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跟在小狗身后,从城北到城东,穿过了好几个坊市,才在敦化坊的一条小道前停了下来。
“王妃!”玉秋在身后追得气喘吁吁,撑着腰靠在墙边,将手中的披风递给她。
元思蓁匆匆接过披上,见小狗在巷子里闻来闻去,悄声对玉秋道:“它许是找到先前的主人了。”
两人跟在狗身后穿过小巷,又在几座民宅间扰了一会儿,终是见小狗从墙边的一个狗洞中钻了进去。
元思蓁下意识就想□□,可顾着玉秋在这,只好老老实实地绕到正门口。
当她看清门前的牌匾时,才意识到这竟是一座菩萨庙。
只是这庙极小,不过一进,又许久无人打理,杂草丛生一片破败的景象。
元思蓁走进庙中,见香案上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萨,而菩萨金身与凌乱的四周格格不入,竟是时常有人来擦拭打理的样子。
“汪汪!”小狗追到庙中又丢了方向,绕着香案不停打转。
莫约半柱香的功夫,玉秋实在是等不下去了,才小声对元思蓁说:“要不我们将它带回去,这儿看着渗人,也不像有人住的样子啊!”
就在元思蓁想抱起狗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她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高瘦的汉子挑着两个大坛子,一晃一晃地走了进来。
“嗷!”一见到这人,小狗背上的毛立刻炸起,龇牙咧嘴地发出低呜。
高瘦汉子吓了一跳,这破庙里有只狗就算了,怎么还有两个衣着华贵的娘子,他将肩上的扁担放下,眯着眼打量元思蓁两人。
“来拜菩萨的?”高瘦汉子挠了挠头问道。
元思蓁这才留意到,他头上绕着一圈麻布,只是比寻常的头巾带得更下,看上去有些奇怪。
她点点头道:“拜菩萨。”
“哟吼,这菩萨威名远扬啊!”高瘦汉子弯腰将坛子打开,一瞬间酒香四溢,“你们这些小娘子求求,估计真能求到什么如意郎君,就是不知能不能承受住。”
玉秋闻言皱眉,只觉这人说话粗鄙,想要拉着元思蓁离开。
元思蓁却问他道:“你挑这么多酒干什么?”
“供奉菩萨。”高瘦汉子将开了封的坛子往香案边挪,竟将酒水全部倒进了满是香灰的炉子中。
谁知小狗见这人走近,忽的一下冲上去就往他腿上咬。
那人惨叫一声,连忙放下坛子朝狗身上踢,“谁家的畜生!该死!”
元思蓁怕他踢伤小狗,随手施了个定身术法,将一人一狗定住一瞬,匆忙上前把狗抱走。
“啊哟!”高瘦汉子看了看自己的腿,“还好这天冷穿的厚!”
他没注意到,方才与狗的一番缠斗,竟让头上的麻布掉了下来,露出两只毛茸茸不属于人的狗耳朵。
玉秋瞪大了眼倒吸一口凉气,指着他垂在两边的耳朵喊道:“你是妖怪?”
高瘦汉子连忙捂住自己的脑袋,惊惶无措地说:“我不是怪物!我真不是!”
元思蓁看了看手中的长着人耳的小狗,心中瞬间明了,便撤去狗耳上的障眼法,露出一对人耳,问那人道:“这可是你的耳朵?”
“这......”高瘦汉子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看着小狗,忽然大喊一声哭了出来,“我终于找到了!”
他声泪俱下地跪在地上,朝地藏王菩萨磕了三个响头,又将剩下的酒水倒进香炉中,嘴上还念念有词,“求菩萨把耳朵还给我,求菩萨把耳朵还给我!”
“这菩萨把你和狗的耳朵换了不成?”元思蓁安抚着怀中的小狗,疑惑地问。
“娘子有所不知。”高瘦汉子抹了抹眼泪,“这菩萨可灵了,我先前害了病耳朵听不清楚,做事的地儿要退了我,我一时郁闷,在这没人的破庙喝了些酒,顺道给菩萨许了愿,谁知第二日醒来,便长出了这狗耳朵。”
玉秋头一回见到这离奇事,瞪大了眼睛看着菩萨道:“这不是戏弄人吗?菩萨哪会这样?”
