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扑卖 【二更】感谢订阅
从杂买铺子出来, 阿桂还有些头重脚轻,面红耳热。
她从没遇到过,和这小孩一块出来还会被错认成是一对儿的状况。
可若是压下心底慌乱, 仔细想想, 却也不让人意外。
方喻同比她高了一个头,脸上尚显稚气的少年意气已然褪去, 如今面庞俊朗,若不笑时还带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出尘。
当然笑起来时,又似雪山冰涧初融,叫人心生惊艳。
她虽比他大上三岁, 可这年龄差得并不远,所以不容易瞧出来。
阿桂颇不自在地瞥了方喻同一眼。
他时常跟在她身边倒未曾发现,他的样貌何时生得这般招摇。
从前,不过是个清隽挺拔的小孩罢了。
阿桂抿起唇角, 却听得方喻同凑在她耳边问道:“阿姐, 你看我作甚?”
他应当不是故意的。
可他垂下脖颈时,那灼热的吐息却是着实洒在了她的耳畔。
阿桂耳尖滚烫, 下意识躲远些。
攥着指尖咬着字,“看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阿姐, 我长得快。”方喻同不甚在意地笑笑,直起腰来,将几个馈岁盘盒抱在怀里, 薄唇勾起, “不过无论多高,我都是你的阿弟。”
是啊,他无论怎样,都是她的阿弟。
阿桂心中默念着这句话, 有些懊恼地咬住了唇角,不过是阿弟凑在阿姐耳边说句话罢了。
真不知她脸红什么,心跳什么。
阿桂又羞又恼地暗骂自个儿几句,将那些不合适的不该有的胡思乱想全压了下去,
年货还未采买完全,两人又去了买了只腔羊,也就是去了羊皮和内脏的整羊,还有鸡鸭鱼肉,也买了一些回家备着,留待做年夜饭的时候用。
各色果子也买了些,都放在方喻同抱着的馈岁盘盒里。
这些干果、蜜饯还有新鲜瓜果,无论是拿去送亲朋好友还是放在屋子里祭神,还有守岁时的消夜果子,都少不了它们。
还有年夜饭时,要摆在饭桌上的百事吉,阿桂也打算一并买回家。
这是嘉宁城特有的风俗,除夕夜晚要用盘子盛着柿子、橘子各一枚,柏一枝,到时候将柏枝折断,再掰开柿子和橘子,众人分食,便叫“百事吉”取的是谐音,寓意很是吉祥。
有小摊直接是卖这个的,分别三个箩筐装着柿子、橘子和柏枝,免得大家为买这三样而东奔西跑。
直接在他家就能买齐。
年货买得差不离,阿桂便叫方喻同一块回家。
方喻同倒是颇有些不乐意,垂着眉眼道:“阿姐不去吃些东西再回家么?”
“回去煮面。”阿桂没什么心情在外头吃,心里面颇有些乱糟糟的。
却又不能与人言。
两人和好,最高兴的还数陈爷爷。
阿桂这回煮面倒是给他和方喻同都煮了一碗,没有再只顾自个儿。
陈爷爷吃得眉开眼笑,不由感慨道:“阿桂的一碗阳春面都比寻常的煮得香。”
方喻同神情郁顿地瞄了陈爷爷一眼,将面汤喝了个精光。
这老头,把他要说的话都说了,他只能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这面多好吃。
不过可惜,阿桂并没有看到他的行动。
她已经在灶屋里忙着收拾起采买回的年货,压根儿没有多看他。
方喻同心里的阴霾更甚,郁郁沉沉。
好像一切的起因都是去了那场散伙宴,真想将那群混账都叫出来挨个揍一顿......
翌日。
阿桂又打算出门。
过新年,自然都要穿新衣裳。
她前些日子在成衣坊给方喻同还有陈爷爷都定做了一套,约好了今日去取。
刚出去,就发觉方喻同也跟了她出来。
“阿姐,又去采买年货?”也不等她答,方喻同便接着说道,“我陪你一块儿去。”
阿桂同他说清了去向,才道:“那间成衣坊挺远的,你就不必去了。”
“左右待在家中也是无趣,还是和阿姐在一起才有意思。”方喻同漫不经心地说着,脚步却未停,仍紧紧跟着她。
或许说着无心,可听者却有意。
阿桂脚步一顿,很快恢复如常,心尖却忍不住颤了几下。
他只不过说一句和她一块才有意思,又没什么旁的意思。
她怎就当一回事似的,在这揣摩。
最近当真是闲得慌。
她敛下眸子,指尖悄悄攥紧袖口。
忽又听到方喻同问道:“阿姐,那成衣坊的衣裳,是给你自个儿做的?”
