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聂九罗俯身去看。
这一看,心头又是一阵反胃,转身拽住炎拓,险些吐了出来。
那是两根结着的脏辫,连着块头皮,看情形,是被硬生生从脑袋上撕抓下来的。
炎拓扶住她,飞快地扫了脏辫一眼,心头一沉,又移开目光:“应该是冯蜜,也是林喜柔身边的地枭。”
余蓉终于咂摸出点味来了:“这不可能是人质反扑了绑匪吧?”
聂九罗顺了顺气,站起身子:“也不可能是邢深他们做的,用你的话说,他们前队做任何事,都会给后队留记号的。”
边上负责带路的毛亮有点慌,声音抖抖索索:“那是……怎么回事啊?”
说好是进来换人的,怎么刚一进来,连个过渡都没有,就画风突变了呢?
炎拓沉吟了一下:“这地下除了我们和林喜柔,看来还有第三方。你们以前走青壤,遇到过这种事吗?”
毛亮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绝对没有,从来没听说过,也没遇到过。”
聂九罗喃喃了句:“林喜柔那头可能也不知道,要是知道,也不至于损兵折将了。”
第三方……
余蓉看向炎拓,话还没出口,自己先打了个寒颤:“不会是……枭鬼吧?这阴兵都还没借,它们自己……先出来了?”
第123章 ⑧
是不是枭鬼出现了不好确认,但这地下还有“第三方”这事,应该是有七八分准了。
越未知的事物越可怕,毛亮脊背发凉:“那……咱们怎么办啊,是去撵深哥他们,还是回去金人门那?”
连这东西的面都没见到,就被吓得落荒而逃,也太滑稽了点吧?
余蓉皱眉:“怕什么,不是给配了枪吗?我管它是什么玩意儿,它能不怕枪?”
***
余蓉吩咐毛亮继续带路、追赶前队,至于尸体,先不去管它,在地图上标出位置,后续再来收不迟。
于是一行人重新回到原定的路线,依着余蓉的嘱咐全程缄默、尽量不使用手电等惹眼光源,加速行进。
余蓉一度想用信号枪联系前队,思忖再三,还是放弃了:如今这地底下的形势有点复杂,信号枪一发,等于自行暴露方位,她可不想引来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
……
前头提过,这下头的空间,很像一条伸往地底的长舌。
说像舌头,只是大致的形状轮廓,考究点讲的话,更像地层发生了胀裂,使得原本密实的地块上下撕裂开来,所以地面并不平整,时见岩块、石垛、土堆、凹坑等等,行进时忽上忽下、得迂回弯绕。
让人佩服的是,进入这种路段之后,夜光石的铺设也因时制宜,有时是用皮胶直接抹粘在岩块凹处,有时是在石垛上凿个孔、填补进去,总之是想尽一切办法、让这种天然的照明得以继续。
找到第三个记号“γ”之后,原地休息五分钟,孙周爬上高处“放哨”,其他人等,或补充干粮,或结伴去偏僻处方便。
聂九罗没这需要,坐在炎拓身边休息,看眼前人来人走,以手掩口,打了好大一个呵欠。
炎拓笑:“是不是困了?靠着我睡会好了,蚂蚁腿也是肉,睡五分钟也是好的。”
聂九罗不跟他客气,拽过他的胳膊圈在自己身上,靠进他怀里就闭了眼:于她来说,休息像充电,充一格电就有一格的气力。
炎拓低下头蹭住她温软的颈窝,想跟着也闭目养会神。
聂九罗忽然呢喃了句:“这下头,得有好几拨吧?”
炎拓明白她的意思:“是有好几拨。原生的地枭,林喜柔这样人化的地枭,我们这一拨,被绑架的那一拨,还有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枭鬼。”
聂九罗有些怅然:“你说,枭鬼长得还是原来的样子吗?”
炎拓失笑:“当然不是,你没听邢深说吗,它们的面目变得跟恶鬼似的,要不然会起‘枭鬼’这种可怕的名字?”
聂九罗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问:“那……枭鬼还能认识自己的亲戚朋友吗?”
炎拓想了想:“不认识了吧。如果一个人还能认人、还能和人交流,只是面貌发生了改变,那这人有什么好可怕的呢,何必要给它冠以‘枭鬼’的名头?”
