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安安静静做眼下的事,可你能看出,他的心不在这里。
“阿遇,是跟妍妍吵架了吗?”江妈妈问,她继续择掉空心菜老了的部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而不去惊扰到他的情绪。
江时遇回头,静默许久,淡笑:“没有,跟妍妍没关系。”
“无论遇到什么事,沟通是最重要的,妍妍是一个善良又识大体的女孩,你们好好沟通,她会明白。”
江时遇顿了一下,笑了笑:“......嗯。”
在江家待了两个小时,江时遇要去幼儿园接大宝,没有留下来陪妈妈吃饭。
接到大宝,江时遇带他去超市购物,问他晚上想吃什么,他说要吃烤肉,于是江时遇买了一堆烤肉食材。
......
晚上八点,童妍回来了。
听到动静,童大宝连忙跑到玄关口迎接童妍,旁边的萨摩耶犬豆豆也摇着他毛茸茸的尾巴。
“童妍,你回来啦!”童大宝在家没有穿拖鞋,居然还穿他的小黄鸭水鞋,跑过来便是亲密地抱住童妍的大腿。
童妍刚想抱抱大宝,便见江时遇出现在玄关口,两人对视了一眼,他走过来帮她把包包挂好,轻声问道:“饿了么?”
看了看脚下的童大宝,又看了看身旁的江时遇,童妍觉得空气充满了一种不平静的平静气息。
“大宝说想吃烤肉,我们家今天吃烤肉。”江时遇道。
他牵她的手走进屋,像是在牵引一个迷路的人归家,似乎想尽力给予她家的温暖。
“妈妈,你快点,大宝想吃肉了!”
童妍摸摸他的头:“嗯。”
经过餐桌,看到桌上丰富的烤肉食材,以及烤架上正烤得金黄焦嫩的肥牛肉,她有点馋,刚要拿起筷子,江时遇拉她的手走到厨房的吧台边。
“先洗手。”他说。
童妍愣了一下,点头:“嗯。”
她站在水槽旁边刚要洗手,江时遇从身后环抱她的身体,下巴搭在她肩膀上,他牵着她的手去按了一下洗手液,然后打开水的开关。
他修长手指滑过她的指尖,在洗手液的润滑下,两人的手就这样缠在了一起,在轻柔而细腻德揉搓间,他们的手渐渐多出了很多泡泡......
注视他们缠在一起的手,童妍微愣,总觉得他无时不刻不在撩弄她。
“你的手怎么了?”童妍问。
他的手缠有创口贴。
“今天帮我妈重新砌墙的时候被砖头砸了一下。”
“那你别沾水了。”
“没事。”
洗了手,一家人开始吃饭。
江时遇吃的不多,只是一边喝红酒,一边拿筷子翻弄烤架上的肉片,烤好了培根,他将培根夹到童妍和大宝的碗里。
“包着生菜或者夹黄瓜片一起吃不会腻。”他说。
童妍用生菜包一块肉,配上黄瓜和酱汁,然后喂童大宝吃了几口。
“好吃吗?大宝。”
“嗯!好吃!我想喝可乐,妈妈。”
“不行,你只能喝白开水。”
江时遇动筷烤肉,视线落到童妍身上。
他看她白皙细腻的脸,看她欣长优雅的脖子,脖子以下的皮肤被薄薄的衣衫掩盖,和以前一样,她烫了大波浪卷发,头发是黑色,衬得她的皮肤越发白皙。
童妍很漂亮,在他的世界里没有一个女孩比她更漂亮,但他爱她却并非始于外表,他爱她敢爱敢恨的性格,爱她温暖的内在,爱她的自信优雅,然后爱她的外貌和身体。
以前就是太爱她了,才会在分手后受到极大的打击,精神萎靡食欲不振,最后彻底厌食了。
而现在,因为她,他又感到不适了。
等烤好的肥牛肉,江时遇把肉夹给童妍和童大宝,最后起身走进洗手间。
他给自己点了一根烟,他不应该在家里藏烟,明明说好要戒烟,然而每次因为她心情烦闷,他都想吸烟,如同瘾君子X毒上瘾一样。
半晌,可能是见江时遇一直没有回来,大宝跑到浴室间,当他一推开门,看到里面浓烟滚滚,于是大声喊道:“着火啦!着火啦!”
前来围观的豆豆:“汪汪汪!”
