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公就在殿外,老奴这就给您唤他去。”每回头疾,娘娘都必会传唤林莽林公公。
若非折影一直待在皇后身边,恐怕还真要以为娘娘被调包了。
“嗯。”皇后张开手指,食指、无名指上都套了护甲,显得妖异美艳,见折影走远了,皇后突然笑了起来,诡异十分:“献儿,你的一切,母后都会为你夺回来的。”
“除了你,谁也不配。”
长安开始热起来了,连风都透着些暖意。
长安处于西北之地,民风剽悍,风景多广阔,柳素掀开帘子,吐了吐舌头,喊道:“马师傅,前面可有客栈,这天气是越发热了,咱们行了一路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到前头若是有客栈,不如坐下来歇一歇,顺便充足一下水袋和干粮,马儿也该喂一喂了。”
车夫点头应道:“前方五里倒是恰好有一处歇脚的地方。”
马宝尖在此处来往十数年,对沿途风土人情可谓是如数家珍。
果不其然,五里过后便有一座小客栈,在十字路交叉口,供来往的马车与行人歇脚。
长安以北便是京城,此处来往商客颇多,因此消息也很是灵通。
柳素听得一人道:“你可晓得,二殿下寻回了传国玉玺,被名正言顺地册封为太子了。”
另一人哼道:“要我说,这太子之位,陛下早该给了,这大好江山,若非殿下一马当先,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又岂来如今国泰民安之像。”
柳素瞥了一眼他们的装束,两人都是长衫广袖,瞧着不像什么贩夫走卒,倒是像那读书的士人。
柳素忽然想起来,今岁陛下怜惜人才,要广开恩科,再过十几日便是春闱了。
虽然叫春闱可能晚了些,但的的确确是秉承传统的春闱。
这帮子人大约就是去赶考的,柳素在路上已经见过好几波了。
“这大理寺少卿林大人素来和二殿下交好,我听闻刑部尚书一职空缺有数月,恐怕这下一任的刑部尚书该非林大人莫属了。”
听到林大人三字,柳素不免耳朵微动,端了一碗水便上前去套近乎:“兄台说的是大理寺少卿?”
为了行走方便,柳素特意扮作男装,脸上糊了厚厚的黑粉,身材自然也塞得臃肿了些,一眼瞧过去,就是个个子矮矮的庄稼汉。
那些读书人素来自视甚高,见柳素不过是庄稼汉打扮,未免有些瞧不起,起初还不愿搭理。
直到柳素赔笑说着:“这顿我请。”那两个读书人才正眼看她,并从鼻孔里泄了个“哼”。
“你可真是孤陋寡闻,大理寺少卿除了那位盛名在外的小林林烜大人还有谁配叫?”
柳素连忙赔罪:“是小弟孤陋寡闻,这不是来请教几位兄台了么。不知兄台前述所说可是真的,那位小林大人是要升刑部尚书了?”
其中一人道:“自然,二殿下一人得道,小林大人与殿下那样的亲厚,自然是升官加爵了。”
刑部尚书?林烜这厮升官可真是够快的,也许不过几年,便能平步青云,超过林节度使了。
谁让人家抱上了一个粗壮的大腿呢。
只是......林烜如此步步高升,当真舍弃那些名门贵女,选择与她成亲?
果不其然,柳素又听方才那个说二殿下好话的人道:“我听闻,京中礼部尚书的千金对小林大人很有些好感。”他的表情神神秘秘地,叫柳素看出些猥琐来。
害,这般闲话别人的八卦,可不就是猥琐么。
柳素忍不住继续问:“那小林大人答应了没有?如此名门淑女,多少王公贵族趋之若鹜,小林大人想来难以拒绝吧。”
礼部尚书的千金,再不济也是温柔贤惠,小意可爱的。
况且人家真正是士族出身,不比她这个鄙陋的商户之女。林烜是个聪明的,应该知道如何抉择吧。
“害,谁说不是呢,这位尚书千金,据说曾被皇后娘娘看中,想选作太子妃呢,你们晓得的,太子妃那可是未来的国母啊,可那位却偏偏只喜欢小林大人,幸亏殿下一心想着朝政,并不耽于男女情爱,不然,只怕又是一出狗血伦理剧啊。”那人说着,不免有些痛心疾首的感觉。
柳素心中暗笑,兄弟二人欢喜同一名女子,不知是怎样三流的写手才能编出这样的荒唐事来。
不过只要林烜同那名女子成了,自己岂不是就解脱了?
真是天助她也。
老天爷啊老天爷,你可千万要让那位尚书千金得逞,不然她可就惨了。
柳素如此想着,抬头看了看日色,付了茶水钱,与那两位书生告辞道:“天色已晚,在下还要赶路,先行一步了。”
那两人并不在意她的离去,只挥了挥手,算作告别。
长安
阔别数日,总算是回来了。
前方便是柳家,长安侯府。
“馞托,好吃的馞托,姑娘要不要来一碗馞托?我这馞托可香哩!”
