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善光点头不语。
李清连忙让身旁的下人架住自己, 神色恍惚地就要下楼。
他身后那群纨绔未听清两人对话, 不知他为何突然偃旗息鼓,有不知好歹的还起哄, “李郎君这是怎么了,小卿卿还等着呢!”
“啪!”李清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打得那人愣在当场。
可他打完人却又似蔫了的茄子一般,摇了摇头晃悠悠地走下楼去,那几人也算识趣,陆陆续续也都跟着出了淮南记。
尉迟善光见李清不算糊涂, 心中舒了一口气, 走到元思蓁面前道:“王妃受惊了。”
“多谢尉迟郎君。”元思蓁见方才情景,便知那登徒子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才会让尉迟善光这般恭让。
又听其他人唤那登徒子“李郎君”, 弄不好还是李淮的哪个兄弟。当今圣上共有十九子,元思蓁也不是各个都见过,她见尉迟善光未主动道出那人身份,也消了探问的念头。
可吕游樱却不依,她怒气冲冲地问道:“那人究竟是谁,怎的这般嚣张,定要告诉表兄,好好教训他!”
尉迟善光不答,此事他自是会告知李淮,但却不便在此张扬。
“啊!”吕游樱仔细想了想那人的样貌,忽然记起自己在何处见过,“他方才一直抱着腿,是不是九殿下?”
自尉迟善光来后一直未出声的凌霄,闻言忍不住轻笑一声,摇摇头看着元思蓁道,“有意思。”
元思蓁自是知道这人打着看好戏的心思,一时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尉迟善光这才注意到一身白衣,气质出尘的男子,似是与晋王妃关系匪浅的样子。
“好家伙!”吕游樱气鼓鼓道:“我待会就去告诉表兄!”
元思蓁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莫气,我回去就告状。”
“嗯!”吕游樱狠狠点头,又有些犹豫地说:“那我们要不去别处吃?”
“为何?就在这吃!”元思蓁面上挂起个淡笑。
“那凌霄道长与我们一道吧!”吕游樱的脸上飞上两坨晕红,满心期待地对凌霄说。
凌霄微微挑眉,似是没有看懂元思蓁不虞的脸色,点头答道:“恭敬不如从命。”
吕游樱见他应下,心中极是欢喜,却又想到尉迟善光也助了她们,找补道:“尉迟郎君要不......”
尉迟善光连忙挥手,他虽心思不细,却也看的出吕游樱的意思,“我的鱼脍还在桌上,先行告辞!”
说罢便转身下了三楼,元思蓁目送他离去,却见他下到一楼后,在转角口停下似是与什么人说话,那人站在暗处,从她的方向看不太清。
想必尉迟善光又遇到了熟人,元思蓁未再多看,跟着店小二去往厢房。
凌霄从善如流地跟在两人身后,就在要转进厢房之时,他驻足朝楼下看去,这方位恰巧能看到与尉迟善光攀谈之人。
只见一位身着布衣,头戴荆钗的年轻娘子靠在墙边,微微低头地看着尉迟善光,眼波流转气质温婉。
那娘子似乎察觉到凌霄打量的目光,抬头朝他微微一笑,尉迟善光见此也转过身朝他看来,见是那白衣道士,不由心生疑惑。
凌霄面上一派如沐春风,眼中却毫无笑意地打量着两人。
三人的目光相会,各有所思而不得言。
“尤娘子认得他?”尉迟善光低声问道。
淮南记的店主尤三娘子淡淡一笑,嘴边露出个小梨涡,“我这店开了三天,他就来了三天。”
而厢房那头,吕游樱在桌旁坐得端端正正,不停抬眼瞄向凌霄。
凌霄则一派淡然地品着手中的龙井,忽然说道:“听闻武昌有水患,淹了好些地方,也不知京城会不会来些逃难的。”
元思蓁这才将自己的杯子放下,接着他的话说:“方才在坊市里我也听到有人议论,还说有什么星象吉兆?”
他们师兄妹三人各有所长,凌霄尤擅卜卦推衍,元思蓁自是想从他嘴中套出些什么。
“有凤来仪,确是吉兆,这凤仪面朝西北,振翅而飞,倒像是......”凌霄话说一半,又捂着嘴道,“我忘了,天机不可泄露。”
吕游樱眼中满是崇拜之色,连忙插话道:“听闻洪水冲了前朝皇陵,还断了他龙脉,真的是吉兆不成?”
凌霄不答她话,而是反问:“二娘子可知,是前朝哪位皇帝的墓?”