“......”阿桂沉默半晌,才答道,“是给你和陈爷爷做的。”
方喻同眸色一凛,不乐意地抿紧唇角,“阿姐,为何不是你亲手给我做的?”
阿桂无奈笑道:“年年都是我给你做的,裁衣不比绣花,我只会做那一个式样,难不成你还未穿腻?”
方喻同看着她,神色似是开玩笑,可那漆黑瞳眸里映着她的小脸却又透着格外认真的光。
他说:“只要是阿姐做的,穿一辈子我都不会腻。”
对上他这双眸子,阿桂不知自个儿为何耳尖又烫起来。
她慌张地移开晶莹明澈的眸子,轻斥道:“胡说些什么,我可不会给你做一辈子的衣裳。”
“更何况,那间成衣坊是嘉宁城最好的成衣坊,这是为了庆贺你中了举人,今年我才舍得拿些银子在那儿给你做衣裳。”
那里的衣裳虽然贵一些,但是式样都是时下最流行的,用的料子也好,寻常市面上根本买不到。
阿桂的手虽巧,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自问没那成衣铺子的技艺。
方喻同没再多说,已经定制好了,总不能退掉。
只能去拿。
不过那成衣坊倒是挺远,路上要经过嘉宁城最热闹的十字长街。
长街上,采买年货的行人如织,小贩卖力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还有琳琅满目的年货摆在外头,大多是红色的,像是汇成了一片红灿灿的长河,将大伙儿都笼在其中。
喜气洋溢,年味十足,连带着阿桂也忍不住轻轻抿起唇角。
街上扑卖年货的小摊小贩也多,围着看热闹的百姓更多。
比如刚刚那路过的柑橘小摊,小贩手里头便攥着三个铜板。
若是有人想要买柑橘,只消给那小贩两文钱,便能接过他手里的三个铜板来投掷。
只能掷一回,若是三枚铜板掷到地上全是背面朝上,便是“浑成”,可以拿走一篮子的柑橘。
若是掷出了别的样儿,给小贩的那两文钱便白白打了水漂。
虽然掷出浑成的可能不大,但许多百姓还是愿意掏出两文钱试试运气,博个彩头。
要是运气好,两文钱便能拿走一篮子柑橘,那就跟白捡似的,想想都美。
当然,也有上头的,在小摊面前掷了一两个时辰,都没掷出个浑成。
气得脸红脖子粗,想收手,却又不甘心自个儿都掷了这么多把,说不定下一把就成了。
阿桂素来理智,所以昨儿采买年货时也有不少扑卖的,她都没尝试。
但方喻同却不一样,他昨日隐约就有些手痒,只可惜当时怀里抱着手里提着,抽不出空来。
今儿他两手空空,终究是有些忍不住。
他拉住阿桂,指着路过的一家卤味铺子说道:“阿姐,这儿十文钱就能买一只大卤鸡。”
阿桂也有些心动,可是看了看那小贩手里拿着的竹签筒,又觉得希望渺茫。
她摇摇头道:“只是十文钱可以让你抽三根竹签子罢了,肯定不容易,卖东西的人哪会吃亏。”
方喻同却不肯走,玩心大起,“咱们再瞧瞧。”
阿桂耐着性子陪他,也算是看明白。
这竹签筒里一共就十二根竹签,上头雕刻着不同的数字,从一能数到十二。
必须抽出的三根竹签子上的数字加起来比二十三大才行。
阿桂粗略算算,便觉得太难。
她轻轻扯着方喻同的袖子,“还是莫要浪费十文钱了。”
方喻同却抿起唇角道:“阿姐,若我十文钱就能扑回来一只大卤鸡,那你开不开心?”
“自然是开心的,可——”阿桂欲言又止,仍是不看好他。
方喻同半眯起狭长的眸子,似笑非笑地从口袋里掏出十个铜板,挤进围了一圈的人群中去。
他修长挺拔的身姿,如同鹤立鸡群,很快便吸引了诸多看热闹的目光。
阿桂在最外头等着,先是有些忐忑,后又想着不过是十文钱罢了。
他找找乐子也罢。
她便没有再踮起脚尖去看里头如何。
只不过一会儿,人群之中忽然爆发起一阵惊呼,还有熙熙攘攘的击掌声。
方喻同提着一只卤好的大肥鸡走出来,眉眼之间俱是笑意。
“阿姐,如何?”
第60章 缕花 【一更】感谢订阅
阿桂睁着澄澈的眸子, 唇瓣微张,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这真能赢来?”
方喻同朝她眨了下眼, 将那卤鸡包好, 搭在背后,又道:“阿姐, 那儿还有掷飞镖的,去不去?”
