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桑微
时间:2021-05-15 09:39:04

  陈爷爷半眯着眼,颇有些“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怡然骄傲在。
  又瞥了一眼紧闭的门扉外,隐隐约约杵着的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轻笑着摇了摇头。
  孩子们啊,都大咯!
  看破不说破的陈爷爷并没有劝阿桂什么,也没有多打听。
  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全由她自个儿做决定。
  毕竟以后的路,都是自个儿走出来的。
  倒是林母,阿桂再与她说话时,就听出了她话里那明显的意味。
  每每被她说得脸红耳热的,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等事情当着面议论起来,本就容易叫人害臊。
  再加上阿桂脸皮又薄,听到林母数着那左晔春这好那好的优点,又问她左晔春何时会来提亲,她就再也坐不住,埋着头跑开。
  本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儿,左晔春送的那截彩丝绳还放在她的妆奁里,她还犹豫着。
  可到了林母嘴里,却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一般。
  这些日子,左晔春并未再出现。
  听林母说,是因那三年一次的乡试即将开始,左晔春作为三年前的解元,忙着在嘉宁书院指点这一届的生员及监生。
  方喻同前不久中了院试第一,自然也是这一届的生员。
  阿桂巴不得左晔春在嘉宁书院多留些时日,既能多指点指点方喻同的乡试,又能让她理清理清头绪。
  婚姻大事,不可儿戏。
  她总得多考虑长远一些。
  过了几日,阿桂恰好去姜淑鹞送些她新做的绣品,也就红着脸与姜淑鹞说了此事。
  姜淑鹞如今算是嘉宁城里她唯一的好友,能说说知心话,也替她参谋参谋。
  姜淑鹞没见过左晔春,可她仿佛听刘定提起过左晔春,两人似是有些交情。
  便当即蹙着眉尖应下,说去找刘定打听打听再议。
  又过了些时日,到了八月初八,姜淑鹞才姗姗来迟,来阿桂家里找她。
  阿桂正在小院里涮洗衣裳,见到姜淑鹞来了,忙将手在裙裳上擦干,请她进屋喝茶。
  姜淑鹞从前也来过这儿几回,当下便拉阿桂的手说道:“不必泡茶了,我刚吃过茶点,来与你说说话罢了。那左晔春的,我已打听了许多。”
  听到她的来意,阿桂脸颊又热了热,垂下眼去,轻声应道:“他到底如何?”
  姜淑鹞眸底已然散去了之前的担忧,显然是打听来的结果让她很是放心。
  她温柔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喜意,牵唇笑道:“阿桂,此人很是不错的。我问过刘定,又叫他问了不少与左晔春相识之人,都夸他惊才绝艳,却又谦逊有礼,宽厚待人,品性极好。”
  “且闻听他生得一副翩翩好相貌,嘉宁城有不少姑娘家都想嫁他,只可惜他十七那年父亲病逝,耽误了三年,是以二十岁了也没议亲。”
  二十岁还未议亲的男子,在嘉宁城中也算是老大不小了,并不多见。
  姜淑鹞拉着阿桂,真真儿地替她高兴,“你若能与他成,倒真是一门好亲事。以后日子,也不必过得如此辛苦了。”
  “可我……”阿桂咬着淡粉的唇瓣,垂下眼,潋滟秋眸中仍存着不少纠结犹豫。
  隔着纤长的鸦睫,姜淑鹞看不大懂阿桂的神色。
  是以有些疑惑地问道:“阿桂,你还在担心什么?从前你阿弟年纪小,你只顾得了他,可如今,你阿弟都快要乡试了吧?”