“这......还真未听说,可墓都被冲毁了,总有石碑记载的吧,过些时日就能知道了。”吕游樱眨着眼说道。
“是啊......过些时日也不知是多久,真叫人心急。”凌霄叹了口气,又举起茶杯喝了一口。
以元思蓁对凌霄的了解,他这意思怕是要去武昌一趟,看来星象之事并不简单,定有什么让凌霄这般感兴趣。
思及此元思蓁不由懊恼,师父说她天资不在卜卦推衍,只肯教凌霄这些本事,早知自己也偷偷学学,别总让凌霄占了先机。
三人这餐鲜脍,有吕游樱这个兴致高昂的在,也不算吃得尴尬。走出淮南记后,凌霄便向两人作别。
“我听闻溃堤之处多难民,本着道心,决意去武昌一趟。”凌霄将伞收在身后,语气悠悠然然的,丝毫不像是在作别。
吕游樱闻言瞪大了眼睛,“那......道长什么时候回啊?”
“道长真不愧是三清传人,有颗济世救民的好心肠。”元思蓁见自己果然猜中,心道这人赶紧离开长安城吧!
凌霄微微侧头想了想,“许是几日便回,许是一去不回。”
吕游樱立刻变了脸色,又不敢让凌霄看出自己的情绪,扯着衣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道长好走,不送了。”元思蓁笑眯眯地朝他摆摆手。
“告辞。”凌霄淡笑着点头,转身不过一瞬,就消失在了东市的人海之中。
吕游樱见人已不见,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来去无踪的,该不会真是天上的神仙吧......”
元思蓁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衣袖坐上马车,打道回府。
她将吕游樱送回国公府后,才转道回王府,却在王府门前看到了国公夫人的马车。
这是又有何事?
近来国公夫人对她的态度转变极大,不再似之前那般处处刁难,但元思蓁仍是怕她又搞什么幺蛾子。
她理了理散在耳后的长发,放轻脚步朝后院走去,只见国公夫人与李淮一同坐在凉亭中,一旁伺候的丫鬟手中还端着个碗。
她原以为是个什么吃食,可走进却闻到一阵难闻的药味,再看李淮明显抗拒的神色,元思蓁立刻联想到国公夫人求医之事。
糟了!
元思蓁赶忙小跑上前,直接坐到李淮边上,故作惊讶道:“夫人怎么来了!”
她步子迈得急,几缕飘逸秀发轻拂过李淮的脸,又落到他的肩上。
李淮看了眼忽然而至的王妃,见她脸颊微红,发髻散落,以为是她跑得急了,刚想命下人端茶,却听国公夫人厉声道:“白日里你就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方才在坊市里不小心撞散的,是我的疏忽,心里头只想着给王爷备生辰礼之事,一时忘了看人!”元思蓁含情脉脉地看着李淮,使出老招数想倒国公夫人胃口,好让她快走。
她轻轻靠在李淮身上,脸与他凑得极近,谁知却看到李淮睫毛微颤,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第37章 一抹绯红 国公夫人果然不喜她这做……
国公夫人果然不喜她这做派, 原本还要继续教训,却见李淮也耳根微红。她近些日子本就对李淮一肚子火,见此便调转了话头, 指着他骂道:“长辈在此就搂搂抱抱,李淮你书都白读了吗!”
元思蓁微愣, 心道自己抹黑李淮的事做的也太过成功, 李淮失忆前, 两人故作亲密挨骂的人总是她, 如今终于轮到李淮,心中不免有些快意。
李淮见国公夫人发怒,赶忙沉声认错, 肩膀轻动,示意元思蓁从他肩上起来。
元思蓁本就想着继续煽风点火,她似是完全不懂李淮的意思, 不仅没有起身, 还将头也靠在了他肩窝,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若是平常, 国公夫人早就气得拍桌子走人,可今日她目的明确, 竟顺了口气忍了下来。
为此,国公夫人也不想再等,示意丫鬟将药端上,早点看李淮喝完她早点走。
“淮儿, 这是外祖母特意为你求来强身健体的, 近些日子政事繁忙,累着你了,快些喝了!”
李淮心中早就明明白白, 这恐怕就是药铺掌柜所说的壮阳滋补之物了,他面上不由一黑,正犹豫如何拒绝之时,便见元思蓁伸手端过了那碗补药,一脸惊奇道:“王爷这是怎么了,还要喝药?”
她自是不敢让李淮喝药,万一这人喝出个什么,再一问,不就知道自己在外面传他不中用,李淮虽然失忆了,可脾气还在,到时候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思及此元思蓁不免懊恼,还是低估了此事对国公夫人的冲击。
她无视国公夫人刀刃般的目光,舀起药闻了闻道:“这药好难闻,我可不忍心让王爷吃。”
国公夫人以为她是临阵退缩,在心里暗骂她不中用,冷声道:“我这外祖母关心孙儿身体,你这做孙媳的还阻挠不成?”