阿桂望着那只大卤鸡,还有些发懵。
才十文钱,竟真的博回来这么大一只肥鸡, 体验到了扑卖的乐趣,她越发有些意动。
方喻同见她还在纠结,直接不由分说拉住她的手,拨开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往里挤, “让让让让, 我是来掷飞镖的。”
这个小摊扑卖的,是新年里出门时要插在头上的幡胜和缕花, 也难怪在这儿瞧热闹的这么多。
这玩意儿可有的是讲究。
便宜些的,譬如昨日阿桂买的, 用的料子是最简单便宜的,做工也粗糙,所以只需几文钱一个。
可若是那些金银打造出来的, 可贵得很, 譬如那些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买的,从好几两银子到几十、几百两的都有,这样戴着出门才有面子。
今日这小摊摆着最贵重的便是一套缠金丝祥云纹的缕花,花样繁复精细, 还镶了翠玉,放在铺面里买,估摸着得十两银子左右。
可在这儿,却只需一文钱,就有可能扑到。
谁不心动?
不过这掷飞镖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眼前一张大圆盘上头画着六十四卦,每一卦象上面都贴着一只缕花或是幡胜的图样,只有指甲盖般大小。
需用那绣花针似的飞镖甩中这小小的图样,才能得到图样上对应的缕花或是幡胜。
这些缕花幡胜做工精细不一,对应图样的大小也不一。
比如那最便宜只值几文钱的幡胜,便有大拇指指甲盖那般大,而那最贵的缕花价值十两,便只得黄豆般大小。
若只是静静站在远处掷飞镖也就罢了。
可这大圆盘还要转动起来,想要击中,便更难。
方才那人掷了数百飞镖,连个几文钱的幡胜都没扑到,被媳妇儿拧着耳朵家去了。
小贩又重新吆喝起来,“缕花幡胜扑卖了啊!一文钱扔一次,一扔一个准!十两银子的缕花等您带回家了啊!”
方喻同掏出三个铜板,扔给那小贩,“我来试试。”
“这位小郎君快请。”小贩连忙递上三支绣花针大小的飞镖。
阿桂瞧着,小得可怜,再见他将那大圆盘重重一拨,大圆盘便飞速转起来,快得糊到连缕花幡胜的模样都看不清。
阿桂心头微跳,心想这哪儿能扔得中。
谁料方喻同随手一甩,就将一支飞镖钉在了大圆盘上。
“你、你好歹也认真些。”阿桂忍不住叮嘱他。
就算是这三文钱打了水漂,也该打出个漂亮些的水漂来。
“阿姐,玩玩而已。”方喻同不紧不慢地笑着,神色从容自在,朝她弯唇一笑。
他笑起来好看得很,不光是阿桂,就连她身后看热闹的几个小娘子也都有些挪不开眼。
阿桂怔忡片刻,因手心沁出一片濡湿才发觉,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掌心里。
阿桂吓了一跳,连忙挣脱开。
从前时常和他牵手同行,完全没注意过,可自从发觉他已经长高长大,不再是一个小孩,她反倒不自在起来。
更何况,她名义上是她阿姐。
实则,却没有血缘关系的。
阿桂收回手,悄悄用袖角擦掉手心的濡湿。
她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扑卖而紧张得手心冒了汗,还是旁的原因。
她不愿细想,抬眼朝那缓缓停下来的圆盘看去。
只见方喻同看似随意甩出去的那支飞镖,正巧插在了一张幡胜的图案上。
只有小拇指指甲盖的大小,瞧起来,也值几两银子。
阿桂微张着嘴,再次不可思议地看向方喻同。
居然又中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惊讶得很,就连那小贩也肉疼地啧声道:“您这运气也忒好了。”
方喻同半眯了下眼,目光有意无意地划过阿桂白皙柔软的手心,唇角勾得更深,“阿姐,你还喜欢哪个?我给你掷。”
还不等阿桂回答,周围的人就已经开始在旁边起哄。
“自然是要最贵的那一个咯!”
“快把那最漂亮的缕花送给你的小娘子啊!”
“快掷快掷!”
因为离得远,所以外头一些的人并没听到方喻同唤阿桂做“阿姐”,还以为他俩是一对。
接连两日被误会,阿桂的脸皮又薄,耳尖越发滚烫,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太过瞩目。
她有些站不住,想逃。
她和小同看起来,难道真那么不像姐弟么?
阿桂咬着唇,心中疑惑翻涌。
却见方喻同又随手一甩。
在万众瞩目之下,小贩心惊胆颤且肉疼的目光之下,飞速转动的圆盘再次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