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士大踏步走到台前,中气十足喊道:“天佑大夏,青荇公主炼成血符,南濮妖术不堪一击,咱们再也不用怕那些鬼魅啦!”
场下又是一阵高呼:“青荇公主!青荇公主!”
被无数道景仰的目光注视着,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声中,青荇兴奋得满脸通红,她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朗声道:“一切皆是仰赖天恩,青荇才能有所成就。将士们,灭掉南濮指日可待,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将士沸腾了。
楚离慢慢踱步上前,“你们都是国之栋梁,朕之瑰宝,没有你们一刀一枪在战场拼杀,朕和大夏臣民怎能共享太平之福?众位将士之功,无异于日月昭昭……”
他说了什么,桃夭没有注意听,只看到青荇并排站在他身边,好像她才是他的皇后。
桃夭想站过去,想挥退青荇,想以此警示所有人自己才是他的皇后,可又觉得没意思,青荇和这些人一起上过战场,从那个红脸将士对她的态度就能看出,青荇在军中一定备受尊敬。
自己显摆个什么存在感,没的自讨没趣罢了!
却听楚离道:“……是以此次血符得以制成,皇后居功甚伟。”
桃夭一怔,不明白为何提到了自己。
楚离回头淡淡瞥了她一眼,将手背到身后,勾了勾手指。
分明在说:到朕的身边!
方才的郁闷全都没了,好像乍然出了闷笼,从里到外都是轻松敞亮,桃夭不禁有几分飘飘然了。
刚提起脚尖,忽然一阵风扑,硬生生把她给吹了回来。
风力强劲,卷着砂石打得屋瓦噼里啪啦山响,饶是场下肃然规整的将士们也有些骚动。
吼——!
桀骜狂暴的风撕扯着苍穹,不时传来吓人的爆裂声,黑压压的云层翻滚着,搅动着,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骷髅头。
楚离脸色一沉,喝令道:“寂然!”
“在在在!”寂然道长忙掐指算天象,然他刚捏好法诀,头上噼里啪啦又是一通乱砸,全是龙眼大小的黑石子,砸得他是嗷嗷直叫,抱头乱窜。
吼——!
骷髅头慢慢张大嘴,那张嘴几乎占了大半个脸,风卷着石,石伴着风,嘶吼着从那张巨口中疯狂袭来。
地上的黑石子突然动了一下,咔咔几声响,生出头脚须尾,蠕动着,逢人便咬。
“不好!南濮来袭!”寂然大吼一声,“布阵,迎敌!”
“护驾!”青荇尖叫着,右手接连捏了好几个法诀,白色光晕霎时笼罩住她和楚离。
桃夭身子一轻,已被小狼拦腰抱起,蹭蹭几下跳出场外。
校场已是大乱,大夏将士虽然勇猛,但面对成千上万只虫子还真是束手无策,一时间只见场内一片刀光剑影,却是效果甚微,惨叫声此起彼伏,偌大演练场血迹斑斑,简直是溃不成军。
更可怕的是被虫子咬过的士兵,双目猩红,口中发出可怖的吼声,抱着昔日同泽发疯似地啃咬。
黑云蔽空,残肢断臂,白骨混着污血,鬼哭狼嚎,宛若修罗地狱。
寂然一面护着点将台,一面清除校场魔虫,还要防着哪个兵勇突然给他来一口,颇有些捉襟见肘,扭脸看见青荇,苦笑道:“我的姑奶奶,点将台有我护着,您就别多此一举喽,赶紧想办法破解南濮妖术!”
青荇脸一白,不忿道:“保护皇上怎是多此一举?”
楚离早已提剑跃出光晕外,“救我大夏将士要紧!”
其实青荇也没见过此等阵势,没把握能把虫子祛除干净,本想请他和自己先行离开,随后一把火连人带虫烧了这里便是。
如此一来她也说不出口了,只能硬着头皮冲进场内。
一朵小小的白莲花在她掌心盛开,青荇催动法力,数道白光箭一般飞出,纷纷落在中邪的将士身上。
出乎她的意料,那些人非但没有倒下,她的举动反而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一个个张开血盆大口朝她冲了过来。
青荇连连做法,白莲光芒大盛,但没用,那些人只是动作慢了些。
光晕外的虫子越积越多,白莲颤抖着,哀鸣着,光晕也出现了裂缝,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青荇吓坏了,想也没想就从怀里掏出一大把血符,呼啦啦撒了一片。
血符飘散空中,一时止住了那些人的脚步,满地的虫子进不来,转头就去袭击别的将士。
“哎呦,那是驱鬼的,不是杀虫子的!”寂然心疼得直跳脚,“用一张少一张啊,法不对术,简直暴殄天珍!”
