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晃,晃得人神思倦怠,胤禛连日来朝事繁忙,这会也有些困倦,在彻底睡着前,他想的不是明冉那诡异的来历,也不是她知晓未来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危险,而是后悔没早点想起这些,好好安慰下她因年氏进府而辗转不安的心情。
许是太过疲惫,胤禛这一觉睡得出奇的好,等从马车上下来,看见眼前喜气洋洋的府邸时,竟生出几分不知身在何处的迷茫感。
他皱着眉看着挂满红绸的牌匾,身边还有来来往往的小太监在往外抬箱子,箱子拿红纸作封,上盖着大红双喜字的帕子。
胤禛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给年家的聘金春盛,“苏培盛。”他语气不善地叫了声身后的大太监。
虽说府内杂事另有专司之人,但胤禛哪有那个闲工夫管奴才们分工,这时候就体现出苏培盛这个贴身大太监的能力来了,平日里就得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如今主子问起来才不至于没词。
往常在这方面他一直做得很好,可这一次却着实被问住了,胤禛为何不悦他自然是知道的。
如此大张旗鼓地准备聘金这不是找福晋不乐意呢吗?胤禛刚明白过来明冉对年氏的忌惮,人心都是偏的,他不怪自家福晋的隐瞒,只是更心疼她的惶然。
是以家丁大张旗鼓给年家准备聘金的事正戳在他心窝子上,明冉为了年氏的事这些日子没少给他甩脸子,天潢贵胄让人整日不阴不阳地拿捏着胤禛的心气自然顺不到哪里去。
但他偏疼自己的小福晋,也不会把错都揽在自己头上,如今正是有火没处撒的时候,这些聘礼春盛一看就远远超出聘侧福晋的一般标准。
自己没发话,福晋不理此事,是谁敢擅自做主给年家这么大个脸面?
胤禛瞬间想起前世年羹尧跋扈的行迹,心头火起,这才哪儿到哪儿就敢把手伸进他府邸里来了?
思及此面色愈发阴沉,看的苏培盛冷汗直流,心里就把管事的太监骂了八百遍,但就是现在当面骂他个狗血淋头也是无济于事啊。
苏培盛跪地磕头道:“王爷,奴才失职,不知是何人自作主张,奴才这就亲自把这事查清楚...”
苏培盛自小就在胤禛身边伺候,很有些脸面,至今日已经很少行这种跪下来额头贴地的大礼了。
往来搬东西的力工都若有似无地往这边瞟,胤禛不欲为难他,苏培盛对他的忠心毋庸置疑,这王府大门前车水马龙,让他跪上一次已是给了教训,没必要太过折辱冷了底下人的心。
胤禛沉吟着点头,叫了起等苏培盛站起身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即是苏培盛他的心告诉他此事他并不归罪于他,也是做给身边这些大大小小的眼睛看的,贴身太监没有失宠,往后行事还是得以苏公公马首是瞻。
苏培盛没想到得这么大个恩典,虽说拍几下肩不当吃不当喝的,但真比赏他金山银山还叫人感激,虽说这去了势的男人在旁人看来还有什么尊严可言,但脸皮是自己的,撕下来放在地上踩有多疼只有自己知道。
主子爷能帮自个儿把掉在地上的脸皮捡起来,是奴才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再者谁说这一个举动换不来实际好处了?王爷这是帮他抬架子呢?日后府里外头长眼睛的都只会对他更恭敬,这好处可比银子来的实惠多了。
苏培盛满腔热情心想此时就是为自家主子肝脑涂地也甘愿,不过他家主子现在不需要他抛头颅洒热血,只需要他帮着背个锅...
“福晋,福晋?”
趁着胤禛更衣的空档,苏培盛轻手轻脚地凑到明冉身边小声道。
明冉想通了以后整个人就跟重新焕发了生机一般,看什么都顺眼,递了苏培盛一个笑吟吟的询问的眼神。
苏培盛本就心虚,一时被这个明艳的笑颜晃花了眼,定了定心神又组织了下语言,试探着开口道:“福晋,外面的事...”
说完偷眼看明冉,见福晋一脸了然的神色就知道这位怕是已经知道了,干脆直接请罪.
“这事全怪奴才不警醒,没盯好底下人,有那不长眼的自作主张,咱们爷也是今儿撞见了才知道,当时就发了好大的脾气,就是怕您误会了心里不好受...”
他话还没说完,明冉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完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正色道:“苏公公,你刚才说那些抬聘才的不长眼我觉得不然,不过是听命办事罢了,主要还是那个下令的人你说是不是?”
苏培盛也是这些日子被这位的阴晴不定吓怕了,丝毫没觉得明冉语气中的促狭,只以为她还是要跟自家爷找事儿,毕竟这府里能说是“下令之人”的除了王爷还能有谁?
“这可真是冤枉呐福晋,王爷他真是才知情啊!”苏培盛急得不行连忙解释道。
明冉不依不饶道:“那你说这事该怨谁呢?”