童妍小跑走来,看到洗手间的情景,不禁一愣。
江时遇手里夹一根烟,手贴在唇边,在洗手间白色烟气之中,他对上她的视线,表情有些茫然,可能没想到大宝和她会突然闯进来。
烟气太大,童妍让大宝离开,然后回头注视江时遇。
他眉宇有皱痕,不知道是因为有心事,还是因为被烟气熏的。
童妍刚要转身去打开洗手间排气扇,江时遇以为她要离开,于是抓住她的手:“妍妍......”
童妍回头,在一片白色烟气中看到他沉郁的俊脸:“嗯?”
关上洗手间的门,他把她抵到门背上,一只手死死禁锢她的腰身,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重重吻上她的唇,他的吻很粗糙,一点都不温柔,那不是一个充满爱意的吻,而是带着惩戒、带着发泄、带着侵略式的吻,童妍在一阵强势的入侵中胡乱尝到他口中的烟味和红酒味。
他把她按在门背上,高大身体像一睹密不透风的墙,霸道至极。
童妍双手按住他的胸膛往外推,喘息道:“阿遇,你......”
“别这样对我,妍妍,我受不了。”
童妍愣怔,整颗心颤了一下。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想到她最近确实一直拒绝他的亲热,忽而明白了什么。
拥抱他的身体,童妍安慰道:“阿遇,我不是在冷落你,别难过,是我自己的问题。”
江时遇皱眉:“什么问题?我们一起解决。”
“......你不会理解我。”
童妍把脸埋在他胸口上,把身体的重量全给他,整个人安安静静,连呼吸都像消失不见。
见她忽而变得那么安静,江时遇将她搂得很紧:“你告诉我,我尽量去理解你,除了找小男人这件事。”
“小男人?”童妍的脸依旧埋在他肩膀上,身体一动不动:“谁跟你说的?”
“很多人。”
童妍很想笑:“她们是怎么传的?”
顿了一下,江时遇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其实他不想相信,可她最近不愿意跟他亲昵,便由不得他不多想,这让他感到很焦躁。
童妍笑了,笑得肩膀都在颤抖,笑声坦坦荡荡。
童妍和苏晨确实去过酒店,而且是在过年的时候,当时江时遇在专心做研究,她带大宝在童家和江家之间来回跑。
有一次开车去江家的路上,童妍看到在雨里行走的苏晨,当时是冬天,照他这样淋下去,人一定会出事,所以童妍让他坐上车,把车内的空调开到最高。
聊了一会儿才知道,苏晨网恋了,但他运气不太好,遇到了一个骗子,钱包和背包都被洗劫一空。
小男生刚出社会,不知社会险恶,童妍给他开了一间房,给了他十几张钞票,最后又牵大宝去了一趟药店,给小男生买了一些药。
“他是双学士学位,一个是导演专业,一个是广告设计专业,我看过他的摄影作品和他的设计,他很有实力,所以提拔他。”
摸摸他的心口,童妍轻笑:“至于送路虎这件事,你也信?”
“好,这些我都理解了。”江时遇抿了抿唇:“你说我不会理解你的......是什么?”
童妍:“......”
她刚才说过的话,他总能在第一时间抓到关键。
忽而——
“童妍!阿遇!烤肉着火了!”门外,大宝在敲门,似乎很着急。
两人开门走出洗手间,发现一块没有刷油的牛肉确实黑成了木炭,浓烟不比刚才洗手间里的少。
在一阵忙乱的善后中,他们结束刚才的对话,童妍感到轻松的同时,同样......也感到阴郁。
深夜。
一家三口睡在一起,童大宝睡着了,他睡在中间,童妍也安安静静躺在床的左侧,江时遇睡在床的右侧,漆黑里,谁睡着了只有自己清楚。
江时遇翻了个身,在暗光里看童妍的方向,她睡得很安稳,呼吸很浅。
终究睡不着,江时遇轻轻起身,烦闷地捏了捏眉心,最后进了书房。
看了一会儿书,脑子里还是童妍今天趴在他肩膀上安静的样子。
她说:“......你不会理解我。”
因为不理解,所以要永远隔着一条河么?
翻书看到物理的推理公式,江时遇开始发呆,发呆了将近半个小时,最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不跟他亲热,不在他面前换衣服,不让他在她洗澡的时候进浴室,问题就在她身上......
