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太粘人了,上辈子一定是牛皮糖。”容祈顺着人流走到护城河边上,颇为嫌弃地说着。
宁汝姗气笑了:“小孩子都是这般粘人的。”
“那你的注意力也总不能一直在岁岁身上。”容祈捏了捏她的脸,不悦说着,“我刚才叫了你两声,你都没理我。”
“什么时候?”宁汝姗眨眨眼,颇为惊讶。
容祈气得牙痒痒,气闷地瞪着她,捏着耳垂的手从慢慢搓揉到缓缓收紧,感受着细腻柔软的皮肉落在指尖的触感。
这人也好可恨!
“啊,烟花来了。”
宁汝姗突然出声,指了指漆黑天空中一闪而过的花火,笑眯眯地岔开话题。
容祈依旧垂眸看她,头灯花灯摇晃的烛光落在清雅深邃的半侧脸颊上,流畅如水墨画一般的眉眼宛若一笔构成的绝世名画。
他眸色极深,眸光便中带着深邃如夜的璀璨光华,眉骨高耸整齐,是一个十足的骨相没人。
人人都爱灯下看美人图,看的就是朦胧的丽色,可若是美人赤/裸裸出现在灯火阑珊处,原本还要借着烛光细细品鉴的美丽就这样直接出现在自己面前,平白扰的人心跳加速。
宁汝姗虽然不曾和他对视,但依旧清晰地感受到容祈放肆的视线落在脸颊上,心中好似被高空中一闪而过的烟花划过,烫得耳朵不知怎么就泛上红意。
“好看吗?”
容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看啊,五颜六色的。”宁汝姗强装镇定地说着,眼珠子不由晃了晃,但很快又定在那一道道闪过的烟花上面,嘴角不由微微抿起。
容祈沉默着不说话,手指先是捋了捋身侧女子鬓间的碎发,后又开始拨弄着她今日带着地浅绿色的流珠发簪,漫不经心地绕在指尖。
“不要胡闹。”
宁汝姗不敢用力晃脑袋,生怕他一时兴起弄掉了她的簪子,只好伸手向后抓着他的手,却不料被人顺势一把抓住,直接背在身后。
她猝不及防地别人禁锢着,不由扭头去看身后之人。
“你做什……”
话还未说话,宁汝姗只觉得自己被人桎梏着,推到一侧的角落的柳树背后,眼前的视线顿时暗了下来。
“胡闹什么。”
她双手被倒扣着背在身后,只能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高大的身影背后是漫天绚烂的的烟花,当真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面前之人伏身下来来,背光的面容逐渐逼近,视线中俊秀的眉眼清晰,最后连着彼此的呼吸都逐渐暧昧起来。
宁汝姗微微睁大眼睛。
“我明日就要走了,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容祈突然停在一处,眸光凝神,看人的时候就想湖中的旋涡,把人死死缠绕着。
两人额头相触,带着各自的体温,连着鼻尖只有手指长短的距离,
“注意安全。”
宁汝姗挣脱不开束缚自己的手,只能不安地动了一下脑袋,头顶的珠玉流珠在两人沉默的起风中发出不合时宜的叮咚响声。
放在往常,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声音,可却莫名听的人心中咯噔一声。
“还有呢。”容祈整个人更是迫近一份,不悦地皱了皱眉。
“你先放手。”宁汝姗动了动手指,却被人更加用力地握紧。
容祈的手指直接禁锢着她的一双手腕,连着动一下都觉得困难。
“我都要上战场了。”容祈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你不抓紧时间仔细看看我,看什么烟花啊。”
宁汝姗失笑,唇颊出的梨涡一闪而过,狡黠说着:“看你做什么,今日出门本就是看烟花。”
容祈盯着她,气得咬了咬牙,
“那我们现在回家。”他扣紧怀中的纤腰,想要直接把人抱起来。
宁汝姗腰一闪,嘴角含笑,两侧梨涡若隐若现:“烟花还没看呢。”
“我还比不上烟花。”
容祈吃醋吃出一点哀怨。
“自然。”宁汝姗笑得扬了扬眉,得意顽皮。
容祈反手制着面前之人,
“别,快看,是大烟……”
巨大的烟花在天空砰地一声炸开,火树银花,灯树千光,箫鼓喧嚣,人影参差。
