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桑微
时间:2021-05-15 09:39:04

  可不就是被说中了心思以后,那别扭害羞的样子么?
  还像小时候那样。
  阿桂唇角弯得更深,她抬起手,揉了揉他脑袋。
  “还有,我愿意考虑左、他的缘由,也有一部分与你有关。”
  方喻同仍拿后脑勺对着她,但挺直的后背让她知道,他在认真听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剪水秋眸里多了几分更深的笑意,阿桂摇摇头,继续同他解释道:“我们家小同这么厉害,以后定然是要参加会试、殿试,入朝为官的。”
  “左晔春,他也会去京城。我若能......便
  也会跟着他去。”
  “阿姐不想和你分开。”阿桂揉他脑袋的力气重了点儿,好久他都没有这样任由她揉他了,“阿姐不想让你一人孤零零地留在京城。”
  背对着她的方喻同眼中眸色变了又变。
  良久,他绷着下颌,薄唇抿成一条线,闷声道:“既是如此,等我当了大官,把你和陈爷爷都接去京城就是!”
  “阿姐年纪大了。”阿桂牵唇笑了笑,意犹未尽地收回指尖,拍了拍他肩上的落叶,“......总要嫁人的。”
  “能有多大?”方喻同回过身子,正眼打量着她,而后歪着脑袋忿忿道,“我俩走在街上,还时常有人把你当我妹妹呢。”
  阿桂失笑,她可没听人这样说过。
  反正这小孩一张嘴,经常胡编乱造的,她倒也懒得再跟他胡扯。
  不过她也彻底明了,他的情绪都来源于她可能以后要嫁人这件事上。
  阿桂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尘,温声宽慰道:“总之,我答应你,不论以后如何,你永远是我最疼的阿弟,我们之间永远不变。”
  方喻同撇撇嘴,不屑道:“我才不要。”
  他这别扭的模样,反倒让阿桂安了心。
  她太了解他,知道他如今这心里的疙瘩是总算消了。
  阿桂潋滟秋眸中含着笑意,伸手拉他道:“现在愿意回家了么?陈爷爷还等着我们呢。”
  方喻同轻哼一声,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掌。
  握住了她的手,借力起身。
  “我本就是打算下山回家的,只是刚刚走累了,才坐这儿歇会。”他还嘴硬地解释着。
  “是是是。”阿桂抿起唇瓣,配合着说道,“是我太想你了,所以等不及你回家,便来书院接你,可好?”
  方喻同终究还是绷不住脸,跟着气笑。
  随即跳到下一级石阶,弯下腰来,“阿姐,我背你。”
  阿桂红着脸啐了一口,“就这么一点儿路,你也太小瞧我了。”
  方喻同歪头问她,“你能跑下山?”
  阿桂心头一跳,“怎的要跑?”
  “你不是说陈爷爷还在家等我们么?莫要让老人家久等了,我们快些回去才是。”
  “可也不必跑,太危险了。”
  “这有何危险的,我熟得闭上眼都能跑。”方喻同坚持弯腰,“阿姐,快上来,莫耽误了。”
  阿桂实在拗不过他,只能勉强地上了他的背。
  暗自庆幸刚刚没爬多久的山路,应当很快就能下去。
  然而真正颠起来,那便完全是另外一种感受了。
  阿桂从来没有在下山的时候撒丫子跑过。
  更别提是被人背着跑。
  天边透出淡淡的青黛色,夜色快要压下来。
  耳边是呼啸的风,灌得袖角飞舞。
  方喻同脚步轻盈,在山间石阶上灵活奔跑,像乘着风,神情潇洒自如。
  可阿桂的一颗心却像快蹦出嗓子眼儿,只得死死抱住他的脖颈。
  连叫他慢些的话到了嘴边都忘了说,完全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趴在方喻同宽实的后背上。
  阿桂从心跳加速、惴惴不安到逐渐生出了些趣味。
  晚风从颊边拂过,树木在眼中倒退。
  她仿佛成了林间自由的鸟儿,追赶着黄昏最后一点余晖。
  这样的事,她从没有体验过。
  直到被方喻同放回了平地上,阿桂还恍惚着,有些没回过神来。
  方喻同瞧她两颊泛红,尤其那琼秀挺翘的鼻尖被风吹成了浅粉色,干净又明丽,仿佛傻了一般,在原地发愣。
  他忽又笑起来,一把搂住阿桂的腰肢,带她上了匹骏马。
  阿桂终于惊愕地反应过来,可他却已经御马而行。
  “阿姐,搂着我腰,仔细摔下去。”
  马跑起来比他方才背着她跑下山还要快。
  阿桂下意识将他的腰抱得紧紧的,再次魂飞天外。
  这小孩,什么时候竟弄些这么吓人的事儿了...?!