“夫人言重了!”元思蓁连忙说道:“我只是觉得是药三分毒,王爷好好的,喝什么补药啊?”
她刻意加重了“好好的”三个字,眼角时刻留意着李淮的表情,好在他还不曾怀疑。
“他好不好你做王妃的不清楚?”国公夫人心中更气,忍不住指责道。
“王爷自然是极好的!”元思蓁与国公夫人对视,眼中满是恳求,希望国公夫人能明白她的意思,别硬要李淮喝药,要他喝也行,千万别戳出是壮阳补药。
国公夫人当然看懂,她顾着李淮的面子,原也只想说是强身健体的药。可见元思蓁这么不中用,更是觉得自己这个做外祖母的,要担起责任。
她两人的心思百转千回,却都不知道李淮一早清楚这是什么,他听着两人的对话,尤其是元思蓁的那句“极好的”,只觉其中别有深意,一时脸热难耐。
不等李淮缓过来,国公夫人又将矛头对准了他,“淮儿,外祖母特意寻了名医求药,这片苦心你莫要辜负!”
“孙儿......”李淮还未答话,又被元思蓁抢了话头。
“王爷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没告诉蓁蓁啊?”元思蓁一脸关心地看着他,还伸手把了把他的脉门。
“淮儿你喝是不喝?”国公夫人丝毫不被元思蓁打乱阵脚,亲自将药碗从她手中端过来,递到李淮面前。
元思蓁见此法不行,再推搡下去怕李淮觉得奇怪,便改变了策略,叹了口气道:“夫人也是一片苦心,我也懂的,只是王爷往常喝药,都要我来喂,夫人将药给我吧。”
说罢,她又从国公夫人手中端过了药碗,轻轻吹了吹,眼神暧昧地看了眼李淮,又看了眼国公夫人,娇嗔道:“夫人确定要在这儿看着?王爷喝苦药,都要我先喝一口,然后......”
“啪!”国公夫人终于拍桌起身,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她看着两人重重哼了一声,拂袖离去。
元思蓁见终于气走了她,又将心思转到了李淮身上,“这药真的怪苦的,王爷确定要喝?”
谁知李淮竟微微皱眉,问道:“你不想我喝?”
元思蓁赶忙否认,“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为何?”李淮方才确实觉得有些奇怪,元思蓁似乎不想让他喝药。
见李淮追问,元思蓁脑海中飞快思索如何圆场,她面上浮起一丝羞怯,柔声道:“既然王爷要喝,我也......”
说罢,她微微张口喝了一口药含在嘴中,樱唇微翘慢慢地朝李淮靠过去。
李淮顿时想起他刚失忆时,元思蓁曾说过两人成亲后都是这般喂药,他看着元思蓁越贴越近的脸,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元思蓁见李淮还不拒绝,狠了狠心闭上眼,飞快地往李淮脸上一凑,她唇角擦上李淮的唇,刚感受到一丝微热,便见李淮立马起身背对着她,顿了顿才说:“不喝了。”
元思蓁见这法子起效,在李淮背后偷偷勾起嘴角,将药汁吞下,语气遗憾地说:“那就不喝了。”
她飞快地朝玉秋挥手,示意她赶忙将药端走,又走到李淮身后关心道:“王爷要是真有哪里不舒服,可一定要告诉蓁蓁啊!”
良久,李淮才闷闷嗯了一声,飞快地离开凉亭朝书房走去,他耳根通红,就连一向冷峻的脸也染上一丝绯色。
元思蓁看着他落荒而逃似的身影,不由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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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府西南面便是九皇子李清的宅邸,李清尚未封王,府上不及哥哥们华贵,但也算得上是丹楹刻桷。
李清坐在床踏上,脑中还想着淮南记中的事,他手指不停地摩挲着一支金钗,眼中布满阴霾。
那支金钗是元思蓁发髻散落后掉在地上的,当时李清的下人想着讨好他,特意将金钗偷偷拾起,献到李清面前邀功。
谁知李清却大怒,还将那人打折了腿,拔掉了舌头,驱出了府。
此时他又见那金钗,脑海中忍不住浮现晋王妃青丝散落的模样,竟心生嫉妒道:“为何什么好事都是李淮的!他母族势大,父皇又总给他立功的机会,现在又娶了个美人做王妃,实在是不公!”
房中只有他一人,可却有一声沙哑的声音回道:“你若想要,抢来便是。”
“我......”李清刚要再说,想了想又将话吞进嘴中。
那声音似喝醉酒一般大笑,“没胆子,真没意思。”
李清慌忙解释,“你不知道,李渝也斗不过他,我怎么......”
“你不敢就一辈子被他瞧不起吧!”沙哑声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