整理着混乱的思绪:她记得自己是晕倒了,晕倒前陆君潜......亲了她。
虽然只是唇角,也算是亲吧?算吧?
后来便不知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很痛苦,一会儿像掉进冷水里,一会儿像火烧。朦胧中似乎有人一直照顾她,将她拢在温暖的怀抱中。她以为是娘亲,因为她梦了一夜娘亲,可现在她醒了,知道那只是梦。
所以,难道是陆君潜.....
她小心翼翼地挪了下身子,想看看陆君潜的脸。谁知她一动,陆君潜便也醒了。
阮明姝心脏又不争气地跳个不停。
陆君潜微眯着眼,尚有些睡意朦胧的样子,但手已经探过来,要试阮明姝额头。
“将军。”阮明姝低低怯怯叫了一声,陆君潜便知道她醒了。
陆君潜将手收回去,同时松开环住阮明姝的臂膀。
阮明姝在被窝里挪了挪身子,仰头去看陆君潜。
她想到昨天晕倒前,陆君潜对她动了怒,不知现在气消了没有。
陆君潜也垂眸看她。
昏暗静谧的鸳鸯红帐中,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对方。
片刻后,阮明姝抿抿嘴,有些局促地揪着被子。
“将......”她刚要开口。
陆君潜温热干燥的唇已经印在她的额头上。
阮明姝愣住了,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这是一个很短暂的吻,一触即离。
但阮明姝觉得,陆君潜吻她时,很温柔。
“好了,烧退了。”陆君潜淡淡道。
片刻失神后,阮明姝低下头,她有一点点羞赧,不想再看陆君潜,可是上翘的嘴角却是怎么都止不住。
往常这个时候醒来,陆君潜就该起床了。他会在自己院子里练上半个时辰的武,然后再去看看降雪和她的小崽子,又或者读平日想看却没时间看的书。待到红日初升时,便匆匆去官署。
可今日他却有些不想动,依旧懒洋洋躺着。
陆君潜枕着一只胳膊,另一只手则轻柔玩弄着阮明姝的长发,柔韧乌亮的青丝被他分成缕,缓缓从指缝间划过。他玩了一会儿,又去揉阮明姝的小肉耳垂。
阮明姝乖顺极了,柔柔靠在他身侧,任他在自己身上作怪。
“你会骑马么?”陆君潜突然问。
阮明姝摇摇头,仰着脸对他道:“不会。”
陆君潜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捏捏她的脸蛋,道:“过几天教你。”
阮明姝不解道:“为什么要学?我不喜欢骑马。”
“骑骑就喜欢了。”陆君潜用他一贯笃定又自信的口吻说道。
阮明姝心里顿时就有些不舒服。
“我娘要见你,她在远郊的水月庵,要骑马去。”陆君潜又道。
“啊?夫人要见我!?”阮明姝惊地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骑马不骑马啊。
陆君潜提起这事儿,好心情便没了。他也坐起身,弹了一下阮明姝的额头:“不用担心,有我呢。”
话是这么说,阮明姝心里还是有浓浓的不好的预感。
这段日子,她听到的关于陆君潜母亲的事其实很少,但都是不大好的。比如她性情乖张,时常神志不清,视丈夫与儿子如仇敌......