  阿桂环着他的腰,紧闭着眼,脸颊抵着他的后背避风。
  心尖儿随着马背颠簸,颤个没完。
  ......
  终于到了南角楼街巷外,不得再纵马疾驰。
  阿桂云里雾里被方喻同扶下马,整个人都是飘的。
  踩在地上也如踩在软绵绵的云朵里,腿仍软着,扶着墙才能好好往前走。
  “阿姐,如何,这骑马可比坐马车快吧?不好让陈爷爷久等。”方喻同还没等阿桂说话,就先将她要训他的话堵了回去。
  他说得也没错。
  这是阿桂叫他回家之前说的话,总不能也一并驳了自个儿。
  阿桂只好睨他一眼,琥珀般明澈的双眸泛着潋滟水光。
  在朦胧夜色中显得越发娇楚纤弱。
  快到家中,阿桂才想起出来时说过要去郑家铺子买小饼的。
  她捋了捋鬓边有些散乱的碎发,回眸道:“小同,你先回去,我去郑家买盒小饼,很快便回来。”
  “我陪你去。”方喻同下意识要往巷子外走。
  阿桂却拉了拉他,“不必,郑家铺子又不远,哪用得着咱们都去。你回去劈些柴火,还要将院子里的桌椅拾掇一番。”
  这些力气活,惯来都是留给他做的。
  ......
  已是中秋佳夜,街上不少百姓都吃过饭出来饮酒放灯。
  郑家铺子一如既往的热闹,依旧排着长龙。
  既陈爷爷想吃,阿桂又答应了他,便耐着性子排到了队伍的最后。
  不料才排了一会儿,方喻同便来寻她。
  阿桂有些诧异,“你怎来了?可是家中有什么事?”
  “不是。”方喻同将她拉出排队的长龙,没走回家的方向,反而朝桥舟夜市走去,“陈爷爷说索性已经晚了,便让我们先去放灯,等晚些时候再回家饮酒赏月。”
  阿桂被他攥着手腕,忍不住嗔道:“先去放灯便放灯......可你也好歹让我先买了郑家的小饼,我答应了陈爷爷要给他买的。”
  “排这么长,多累得慌。”方喻同回头瞥了一眼,不屑道,“放心,我已安排好了,你只管开开心心去放灯,这累人的活儿有人来做。”
 
 
第51章 节礼   【一更】感谢订阅
  饮酒放灯一直是嘉宁城中秋的习俗。
  无论是富贵人家还是穷苦百姓, 都免不了俗。
  北边的纷飞战火离此地相去甚远。
  中秋良夜,城内一派祥和热闹。
  桥舟夜市上,已有不少羊皮小水灯浮在了水面上。
  如天上的星辰坠落人间, 汇成绵延数里的星湖。
  自搬来嘉宁城, 阿桂和方喻同每年中秋都会来此处放灯祈愿。
  停靠在湖畔的小船连成一片,摆着各式各样的小摊。
  有卖酒的, 有卖枣梨石榴的,亦有卖月团的。
  这些家里都有,两人没有驻足。
  只去挑了两盏羊皮小水灯。
  十文钱一盏,并不算贵。
  年年祈愿, 也能图个心安。
  阿桂将那燃着的羊皮小水灯轻轻放到水中。
  火光摇曳,和着满湖星子似的其他水灯,全映入了她明澈温软的眸子里。
  长睫轻颤,阖上眸子, 她双手合十, 对着清亮圆月与水色光影,默默祈愿。
  盼万事合意顺遂。
  盼小同早步蟾宫。
  祈愿完毕, 阿桂重新睁开眼,蓦然对上方喻同直直看着她的黑瞳, 心口忽而漏跳一拍。
  “你、你这样瞧着我作甚?”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小孩有些奇奇怪怪。
  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怪。
  “阿姐,你猜我许了什么愿?”方喻同故作神秘地看着她。
  阿桂转头看着水面上灿若繁星的羊皮小水灯。
  比夏日晴朗的夜空还要璀璨。
  她心头那丝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消失了。
  心头松泛下来, 她弯了弯唇角, 嗓音轻软地拒绝道:“不能猜,猜出来可就不灵了。”
  ……
  阿桂和方喻同回到家的时候,陈爷爷正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
  手边的小几上摆着郑家的小饼和一壶小酒,摇摇晃晃望着头顶高悬的圆月, 好生惬意。
  阿桂刚跨进小院,瞧见陈爷爷这美滋滋的模样,忍不住翘起唇角。
  “陈爷爷,这小饼是哪儿来的?”
  “是个俊俏后生,说是姓左。”陈爷爷轻轻摇了摇手里的茶盏轻抿着,似笑非笑地瞥了阿桂一眼。
  阿桂下意识地看向方喻同,耳尖发热,轻声念道:“他来做什么?”