不远处的人群爆发出巨大的喝彩声,可所有的一切都好似被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地阻挡着,五彩缤纷的烟花宛若流星一般自微睁的瞳孔中一闪而过,只留下耳边那道沉重的呼吸声。
绵软滚烫的唇先是落在微微陷进去的梨涡处,随后在众人震天的响声中落在唇上,宠浅尝辄止到磨研纠缠不过是在两个呼吸间。
背后被人羁系着手被猛地伸直,迫得她不得不仰起头来,视线从漫天烟花到一汪浸润着黑珠白水的水塘中,随后整个人都似乎要被镶嵌到虬结庞大的树体中。
身后是冰冷坚硬的树干,身前是温热滚烫的身躯,耳边是巨大如海狼的声浪,眼前是那双漆黑深情的眼睛。
宁汝姗睫毛颤动,缓缓闭上眼。
黑暗寂静中,只剩下两个交缠的身影影影绰绰倒影在地上,却又和柳树千枝万叶的摇曳的身姿纠缠在一起。
—— ——
天还未亮,容府大门却是咯吱一声被打开。
“我给你写信,可不能敷衍我了。”容祈穿着黑衣玄甲,站在容府门前,恶狠狠地威胁着。
“心思要放在正事上,这些事情不用太放在心上。”宁汝姗一板一眼地劝着。
容祈挑眉:“可你也是正事啊。”
宁汝姗脸颊微红,下意识扫了一眼身旁的懵懵懂懂的宁岁岁:“胡说什么,路上小心。”
“若是无聊去找阿姐,阿姐那里一定有我第一手的塘报。”容祈上马前捏了捏她的耳垂,笑说着。
“爹,你怎么不和岁岁说话啊。”被一直忽视的宁岁岁不悦地问着。
容祈这才把视线落在宁岁岁身上,伸手把人抱起来:“在家听话知道吗?我给你重新找了个先生,可不能在把人打跑了。”
宁岁岁小脸一沉。
她昨天就知道以后不能喝长生一起读书了,一直都格外郁闷。
“知道没,不读书,连我给你的糖都数不清。”容祈揉了揉她的脸,“等我回来你若是能做十个手指以内的算术,我就把你之前心心念念的小剑给你。”
宁岁岁眼睛一亮。
“还有糖。”她别扭扭地提出要求。
“行啊,给你一两银子让你随便买。”容祈大方说着。
宁汝姗斜了容祈一眼,忍笑,打断两人的对话:“好了,快出发吧。”
她接过岁岁时,容祈突然伸手捂住宁岁岁的眼睛,在她唇角快速亲了一下。
宁汝姗脸颊瞬间爆红,立马警惕地扫了眼四周。
幸好天色还为大亮,门口除了冬青,大多人注意力都不在这边,她咬着唇,瞪着容祈。
“昨夜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容祈翻身上马,对着她展眉一笑,邪气风流。
宁汝姗压抑着翻涌上来的热意,板着脸,无情地把人赶走了。
“为什么又捂着岁岁眼睛!”宁岁岁握紧小拳头,不高兴地质问着。
宁汝姗不好意思和她对视,只好顾而言其他:“我们回去吧,是回去继续睡觉还是起来玩,过几天慕卿姐姐就回来了,你们可以一起上课了。”
她看着容祈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口,这才牵着宁岁岁的手往回走着。
宁岁岁被转移了注意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牵着她的手,不高兴地说着:“岁岁昨天一个人都没睡着,要继续睡觉。”
宁汝姗手指微动,脸颊不知为何泛出红意。
“那就睡吧。”
“岁岁睡醒可以去找长生玩吗。”
分开前,宁岁岁扭头眼巴巴问着。
宁汝姗点头:“自然可以,但这几日宫中乱得很,你可不能再带着长生乱跑了。”
“嗯啊!”宁岁岁重重点头。
大军已经出发了一月之久,长安元年的过年也紧跟着走了过来。
容宓邀请宁汝姗去东宫一同过年,送请帖的同时还把送了一向极为可爱的衣服,是送给岁岁的。
今年虽是女帝登基的第一个过年,但前线正在交战,官家下令不开大宴,简洁行事,只是赏了几位重臣的佳肴,宫内也只在白日开一个私宴,祭祀大典更是全权交给了宴清。
宁汝姗一大早带着宁岁岁入了宫,却不想女帝竟也在东宫。
“曾奶奶。”穿的珠圆玉润,雪白可爱的宁岁岁一见人就甜甜地大声叫着。
宁汝姗正想阻止,却被燕无双挥了挥手。
“这衣服一看就是阿宓准备的。”燕无双笑着捏了捏宁岁岁头顶帽子上的白球,笑说着。
宁岁岁笑得又乖又软。
“多可爱啊。”容宓捧着梅花从外面走了回来,闻言笑说着,“我女儿以后一定要和岁岁一起玩,可千万不能被长生带偏了。”
