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起青壤——尾鱼
时间:2021-05-14 09:46:10

  大头:“鞭子买了?”
  “买了,”山强兴致勃勃撂下筷子,掏出手机给大头看自己的淘宝订单,“看见没,特级,牛筋鞭,祖传手艺编织。”
  大头:“你来?”
  山强:“我挨得最近,可不就我来吗。”
  大头有点不相信:“你丫能行?”
  山强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谁还不是个鞭家人啊?我是不咋滴,但‘开鞭’这种粗浅活,我还是可以的吧?到后期我应付不来了,再交给余蓉那小娘们呗。”
  听到“余蓉”的名字,大头的嘴角扯了一下:“那可是个变态。”
  山强耸肩:“要么说人家能做尖儿呢,聂二、邢深、余蓉,哪个不是变态啊。”
  说到这儿,又拿胳膊肘去捣大头:“哎,你说,这里头谁最变态?”
  大头夸张地紧紧闭上眼睛、闭得眼角飞起了无数的褶:“这还用说吗?”
  山强深以为然:“我也觉得是他。”
  ……
  蒋百川是主,邢深老刀是贵客,夜半送饭这事儿,还得落大头和山强身上,而且今晚还是两份,分送两处。
  大头抄起熟的那盆:“我去车库伺候小畜生,你和孙周多处处,拉近感情,方便后续开展工作。”
  山强也觉得这样正合适,他把砧板上剩的生肉装盆,哼着小曲端往里屋,才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孙周急切地嚷嚷他:“强哥,哎,快,亲嘴儿了哎。”
  为了帮孙周度过无聊且无趣的“治疗期”,大头从网上搞了一批动作片的资源,部部都很劲爆。
  山强加快脚步,同时感慨:孙周这心还真大,都到回光返照这份上了,还乐呵呢。不过能乐呵一时是一时吧,毕竟这种好时光也是不多了。
  他急急推门进去:“什么戏啊,国内国外的?”
  “国内国内,快快!”
  一听是国内,山强喜上眉梢,老实说,看国外的动作片他没多大感觉,毕竟人种不同,隔靴搔痒,国内的就不同了,都是同胞,他入戏快。
  他一进屋就搁下了碟子,第一时间坐到床尾,盯着屏幕目不转睛:“这是古装啊?”
  “不是,这民国。”
  民国啊,民国也还行,距离现代不是很远、方便共情,山强往后挪了挪,给屁股蹭了个舒服点的位置,正要吩咐孙周赶紧吃饭,后脑勺上忽然重重挨了一下。
  这一下打得山强眼前发黑,还是那种方块状忽大忽小的黑,他居然撑住了没晕,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孙周。
  怎么会是孙周呢,这废物,这傻缺,这被蒋百川三两句话就耍得找不着北、整天欢欢喜喜跟他挤在一道对电影评头论足的孙周……
  怎么可能呢?
  还真是孙周,他手中举着屋里那盆大虎皮兰花盆的盆托,正恶狠狠地盯着他,见山强没倒,又高高把盆托扬起,冲着他脑顶来了一记。
  山强这下是真扛不住了,软软瘫了下去,脑子里掠过一句:“我艹特么的……”
  见山强倒了,孙周飞快地忙碌起来,他先把山强的手机揣兜(这几天老凑在一处看片玩游戏,密码什么的他已经记下了),又把那碟子生肉倒进垃圾桶,空盆放到客厅显眼处,然后把山强拖回房间、床上,侧向朝里盖上被子,最后关灯出来,把自己那间房门外的挂锁给锁上了。
  好了,做完了,一切都按计划,没什么漏的了。
  孙周在衣服上抹掉掌心的汗,战战兢兢、侧贴着墙,快步向着门外走去。
  ……
  大头晃晃悠悠进屋的时候,一眼看到了空盆。
  也不说顺手给洗了!他不悦地抬眼看向卧房,先看到孙周的那间已经关门落锁,再看山强的房门,也闭上了。
  靠,睡觉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大头把带回来的空盆往桌上一扔,关灯回房。
  老子也不洗,明早使唤孙周洗吧。
  ***
  孙周像贼一样,在别墅区溜靠走躲,直到翻出墙外,才一通猛跑,终于气喘吁吁收住脚步,是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商业街街口。
  安全了,看到人就安全了,他吸了吸鼻子,走到相对人少的一处,给女友乔亚打电话。
  那一头,乔亚听出是他,惊讶极了:“怎么换号了?不是说跟朋友去广州看什么创业机会吗?”
  孙周说:“嗐,那都骗你们、让你们安心的。事太复杂了,见面跟你说。我待会给你发个定位截图,赶紧开车来接我,我现在在……”
  他走近一家房产中介的展示橱窗,看里头房源的地址,然后把市县名报给乔亚。
  乔亚吓了一跳:“快出省了,长途啊,你这……不能坐动车回来吗?”
