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买桂花同载酒——桑微
时间:2021-05-15 09:39:04

  不知道他是何时养成的这性子,一点儿风度都没有。
  方喻同接收到阿桂投来的眼神,好像反倒还觉得很骄傲似的。
  继续说着今早的遭遇。
  “不过,她正好摔了个狗啃屎,我就有点儿忍不住,当场笑出了声,不小心被那姑娘听到,竟然气冲冲过来踩了我一脚,明明之前还含情脉脉跟我暗送秋波的,这真是翻脸比翻书都快。”
  方喻同颇有些委屈地踢踢脚尖,“你瞧瞧,你刚做好的新鞋都被她踩脏了!又不是我叫她走路时一直看我的,唉,都怪我太好看。早知道应当拉住她,叫她赔了我的鞋再走。”
  阿桂:......
 
 
第56章 道别   【二更】感谢订阅
  快到冬日, 即将迎来嘉宁城一年最冷的时节。
  家家户户都在屋内摆上了火盆,抵御肆意侵袭的寒气。
  方喻同还未去书院,说是家里暖和。
  虽在阿桂的念叨下, 日日捧着一卷书。
  可阿桂也没见过他翻过几页, 不免有些担忧。
  午后的阳光还是暖的,照进窗牖, 落在阿桂手里正绣着的芙蓉暗纹上,照得栩栩如生。
  她抬起泛酸的脖颈,一边揉着,一边看向坐在一旁装模作样看书的方喻同。
  方喻同见她放下绣活儿, 也放下手里的书,也伸了个懒腰,而后给她倒了盏茶,“阿姐可是累了?我给你捏捏脖颈?”
  “我倒是更想听你读书。”阿桂指尖在他书上敲敲, “这一段你读给我听听?”
  方喻同倦懒的神色仿佛来了精神, 清了清嗓子,便开始给她读。
  他清朗的少年音还未完全褪去, 读书声清和顿挫,很是悦耳动听。
  阿桂听得眯起眼, 茶香袅袅,白雾盈盈,衬得她未施脂粉的白嫩脸蛋, 越显玉容花貌。
  听罢, 她细白纤指端起茶盏,低头润了嗓子,又问道:“这段是何意?”
  她素来好学,即便是这几年得了闲也会翻翻方喻同的书。
  有不懂的都会问他。
  方喻同也喜欢和她说这些。
  那时她的目光格外专注, 琥珀般好看的眸子里,只有他。
  方喻同兴冲冲地起了身,“之前我作过一篇关于这段的文章,阿姐,我回屋找给你看。”
  “好啊,我等着。”阿桂抿唇笑着,在屋子里等他。
  方喻同刚回屋没多久,陈爷爷便拄着拐杖来敲阿桂的门,说是有客人来了。
  阿桂出去一瞧,竟是左晔春。
  陈爷爷轻咳一声,报完信后就回了自个儿的屋子里,很识相地没有碍着他们俩说话。
  左晔春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罗衫,眉目依旧俊朗温和,举手投足之间都是翩翩温雅的风度。
  阿桂请他去正屋坐下,给他倒上一盏温茶。
  才听得他说明来意,“阿桂姑娘,我是来道别的。”
  阿桂澄澈的眸子映着袅袅雾气,有些诧异道:“左郎君要走了?”
  “是,快到年关,家母独自一人在家中,我放心不下。”左晔春清俊面容透出些担忧,“是以便想着回老家一趟,等开了春,直接上京赶考。”
  阿桂知道左晔春是上一届的解元。
  因守孝耽误三年才没赶上三年前的会试,不得已耽误到现在,只能参加明年的会试。
  他说罢,阿桂点头轻“嗯”一声,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气氛沉默下来,她搭在膝盖上的手攥了攥,面颊微烫,颇有些不自在。
  左晔春望着她低垂螓首,脖颈纤细,耳尖泛红,宛如羞答答地清水芙蓉,温婉动人。
  眼中不由多了几分柔意,他攥着拳说道:“如今小同已高中解元,大抵你也能放心他了吧。”
  阿桂又轻“嗯”一声。
  心里却道哪有那么简单。
  实际上对于心中牵挂之人,牵挂之事只会永无止境。
  比如从一开始盼着他考上嘉宁书院,又到后来盼他中秀才,再到如今他已经中了解元,她又免不了担心他的会试、殿试。
  即便以后他金榜题名,大抵她又要开始操心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这一类的事。
  阿桂想,这大概就是作为阿姐,对阿弟的爱吧。
  “那不知阿桂姑娘之前考虑的事......”