陆君潜将被子拉到阮明姝身上,自己则起身更衣。
阮明姝见了,便也要起身。
陆君潜看了她一眼,似乎在问她为什么要起来。
“.....伺候你穿衣洗漱呀。”阮明姝小声道。
陆君潜语带嫌弃:“睡你的吧,再冻着又要折腾我。”
阮明姝撇撇嘴,有点委屈。
我还没怪你害我着凉发烧呢,你倒先埋怨我折腾你。
“等天暖了,还是跑不掉的。”陆君潜说话间,已经穿好了里衣,比阮明姝来穿可麻利省时多了。
“还有,以后出府,不管去哪,都要先和我说。”他披上行衣外套,转过身对阮明姝警告道。
他语气森然,阮明姝虽不服气,但到底害怕,只能慢吞吞道:“......知道了。”
*
虽然随行的大巫医替他上了最好的药,但只五六天的时间,赵奚满身的鞭伤也不能就立刻痊愈。只是堪堪结痂,能够下地行走而已,
他急着回周国的国都,与千里之外的亲人们相会,所以也不管族人仆从的劝阻恳求,开始准备干粮和通关凭证,急着离开。
临行前的一夜,他坐在帐中,听山谷中呼啸的苍凉之风。
闭上眼,赵奚发现自己竟有些想念大辽的草原与荒漠。
北狄是周朝对辽国的贬称,他们则是称自己为大辽。大辽的王庭叫白奚城,那是他出生的地方,所以他的汉人名字叫“赵奚”,但是除了母亲,没有人会叫这个名字。
因为尊贵的王子殿下不能用汉人的姓,他不是赵奚,他是耶律玄都。
“你要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掀帘而入。
赵奚抬头看他,进来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虬髯茂密,威严霸气。
“你怎么不叫我叔叔,大王子殿下?”赵奚明知故问,挖苦道。
耶律镇南浓眉一皱,强忍着怒气道:“你就这样恨我们?宁愿背离天神父兄,混在南蛮子里!?”
“不,我不恨你们。”赵奚摇头道,“我要走,只因我喜欢玄都。你看,我名字就叫玄都,我流着周朝的血,汉人的血,我注定要爱上那里。”
五年的时光,足以让他淡却太多记忆与情绪,包括仇恨。再次见到耶律平周时,他已经不再恨他,他甚至开始思念故土。
可他还是想做客居周国的赵奚。
因为他想陪在阿姝身边。
耶律镇南冷笑一声:“等着吧,我们的铁骑很快就会踏碎玄都,那时候你可以求我们的父王,让他将玄都封给你。”
赵奚面色一变,想劝他不要这么大意轻敌。就这些年他在周朝的观察,北面边防已经由周朝的大将军一手督训布置,与五六年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可耶律镇南压根不听,径直甩了帐门出去了。
第41章
公主府。
出嫁后, 赵令柔依旧大半时间住在宫中。一来为了方便处理政事,二来也方便服侍陪伴父皇母后。
因近来尤其事多,她本和驸马卫怀远说好, 要在宫中呆上月余,可前些日却又匆匆赶回来。
过几日便是冬至, 不仅民间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宫里也是格外重视,每年都要在长乐殿设午宴, 款待文武大臣及眷属。
大臣们自然是按品秩和惯例来宫赴宴,但各位诰命、闺秀, 还有一些不因夫君、凭着自身声名操行而受邀的女子,则要由宫里投寄宴请花笺的。
此刻赵令柔正端坐书房,翻着随行女官捧上的花笺盒子。
“这份,”她秀指夹起一张,吩咐道, “加上几句,叫陆二小姐带上陆将军的娇妾一起过来,热闹热闹。另外再附上一张,单独写给这小妾, 她叫阮明姝。”
一旁侯立着的女官立刻领命。
“公主。”赵令柔的乳母嬷嬷匆匆走了进来。
“母后来了?”赵令柔问。
“是, 公主快去迎吧。”嬷嬷这样说道。
*
一盆冷水浇顶, 昏迷中的陶孟章瞬间惊醒。
他被绑在囚架上, 脑子还晕沉沉得发痛,迷迷糊糊的视线中, 竟得见那张落别多年的熟悉面容。
仿佛时光倒流,他回到了三十年前初遇的那个瞬间。
他还是初出茅庐的小道士,忐忑下山, 便遇上了命中的劫数。
“叶、叶小姐......”他在恍惚中呢喃着。
这个称呼,叫叶皇后满是恨意的狠决面容染上嘲弄之色。
她动了动下巴,立刻便有一个嬷嬷走到陶孟章身前,啪啪甩了他两个耳光,抽得他嘴角磕出血来。
陶孟章这才清醒,挡在眼帘上的水流也被甩开,视线得以恢复正常。
他挣扎着晃动身子,却发现四肢皆被镣铐铁索栓在铁架上,动弹不得。
“叶献则!”他急急吼着,“你捉我作甚,我对你仁至义尽!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仁至义尽?”叶皇后瞬间失控,猛然上前拿起太监手上的鞭子,狠狠抽向陶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