  孙周没好气:“都跟你说了事情复杂,那些人,反正不对劲,比掉进传销窝还瘆人,坐动车……万一人去车站堵我呢。总之你赶紧的!如果有人问起我,你也别说啊,我怕那些人还要找我呢。”
  ***
  凌晨六点。
  距离林喜柔进小房间和瘸爹“面谈”,已经过去快四个小时了。
  炎拓和熊黑在休息室里等,开始两人还聊天,聊瘸爹人犟嘴硬,聊林姨该怎么从瘸爹嘴里套话,后来都乏了,就不聊了。
  尤其是炎拓,他原本就连轴开了好长时间的车,临时又被林喜柔差遣来,实在太累了,抱了床毯子,就在沙发上蜷下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听到林喜柔的声音:“小拓睡了?”
  这是……林喜柔出来了?
  炎拓登时警醒,还未及反应,就听到熊黑回了句:“睡了,他年纪轻扛不住,老早睡死了。”
  说话间,伸手推搡他肩。
  炎拓索性继续“睡死”,被搡了两下,毫无反应。
  林喜柔:“别闹他,让他睡,这两天累坏了。熊黑,你出来。”
  熊黑应了一声,脚步声旋即向外去,末了“咔哒”一声,关了房门。
  炎拓心跳得厉害,候了几秒之后,他轻轻掀开盖毯起来。
  黎明前的地下,安静到有点可怕,连刮蹭声都有存在感,走廊内飘着的声音细得像丝,近乎渺茫。
  炎拓屏住呼吸往门边去,然后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缓缓拧动门把手,把门打开极微小的一道缝。
  他听到两人不连续的、中间总留有长时间缄默的声音。
  林喜柔:“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熊黑:“真有……他们?”
  林喜柔:“我一看到狗牙的伤口,就知道这事不简单,下刀的位置,是内行人。后来小拓说,有人嗅出车上的骚味……”
  熊黑:“不应该有味啊。”
  林喜柔:“是不应该,狗牙这混账东西,一定是忍不住、杂食了,小拓这趟受罪,全是他招来的。等他醒了,我非撕了他!”
  炎拓喉结微滚,迅速在脑子里组织信息:不应该有味——杂食才有味——也就是说,如果不是狗牙“杂食”,自己在板牙村问路那次,本该太平无事的?但什么是“杂食”呢,狗牙吃什么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
  熊黑:“林姐,这老头透露了你儿子的消息吗?”
  儿子?炎拓口唇发干,唯恐错过林喜柔的回答。
  林喜柔应该是摇头了。
  熊黑恨恨:“嘴有这么硬?林姐,要么我来?我就不信了,一个糟老头子,能扛多久?”
  林喜柔:“他说你放的那把火,烧死了他老伴儿,他已经没活头了。要命就拿,从他嘴里问出其它人,想都别想——豁出去了、命都不要的人,最难办了。”
  熊黑没吭声,过了会,一记响亮的巴掌声传来,显然是在自打自掴:“林姐,都是我坏事。”
  林喜柔:“算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以后长点记性,当上人了,得有人脑子,别事事学得跟畜生似的。”
  熊黑:“林姐,咱们现在……是不是危险了?”
  林喜柔冷笑:“我们怎么就危险了?这个人,你想办法接着审,我听说有些药,会让人神智不清醒,这种时候,反而能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回答问题。总之,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最好能问出,疯刀是谁。”
 
 
第33章 ②
  闹闹哄哄的一天又开始了。
  乔亚顶着两大黑眼圈,呵欠连天地等着街边店的包子出笼。
  很快,笼屉掀开,香喷喷的白气四散,乔亚接过一袋子鲜肉包,三步并作两步赶回车上。
  孙周歪在副驾上,盖着毯子睡得正香。
  乔亚推他:“吃饭了,你最爱的大葱肉。”
  孙周眼皮勉强掀开了一条缝,爱搭不理:“我不饿。”
  乔亚来气了:“我开了一晚上车,困的是我吧。你现在装什么死?起来吃饭!”
  孙周只得嘟嘟嚷嚷坐起了身。
  乔亚胆子小、开车慢,再加上孙周出于谨慎,让她曲里拐弯绕道——所以即便赶了一夜的路,现在仍在途中。
  他接过乔亚手中的塑料袋:“你舅爷家房子的钥匙,在你手上吧?”
  乔亚点头:“在呢。”
  她舅爷是空巢老人,回乡下养老之前,把城里房子的钥匙留给乔亚,让她得空多去看看、搞搞卫生什么的。
  “那我先去你舅爷家住,保险。”
  “至于的嘛,”乔亚觉得他太夸张了,“传销还能上门抓人啊?”