  左晔春试探的话语又将阿桂心神拉回。
  她想起之前说过的话,不由低垂了眼帘,捏紧手中濡湿,低声应道:“嗯。”
  只简单的一个字。
  旁的话,实在羞得说不出来。
  可却像是一轮明月悄悄升上左晔春的心头,照得他一双桃花眼都潋滟了三分。
  “阿桂姑娘,这是答应了在下?”
  他仿佛还怀疑自个儿是否听错,僵直着脊背坐在椅子上,差点儿打翻了茶盏。
  阿桂抬起眸子,琥珀般的眸子里似是罩上了一层薄轻纱,又很快垂下。
  羞得指尖用力攥着,悄然泛白。
  左晔春“蹭”地一下站起来,薄颊透红,指尖微颤。
  双手捧上两个木盒,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对水色极好的镯子。
  “阿桂姑娘,这是......”他唇舌磕绊,好像有点儿说不出话来,想好的一番话不知何时飞到了九霄云外,直接只剩下最后一句,“请你收下。”
  说罢,对上阿桂温柔沉静的面庞,他又恨得想咬舌头。
  亏他平日里自诩五步成诗七步成章,怎的到了她跟前,就似牙牙学语的稚子一般,连话都说不完全。
  阿桂见他这模样,不由抿唇绽出温柔的笑容。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意,也确信他以后会真心待她好。
  阿桂弯起唇角,拿起其中一个镯子,“我拿一个,你拿一个,留点儿念想更好。”
  她将另一个推回他面前,声音糯糯软软的,左晔春听得心间都酥酥麻麻。
  哪里还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知道点头,她说什么都对。
  指尖触着那微凉的玉镯,阿桂脸上的滚烫,心头的羞怯好像都被驱散开来。
  只剩一片平和宁静。
  即便是答应左晔春的这一刻,她好像也并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
  她从未体验过,什么是心痛。
  但她娘曾教过她,以后若是找夫君,一定要找最合适的那一个。
  心爱之人,未必合适,难得长久。
  若非要硬生生凑到一块,最后也是伤人伤己,伤及无辜。
  门当户对,相敬如宾,恰到好处。
  才是最好。
  这是她爹被抓走后,她娘每日都要念叨的一番话。
  阿桂年纪小,听得懵懵懂懂,不解其意。
  却是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
  如今,她已能够听懂,却不太明白。
  但没关系,娘亲说过的话,总不会有差。
  她和左晔春,就很合适。
  大家都是贫寒人家出身,又都是性情温和纯善的人。
  懂得关心体贴,能够相互扶持。
  按姜淑鹞的话来说,左晔春相貌好,性子好,家境虽贫寒却简单,不会有富贵大户人家那些腌臜事。
  且他人品端正,惊才绝艳,前途万里。
  她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阿桂不知道,她在左晔春眼里。
  也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
  婉婉有仪、蕙质兰心、芙蓉如面、百般难描......
  他想把这世上最美好的词都用来形容她。
  她只觉得他是她能找到最合适的人,所以愿意跟他,愿意对他好。
  可他确是控制不住地对她一见倾心,二见钟情,想娶她回家,想照顾她,想为她遮风挡雨,想把他觉得最好的都给她。
  即便听到她答应了他,看到她点了头。
  他却仍有些恍惚,半晌,才想起来问她,“阿桂姑娘,等开了春,你会同你阿弟一块上京城么?”
  阿桂咬着唇瓣,思忖道:“这事儿我还未曾想过。”
  “那你慢慢想,不着急。”左晔春连忙道,“待你做了决定,托人捎信给我便是。”
  阿桂含笑应了。
  又听他忍不住念叨着,“若你会去京城最好,若你不去,那便等我金榜题名,请人来接你过去。”
  这是真真儿地将她记挂在了心上。
  阿桂微微抿起嘴唇,回屋里拿了一对护膝出来,潋滟秋眸中含着温软笑意,“只有这个不必问你尺寸,便给你做了。冬日里冷,到时京中考场里也冷,你戴上这个,能御寒一二。”
  左晔春受宠若惊地接过来,长指忍不住摩挲着那护膝。
  针脚细密,布料厚实,这心里头就仿佛也围上了一层护膝似的,暖得不像话。
  阿桂见他傻了似的半晌不说话,脸又忍不住红了一红。
  “不是什么宝贝。”
  不必这样。
  左晔春却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薄唇微红,一双桃花眼转盼多情,笑容快要从里头溢出来。
  “阿桂姑娘说笑了,这以后就是,我要藏着的宝贝。”
  说罢,他仿佛怕有人跟他抢似的,将那护膝藏着掖着,走出门去。
  “阿桂姑娘,你便等我金榜题名的好消息吧!”