重返故土的感觉如此美好,柳素险些涕泪齐下,驾车的马师傅同她结账告了别,柳素对着那吆喝馞托的摊贩主道:“来一碗馞托,好久不吃了,我还真惦记这口。”
那店主高兴道:“客官稍等,马上就好。”
柳素刚坐下,便听见前头一阵吵嚷声。源头正是柳家。
柳素扔了扔了银子在摊前,立马形色匆匆向府上赶去。
老板叫唤道:“客官!前头是侯府,不能去呀!”然而喊了半天见那客官也未停下脚步,再看一会,眼见那人和门口的小厮说了几句话,那小厮先是一脸严肃,然后忽然转了脸色,竟有些激动。
摊主摸了摸后脑勺:“真是奇了怪了,我在长安侯府这摆摊十数年了,可从未听过柳侯爷有这么一门亲戚。真是奇也怪哉,今年这柳侯府,还真是出了不少怪事,先是二小姐卧病不见人,再是这大小姐......可别是触了什么霉头!”
柳素逃婚,柳家对外一律称是小姐病重,深锁绣楼。
自然,一切都是为了女子名节着想,不得不为。
柳素一进门便瞧见大姐柳言面色苍白,姐夫王实脸带怒气,王家老爷也来了,面色铁青。
“我王家好歹也是本地豪绅,你柳家仗着皇商身份便如此欺瞒我,实在是好歹毒哇!”
阿爹虽然苦心经营,可总也免不了被人抓了把柄。
这王家虽不足为道,可王家的姑奶奶的丈夫乃是二品的骠骑将军,手上掌着兵权,一向骄横。
“我原以为柳言是你的亲女儿,这才肯与你家结亲,谁料柳言竟是柳愿之女,长安侯,柳愿是你亲哥哥,你不会不晓得他是怎么死的吧?你这是想害了我王家全家的性命啊!”
柳言一向温顺乖巧,最是恪守闺秀本分,生平第一回 遇上这种事,满面惊慌,一双眼哭得核桃般肿大,哽咽着道:“公爹,都是柳言的错,你不要怪爹爹。”随之便跪在王老爷面前。
柳东河平时本是三寸之舌,鲜少有语塞之时,可是今次,终归是他不占理了。
柳愿......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收养了言儿,她自然便是我的亲女儿,言儿......这不是你的错,也许爹爹早该告诉你真相的。若是爹爹早早告诉了你,你......这绝不是你的错。”
然而柳言摇了摇头,哭得更厉害了:“爹爹没有错,言儿早便知晓了,上回娘亲与妹妹说话,言儿便知晓一切了......”
王家老爷冷哼一声:“若非顾念柳言替我王家育有一子,我今日便是带着休书来了。”
他这个作态,只怕是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果然,王家老爷道:“我王家只是想要柳家真正的嫡女,若是得了嫡女,我儿倒是可以让你家侄女做个妾,如此也算是全了她的名声。”他轻蔑道。
柳言听了这话,涕泪俱下,跌坐在地:“相公......”
王实本有不忍,然而在触到自家爹爹的目光警告后,又狠着心不去看柳言。
当此时,柳素破门而入,冷笑道:“我柳素连大理寺少卿都不屑嫁,你王家算什么东西,敢来我长安侯府撒野?我姐姐既然被我爹爹收养便是我爹爹的女儿,是柳家真正的嫡长女,此事你便是闹上官府去,也是如此,我便不信,这天下没有王法了?”
王实看向柳素,只瞧见一抹冷冷的嘲讽色,随即便将头低了下去。
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也不想的,只是阿爹说:“柳言虽好,然而终究不是柳家嫡女,若是出了什么事,柳东河必不会偏向她,为父当初若不是看重她柳家嫡女的身份,凭她这样的,是决计入不了我王家的门的。”
柳家不过是一商户起家,外强中干,空壳子而已。
他们王家才是真正的豪绅,背靠骠骑将军的大树,有什么摆不平的事?
柳素的当头棒喝却并未喝退这对不要脸的父子,反而王家老爷笑嘻嘻道:“迟早都是我王家的媳妇,又何必如此泼辣?日后有你受的!”说罢便拉着王实走了。
柳素气得青筋暴起,柳东河也气得不轻,柳言坐在地上哭意北部减,喃喃念道:“夫妻二载,我竟眼瞎至此!终究是错付了,只是妹妹何辜?”