聂九罗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是。”
她伸出手去,捻抚颈上戴着的那条项链。
如果母亲裴珂真的还活着,应该也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了吧。
她轻声说了句:“炎拓,你要做好准备,心心即便还活着,也不可能记得你了,大概率也不是你想的样子。”
炎拓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抬头看时,先前或坐或靠的人正陆续站起。
五分钟这么快就到了,又要开拨了。
***
这一次,刚走出没多久就情况不断。
问题出在那六个地枭身上。
他们的脊椎第七节 处被喂了聂九罗的血针,这个位置下针,作用差不多等于“电脑当机”,整个人会状态浑噩、肌体灵活度下降,再加上脑袋上套了头套、身子被绳绑连成一串,其整体效果,跟被赶尸差不多。
事实上,他们一路也基本安稳,拽了就跟着走,不拽就停,加速时还能小跑两步,相当省心。
但突然之间,这六人编队没来由地慌乱起来,有朝左走的,有向右行的,有推搡前头人的,有慌里慌张后退的,聂九罗还注意到,其中有两个人的腿在不受控地发颤。
这是预知到什么危险了吗?她脊背不觉收紧,但四面环视,又看不出什么不一样的。
牵绳的应该是个鞭家人,随身带牛皮鞭,习惯性抽出,虚空甩了一响,低声喝了句:“别乱动。”
然而这六个从没被驯过,不吃鞭子这一套,那人连骂带上脚踹,终于把六个人给整踏实了。
余蓉觉得不妙,先问伍庆:“是不是闻到什么了?”
伍庆摇了摇头,说得很肯定:“没,没有,什么味道都没有。”
再看孙周,也没异样。
这两探测器都没报警,余蓉稍微松了口气,但心里依然不踏实,又看那个牵绳的:“你回想一下,他们是不是受了什么扰动?不会突然就这样吧?”
那人仔细想了想:“就……走得好好的,突然……哦,对,刮了风,风声怪瘆人的。”
老实说,这一路都在时不时起妖风,风声没有一次不瘆人,余蓉都已经习惯了,也分不出风和风之间的差别,只能再叮嘱一句:“跟紧了,小心点。”
又走了一段,那六个真是时不时就“骚动”一下,到后来,前后的人都看习惯了,炎拓甚至觉得分外好笑,低声问聂九罗:“是不是你那血针的问题啊?”
他琢磨着,是血针压迫到了地枭的什么神经,使得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个身体痉挛。
聂九罗也答不上来,她这辈子接触过的地枭屈指可数,用血针也完全是照本宣科,没什么经验可以借鉴。
正疑惑间,身后突然有人失声叫道:“徐……徐二呢?徐二哪去了?”
队伍立时停下,余蓉大步过来:“什么徐二?出什么事了?”
那人结结巴巴,犹在前后张望:“就……徐二啊,本来走我后头的,我一回头没见着人,还以为走前头去了,但看了好一会儿,前头没有,所以才问来着……”
炎拓和聂九罗对缠头军的人不熟,所以看不出少了谁,但其它人都是熟人,一听就明白了,他们赶紧四下张望,然后面色渐渐惊惶。
是少了一个,徐二。
四周黑魆魆的,只有夜光石泛荧绿色的惨淡幽光映在人脸上,活像罩了层鬼气。
自从离开金人门,这接二连三的状况不断,余蓉简直是想骂娘了,但为谨慎计,还得压着声音:“哪去了?刚撒尿没回来吗?”
立刻有人否认:“不是,回来了,之前我还看到他,不是撒尿撒丢的。”
余蓉压着气:“走路走丢的?你们走的前后位,都不知道人走丢了?”
那人张口结舌答不上来,顿了顿,激灵灵打了个寒颤,颤抖着声音说:“不是叫鬼给摄了去吧?真……真什么都没听见,一点动静都没有。蓉……蓉姐,这怎么办啊?”
余蓉低吼了句:“还能怎么办?往回找啊!”
那人慌里慌张应了一声,正想往回走,炎拓把他叫住:“这个叫什么徐二的,是不是走在最后?”
“好……好像是,有时跟我并排,有时落后一两步。”
人在埋头赶路的时候,确实不大注意身边人的状态,炎拓沉吟了一下:“如果他走在最后,有人动作非常利落地把他给掳了,那可能确实动静不大,以至于咱们全队都没发觉。”
余蓉只觉得一股凉气裹上后背:“谁把他给掳了?”
“暂时不知道,不过,我建议从现在开始,剩下的人两三人结组,要么身上窜个连绳,要么赶路时拉着手别松,千万别落单了。总觉得落单的话,会在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突然一下子没了。”
这话说的,真是让人胆寒发竖,余蓉想说什么,想想说了也是多余,于是挥了挥手。
剩下的人都懂她的意思,要么赶紧和边上的同伴拉起了手,要么真拿出绳子和人窜连在了一起。
除了孙周,一群人就这么三两成组,循来路往回找了两三里地,毫无收获。
余蓉直觉是找不到了,也不想再兜圈子浪费时间。
她一咬牙吼了句:“走吧,先找邢深他们!”
