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戈不愿围观吵架,继续去看其他内容。
今日热点话题除了这一消息外,大受关注的便是今年在刚结束的国际芭蕾舞比赛上获得冠军的中国舞者。
微博视频自动播放,无声的画面里,夏汀筠沉浸在舞蹈氛围中,动作优雅轻盈,高贵而美好。
苏戈有着深厚的舞蹈功底,轻易便能看出她每一动作力度的标准程度。
评论区满是溢美之词,从颜值一直夸到金灿灿的履历,最后升华到“为国争光”。
其热度不输《轻·设》这一话题的。
——让他无时无刻都能听到自己消息,未必要放弃跳舞。
苏戈想到了昨晚和冬绥的那通电话,“为什么放弃跳舞当演员”这一千古之谜再度被连带出来。
如果她还在跳舞……
苏戈摇摇头,不愿意深想这个问题,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夏汀筠、跳舞。
不能想跳舞,那就只剩下夏汀筠这一信息点了,所以苏戈思维不自觉地发散到了高中时的事情。
苏戈记错了她的名字,叫她小荷花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夏汀筠似乎特别喜欢粉黄绿这些鲜亮的颜色,头发打着卷,成天往池彻身边凑。
苏戈正努力回忆池彻是否回应过她时,思绪被小珀打断。
“蓁姐说,《轻·设》开始录制前,还有两个杂志需要拍,上次你说不过的那个仙侠剧近期在试镜演员,导演的意思是你如果有空可以过去把把关,再决定要不要参演。还有两个代言面临续约,对方条件给的不错,诚意很足,品牌形象一直积极正面……”
助理照着平板上蓁姐的叮嘱转达未来几天的工作安排,抬眸便看到苏戈正盯着电视屏幕看,小心翼翼地说完,“蓁姐问还要续约吗?”
广告约年限长,高蓁不确定苏戈解约的心思,所以特意留时间让她考虑下。
为什么当演员?还要不要退圈?
这两个问题相辅相成,在苏戈心里像是紧紧拧在一起的麻绳,cue到其中一个,另一个的烦恼会自动冒出来。
苏戈成功被舒缓的情绪,被小珀无意地拉回来。她叹了口气,心想有些事情逃避是没办法的,无奈道:“我再想想吧。”
心细的小珀将老板的情绪变化收在眼底,以为她是不忍心拒绝,所以便难过地瘪了下嘴,不是滋味地低下头没说话。
苏戈瞧见小助理神色恹恹:“怎么了?”
小珀难为情地说:“不舍得你退圈。”
苏戈怔了下,笑道:“傻丫头,我总归是要退的。”
大二那年因一张清纯无害的初恋脸被电影导演选中,苏戈凭借出人意料的演技张力和拔尖优秀的业务能力,斩获当年最佳新人奖。
出道八年间,带来影视作品十数部,题材多样,部部经典。
随着资历提升,苏戈人气不降反增,近年来格外珍惜羽翼,对于剧组、代言,甚至杂志合作方的挑选更是分外谨慎。
如果不是这新创刊杂志《SUOON》的主编是她交情颇深的闺蜜,恐怕还真请不动她。
摄影棚内,美貌专业的女明星在快门声中变化动作。
“你这闺蜜……”摄影师撑着摆电脑的桌子浏览方才拍的照片,偏头看向站在他斜后方一起看电脑的杂志社美女主编。
他对作品满意归满意,但在其他方面还是有看法。
美女主编挑眉:“怎么?没拍到合适的,我看这组有几张还不错啊,我喊糖糖过来沟通一下,咱再拍几组。”
“别——”摄影师避之不及地一抬手,连忙拦住。
摄影师竖了个大拇指:“我刚想说她的表现力一绝。”
美女主编瞧瞧摄影师欲言又止的下意识态度,了然地抬头看向站在反光板前补妆的苏戈。
似乎是实习生买错了咖啡,苏戈接过去后咬着吸管喝了口,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便把纸杯搁到一旁没动,淡淡地说了声辛苦了。
虽然苏戈没动怒,但服务艺人的工作人员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得了空便把做错事的实习生叫到一旁训话。
可能是入耳的话说的有些凶了,实习生委屈而懊悔地耷拉着脑袋抹眼泪。
苏戈安静地在那补妆,对角落发生的事情视若不见。
冬绥知道苏戈最是善良,放在私下相处中,别说是旁人因为自己被迁怒,就算是路上无故见到个哭鼻子的人,都会好心地递上张纸巾。
如果是遇到类似今天这样的事情,她也一定会避开人才表达不喜欢,再把东西丢掉。今天这行为不算过分,但有些不像她了。
摄影师笑着圆场:“也正常,咖位摆在这,难免有点脾气。”
他的语气颇有一种“不相信仙女也会拉屎”一样,因为被苏戈温柔大方的外表迷惑,没想到她竟也会有“不亲和”的时候。
听着摄影师开始毫不吝啬地夸赞苏戈镜头表现力和配合程度,冬绥盯着那方向疑惑地皱起眉,想到之前确实有听到旁人苏戈在工作时像一台机器,没有人情味。
那时冬绥还以为是那品牌方和苏戈关系不熟,导致的认知误区。
冬绥今天才真正意识到,苏戈在演艺工作上追求完美的同时,其行为态度也跟着苛刻较真,有着股偏激的傲气,与她平时的样子有很大的差异。
或者说像极了什么人。
所以拍摄结束后,冬绥状似无意地和她提起了这个问题
“我刚和摄影师闲聊时听了几句对你的印象。”冬绥和她是穿开裆裤时打下的情谊,自然对她非常了解。“你明明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连碾死只蜘蛛都会掉金豆子,怎么当起明星来,变得刻薄了。”
苏戈懒得去辩解,被蜘蛛吓哭已经是高中的事情了。
冬绥关系近,开玩笑道:“怎么,成了艺人后咖位大了,开始端架子了?”