  阿桂望着他此时得了一副护膝便乐不可支的模样,实在与之前那翩翩公子世无双的模样相去甚远。
  也是忍不住望着他的背影轻笑着。
  无论何时,未来与你携手白头的那人能这样将你放在心中珍惜喜欢,总会感动庆幸。
  直到送左晔春出了门,阿桂才发现方喻同还在他屋子里。
  她走过去敲门,轻声问道:“小同,你还未找到那张文章么?若没找到,便罢了吧。”
  她不知道,方喻同正直挺挺站在屋子里,手里攥着的那张宣纸一角,已经被他揉得稀碎。
  她也不知道,他找到这宣纸时兴冲冲拿着去找她的时候,正巧看到她微红着脸递给左晔春一双护膝,眸光何其温柔动人。
  他曾以为,她只会对他这样。
  方喻同眸光晦暗不明,直到将那宣纸揉得稀巴烂。
  也没忍住心尖奔涌的郁躁,直接拉开门,对上站在门前正要离开的阿桂。
  一阵冷风吹来,阿桂看到他浓得化不开的深邃眸色。
  大概明白,他又在闹别扭,或许是看到了她和左晔春的事。
  毕竟方才没有关门。
  方喻同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说话。
  半晌,阿桂终于开口道:“小同,若阿姐能寻个如意郎君,你该为阿姐感到高兴。”
  她的语气里,还是拿他当耍脾气的幼稚小孩,藏着浅浅的无奈。
  方喻同垂下眸,薄唇抿成一条线。
  良久,才哑着声音道:“阿姐,我觉得如今这样很好。”
  “是很好。”阿桂顺着他的话说了一句,却又叹道,“可是小同,阿姐总要嫁人的。”
 
 
第57章 秦楼   【二更合一】感谢订阅……
  方喻同身形未动, 就这么抵在门框上拦着她,让她哪儿也去不了。
  阿桂也是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都已经长得这样高, 比她高出了整整一个头。
  圈住她的时候, 她真是动弹不得。
  他身上挂着她给他做的桂花香囊,淡淡的香, 和她身上的明明一样。
  可她还是能感觉到他将她压在门框上时,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少年气息,不留丝毫余地将她吞没。
  阿桂脑子里微微有些发胀,又好像周身的血液都在往胸口涌。
  她说不上这是什么感觉, 只是下意识地抵住他的胸膛,想要将他推开。
  他没有用力,明明好像只是随意将她扣下。
  可她推他的时候,却发现他挡在她身前就像一堵墙, 胸膛宽阔, 肩膀坚实。
  他眉宇间的稚气已然脱去,只剩下蓬勃洋溢着的青春的味道。
  这也是她头一回意识到, 他真的已经不是一个小孩。
  他现在,是少年。
  剑眉长眸, 鼻梁高挺,清隽如竹。
  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瘦得像小皮猴,顽劣又混账的小孩。
  阿桂终于将他推开, 也幸好他没用什么力气。
  方喻同定定地看着她, 黑眸里浮浮沉沉,不知酝酿着什么情绪。
  良久,他才闷声道:“阿姐,你为何不给我做护膝?”
  阿桂一愣, 心头忽然一松。
  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生气。
  不知为何,她方才好像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的呼吸又顺畅起来。
  她轻笑道:“嘉宁城冬日里又不冷,你要那护膝作甚?”
  见他紧抿着唇不说话。
  阿桂又噙着笑意说道:“你莫急,去京城赶考之前,这护膝少不了你的。”
  总算,又见他脸上有了笑意。
  只是那笑意未达眸底,显然,他心里头那芥蒂还未消。
  至少在没看到护膝之前,是不会消失了。
  阿桂忍俊不禁。
  原以为他这芥蒂是因为她要嫁人,却没想到只是因着一双护膝。
  真是......还是像个小孩呢。
  左晔春这事之后,方喻同第二日就收拾了行囊去书院。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左晔春刺激的。
  阿桂颇有些无奈,看来以后得多缓和缓和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至少无论如何,都不该厚此薄彼。
  若有了比较,心里就有了疙瘩。
  她应当一碗水端平才是。
  就这样,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冬日一天比一天冷起来,正是酿酒的好时候,阿桂忙得不可开交,想多做些酒到时候卖了银钱,攒够方喻同去京城的盘缠。
  至于那护膝,也只能暂时抛在脑后。
  她起早贪黑地酿酒,就连陈爷爷腿脚不便也得偶尔帮她搭把手,不然实在忙不赢。
  光阴如梭,转眼又快到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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