柳东河叹了一口气。
柳氏也揩着眼泪,抽抽搭搭。
柳言目光涣散,看着满堂的柳家人,满面的愁云惨雾,忽然道:“爹爹万不可答应王家老狗,妹妹怎能嫁进那虎狼窝,王家不过是靠着他家姑爷骠骑将军罢了,只要我死了,他们便会理亏。”
未曾想,柳言竟已生出死志。
柳东河敲了一下桌子:“这说的什么话,你和素素都是我的女儿,言言,爹怎舍得伤害你们中的任一个,都是爹的错,都怪爹识人不清,爹以为那王家虽然公婆厉害,但好在王实是个老实的,想来该不会欺负你,谁想到,竟是一窝子的豺狼!”
“爹爹,姐姐,如今咱们该做的,应是同舟共济,若要姐姐为我丢了性命,我情愿自己去死,反正我是宁死也不会让小人如愿的!”
“可是爹爹,女儿不明白,您为何如此投鼠忌器,姐姐是大伯的女儿,这有何错呢?大伯,又是什么人呢?”
提起柳愿,柳氏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你爹爹虽然生在商贾之家,上头却有着一个天赋卓绝的哥哥,就是柳愿,他是天纵之才,十二岁便成了秀才,自此一路高歌猛进,直中三甲,成了天子门生。”往事如同伤疤,总要到伤口溃烂时,才舍得揭开。
柳东河接着道:“可惜,兄长腹中才华没有用在正途,为了钻营取巧,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直到前朝覆灭,兄长被义军吊死在城楼上,他的夫人女儿全都没入贱籍,因哥哥早些年为了参加科考与柳家断了联系,投为他人义子,是以,你爷爷也就全然当没有你大伯这个人,就连柳家族谱也无柳愿的名字。”
“那时候言言还很小,我于心不忍,想着父亲做的事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要她为了父亲犯下的错而被没入贱籍,当真是残忍,便将她偷偷带回府上,对外谎称是自己的女儿。”
柳言终于知悉自己的身世。
原来她的身世如此不堪。
“爹爹......女儿对不起你。”柳言哭道。
若非她是王愿之女,若非爹爹救她出苦海......柳家本不该遭受此番的。一切都怪她。
第50章 阴谋? 长安城就在眼前不远处……
“二皇子景欢, 深肖朕躬,宜立为皇太子,谨告天地、宗庙、社稷。”
册封太子, 实乃社稷之大事, 然而本朝二殿下自来便是深得人心,举朝都知他立为太子不过是早晚之事。
然而便就是这么一个仪式, 却是顶顶重要的,有了它,即名正言顺,无它, 则始终都有越俎代庖之嫌疑。
景欢捧着太监送来的太子袍服。
玄黑色的礼服,全然比着景欢的体型剪裁,是丝织坊的人连夜赶工出来的,触手温润凉滑。
若不是大哥......今日站在这儿的就是大哥景献了。
然而往者不可追。
忽然想起那小丫头的面容, 她说:“往者不可追, 来者犹可鉴,一味想着过去能落得什么好的, 不如痛痛快快地活好当下,连带着死人的份一块活了, 要请罪的话,百年之后,自然有机会同你想见的人打照面。”
景欢攥着礼服一角, 问毓宁:“听闻林大人告假了?竟连孤的册封大典也不来。”
太子册封, 一朝之盛世,然而林烜却告了假,这其中不免透着些怪异。
于是景欢又问:“他可还在京城,他是病了么?”
毓宁答道:“并不是, 林大人去了长安。”
特意告假去长安,能有什么事呢?然而景欢只一思索,便明了了。
林烜是要回去成亲,特意趁着他举行太子册封大典,如此他便走不开,那么林烜就可以迎娶,她。
景欢攥紧了拳头,心头忽然充盈着一股平生难得再有的,被算计之感。
难怪此次他回京城,瞧着林烜便感觉他很不对劲,原本景欢晓得林烜的未婚妻是柳素,着实还吃了一惊,心中也曾有过挣扎。
可左右柳素也不喜欢林烜,林烜......自小便一直住在京城,虽然六七岁时曾在长安待过一段时间,可到底年岁长远,他能记得些什么?
想来他和柳素的这桩婚事,也不过就是家族的联姻之举。
可他竟忽略一点,那就是林烜幼年在长安,到底经历了什么。
如今想起来,以林烜的大好前程和林家的士族背景,是犯不着同一商贾之家联姻的。
那么......林烜喜欢柳素?
长安古道,一人一马疾驰,身后跟着二三随从,烈烈长风,从喉口灌下,实在煎熬,然而为首那人却只顾着向前,丝毫不在意周遭的日色渐昏,以及尘土漫天。
“公子,前面就快到了,咱们一路风尘甚重,公子不如稍事休息,再去见老爷。”梁一提醒道。
林烜面色有些苍白,想来是日夜不分疾驰所致。
三日前父亲在信中提到,柳家有些不好,可他们家虽然同柳家有结亲的意思,然而终究没过文定,也没下聘,比不得王家,乃是实实在在的亲家,并不好随意插手其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