苏戈瘪嘴:“打工人打工魂。我这是在帮他们提高适应社会的抗压能力。”
冬绥相信闺蜜的为人,知道她肯定有隐情,没再刨根问底:“是!苏·专业打工人·戈。”
“先不说这个了。”冬绥拖了把椅子坐在她面前,严肃而郑重地两抓住她两条胳膊,深一口气,还没等说话,垂眸注意到自己与“白皮怪”苏戈色差明显的肤色对比,十分败兴,她连忙把手臂撤回来,不自取其辱。
“怎么了?”苏戈舌尖压住糖片,让甜腻在味蕾间炸开,中和掉方才咖啡的苦味。
“拍完还有工作吗?一起吃个饭。”
苏戈看向冬绥:“有事?”
冬绥不自在地晃着胳膊,说:“那谁,裴敬颂,他说要请客。”
苏戈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盯着她。
冬绥脸微微红了,终于瞒不住了:“就身边朋友脱单了不就请个饭嘛,哎呀你就别这样看着我了。”
苏戈扬声地哦了下,帮着回忆:“我怎么记得某人说过,裴敬颂又丑有没用,脾气臭,毛病多。”苏戈说着撞撞冬绥的肩膀,嬉笑,“冬绥啊,你这口味有点独特啊。”
冬绥硬着头皮承认自己被打脸。
苏戈闹笑完,才道:“我很开心。真的,看到你们终于走到了一起,很开心。祝福你们。”
“谢谢。”冬绥莞尔。
苏戈转身继续去拍下一组时,想到什么突然转头:“请朋友一起吃饭,是不是得喊上池彻。”
冬绥无奈地笑:“请,还能不请吗?”
苏戈满意了。
约定的几组照片很快拍完,苏戈在冬绥这个杨白劳的剥削下,又多拍了一组新创意。
顺路去医院接裴敬颂时,刚巧是下班时间,但……医生哪有什么正点下班的时间。
“还真不巧,刚送来一家四口因为燃气爆炸受伤的病患。”车子停在央协医院的停车场,冬绥这才看到裴敬颂在十分钟前发给她的消息,“我们先去吃饭的地方吧。”
苏戈抱着私心,刚要说“稍等一会吧”,手机适时地响了。
本以为是池彻竟和自己有足够的默契,或者可以说成是心有灵犀。谁曾想是医院的电话。
苏戈不敢耽搁,忙接通,同时深吸口气,忐忑着抬头看窗外让自己放轻松。
小铖已经苏醒,脱离生命危险,不会再出什么事的。
应该是太久没去看他了,苏铖想她了。
苏戈这样安慰着自己,心情果真缓解了不少。
只是这不经意地一抬头,苏戈瞧见了池彻,以及与池彻从同一方向并行过来,并且走向同一辆车的夏汀筠。
苏戈来不及多想,便因为电话内容微微变了脸色。
显然冬绥也看到了池彻。
冬绥下意识看向苏戈。后者盯着池彻那方向,举着手机脸色变的很难看。
看把苏戈气的!池彻你这渣男!副驾驶是谁都能坐的吗!
冬绥绷着唇角按了按喇叭,准备下车替苏戈出气。
却听苏戈挂断电话后急切道:“冬绥,小铖出事了。我们去趟疗养院。”
“?”
事件的主角突然变了,冬绥有一瞬间地愣怔,迟钝地啊了声,看着苏戈火急火燎系安全带的动作,愣怔着回神:“哦哦哦马上!”