楚离眉棱骨跳跳,挥剑将那个红脸将士身上的虫子削掉,一把把他拽到安全处,沉声道:“不能浪费兵力,鸣金,撤退!”
张威欲哭无泪:“可那么多兄弟……皇上,不然再等等,也许青荇公主能想出法子来呢?”
看着场内一片惨景,楚离目中划过一丝不忍,不由把视线投向正奋力做法的青荇。
青荇心里已是叫苦连连,也不知这些虫子是什么来头,她的秘术竟没有任何作用,此时全靠血符撑着,若血符一旦用光,她自己还不知怎么脱身!
“诶?”寂然惊呼一声,“下雨了?这是什么雨?”
天低云暗,雾一般的细雨在风中轻轻洒落,雨丝闪着微红的光,好像无数小火星划破黝黑的天际,悄无声息地落在人们的脸上、身上。
风声渐歇,场内的喧嚣也逐渐消散了,疯魔的人好像恢复了清醒,虫子也变得一动不动。
楚离仰望着天,那张骷髅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第8章 疑心
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抬头望望天,再左右瞧瞧,一个个皆是惊魂未定又不明所以的样子。
只听一阵叽叽喳喳的鸟鸣,西面天空飞来一群云雀,黑压压地几乎掩去半边天,从场内呼啸而过,地上的虫子就去了大半。
叽叽喳喳又是一群,这一趟过去,虫子基本就去了个干净!
寂然道长捋着不剩几根的胡须,纳闷道:“咋回事?何方神仙显灵了?”
“公主威武!”张威突然大吼一声,以无比崇拜的目光仰望着青荇,激动得热泪盈眶。
“威武!威武!”一呼百应,将士们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欢呼着,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他们都相信是青荇的功劳,毕竟在场就两个会法术的,既然不是寂然道长,那肯定就是青荇公主,而且之前边境一战,也是她施法破了南濮的妖术。
青荇眼中满是迷茫,她当然知道不是她,但还能有谁化解这场危机?
或许是血符起了作用吧,如是想着,她笑着挥了挥手,坦然接受了众人的感激。
欢呼声传到场外,大片大片森绿乌沉的松柏发出低沉的涛声,活像一大群人在拍手狂笑。
红莲敛起花瓣,星星点点的红色萤光逐渐在掌中消失,桃夭轻轻吁出一口气,说:“他们在高兴什么?死了那么多人。”
小狼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大块卤肉用力嚼着,腮帮子鼓鼓的。
“我们过去吧。”桃夭看向楚离的方向。
欢呼声中,场内谁也没有注意,一只秃鹫悄悄停在点将台二层楼阁的翼角上,冷冷注视着下面欢腾的人群,似乎在寻找某个猎物。
“救治伤员,清理校场!”楚离下了道简短的指令,四处一打量,“皇后呢?”
张威嘴角向下一撇,虽极力掩饰,还是没藏好眼里的轻蔑,“还没开打就和狼侍卫逃……躲起来了。”
“废话,不躲起来擎等着挨咬?等你救驾早没命了!”寂然道长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这个大将军布防怎么做的?出了这么大的漏洞,不说引咎自刎吧,还暗搓搓指责别人!”
张威当即闹了个大红脸,吭哧吭哧半天说不出话,连脸上落的唾沫星子也不敢擦。
“国师这话不对,张将军又不会法术,缘何能察觉到南濮的妖术?”青荇插嘴道,“若说谁有过错,也是你我二人的纰漏。”
寂然道长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青荇的话表面得体,但在场的都明白,她不参与京城的布防,有错也只是他一人的错。
寂然很憋屈,可没法分辩,谁让自己技不如南濮。
“现场清理干净了没?一个个都站在这里,不用做事了?”楚离的语调平静,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此刻的心情不大好。
青荇不像其他人那样默不作声地退下,反而上前一步,笑吟吟道:“皇上放心,我已经四处查看过了,没有……”
说话间,上空突然响起桀桀的怪叫声,只见一只秃鹫从翼角飞檐俯冲而下,几乎是瞬息之间,所到之处一片鬼哭狼嚎,利爪巨喙下全是碎肉断肠。
不待人们反击,它快速扑向一抹红色的身影。
“皇后!”楚离一惊,手中长剑立刻飞了出去,狠狠击在那畜生的铁羽之上。
秃鹫却只是歪斜了一下,拍拍翅膀,攻势不减。
楚离大喝道:“寂然!”