苏培盛被问住了,他还没来及查出私下跟年家勾连让吓人准备这些远超制式的聘才的人究竟是谁,自然回答不上来。
明冉看出他的为难,没继续为难他转而问道:“那你说该如何处置这个下令之人才好呢?”
“额,这...福晋放心,必定严惩不贷!”说完又怕明冉不满意一般补充道:“等查出来,视其罪行轻重,轻则笞几鞭子逐出去,若当真是个不忠不义的,就是打死也算过分。”
“哈哈哈哈哈”明冉这次笑的更开心了,正好胤禛更衣完从里间出来走到她身边,明冉直接笑到打跌歪进了他怀里。
当着一屋子人,胤禛本能地要教训两句,但马上又想起聘才的事不免有些底气不足再加上近日明冉显少这样主动亲近他,最后到底没能开口拒绝,反而伸手揽住她的肩膀。
好不容易等她笑够了,看看苏培盛一脸痴傻的疑惑模样,还有同样不明就里的胤禛,眨眨眼睛坏笑道:“可是,是我让他们准备的呀,所以爷是要罚我吗?”
第65章 变化
胤禛这一晚过的云里雾里的, 用膳时刚坐下,热汤就给递到手边了,爱吃的菜只需看一眼就有芊芊素手夹到面前。
光是饭桌上的小意体贴倒还好说,红纱帐里热情似火美人恩, 才真是蚀人心魂呢。
胤禛餍足地靠在软枕上, 挑眉看向内室立着的白玉屏风, 那屏风磨得极薄加之玉质莹润影影绰绰地映出对面的身影。
夜里静谧,明冉又惯不喜私密之事有人伺候, 此刻偌大个房间只留他们两个,胤禛能清楚地听见那边哗啦作响的水声继而是衣料摩擦发出的淅索声。
朦胧的人影、清晰的声响,在他脑海里已将那边的场景勾勒地七七八八了。
有时候想象中的幻景比亲眼所见还要勾人心火, 正想入非非之际,美人自玉屏后翩翩转出, 正立在灯下朝他看过来, 烛光盈盈照的来人莹白的皮肤上似凝着一层细密的脂膏, 莹润雪白竟有几分不似真人。
比着身后的白玉屏风丝毫不差, 就像是一块美玉雕琢出来的一般。
明冉擦身的时候不小心弄湿了绣鞋,好在此时地龙已经烧起来了, 光脚踩在地上也不会觉得凉, 一室春光遮都遮不住她不好意思叫人进来送鞋,干脆赤着脚往床边走。
不自觉惦起脚尖的样子向猫儿一般轻巧, 更显得身姿娉婷。既有飞燕轻盈之姿更胜合德肤光似雪,胤禛觉得自己“色令智昏”也不算太怨。
明冉却没他那么多旖旎心思, 挪到床边整个人趴到他胸口上, 懒洋洋地扒拉着胤禛寝衣上的盘扣,哼哼唧唧地撒着娇:“我都要累死了,腿根儿都酸了, 都赖你,我就说那样不行不行,你非要试...”
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明明刚才羞到不行,现在倒跟换了个人似的半分不自在也无。胤禛跟她整相满拧,将她摆成各种奇奇怪怪姿势的时候义正言辞的,坚定极了。过后提起,却悄悄连脖子都烧起来了。
明冉见他窘迫的样子更来劲了,越说越详细,眉飞色舞地活脱脱一副纨绔子弟调戏良家妇女的模样。
奈何“良家妇女”也不是好惹的,惹急了一把将人按在床上,欺身压上威胁道:“本是心疼你,但既然冉冉这么回味,那不如...”
明冉赶紧摇头,上身被死死制住,两只小脚乱蹬,胤禛被她扭得越发觉得燥热难耐。正打算直接说到做到,就感觉到手背上猫爪子搔过一样的触感。
小丫头颇为艰难地探出一根手指在他手上讨好地蹭来蹭去求饶道:“爷,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熟不知这话她方才就已经说过无数次,只是加上她食髓知味的反应着实没什么说服力。
胤禛听见这话更想折腾她了,但目光落在那张娇俏的脸庞见她眼底晕着淡淡的青,本欲落在那剪红唇之上的吻移到眼底,轻轻啄吻着。
明冉安心地闭着眼,在胤禛离开时还眷恋地蹭了两下,原本火热的气氛变得温情脉脉。
“去,给爷倒杯水来。”胤禛还有事问她,知道这么抱下去迟早要出事,打发人去给自己倒水。
明冉被松开后却不听使唤了,翻身滚到床里把自己蜷进被子里“爷您自己去,没外头冷着呢。”
“没规矩,”胤禛笑骂了一句,自己下床灌了杯凉茶进去心火才消,又想起明冉喊冷,又倒了杯热水端到床边,“润润嗓子”。
明冉还缩在被子里拒绝出去,“不喝不喝,我不渴。”
“也不知道是谁伺候谁,爷亲自倒的水都给你送到嘴边了还挑三拣四的。”胤禛无奈道。
明冉拉拉他衣摆,“我伺候您,您快上来,我给您捂捂。”
胤禛将杯子随意放在矮凳上,掀开被子将人抱进怀里,“这两天进宫来着?”