池彻,你逃过一劫。
第28章 折花
冬绥陪苏戈赶到淮陀山疗养院时,苏铖已经恢复了平静。
谢绝任何人进入的空荡康复室里,脸色苍白的病态少年坐在轮椅上,背朝着门口,眼前的明亮的落地窗外万物明朗,楼下草坪嬉笑奔跑的孩童青春可爱。
走廊里,护士小声和家属说明情况:“很多病人在康复时也会有这样的情况。心理上接受不了现在的状态,在重复锻炼动作时出现急躁、愤怒的情绪。但苏先生他……比任何人都要反应激烈。”
不同于苏戈能安静地听医生阐述情况,冬绥感性得更为直接,别开脑袋不愿意看,难受地感慨着:“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冬绥和苏家姐弟同龄,打小一起长大,自然最了解。
即便后来池彻的出现,即便有年长两岁的裴敬颂做对比,苏铖始终是他们这群人里最耀眼的存在。
对待熟人性格上有苏家姐弟都有的就热情与张扬,处事上是比姐姐苏戈那女孩子偏优柔寡断的性格更凌厉苛刻的精益求精,而且在池彻出现后,苏铖较劲地学会了他身上傲慢冷漠的Bking气质。
冬绥想到了,苏戈当明星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个女版苏铖。
傲慢、苛刻、力求完美。
一旦犯起倔来,简直油盐不进。
康复室的门被推开时,窗边的少年敏锐地听到了声。
苏戈在他抓住旁边的拐杖摔过来时,急忙出声:“小铖,是姐姐。”
少年稍稍侧头,瘦削病态的脸在阳光下白得透明,瞳仁的颜色极淡。
见苏戈走近,少年按在拐杖上的手指微微收紧,单薄的身体无意地往远处挪,恨不得把自己这幅窝囊样子藏起来。
不同于苏铖因为自卑而形成的敏感,苏戈体验过数种人生,共情过数情感,对情绪细节的分辨与理解同样敏感。
她眼睫颤着,佯装没看出苏铖的脆弱,故作轻松道:“我下周要去外地录制节目,大概一个月时间,你手机记得开机,我会拍漂亮的照片给你。”
苏戈嗓音堵着,应了声好。
过了会又问:“姐,你为什么做明星?”
苏戈怔了下,似乎没想到所有人都在关心这个问题。她张张嘴,有些不知道如何作答,试图搪塞道:“当演员好玩啊,可以体验不同的人生,感受不同的悲欢。”
苏铖很认真地听她说,做好了听她展开讲讲的准备。
苏戈捡过旁边的软垫,搁在苏铖的旁边坐下,扯了扯垂落的裙摆,让它呈一种非常漂亮的铺开的形式。
“我演的第一部 电影主角是个校园霸凌的学生,”她迎着明媚的阳光,冲苏铖笑了笑,“你知道的,你老姐我可是从小善良到大,最讲义气也最善良,哪里做的来那种拉帮结派的大姐大。进入到角色的状态费了些时间,但整部戏拍完时,我有种重生一次的恍惚感。那感觉令我找到了演戏的意义。”
“我第一次吊威亚时,腰腹到大腿都被帮着威亚带,拍一整天戏,全是青的。”
“我印象最深的一场戏是一部武侠剧,雪夜,我叛出师门,在茫茫大雪中从山门离开,一骑绝尘,千山如黛,这样的场景要一个长镜头拍下来才好看。当时剧组经费有限,为了追求场面的漂亮,便用了真实的雪景。八秒钟的戏,我拍个八个小时。为了上镜漂亮还不能穿太厚的衣服,我就差在斗笠下面浑身贴着暖宝宝了。”
苏铖似乎很爱听她说这些事情,眉眼逐渐温柔。
苏戈跟着心情也好了:“你看,我做演员间接地替你体验了这么多种人生,你是不是觉得物超所值?”
苏铖一言难尽地盯着她,想了想:“我觉得有些亏了。”
苏铖这句话略带感伤的语气令人一时分辨不清是在说谁亏了。
苏戈抿唇:“听说向宁鸣给你带了游戏机和电脑,我觉得很不错。身体暂时没法恢复到正常人,至少智力上可以先拼一拼。”
“苏戈!我是病号!你对我说这样的丧气话不觉得很过分吗?”
苏戈幼稚地做鬼脸:“你真的令人很无语,拿你当病号吧,怕你禁受不住现实的打击,心里窝着气;不把你当病号吧,你自己倒还拿乔起来了。”
苏铖:“病号内心敏感又脆弱,就是这样的。”
苏戈:“是是是,你有理。”
苏铖:“诶对了,你那晚去哪了?”
话题终结,时间凝固。
那晚是哪晚。苏戈当然知道。
八年前的记忆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可能正被逐渐淡忘,但对于在病床上昏迷了八年的苏铖而言,这是最深刻的回忆。
“和池彻约会去了。”苏戈嘴角玩闹的笑意还没完全敛走,嘴角将要放平时突然高高地翘起,毫不避讳地脆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