“是是是。”寂然拂尘一甩,不见半点星芒,一张脸愁成了苦瓜,“皇上,贫道的灵力用没了……”
这边桃夭已意识到危险,可刚刚那场浩大的法术几乎耗费了她所有灵力,手指空捏法诀,却是连红莲火都唤不出来。
小狼奋力冲上前,他的身手之强有目共睹,然而在那畜生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立刻就被抓住肩膀扔了出去。
“姐姐——”青荇在后面语调悲痛地哭喊道,“我定要为你报仇!”
泛着寒光的铁爪伸向桃夭的那一刻,秃鹫突然收回了爪子。
人们的惊叫声戛然而止。
秃鹫轻轻落在桃夭面前,歪着头盯着她,目光透着迷惑。
距离很近,近得可以闻到它口中的腥臭味,桃夭禁不住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一人一鹰僵持了几息功夫,秃鹫像是臣服似的低下头,慢慢后退,唿地飞起,桀桀叫着消失在暗沉沉的天际中。
这诡异的一幕惊呆了场内所有的将士,他们骇然张大了嘴,看桃夭的神情就像见了鬼。
“咋回事?”寂然道长的声音全然是不可置信,“那秃头鸟怎么跑了?青荇,是你干的?”
青荇连连摇头,“若我能压制它,定然第一时间就出手了,绝不会让姐姐陷入危险境地。”
她顿了顿又奇道:“奇怪,那秃鹫竟不像是袭击姐姐去的,瞧那架势有点像……”
“像认主!”张威恍然大悟,瞧着桃夭的目光越发不善起来。
在他的示意下,亲兵侍卫悄悄拥在楚离身边,桃夭和他们中间便空出一大片空地来,这边是她和小狼,那边青荇紧紧靠在楚离身旁。
泾渭分明!
饶是桃夭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了,“有话不妨明说,青荇,你干脆直接说我是南濮奸细!”
青荇睫毛一眨,眼泪倏然而落,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威大声说道:“大伙儿又不是瞎子,刚才那秃鹫见人就撕,唯独见了皇后娘娘,又是点头又是鞠躬的,呼啦啦还飞走了,我们不起疑心才不正常!且魔虫刚出现,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呢,皇后就跑得远远的,就好像早早预料到了!”
桃夭气得脸色铁青,冷笑道:“小狼动作快也成罪过了?真是岂有此理!皇上就在这儿,我会害他?”
寂然道长随声附和道:“不会的,别的不说,就凭皇后对皇上的感情,说她要害皇上,还不如说太阳打西边出来更可信。”
桃夭眼圈发红,看向一直沉默的楚离:“你说句话呀。”
楚离仍是老样子,笑容淡淡的,看不出是高兴还是恼火,眼神如冰,“为何秃鹫见你就停止进攻?”
第9章 龙鳞甲
听到楚离的话,桃夭像被打了一记闷棍,半天活不过来。
一句温存的话都没有,也不问问她是否受伤了,是否吓到了,开口就是质问,就是怀疑!
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的妻,难道只是说说而已?
来时路上还对她有说有笑,方才还叫她站到他身边给她做面子,怎的一转眼,他又成了这幅冷冰冰的模样?
她一瞬不瞬看着他,试图从他沉静的眼中找出点别的东西,可她很快失望了。
他漆黑的瞳仁不带一丝温度,沉默着,等待着她的回答。
口中一阵酸涩,桃夭稳了稳心神,勉力解释:“我也不知道,小狼都被抓伤了,我如果是秃鹫主人,怎会让它伤了小狼?”
“苦肉计……”张威嘀咕一句。
“你有完没完?”桃夭恼了,“非要把我往坏人堆里推,我是大夏皇后,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张威小声道:“谁不知道你对皇上求而不得,大夏国破,你就可以独占皇上……”
“闭嘴!”桃夭简直要气笑了,“那我何苦献出自己的血画血符?直接让南濮鬼魅把你们给杀了得了!”
青荇眼神闪了闪,柔声道:“张将军不要多疑,姐姐与我一同长大,自然不会是南濮奸细。姐姐体质与我们不一样,在皇宫重重阵法之下都能引来鬼魅,校场防控不比皇宫,或许是姐姐无意中招致来南濮妖魔。”
说来说去还是桃夭惹的祸!
可她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这下连一直维护桃夭的寂然道长也不好多说,挠挠头道:“误会吧。”
可这顶帽子太大了,能招致鬼魅妖怪的,自然是不祥之人。
众人离桃夭又远了些。
桃夭一让再让,终于被激怒了,脸色骤变,指着青荇的鼻子喝道:“污蔑我很得意?一会儿说我是奸细,一会儿说我是妖孽,你到底安得什么心?”
青荇忙低下头,神色恭敬又不失风骨,“妹妹只想快点找出魔虫弱点,彻底铲除隐患,不敢藏有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