  “这不,听说你爱吃郑家的小饼,特意送了些过来。”陈爷爷指着手边的小圆木盒,老脸悄悄红了,“我有些馋,便先吃了两个。”
  阿桂失笑,“陈爷爷你多吃些,本就是你想吃,我才去买的。”
  才说完,她又觉得有些不对,“他听谁说的我爱吃着郑家的小饼?”
  陈爷爷垂在摇椅旁的手指默默指向方喻同,不敢作声。
  方喻同目光坦荡,迎向阿桂的眼睛,“方才我回来时,左师兄正好在小院里等你,我说了一嘴你想吃郑家小饼的事。”
  他忽而似笑非笑勾起薄唇,“谁知左师兄竟记在了心中,果真去那郑家铺子排队将小饼买了过来。”
  他唇角弧度看起来略显奇怪,阿桂心头一颤。
  “……”怎听起来左晔春成了冤大头似的。
  此事定不如这小孩说得这般简单,他肯定糊弄了她什么。
  阿桂蹙起眉尖,审视的目光向陈爷爷看去。
  原本还躺在摇椅上笑眯了眼的陈爷爷忽然脸色微变,抬头看着头顶明月升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说道:“吃饱喝足,赏完月亮,老头我也该去睡咯!还是你们年轻人有精神啊,玩他个通宵达旦也不嫌累。”
  说罢,他起身优哉游哉地往屋里走。
  陈爷爷和方喻同,是一伙的。
  阿桂心中无奈,自知问不出什么,只好摇头轻斥道:“你这小孩,家里来了客人也不同我说,反而拉着我去放灯。”
  方喻同直勾勾地看着她,神色难辨,黑瞳深邃,“阿姐,你就那么想见他?”
  他这话说得太过直接,阿桂面皮薄,臊得别过头去,“尽胡说些什么?”
  倒不是她十分想见左晔春,只是怕怠慢了客人,显得没有礼貌。
  可从方喻同的嘴里说出来,怎就这般显得她没羞没臊,毫不矜持。
  望着她扭着头,细嫩纤白的脖颈露出一小截。
  在莹莹月光下羞得泛出了淡粉色。
  方喻同眸色深了几分,掌握成拳,攥了又攥。
  ……
  阿桂将灶上的饭菜重新热好,两人在小院里摆了桌椅板凳吃喝。
  中秋合该饮酒赏月,可她始终觉得方喻同年纪还小,不许他喝她酿的烈酒。
  那些果酒,方喻同又嫌还不如喝茶,两人便以茶代酒,对饮了几杯。
  茶余饭饱,阿桂将左晔春买来的郑家小饼摆到桌上。
  这才发现他除了送小饼来,还送了不少节礼,都摆在墙角下。
  有一小筐石榴和蜜枣,还有一个小木盒,装着一把牛角梳。
  阿桂全摆到了桌上,脸颊微热,不知该怎么回人家的礼。
  再一抬头,却发现方喻同刚刚趁她愣神的功夫,将郑家小饼全吃完了,这会儿又在掰石榴吃。
  正狼吞虎咽着,颇有些凶猛小兽的架势。
  她眼皮子一跳,奇怪地看着他,“小同,你方才没吃饱么?”
  方喻同含糊地应了一声,手底却不含糊。
  又在袖子上擦了几个蜜枣吃。
  “……”阿桂咬着唇瓣,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我做的饭菜不合你口味?”
  方喻同咬那蜜枣咬得脆生生的,眉目疏朗,“不是,只是左师兄买的这些也合我的口味,忍不住想吃。”
  阿桂失笑,软糯的嗓音里带着嗔意,“你呀,怎的把那小饼全吃完了,一个都不给我剩。都说那郑家铺子的小饼好吃,我还未尝过一口。”
  “明日我再去郑家铺子给你买,保管你早上一睁眼就能吃到。”方喻同吃完几个蜜枣,仿佛还不过瘾,将剩下的蜜枣全装到了他的衣兜里。
  同样一颗蜜枣都没给阿桂留。
  那几个石榴也是,当着阿桂的面就这样直接全揣到了怀里,“阿姐,反正你也不喜欢吃石榴,我便全替你吃了罢。”
  阿桂从前可没见过他馋成这样,再一细想,哪里还能不明白他在较什么劲儿。
  得,看来今晚同他说的那些都没往他心里去。
  还在惦记着左晔春的事。
  阿桂无奈地拿指捏了捏眉心,夜色已晚,她也懒得再劝他。
  这小孩心思敏感脆弱,最没安全感,她是知道的。
  阿桂没同他计较什么,这石榴和蜜枣全给他吃了也罢,反正家中还有陈爷爷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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