他大步走回房间,抹黑走到童妍身旁,开始解开她睡衣扣子。
好在她睡着了,很安静,就像今天趴在他肩膀那样安静。
解了几颗纽扣,江时遇打开床头灯,当看到她胸口红艳艳的抓痕,他整颗心一阵阵地顿疼。
抓痕……是她自己抓的。
是不是看到他的视频,所以在自责,她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她说她是一个灾难。
感觉喉咙似被人死死掐着,呼吸变得凌乱。
她说没有人理解她,这不对......他知道,他知道为什么。
六年前,童妍割过腕。
当时流了很多血,而他就站在她身旁看着这一切,他惊愕得说不出一句话。
他当然知道,她割腕不是不想活命,相反她是太想好好活着,才会在自己身上动刀,觉得自己欠别人太多。
第44章 江时遇陪童妍
六年前。
……
六年前。
得知童妍归期, 江时遇辞去研究所的工作,选择回德市。
回到德市,他先去看姜叔, 姜叔是一个老警察, 在江时遇小的时候没少照顾他,他算是江时遇半个父亲。
午后阳光正好, 江时遇和姜叔坐在院子前下象棋,脚边趴着一只慵懒的猫。
姜叔自建小楼房周围有围墙, 绿色的爬山虎将围墙全部覆盖, 每至风过, 爬山虎的叶子沙沙作响。
院子前农作物长势良好, 红色的番茄、绿色的菜椒、紫色的茄子,一切都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她快要回国了吧?”姜叔问。
他在说童妍。
江时遇恬淡笑了:“嗯, 后天。”
“你小子真幸福,学业有成前程似锦,女朋友还这么漂亮, 还是一个富人家的千金。”
江时遇在棋盘上用马吃掉姜叔一个兵,道:“女朋友太好了, 我也很有压力。”
姜叔笑了笑:“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听说她的家人不反对你们交往。”
“我随时都可以啊, 只不过她现在嫁给我, 有点委屈她了。”江时遇说。
“什么意思?”
“叔, 我还在念书, 她嫁给我要跟我一起租房子吗?”想到过去某段往事, 江时遇道:“有一次, 她来合州跟我住一间出租房,她帮我洗衣服,在下雨天时大半夜帮我收衣服, 我就在想,她凭什么要待在这里跟我吃苦?”
姜叔点点头,其实男人很容易了解男人。
一个女人把真心给一个男人,男人如果爱她,当然也想把她捧在手心里,可惜江时遇当时没这个能力,就挺憋屈的。
两人继续下棋,半晌姜叔突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突然离开你了,会怎么样?”
十几年前,姜叔的妻子因病去世,他一个人孤独至今,所以江时遇理解他为什么突然问这句话。
“我媳妇还在的时候,我总嫌弃她唠叨,等她走了,突然觉得这个世界都安静了。”
江时遇静静聆听,却不知作何回答,他无法想象没有童妍的日子。
后来,当他接到童爸爸的电话,才体会到姜叔这么多年的心情。
童爸爸说童妍受伤了,那一刻,他觉得德市在一瞬间变得空空荡荡,他盼望已久的人,没有安全地回到这座城。
因为一个人,寂寞了一座城,城市一切声音都与他无关。
他去办签证,去赚快钱,在一个星期后来到她的身旁。
她在美国医院的一间病房里,躺在病床上的人不是她,而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他是童妍妈妈闺蜜的儿子,江时遇见过他一次,他叫马洛.艾迪。
马洛是中美混血儿,长得很帅,他居住在美国,因为童妈妈的缘故,他和童妍熟识,在这次暴徒枪杀路人事件,是他为童妍挡下两颗子弹。
童爸爸在电话里没说清楚,江时遇以为是童妍遭受枪击,当看到病房里安然无恙的童妍,他内心只有劫后余生的狂喜,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与其看着马洛躺在床上,童妍宁愿自己挨枪子。
江时遇走到病房,童妍没什么反应,她瘦了,眼底没有光,和在电话里跟他哼唱结婚进行曲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童妍左侧脸颊红肿一片,江时遇后来才知道,马洛妈妈接到儿子需要截肢的手术通知,直接狠狠地甩了童妍一个耳光,只是整件事童妍并没有什么错,错就错在马洛救了她,她被救下害了马洛的一生,这就是原罪。
难以想象,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女孩,面对他人当众侮辱谩骂扇耳光,不还手,不闪躲,不解释,选择忍气吞声的模样。
床上,马洛呆愣愣看向窗外,眼神呆滞,面色苍白,童妍跟他说话,他没有一点反应。
“七月份,在中国荷花都已经盛开了,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荷花,中国农历七月初七是七夕节,有一个神话传说你肯定没有听过,有一个孤儿叫牛郎,他有一头通人性的老牛,有一天,天仙织女和一群仙子下凡嬉戏,她们在河里洗澡......”
童妍说着英语,面带微笑,可她的脸色很苍白,她想方设法要马洛开心一点,可惜一切都是徒劳。
在童爸爸的坚持下,童妍被带出病房,和江时遇面对面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