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带着一点促狭打趣道:“阿姐先说说。”
容宓惊讶地打量着面前之人,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不得了了,都敢倒持太阿,授楚其柄,和我一换一啊。”
宁汝姗只是抿唇,微微一笑,唇颊两侧梨涡浅浅,讨巧又无辜。
容宓一向不是个忸怩羞涩的人,大大方方说道:“如果有人愿意为你千里奔波,只为了陪我一起承受生育之苦,我自然是感动的。”
“你是说……”宁汝姗惊讶说着,“宴郎君是直接从西南到广德的?”
“嗯,听说还在西南吸入毒瘴,张大夫让他好好休养,但他一直记着我的产期,怕我在应天之战中受惊,跑死了四匹马,五日前的凌晨才到的。”
宁汝姗惊得合不拢嘴。
“那他的身体?”
宴清的身体可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弱,连着天气变化都会大病一场,眼下天气还未彻底转冷,就已经披上披风,这些年都是精心照顾的,唯恐有一点差错。
“我也不知道,他说凭着一口气骑马来的。”容宓眼波微动,突然说道,“你能请张大夫帮宴清看看吗?”
宁汝姗不敢保证,只能委婉说道:“张叔脾气可不好,得要问问才行。”
“是了,早就听说他脾气不好,除了韩相谁的面子也不给。”容宓微微叹了一口气,“他昨日才退了烧,能下床之后就立马要启程找容祈。”
“我怕他来回奔波,只好跟着他一起来了。”
宁汝姗皱眉:“这也太危险了。”
“没事的,小程大夫也把过脉了,我身子不错,前几个月胎位不好,养了许久,反而是误打误撞,养的我现在身体不错。”
两人各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阿姐也是胆大。”宁汝姗轻声感慨了一句。
“你呢?”容宓岔开话题,八卦问道,“你和容祈又是怎么回事?”
宁汝姗无奈说道:“大概是生死之后,那些虚无的纠结都会消失不见。”
“那日我见他从天而降,一夫当关的架势,又看着他站在城门口抬头看我的模样。”宁汝姗蹙眉,可随后又噗呲一声笑了起来,“我恍惚下面站着的人是初见时的少年郎。”
“那个跟我说一直向前走的人,现在终于站在我面前。”
宁汝姗缓缓说着:“我想着,我大概还是压抑不下这样的悸动,我心疼当年眼盲的世子,也恍惚陌生成了枢密院同知的世子,可没想到兜兜转转,你看还是回到了原点。”
容宓闻言微微一笑,打趣着:“容祈该庆幸,当年打马游街的状元郎足够英俊。”
宁汝姗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本正经说道:“确实,当年的探花就不好看。”
两人对视一眼,突然笑成一团。
—— ——
“殿下那边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官家下诏了。”
书房内,宴清接过信仔细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如今只剩下一个八皇子了。”
“八皇子知道九皇子的去世的真相了。”
容祈淡淡说着:“他虽性格骄纵,肆意妄为,但本性并不坏,得知是皇后亲自溺死九皇子后在公主府大闹一场,之后一直闭门不出。”
“她和富荣乃是同胞兄妹,性格却是大相庭径。”宴清烧了手中的信笺,看着火苗瞬间把纸张吞噬,这才冷冷说道:“但不论如何,这两人都留不得。”
容祈并不说话,只是转而说道:“安王爷,殿下打算如何处理。”
“整个大燕深受纨绔奢华之苦,安王爷偏偏是各中翘楚。”宴清意味深长说着,“想来文武百官比我们还怕这样的人。”
安王爷的奢华,容祈在这里还未到两个月就已经体会的淋漓尽致,金车宝马,金银玉石,听说每日的伙食便要一百两银子,可谓是花钱如流水。
这些都是满大燕才知道的事情。
“安王爷家中并无入职之人,应天又有宴家掌管,不会纵容他们鱼肉百姓,他们是哪来这么多的银钱。”容祈突然抬眸看他。
“他们南下时带来巨额财富,一直不愿上交,后来随祖母来应天之后,祖母每月补贴一千两银子。”宴清淡淡说道,“安王爷乃是先帝幺弟,自小就是花团锦簇,享尽天下富贵,又安然活到现在,自然是只管眼前事。”
言下之意,天生如此,不是被人宠杀的。
容祈点头:“早已听说过一二。”
“唯二两个不定数也都悉数有了应对之策,我们过了中秋也该回去了。”
宴清拢了拢披风:“你先回去,我想等阿宓平安后再走。”
“可以。”容祈并不意外,只是继续问道,“殿下知道你在这里吗?”
