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思蓁撑着地将国公夫人扶起,李淮也连忙过来搀扶,他担忧地问道:“可有摔着?”
元思蓁摆摆手,拍了拍沾了灰的裙子,又掺着国公夫人关心道:“夫人怎么样了?”
国公夫人惊魂未定,声音有些打颤,“那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只狐狸。”元思蓁答道,她扭头对一旁的下人说:“你们再进去看看,可还有别的东西。”
“外祖母乘孙儿的马车吧。”李淮掺着国公夫人另一边,与元思蓁一同将她扶上马车。
他扭头看了一眼元思蓁,见她衣袖还沾着灰,手臂上也有些红痕,想必是方才摔的,便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示意元思蓁擦擦。
元思蓁看懂李淮的意思,伸手接过丝帕拍了拍衣袖,却不敢去擦手。她方才左手抓了那狐狸尾巴,还留着丝妖气,她要赶紧将这妖气炼进莲花灯,这样便能追踪那妖物的踪迹了。
可在李淮看来,元思蓁心大得很,居然全然不知自己手上还沾着细石子,便将丝帕从元思蓁手中又抽走,冷声道:“伸手。”
第16章 城郊山林 “嗯?”元思蓁不知李淮……
“嗯?”元思蓁不知李淮何意,只好照着他的话将手伸到他面前。
李淮一手拿着丝帕,面无表情地擦着她的手心,那帕子本就是上好的丝绸,李淮动作又轻,元思蓁不由觉得手心一痒。
李淮竟然会给她擦手,元思蓁心中震惊,差点忘了手上还沾着妖气一事,当她反应过来时,李淮正好要擦到她的左手,元思蓁赶忙一抽,将手藏到身后。
“这只手没蹭到地上,干净的很,不用擦的。”不知为何,元思蓁觉得自己有些紧张。
李淮动作顿了顿,眼中看不出情绪,他将帕子甩了甩又放进袖中,冷着脸上了马车,将她一人留在车外。
元思蓁觉得李淮好像比方才的火气更大了,她将藏在身后的手捏成了拳头,以免待会不小心摸到哪里,小心翼翼地走进车厢,坐在了李淮对面。
国公夫人此时也缓了过来,想起刚才一幕,元思蓁那般护着自己,不由心中感动,心道这孩子虽然不讨她喜欢,但确是个心地良善的。再一看李淮,明明是犯错的人,竟还是一副别人惹了他的表情,心中更气。
“你也好意思摆臭脸?”国公夫人厉声道,此时在马车之中,她再不用顾忌嗓门太大,“还不快向元氏道歉!”
元思蓁心中一惊,要李淮跟她道歉?折她寿吧!
“不用道歉的!不是王爷的错!”元思蓁连忙说道。
国公夫人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我懂,你不要怕他,我怎么说也是他外祖母,教训他是理所应当,你莫要再为他开脱。”
你不懂.......
“今日之事,确是孙儿之过。”李淮看了元思蓁一眼,终于开口说道。
元思蓁觉得他眼神虽是淡淡,却像是有刀子扎在自己身上一般,令人坐立难安。
“你知道便好!”国公夫人说道:“元氏能进花楼寻你,足以见得她对你的情谊之重,人也是你当初要死要活娶回来的,要好生珍惜!”
元思蓁与李淮成亲后,国公夫人从来没有为她说过话,今日这话一出,她不由有些惊奇。
她刚想再打个圆场,突然想到她方才护了国公夫人,这不正是讨两人好感的绝佳时机吗?尤其是李淮,她都舍身入花楼寻夫了,还不能证明对他的一片真心?
元思蓁立刻红了眼眶,握着国公夫人的手道:“夫人莫要再说了,我与王爷成亲后感情一直极好,想必近来是我忙于府上的事务,疏忽了王爷,并不是王爷的错。”
国公夫人见她这么说,头一回觉得元氏也是个明事理的,便叹了口气说道:“你对淮儿的心我也是看在心里的,以后你这个做王妃的还是要多看着点他。”
元思蓁点点头,又含情脉脉地看向李淮,“王爷,以后蓁蓁不会再疏忽你了,今日来这,实在是因为蓁蓁极其看重王爷!”