  孙周白她:“说多少次了,不是传销。人没朝我要钱,也没叫我买东西,就说要给我治伤。”
  乔亚呛他:“人多热心啊,那你倒是留下治啊,跑什么呢。还把人给砸了,这要万一砸出个好歹来,算你故意伤人呢。”
  孙周哼了一声,探手从袋子里捞出一个包子:“亚亚,你这就是社会经验不足了。人心险恶,做人哪,还是要警惕点好。我呢,表现得很配合,但我一直在观察细节,我觉得这帮人吧,不太像正经人,做事鬼鬼祟祟,说话背着我说,还压低嗓门不让我听到。治疗方式又恶心又不卫生,还有啊,他们晚上锁我门,为什么?治疗就治疗,干嘛要把人像犯人一样关起来?没错,他们现在是对我很客气,但是养殖户养猪也很用心啊,怕冷了饿了病了的,最后怎么着,还不是拖去宰了?”
  “综合以上种种,我越想越觉得,走为上策!他敢告我故意伤人,我就敢告他非法拘禁,”孙周边说边掰开包子,“再说了,安开的医院不给力,可以去西安啊,再不济还有北京上海呢,非得用土方子治吗……哎呦我艹,这包子怎么是臭的?”
  乔亚一愣:“不会吧?”
  她从孙周手中拿过掰开的半个,凑到鼻端闻了闻,鲜肉味,混着油盐葱,别提多香了。
  “你给我找事呢孙周?这哪臭了?”
  孙周是真闻不得这味儿,闻多一会都想吐,他捏住鼻子,把手中的提袋扔回给乔亚:“拿走拿走,拿远点。”
  “德性!”乔亚恨恨,“生肉吃多了,还闻不得人吃的东西了?”
  她心里可烦透了:好好的一个男朋友,原本带出去挺长脸,现在头脸多了好几道疤,人也耷眉垂眼,怎么看怎么觉得丑。
  回去之后,得给他多敷面膜,必要的话,还得医美去个疤,毕竟她是个颜控。
  ***
  聂东阳的一通电话,还真激起了聂九罗的思乡之情。
  算起来,她确实离乡很久了,和蒋百川谈判成功之后,她一切以自我为中心,乘风破浪,只管向前,她不记得父母忌日,只会在清明时点几炷香,春节时吃年夜饭,让阿姨多摆两碗饺子。
  冥诞这种仪式上的“尽孝”,是该操办操办,做个普通人,多少要随大流,而且,家乡嘛,到底是她度过了童年的地方。
  当晚,家乡就入梦了。
  她梦见家门口那条街两旁的树,夏天了,市政安排给树打药,树底下落了无数毛毛虫的尸体,汽车一过,碾平一片,太恶心了。
  她穿着小裙子,扶着墙干呕,一边呕一边说:“恶心。”
  然后抬起头,目光穿越树顶,看到远处商场的六层楼顶上,孤独地立着她的父亲聂西弘,身子摇摇晃晃,像一根行将被风吹垮的避雷针。
  ……
  她定了三天后上午的动车票,不过,家乡不通动车,她还得在中转的城市住一晚,然后坐城际大巴回去。
  临行前的晚上,她去老蔡家吃饭,顺便去拿那条委托老蔡找人做的、母亲那条翡翠项链的廉价山寨版,而老蔡则重点跟她聊了两件事。
  第一是频繁送作品参加比赛、拿奖,聂九罗不是很吃这种急功近利的方式,但老蔡点化她说:“阿罗啊,你这个职业生涯,我也看出来了,不是一炮打响全球知的那种,那种天才型,几十年才能出一个吧。你就安心当个人才,一节节阶梯地往上走,奖是个什么东西?是能让你连跨三级的助推器,你拿了奖,身价就不同了,作品标价也立刻水涨船高。”
  听起来不坏,聂九罗最终的意见是:“你看着安排吧。”
  第二件事,是给她介绍男朋友。
  男方是老蔡生意伙伴的儿子,在商行里挑家居装饰的艺术品,挑中了聂九罗的两件,老蔡收了钱心里高兴,把她大大吹捧了一番,还很显摆地给人看存在手机里的照片。
  于是对方先相中了作品,后相中了作者,烦请老蔡给牵线搭桥。
  而老蔡的嘴一张,话说得让人难以拒绝:“阿罗啊,这世上好男人不多,所以你得多看几个,就跟买瓜似的,是不是得多挑几个听响,然后才能选到个好的?你先接触了,才能知道不适合啊,然后多总结这些不适合的经验,再出手时,命中率就高了不是?”
  聂九罗听得云里雾里,搞不清楚老蔡是想撮合这事呢、还是想搅黄这事,末了含糊其辞:“我要先回老家一趟,回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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