管不了那么多了,徐二没了,十有八九是全队已经被人盯上了,既然这样,也就不怕暴露位置了,赶紧和同伴汇合最保险。
她掏出信号枪,斜向前方,蹭蹭蹭连放三枪。
炽黄色的信号弹直射出去,先是停于半空,然后带着光迹缓缓下坠。
没过多久,很远很远的地方,隐约也有信号弹亮起,和约定好的一样,三枪,黄色。
余蓉精神为之一振:“在前头了,赶紧走,腿脚都放利索点!”
众人都巴不得能赶紧点,要不是毛亮还得看地图带路、赶着六个地枭又没法跑太快,那简直是能飞奔起来,炎拓攥紧聂九罗的手,一直注意看前后左近,以防再有东西突袭。
疾行到半途时,远处又是一颗信号弹上天,这次,是红色的。
余蓉心头一紧,红色是报警,刚还好端端的,现在这是……出事了?
然而出事也没辙,现在的速度是最快了,没法再加快速度,余蓉只得在口头上做徒劳的努力:“赶紧,能多快有多快!”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一阵哒哒哒,起钉式的声音。
因为离得远,听着很是怪异,余蓉还没反应过来,炎拓已经变了脸色:“开枪了,那头在开枪!”
开枪?这是跟谁对上了?林喜柔那伙人?抑或是还没确认的枭鬼?
余蓉喉头发干,也顾不上催促了,只是脚下不停,头皮一阵阵发麻,那哒哒哒的声音不住钻进耳朵里,就跟在催她的命似的。
忽然间,枪声消失了。
像是有谁按下了暂停键,枪声没了,两边信号弹的光迹也早就消散了,周遭陷入了一片泛着夜光石幽亮的死寂之中。
余蓉喃喃自语了句:“这特么是……怎么了啊?”
第124章 ⑨
不管了,乱就乱吧,反正也乱起来了。
余蓉心一横,吩咐大家继续赶路,还撂了狠话:“大不了赶过去收尸,还能比这更糟?”
好在片刻之后,远处的信号弹重新亮起来了,三发,黄色。
这是联络的标记,看来那头的有生力量还是保存住了,余蓉大喜,正要说两句振奋人心的,领队的伍庆忽然骇叫:“什么东西!那是什么东西!”
不止伍庆,队伍里还有两三个人也看见了,先后惊呼出声。
“是鬼吗?嗖一下子!我还当我眼花了!”
“是白头发吗?”
“我看见白眼珠子!白莹莹的!”
队伍一乱,自然也就停在了原地,那几个地枭挤簇成一团,抖得厉害,聂九罗倚住炎拓的后背,好奇地向外张望:又是白头发又是白眼珠子的,她怎么就没看见呢?
突然间,视线正对着的地方、不远处的土垛后,一条人影急掠而过。
聂九罗身子一颤,失声叫道:“在那!”
然而,等其它人闻声看过来时,那条人影早没了。
炎拓也没看到,急忙问她:“看到什么了?”
聂九罗头皮急跳,老实说,进到这青壤,她从没真的害怕过,毕竟她在单枪匹马、身中枪伤时,都能和韩贯、陈福战到差不多平手,如今身体恢复得不错,同伴众多,火力也够,再多来几个地枭,在她眼里,也不算什么。
可现在,有点心慌了。
那东西太快了,鬼魅一般,飞掠的时候,仿佛眼前窜过一道黑雾,她自问,地枭好像都没这速度,她自己,也达不到。
但身形和人差不多,这就是枭鬼吗?
正斟酌着该怎么和炎拓说,就听嗖的一声锐器破空响,身侧站着的那个人惨叫一声扑倒,紧接着以惊人的速度向外直驰而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谁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炎拓一瞥眼,看到幽光中似乎有绳急收,猜到人是被拖走的,想也不想,抬枪就射。
然而这种亮度,又未经瞄准,想打中绳子太难,哒哒声响过后,地上腾起烟尘,惨叫声却已在远处了,炎拓下意识想去追,念头刚起,斜后方又是一声惨叫。
他还以为是聂九罗中了招,当场吓出一身冷汗,好在立即反应过来惨叫的是个男人,急回头时,只看到被迅速拖进黑暗里的男人高抬起的脚:这下看明白了,怪不得会被拖走,应该是连着绳的飞箭,箭身穿透脚踝、箭头扣住血肉,再猛力一拖,人就被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