  “嗯,就是明日。”说起方喻同,阿桂不自觉弯起唇角,露出温和的笑意,“我方才托了人给他送了些秋衣还有点心去。”
  “你呀。”姜淑鹞点了点她额心,埋怨道,“你也该多想想自个儿的事。”
 
 
第49章 中秋   感谢订阅
  乡试共考三场, 分别在八月初九、十二和十五。
  正好考完就是中秋,考生们能回家赏月团圆。
  中秋节前几日,阿桂将酿好的一批新酒放出来卖。
  不消两日, 便一售而空, 都卖了个好价钱。
  陈爷爷乐得合不拢嘴,去街市上买了石榴、梨、枣等果子回来摆着等过节。
  都没舍得提前吃, 打算等方喻同回来一块赏月的时候尝。
  中秋这日,阿桂想着方喻同刚考完乡试,定是辛苦,便想着好好犒劳犒劳他。
  八月正是吃蟹的季节, 加上方喻同也爱吃这个,她半月前便去河边买了些回来。
  每只肥美的蟹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将蟹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泥沙之后,再放一小撮椒盐到蟹腹中, 泡进她酿好的甜三百酒的坛子里。
  蟹很快便在坛子里头醉得透透的, 再把酒坛子倒满,用红布封好。
  这半月来, 阿桂每日都去将封了醉蟹的酒坛子斜侧着转一回。
  虽繁琐,可这样做出来的醉蟹才最是美味。
  到了中秋佳节, 正好可以取出来吃。
  酒味闻起来醉人,缠绕在蟹身上,可入口却是轻淡鲜嫩。
  不仅驱了河蟹的腥味, 而且还衬得蟹肉越发细腻清甜。
  炉焙鸡也是方喻同爱吃的。
  阿桂买了只新鲜杀好的大肥鸡回来, 用滚水煮到七八分熟,再将那鸡的骨头全剔掉,切成小块。
  不必放油,只将那肥鸡小块放到锅里炒几下, 就煸出了肥嫩的油脂,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在铁锅中噼啪作响。
  阿桂将这锅用盆子盖好,又将灶上另一口锅烧热,放进酒、醋和酱油,再放香料和一小撮盐。
  全炒匀后混成一小碗,浇到肥鸡块上,继续焖着。
  焖到汁水烧干,又调一碗同样的汁水再浇上去。
  如此反复几回,直到肥鸡块的油脂全煸出去,烹得又酥又干的时候,再盛出来。
  这样做出来的肥鸡,外头是油脂炸出来的焦脆口感,可包裹着的里头的肉却还是嫩的。
  酥和软交织在舌尖,口感极好。
  念到方喻同乡试辛苦,阿桂还买了条鲜鲫鱼,打算熬个鲫鱼羹给他补补脑。
  这鲫鱼羹做起来也简单,只要将鲫鱼收拾干净,便放到滚水里焯熟。
  再拿出来,放凉后将鱼肉从鱼骨头全撕下来,和切成丝的鲜笋还有陈爷爷做的豆腐块一块放到锅里熬煮。
  当然,也还得放些黄酒去腥味。
  阿桂喜欢吃鱼,可方喻同却嫌麻烦,不爱剔那鱼刺。
  所以阿桂为了照顾他,每回都尽量将鱼做成不用剔刺的口味。
  这又鲜又浓的鲫鱼汤,他是很爱喝的,每回都能喝上两三碗。
  除了鸡、鱼和蟹,陈爷爷拿手的豆腐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阿桂取了些许炖好的鱼汤用来泡豆腐,再将浸泡好的豆腐放到锅里炖熟。
  放凉后便可以放到热油的锅里去煎了。
  豆腐的外表煎得金灿灿的,滋滋作响。
  内里却鲜嫩得很,还有股子浸过鱼汤的鲜香味,很是入味。
  阿桂一边烧着菜,一边看着外头的天色。
  快到黄昏,按理说乡试已经结束许久了,可是方喻同却还没回来。
  她擦干净手,走到院子里问陈爷爷,“小同还没回来么?”
  陈爷爷也有些诧异,“我也正打算去同你说呢,隔壁小常都回来了,说乡试早结束了,书院也给了假。”
  阿桂远山含黛般的眉尖轻轻蹙起,忍不住去林家问了问。
  林常说,乡试后,方喻同说要回书院,便没和他一块回家。
  阿桂心里“咯噔”一声,这小孩,从没有过书院给了假却不回家的时候。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连忙将做好的饭菜放到灶上温着,同陈爷爷说道:“陈爷爷你莫担心,小常说小同只是稍晚些回来。我要去郑家铺子买合小饼,正巧去长街上接他。”
  她这样说,是怕老人家跟着担心。
  幸好陈爷爷也没想太多,点头笑了笑,“听说那郑家做的小饼酥得很,正好咱们也尝尝。”
  “陈爷爷,我们或许还会在外头逛一逛,你若饿了,便先吃,不必等我们。”阿桂怕耽误太久,便先找了个说辞。
  随后换了身上街的衣裳出了门。
  她这一去,便一路疾走,租了辆马车直奔嘉宁书院。
  马车依旧只能停在嘉宁书院的山下,剩下的路,要自个儿走。
  夕阳西下,秋日的晚霞泛着黄,染得一路的草木都有些萧瑟之感。
  阿桂咬咬牙,开始往上爬。
  没爬多远,她便发现不远处的石阶上,方喻同屈着长腿坐在那。
  清隽的面庞望着她一步步跨上来,神色莫辩,复杂难言。
  她心里又狠狠颤了一下,不知出了什么事。
  忙快步走过去,垂眸望着他,轻声问道:“小同,你怎的坐在这儿?”
  方喻同低低地“嗯”一声,却没回答她的问话。
  漆黑瞳眸中,倦色难掩,好似无比颓败。
  阿桂眉尖紧蹙,挨着他的石阶坐下,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他:“可是因为乡试没考好?”