“知道,我一离开西南就去信给祖母了。”
容祈摊开信件,悬腕沉气:“既然如此,我这就送信回临安,希望年前能让此事不着血腥地尘埃落地。”
—— ——
八月中秋不期而至,容祈马上就要回临安了,宴夫人操办了体面的团圆饭也算践行。
被人拦着的宁岁岁仰着头看着地面之人手中的糖罐,手指捏着的白玉糕突然食不知味,只是盯着那颗淡黄色的糖,咽了咽口水。
“爹是坏蛋。”她眨眨大眼睛,软软地撒娇着。
容祈不为所动,甚至还有些着急:“怎么还不和你娘说话。”
宁岁岁噘嘴。
“你娘每天晚上偷偷看你。”容祈一板一眼说着,“你想吃的五仁甜霜月饼,她可是做了一笼,还做了你要吃的杏仁奶酪糕,白玉桂花糕。”
宁岁岁听着听着,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
“你要是同意我的计划。”容祈见缝插针,蹲下/身来,诱惑着,“我给你准备十罐不一样的糖果。”
宁岁岁眼睛一亮,满肚子不高兴完全被这个条件吸引走了。
“十罐啊。”宁岁岁嘴里咬着白玉糕,含含糊糊地嘟囔着,白嫩嫩的手指来回掰着,一时间也没数清手指,但完全被十罐吸引走了。
“嗯!如假包换!十个罐子。”容祈严肃伸手。
宁岁岁也是一脸严肃,伸出小手和他拍了拍。
小手压在大手上,各自是说不出的认真。
“去吧。”容祈脸上露出笑来,把手中的桂花饴糖递到她手中,“等会见到你娘就上去抱大腿,知道吗!”
宁岁岁捏紧饴糖,用力地点点头。
宁汝姗站在假山后,看着两人鬼鬼祟祟的交易,见宁岁岁跑远了,这才缓缓走了出来:“你就是这么教岁岁的。”
容祈没想到她就在身后,领着那罐糖,难得尴尬地转身:“你怎么来了?”
“不来还看到好戏。”宁汝姗咬牙,“骗她和我好就算了,还给她十罐糖,牙坏了我就找你算账。”
容祈眨眨眼,手中的罐子递到她面前,罐身微微倾斜,委屈说道:“我只说了十罐,可没说颗数。”
“嗯?”宁汝姗一愣。
她低头望罐子里看去,一眼就能看到底。
一个罐子竟然只有五六颗糖!
“你骗她!”她震惊说道。
容祈对宁岁岁那叫一个纵容,连带着身边的亲卫都恨不得天天捧着岁岁走路才好。
“是教她,小孩子也要小心被骗啊。”容祈收回糖罐,笑眯了眼,剑眉斜飞,眉目舒展,无辜又狡猾。
宁汝姗不得不对他敬佩说道:“你厉害。”
“岁岁哭的时候,不要找我。”
宁岁岁被骗了,只怕要哭得惊天动地才是!
“没办法,她不和你说话,你就不理我,不如让她先理你,我再哄她。”容祈也是没办法,没想到宁岁岁脾气小,气性倒是大。
宁汝姗嘴角不由弯起,故作不悦地说道:“可现在是你们联手骗我,要是岁岁拿了吃的不理我,那我不是亏了。”
“岁岁跟着糖葫芦都能把自己走丢,你做了这么多她喜欢吃的,只怕到时候自己控制不住就要抱着你撒娇了。”
宁汝姗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你到时候拿个月饼哄她,只怕她早就忘记我们的约定了,跳着要来找你。”
容祈慢慢走近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古有彩衣娱亲,我今天装傻哄妻,看来冬青说得确实有用。”
宁汝姗瞪大眼睛。
容祈捏了捏她细嫩的脸:“背后站了一人,我能不知道吗?”
“你骗我!”宁汝姗气急,扒下他的手,“一开始就骗我!连环骗!”