她叹了口气,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小声说道:“那时候王爷曾对我说过,今生今世只有我一人,绝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想着这些话,我实在是......呜呜。”
李淮见她一哭,顿时有些慌乱,刚想开口,又听元思蓁说,“不过好在,今日王爷只是在含香阁谈事,并未招惹那些楼里的娘子,蓁蓁也就放心了。”
“真是如此?”国公夫人冷声问道。
李淮叹了口气,沉默地点点头。
“蓁蓁太鲁莽了,给王爷丢脸,还请王爷赎罪。”元思蓁低着头,伸手扯了扯李淮的衣袖。
“即便是谈事,元氏也是一片好心,哪有什么过错。况且你也不该来这些地方谈事!”国公夫人用拐杖敲了敲马车板说道。
李淮这才恭敬地说:“外祖母说的是,孙儿以后不会了。”
三人谈话间,马车终于到了国公府,李淮与元思蓁将国公夫人送回后才回了王府。
元思蓁趁李淮进了书房,赶忙溜到西厢,将莲花灯放在桌面,伸手一拈。那莲花灯灯芯便燃起了一簇紫色火焰。她将那只沾上狐狸气息的手掌张开,放在离火焰一寸高的地方,只见手中的妖气似是被烧焦了一般,化成一股黑烟朝火焰飘去。
待莲花灯将妖气吸收完毕,火焰从紫色慢慢转变为红色,如寻常的烛火一般,若那狐狸有异动,烛火便会摇曳,燃出一丝青烟,追寻它的踪迹。
可元思蓁等了许久也不见烛火有反应,心想怕是那妖物躲在什么地方没动,等到月黑风高之时它才会出来吧。
为了时刻留意烛火的动向,元思蓁将莲花灯摆在了床头,打算盯着它一晚上。
李淮回房之时见元思蓁躺在了外侧,一只手托着脑袋,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一盏莲花形状的烛台,便问道:“这烛台怎么了?”
“啊,没什么,只是这些日子不太平,我有些害怕,今晚想亮着光睡。”元思蓁皱眉说道。
莲花灯上的灯罩并未张开,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烛台,李淮并未留意,他见元思蓁这般说,指了指床边的诛邪宝剑道:“你若是怕,可以抱着这把剑。”
元思蓁勾嘴一笑,心道她怎么可能做这般傻事,想起昨夜李淮用宝剑防备她的样子,忍不住逗他道:“不用抱着宝剑,抱着王爷我就不怕了。”
李淮失忆这些天来,总听元思蓁说这些话,却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根,他微微侧头,不去看她,宽衣躺上了床。
他今日心境与前几日全然不同,倒不是说他已经信任元思蓁,而是对她是妖物的怀疑淡了许多,除了宝剑与镇妖符的反应,还有元思蓁这两日所展示出来的心性,一个别有所图的妖物定不会如她这般良善,在危机时刻还能先顾着保护他外祖母。
即便她是妖物,应该也是个善良的妖吧?
李淮心中不再纠结此事,可转念一想,若她不是妖物,那自己为了娶她要死要活,成亲后日日沉迷温柔乡这些不都是他自己做的了?
思及此,李淮又陷入了对自己的质疑与否定之中。
元思蓁一门心思都在那烛火上,完全没有留意到,一旁的李淮脸色阴晴不定。
直到深夜,那烛火还是没有动静,元思蓁撑着脑袋差点就要睡过去,手一滑又清醒了过来。她揉揉眼睛,朦胧间见莲花灯上飘出了一缕青烟,赶忙精神一振,蹑手蹑脚地起身。
她扭头看了李淮一眼,从枕头底下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符纸,轻轻贴在李淮额头,确保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不会自然醒来。
元思蓁套了个轻便的外衣,轻车熟路地从王府侧边翻出,一手持着莲花灯,跟着灯芯冒出的青烟追去。
长安城夜里有宵禁,坊外四处均有武侯巡逻。不过元思蓁时常夜半出行,又有术法傍身,避开武侯轻而易举。不出半个时辰,她就跟着青烟翻出了城门。
元思蓁走在空无一人的城郊,只能听见风吹过树丫,积雪落下的声音。
她一路向西,走上了一座小山包上,山包上到处是歪歪扭扭的矮树,杂草茂密乱石嶙峋,更有一丝阴风,自她入林以来一直绕在她脚边。元思蓁见怪不怪,这般诡谲阴森之地,十有八九藏着妖物,想必那狐狸的老巢就在此处。
就在她驻足观望之时,莲花灯中的火焰忽然爆了个火星,油蜡滋滋作响。她赶忙伸手稳住火焰,不由有些兴奋。
莲花灯发出这般预警,想必有个道行高深的妖物就在附近,若能收入灯中,离她功德圆满又近了一大步。
“呼。”元思蓁轻轻吹灭烛火,端着莲花灯的手垂下,隐匿起自己的气息,警惕地在林中搜寻。
她绕过一片歪脖子树,就见前面雾气弥漫,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一丝妖气。她直朝那雾气中行去,眼前皆是白茫茫一片,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在她前方雾气渐淡之时,突然脸上一凉,一滴水珠滴到了她脸上。元思蓁刚想伸手去擦,忽然扭头对旁边说道:“果然是你。”
她身旁无人答话,元思蓁几步跨出白雾,祭出莲花灯举到脸前,正要做出个吹灯的动作,就听那白雾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许久不见,师妹功力见涨啊!”只见凌霄撑着他的油纸伞,从白雾中走出,那油纸伞还稀稀拉拉滴着水珠。
元思蓁一见他春风满面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今日一定不会将妖物拱手让出的。
“你跟踪我?”元思蓁语气不善地问。
凌霄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夸张地说道:“我需要跟踪?你别忘了我在宋府撒了水珠,可是一路跟着那狐狸脚印过来的。”
元思蓁不接他话,扭头继续往前走,只丢下一句:“那你可别跟着我。”
“这怎么是跟,你我同路罢了,你看这地上,不还有狐狸脚印吗?”凌霄坦然地说道。
元思蓁瞥了一眼脚下,果然见到一串湿漉漉的狐狸爪印,直往林子深处去。
“哟,真够吓人的。”凌霄边走边悠闲地说,“师妹不觉得这里很阴森吗?”