  方喻同陡然抬了眉眼,望进她澄澈温软的眸子里。
  晚霞余晖落在她白生生的小脸上,写满担忧与关心,像是为她镀上了一层神女的光辉。
  那琥珀色的眸子似水,漂亮得不可思议。
  方喻同目光轻颤一下,收回视线,默默盯着地面。
  阿桂见他这样,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她轻咬着下唇,抬起手,想要揉揉他的脑袋。
  像小时候那样,告诉他,“没关系的,有阿姐在。”
  可方喻同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逼近她。
  目光幽深如海。
  “阿姐,你要嫁人了?”
 
 
第50章 回家   感谢订阅
  对上那双漆黑的瞳眸, 深邃如浩瀚星空,又清冷似山涧清泉。
  不知为何,阿桂心尖微微颤了一下, 垂下鸦睫。
  她奇怪自个儿为何会被他问得生出了心虚般的情绪。
  不敢看他的眼睛。
  方喻同望着她如今已越发温婉明艳的眉眼, 像是发着光,如何遮也遮掩不住的丽色惊人。
  他压着唇角, 夕阳余晖为他紧绷着仍十分好看的下颌勾勒了一层暖金色的线条。
  绚烂霞光将两人坐在石阶上的身影拉长。
  “什么时候?”
  方喻同轻飘飘的嗓音传过来,仿佛还带着了些哑。
  阿桂怔然看向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何时嫁人?
  被这样一问, 她双颊微红,澄澈瞳眸里染上些羞意。
  轻声答道:“原、原是想着等你乡试后再回他,一切都还未定。”
  方喻同的眸光划过她羞红的眼角,脊背微僵。
  沉沉的嗓音再度蔓延开来, “阿姐喜欢他什么?”
  阿桂被他问得脸上烧得更烫, 搭在膝上的纤长指尖微微蜷缩,诧异地看他一眼, “小同,你今儿这是怎的了?总问些奇怪的话。”
  阿桂没问方喻同怎会提前知晓这些, 只当是左晔春在他跟前露了馅。
  一想到左晔春或许还跟方喻同打探了关于她的事儿,不由更觉得羞臊。
  方喻同深深看她一眼,脸上半分波动也无, 不紧不慢地说道:“阿姐,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话。我以后的姐夫如何,我总要亲自把把关。”
  他刻意将“姐夫”二字咬得格外重。
  像是磨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只是阿桂完全没注意到,她紧紧攥着指尖。
  颊边的红晕已如天边的晚霞,潋滟秋眸含着水光。
  方喻同侧首看她, 漆黑的眸光轧过她羞怯的眉眼,嗓音又低了几分。
  “阿姐很喜欢他?”
  阿桂垂眸,长睫轻颤,目光落在裙角边的石阶上,轻飘飘地遮掩道:“倒也算不上喜欢。”
  “那阿姐为何偏偏相中了他?”方喻同半眯起眼,神色莫辨,复又问道。
  阿桂也不知他到底从哪听来的消息,明明她也只是前几日才打消了忧虑,决定与左晔春多接触一番,再做决定。
  可方喻同所说,也没差。
  从前那么多来说亲的,她都一口回绝。
  只有左晔春,她答应考虑,甚至做了与寻常不同的决定。
  大抵这就是缘分吧。
  左晔春的时机选得好,正巧是方喻同已中了院试第一,又快要参加乡试。
  阿桂为方喻同操心这么些年,已是快到最后可以松泛,好好考虑自个儿将来的时候。
  且又......
  阿桂微垂螓首,带着些许羞颤的嗓音轻声道:“他是解元,书读得多,相貌又生得好,性子也温和,若能嫁他,也算是我的福气。”
  阿桂越说,声音越小。
  她向来脸皮薄,更何况是当着方喻同的面夸一个尚算陌生的男子,一个未来有可能成为她夫君的男子。
  说罢,她觉得自个儿简直有些没羞没臊。
  脖颈弯得更低,快将脸都埋到膝盖里去。
  再加上方喻同落在她脸上的视线灼灼,似能烫出一个洞来。
  她索性抬起温凉的指尖,捂住发烫的耳根,悄悄搓了搓。
  “原来阿姐喜欢这样的。”
  虽捂着耳朵,但方喻同薄薄的声音仍传荡过来。
  伴着微凉的晚风,好像将方喻同那点儿失落也快要遮掩不住。
  齐齐吹起。
  阿桂微微怔忡一下,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掐了一下。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小孩现在这幽怨的语气和神色,很像当年他爹要续弦时,他的反应。
  原来,他是担心自个儿的地位不保?
  若她以后有了夫君,就忘了他这个阿弟?
  想明白之后,阿桂忍不住抿了抿唇角。
  她抬起眸子,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团出几分笑容,“小同,你不必担心害怕,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最在意的阿弟。“
  方喻同僵着脖子,扭过头,冷哼一声。
  他这反应,阿桂再熟悉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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