一旁乖乖站着的长生抬眸去看容宓。
“别说话!娘不爱听!”容宓立马打算长生的话,假装凶恶地说着,“去祖母身边坐着,给祖母撒个娇。”
长生脸色僵硬,同手同脚地坐在曾祖母的另一侧。
燕无双一手搂着一个小孩,三人聊得颇为开心。
“来,陪我去插花。”容宓见状,拉着宁汝姗去了隔壁抱厦。
“宴夫人今年和国公爷在应天过年吗?”宁汝姗问。
东宫虽然气氛热烈,但仔细看去还是有些不对劲。
因为宴景池不愿受太子之位,甚至不愿住在皇宫,此次北伐也是自请出征镇守应天,官家也不曾多劝,冷静地应下了。
容祈点头,微微叹了一口气:“我原本以为这事会难办,不过祖母想来是早已料到了,也不多劝,只是还未想好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宁汝姗也紧跟着叹了一口气。
“早就听闻宴家人性子格外刚直。”
“罢了,都是长辈的事情。”容宓仔细端详着面前的梅花。突然说道,“趁着这个年好好开心一下。”
宁汝姗抬眸看她。
“那位,快不行了。”
—— ——
正月十五那日,天气格外阴沉,宁汝姗皱眉看着窗外的天色,把娇娇抱在怀中取暖。
娇娇入了冬就懒洋洋的,蜷缩在她怀中,尾巴娇滴滴地绕着她的手腕晃动。
“夫人,大郎的信。”袁令兴奋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宁汝姗一愣,放下看到一半的书。
“跟着塘报一起送来的,怕夫人疲懒,特意吩咐要早日回信。”
其实前线早已开战,在大年三十那夜甚至发生了小规模试探,两国战火越演越烈,胜负各半,大燕从大散关到应天府全线兵力都在秣兵历马,枕戈待旦,大战一触即发。
信中的内容不过寥寥几句,想来是匆匆写的。
宁汝姗抿了抿唇,唇角冒出一丝笑意,信中容祈绝口不提战事如何,只是说了几个行军趣味,最后黏黏糊糊地说了几句情话。
她很快就回了几句,正打算晾干,一不留神娇娇一脚踩在墨水上,最后直接在字上映出一朵猫爪子。
“天哪,小黑爪子。”宁汝姗一时没拦住,盯着那只黑漆漆的猫爪,哭笑不得。
娇娇丝毫没觉得做错事情,在桌子上来回踱步。
“扶玉!”宁汝姗连忙把小肥猫提溜起来,“快带他去洗个爪子。”
扶玉看着书桌上的狼藉,笑得直不起腰来:“娇娇,当真是惹祸第一猫,怪不得和岁岁玩得好。”
宁岁岁开学第一天差点把先生气走,宁汝姗不得不亲自上门道歉,这才把这位先生留下。
“快拿走。”宁汝姗看着那张印了好几个猫爪子的回信,啼笑皆非。
“我倒是觉得不错。”袁令摸着下巴看着那回信,“多与众不同啊。”
宁汝姗连连摆手。
“别别别,真的。”袁令眼疾手快收了信,信誓旦旦地保证着,“大郎一定喜欢!真的!而且尖兵马上就要走了,来不及了。”
宁汝姗无奈,只好拿出早已备好的护膝护腕一并递给他:“今年冬日格外冷,可以一并送过去吗?”
“自然可以!”袁令眼睛一亮,“别说这些小东西了,人也可以呢。”
“油嘴滑舌,去回信吧,快去快回。”
“好嘞。”
宁汝姗正收拾着屋内的狼藉,突然听到东边皇宫的位置,突然传来三声大钟的声音,不由一愣。
——高宗燕舟,去了。
第99章 安定
过年的喜气还未过去, 众家都已经开始摘下红布挂上白绫缟素,家家户户都拿下红灯,过年欢快喜悦的气氛瞬间被脱离开, 路上行人都在阴暗的天色中加快脚步。
官家下令禁婚嫁行乐七天, 全国素服三日, 罢朝一日。
宁汝姗作为命妇携岁岁入宫内祭拜时,随着言唱官跪拜行礼后,突然抬头盯着案桌上的牌匾,怔怔地看了许久。
大燕受命中兴顺德定王之位。
黑底金丝的楠木牌位被烟雾缭绕所遮挡, 朦朦胧胧间, 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三支香中缓缓远去, 被岁月消磨,被时间掩盖,最后被历史的洪流慎重而悠然地带走。
韩家的一切, 宁家的一切,梅家的一切, 甚至是边境数万百姓的苦难都来源于人心的贪婪和自私, 都源于这位大行皇帝的高高在上, 草芥人命。
现在,终于结束了。
宁汝姗缓缓行下最后一个大礼。
冰冷的金砖冻得人激灵一下,却也让人意外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