容祈喊冤:“没呢,一开始确实是打着注意先哄大的,再哄小的,后来听到你的呼吸声才将计就计的。”
宁汝姗咬唇,气得准备离开。
之时她还未走,嘴里就被塞进一颗糖。
“别生气了,岁岁的事,怪罪到我头上,这不是无妄之灾吗。”容祈一手拎着糖罐,一手揽着她的要,精致如画的眉眼微微皱起,靠近她时带着朦胧的委屈。
美人蹙眉,本就足够令人心软。
宁汝姗嘴里含着糖,看着逐渐靠近的人,眼神微微恍惚。
就在此时,游廊处,冬青着急的声音逐渐清晰地传来。
“夫人,世子。”
“怎么了?”容祈不甘,在宁汝姗的推搡下后退一步,扭头去看冬青,咬牙切齿地地问着。
“大娘子日子提前了,宴夫人请世子陪着宴郎君,夫人去陪陪大娘子。”
冬青大秋天跑得满头大汗,完全没理解世子的神色,只是神色着急地传着话。
第97章 登基
容宓日子提起发动, 恰好选在了中秋当日,幸好宴夫人早就做好了准备,虽然慌乱了一会但很快就进入正轨。
宴清一直守在门口不愿离开, 容祈也是脸色紧绷坐在外屋。
宁汝姗的声音时不时在内屋响起, 夹杂着容宓断断续续的痛呼声。
丫鬟们一盆接着一盆地端出血水, 看得人心惊胆战,两个大男人上战场还不曾白了脸,再此刻不约同时地失了血色。
“夫人没力气了,再泡碗参茶来。”产婆是早就备好的人, 格外有经验。
“阿姐歇一歇, 没事的, 时间还早。”宁汝姗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温柔冷静。
“怎么这么慢?”宴清忍不住扭头去问大夫。
大夫是个妇科圣手,宴夫人的脉一向都是自己亲自诊的,对脉象胎位都了如指掌。
按理他对今日此番情况早已做好准备, 可偏偏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位位高权重的同知,一个赛一个耐不住紧张, 时不时发出的动静把原本心如止水的大夫也吓得一惊一乍。
“是了, 都进去三个时辰了。”容祈也紧跟着皱眉, 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大夫生生逼出一身冷汗:“夫人是双胎,又早了半月,是会慢一些。”
“怎么会提前,不是之前说还要半月吗?”宴清捧着暖炉,接着问道。
“是了,提前半个月会不会有危险。”第一次碰到这个情况的容祈也跟着紧张起来。
大夫擦了擦额头停不下来的汗, 一时也觉得口苦,诺诺解释着:“这,双胎本就不稳, 还会有人妇人提早一月,一个月会危险一点,但夫人只提早了十来日,也是正常情况……”
“会危险!”不知听哪里去了的宴清难得失态,矢口打断他的话,一张脸都没了血色。
“阿姐叫你们出去。”
就在大夫慌神间,就看到屏风细木门后探出宁汝姗的脑袋,她的衣袖上不知不觉中染上一点血迹,在嫩绿色衣裙上格外刺眼。
容祈立马把视线放在她带血的手指上,眉心一簇。
“姐姐说,吵吵闹闹,打扰到她养神了,都先出去吧。”
她特意伸手点了点其中两个最是大惊小鬼的男人,神情古里古怪说道。
“那我不说话了,我陪着……”
宴清立马正襟危坐,人却是动也不动。
宁汝姗拿不定主意,扭头去看正在养力气的容宓。
“滚!都给我滚!”
脸色还算正常的容宓突然大喝一声,态度坚决,声音洪亮。
宁汝姗立马抿唇笑了笑,梨涡闪闪,却又忍着没笑出来,只是对着那两个脸色僵硬的人说道:“没事的,阿姐情况很好的,你们在这里……真的太吵了。”
毕竟那种低声的,紧促的,断断续续的碎碎念,才是最为磨人的,就像是隔着一层捅不破的薄纱,落入耳朵就觉得奇痒难忍。
别说容祈这样火爆的脾气,就是宁汝姗这样温柔的性子,听久了也觉得磨耳。
“出去出去!少打扰儿媳。”屏风后传来宴夫人不耐烦的声音,“赶出去,赶出去。”
宴清和容祈被丫鬟们无情地赶出去后,只好站在院门口等着。
两人对看一眼,各自一左一右守在门边,屋内的动静已经听得不太真切了。
“阿宓生长生是早产的,我当时正在边境巡逻,她一向自有主张,于我也是冷冷淡淡,瞒着不让我知道就算了。”宴清突然开口说道,“等我回来的时候,长生都能睁眼了。”
容祈沉默地听着,没一会儿,同样声音低沉地说着:“我甚至不知道阿姗离开临安时已经怀孕了,第一次见到岁岁时,她追着糖葫芦跑,差点被人贩子拐走,我还把她吓哭了。”
夜色不知不觉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早已备好的晚宴只能在厨房里的蒸笼里开始漫长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