他这些日子前朝事忙,白天基本不着家,虽说晚上二人一直同寝,但明冉不爱搭理他,所以他对她白日的安排一无所知。
但今天她转变太过明显,胤禛料定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自家福晋看似性情和软但内里有多倔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若是十三、十四福晋前来劝诫,她必然是表面答应过后该如何还如何的。
想来想去也只有德妃才有那个身份和动机会敲打她,做婆母的管教儿媳天经地义,更何况善妒本就犯了七出,德妃强硬一点也未尝不可。
所以胤禛有些担心明冉是在宫里受了委屈才学乖了。也想过佯装不知借着娘娘的手给她个教训,终究是舍不得。
“嗯?没有啊?娘娘问起我了吗?”明冉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段日子她心里烦躁进宫请安也惫懒了,彤沛几次约她同去都被她以身子不适为由退却了,突然被问起难免有些心虚。
“没,只是我一时猜测。”胤禛原本十拿九稳,明冉一问倒把给他问蒙了。
明冉还有不放心地说:“我最近确实有些懒了,明个儿起早我让半夏递牌子进去。正好庄子上进了些鲜果,冬日里难得很,正好给额娘赔罪。”
胤禛见她真误会了,赶紧解释道:“没那回事,不是娘娘说什么了,是我自己想着你今天、今天与之前不大一样,有些担心。”
明冉听他说完楞了一下,心里又酸又甜,他这样好,能包容她关心她,却唯独不能只属于她。
明冉不允许自己想太多,伸手环住胤禛的腰,抱得太紧手臂都在微微发颤。
“胤禛”明冉叫他的名字,声音不大却有种异样的坚定,胤禛被她壮着胆子又要强装淡定的模样逗得心里软软的,突然不想再说那些夫为妻纲的规矩了,伸手在她后颈处捏了捏,像是安抚一只小动物。
“胤禛,我会做的很好的,体贴夫君主持内围我都能学,别人能做到的我都能做到,所以你别去喜欢别人。”
说完不等胤禛回答,又兀自补充道:“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不是让你抗旨,你可以娶她,但是、但是...”
明冉说不下去了,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只能呐呐闭了嘴,胤禛表情有些严肃,明冉知道自己又让他为难了。
过了好一会,胤禛轻轻托着她的后脑让她抬头面向自己,二人额头抵着额头,“以后就让他们留在园子里,只有你好不好?”
明冉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主动贴上他的薄唇算是回答。
之后他们再没人提过这天夜里说的话,明冉当真像一个贤惠的主母,尽心尽力地安排起来几日之后的婚事。
而胤禛也默契地不再提年氏的事,就连下聘也没亲自去,一方面是不愿惹明冉伤心,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敲打敲打年羹尧。
那聘礼明冉准备的很巧妙再多一分便有逾制之嫌,可谓是给足了年家面子,给了这样的聘礼却吝于亲自登门,这是其中的意思够他年羹尧琢磨几天的了。
再说年家,年羹尧看着满满当当摆了一屋子的聘礼有些傻眼,一时摸不准这位四王爷的意思。
若是有意拉拢为何不亲自登门,虽说不是娶嫡妻,但满人的规矩,侧福晋不是妾,进了府也是主子,京里也有不少人家纳侧下聘也会亲自前来。
先头他还想着以自家如今在朝堂上的影响力,这位爷后院的女人没一个娘家能与自家相比,就连福晋也是空有个姓氏,自费扬古死后,他们这一支的境况急转直下,到现在最得用的也不过是个骑都尉。
他以为四爷自己算是帮四爷解了岳家无人的窘境,不说倒履相迎也该是器重拉拢的。却不曾想给了这么个不冷不热的待遇。
年羹尧心气高却不傻,四爷没来亲自下聘他虽有些意难平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他如今的皇上器重,年纪轻轻就是一方大员可谓是风光无限。但为人臣子到头了能封侯拜相就是祖宗积德了,比不了人家龙子凤孙,造化都在后头呢。
这位雍亲王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冷着脸跟谁也不多亲近,可到现在皇上亲封的太子废了,军功赫赫的大阿哥圈了,人人称道的八阿哥费尽心思也没拿到多少实权。
只有四阿哥成了阿哥里唯一的亲王,也不多热衷交际闷头做事,皇上虽然没说什么但看得出心里是满意的。
“婉心,往后出门子了不比在家,凡事多想少说,要尽心伺候主子爷。”年羹尧叮嘱道。
年婉心规规矩矩地点头称是,明明没有多余动作却格外赏心悦目,身姿轻柔犹如弱柳扶风。
年羹尧又看了她一眼,以男人的眼光来看,他相信自家妹妹是能得四王爷喜欢的。
至于雍王府福晋独占鳌头的传闻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皇宫宴饮他遇见过四福晋,是个难得的美人没错。
但美有千万种,好就好在自家妹子与四福晋正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
都是男人,坐拥齐人之福的美事想来这位四爷是不会拒绝的。而且最重要的是福晋无子,要是婉心能抢在她之前诞下孩儿,那年家的富贵可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