第17章 狐占坟茔 走在前面的元思蓁忍不住……
走在前面的元思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个鬼贴脸都能笑得出的人,居然好意思说这里吓人。
“师妹别不理我啊,师兄真的怕,你看头顶,吓不吓人?”
凌霄语气十分夸张,却丝毫不像是害怕的样子,元思蓁本不想理睬,可还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谁知却真见到了个极其可怖的景象。
这一路的歪脖子树上,都挂满了一张张完整的人皮,有的已经风干,有的还能看出新鲜的淡粉色。
一阵阴风吹过,树上的人皮摇摇晃晃,乍一看去像是一片吊死鬼,好不渗人。若是个胆子小的,只怕会当场吓得晕过去。
元思蓁抬头的一瞬也有些被吓到,不过很快冷静了下来,她燃起莲花灯,借着烛火的光亮打量头顶挂着的人皮。
“这几个新鲜的,看着像含香阁的姑娘,脸上都有胭脂。”元思蓁低声说道。
凌霄点点头说道:“想必狐妖用完皮后,都挂在了这儿。”
元思蓁皱眉,“狐妖最擅变化之术,究竟为何要披人皮?”
凌霄轻笑一声,歪头看着一脸疑惑的元思蓁,说道:“有些事知道一点跟不知道一样,师妹还是要多学学才行。”
元思蓁刚要回嘴,想了想,又讨好凌霄道:“师妹孤陋寡闻,还请师兄解惑。”
“你脸变得挺快,可惜我还是看到了白眼,这我就不太想说了。”凌霄撑着油纸伞继续往前走,不再打量头顶上的人皮。
元思蓁撇撇嘴,也连忙跟上凌霄的步子,继续在树林中绕。两人已行到树林深处,路越来越难走,时不时要伸手拨开挡道的枝条。
“你......”元思蓁刚想要凌霄不要拨开枝条就立马放手,不然全都往她身上打,却突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狐妖味道。
凌霄也停下了脚步,正正看着前方,低声说道:“终于到地方了。”
元思蓁绕过他一看,只见眼前是一座杂草丛生的坟包,这坟包前是一座断了的墓碑,边上还聚着十几座小坟,想必曾是个小氏族的坟茔。而每一座坟包之上都亮着几对绿莹莹的狐狸眼睛。
元思蓁粗粗一数,至少有二三十只狐狸,不过妖气稀薄,道行不深,她跟凌霄要对付,绰绰有余。
“怎么分?”元思蓁用手肘戳了戳凌霄,低声说道:“你左半边我右半边?”
凌霄刚想答话,却听到那座大坟包传来“叩叩叩”的声音,似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四周的狐狸听到这声音,都不似先前那般盯着两人不动,而是开始龇牙咧嘴,朝四周跃动。
“原来还有个大的。”元思蓁见四周妖气渐浓,捏稳了手中的莲花灯,警惕地盯着坟包。
怪异的声响停下后,只见一个半人高的身影从坟包后缓慢走出,待两人看清,却发现竟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这倒不是人皮。”凌霄轻声说了句。元思蓁也看的出,这老妪是狐妖幻化而成,并非是披着人皮。
只是这狐妖与它所化的老妪一般,已是气若游丝,似是强弩之末,可元思蓁却不敢放松警惕,狐妖最是狡猾,惯会使阴招。
那老狐狸双眼满是白障,已不能视物,它在坟包边上站了许久,才沙哑地说道:“二位道长手下留情。”
凌霄挑眉,玩味地说道:“为何?”
“我这些徒子徒孙并未害人。”老狐狸说道。
“剥人皮还不算害人?”元思蓁问道,心想也不知这老狐狸在玩什么把戏。
老狐狸摇摇头,捏了捏手中的拐杖,叹了口气说道:“它们不过是些不能化形的可怜儿,又想能以人形行走,才做了这些买卖。”
“买卖?”元思蓁皱眉问道。
“要披上这些人皮,必要完成献皮之人的夙愿。”
“这可有些说不通,让人心甘情愿剥下自己的皮,才能完成的夙愿可不多。”元思蓁想起那几个中蛊之人,并不像是能为刺杀吴王而牺牲性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