高瘦男子又拜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继续道:“可不能不敬,这菩萨厉害的很,虽给我换了狗耳朵,不也是治好了我的耳疾吗?况且来拜过的人都说灵验,边上的黄老头想要个年轻娘子,第二日他那老太婆就变得水灵水灵,仔细一瞧竟是巷子边卖豆腐的娘子。”
元思蓁心中一惊,这菩萨治耳疾的法子是换耳朵,让人年轻的法子竟是换头!
“那豆腐娘子变成了老婆婆的脸?”元思蓁赶忙问他:“黄老头住在哪儿?”
“嘘!”高瘦汉子以为她是要去求证,怕惹了黄老头不高兴,又说道:“我这事说的都是真的,你们快将狗给我,我好让菩萨还回来!”
第42章 闯门救人 玉秋立刻挡在元思蓁身前……
玉秋立刻挡在元思蓁身前, 生怕这人扑上来抢狗。
可那小狗像也想让他还耳朵一般,要从元思蓁怀里挣脱出来。
“别!”元思蓁牢牢制住龇牙咧嘴的小狗,“乖乖, 你耳朵在那儿跑不了的。”
她想了想又对那瘦高汉子说:“你告诉我黄老头家在哪儿,我便将狗给你。”
“行行行!就庙边上挂着红灯笼的那家!”高瘦汉子不耐烦地说。
元思蓁听完一手抱着狗一手拽着玉秋的袖子, 头也不回地就往外冲去。
“你!”高瘦汉子没想着这两个小娘子如此不讲理, 刚要去追忽觉双腿一重, 一时失了重心栽倒在地, 好半天也爬不起来,这自是元思蓁所为。
“王妃......”玉秋一脸震惊地看着元思蓁,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会被王妃拉着逃跑, 实在是难以置信。
元思蓁沿着巷子四处张望,很快在拐角口看到了红灯笼,那户人家大白日却紧闭着门, 隔着墙还能隐约听到些吵闹声。
“你先拿着。”元思蓁将狗交给玉秋, 贴在门缝上朝里张望。
只见院子里有个老婆子在悠闲嗑着瓜子,她面上都是皱纹, 头发也夹杂这不少白丝,可那双嗑瓜子的手却细腻白嫩, 与她面庞全然不同。
再看她身后的房中,竟有一个看起来才十五六岁的小娘子被绑在床上,嘴巴还被塞了起来。
床边上站着个驼背老头,不停指着床上的少女叫骂, 骂到激动处, 竟要上手解那小娘子的衣服。
元思蓁手指飞快地捏了个法诀,隔门一拍,驼背老汉便顿在了当场。
玉秋不知她是施术, 还以为要直接拍门而入,连忙说道:“我估摸着王府的下人要追来了,不如等他们到了?”
她话音刚落,就听院内传来老婆子警惕的声音:“谁啊!”
元思蓁看了眼玉秋,示意她莫慌,又拍了两下门板,朗声说道:“柴老爷家的丫鬟,来送喜礼的。”
“柴老爷?”老婆子不记得边上还住着姓柴的人家。
“我家老爷做金银生意的,敦化坊最大的宅子就是我家老爷的,过几日大郎君娶亲,老爷特意让我们来送些喜礼,也没什么,都是些绸缎和吃食。”元思蓁料想那老婆子是个贪便宜的,便面不改色地编了这么一大段话。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见那老婆子将门开了个小缝,伸出脑袋打量了一阵,见两人穿着打扮,确是大户人家的样子,才伸出手道:“给我吧!”
谁知眼前这衣着华贵的小娘子竟抬腿一脚,粗暴地将门踢开。
老婆子被她吓得连连后退,连忙喊道:“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元思蓁冷着脸跨进黄宅,飞快地环视四周,确定这宅子里再没别的人,才吩咐玉秋道:“你拦着她,我找人!”
“啊?”玉秋一愣,见元思蓁提着裙子就往房中跑去,那老婆子伸手要去拦她,一时护主心切,冲上去就将老婆子扑倒在地。
两人一同摔到地上,玉秋原本还担心这老婆子年纪大摔出个好歹,抱紧她却发现这身体强劲有力不似老者,才真信了换头之事,怒气冲冲地指责道:“忒没良心!换了人家的身体,还这般自在!”
“老头子,老头子快来!”这老婆子被玉秋压住,扯着嗓子呼喊,却迟迟不见黄老头过来。
元思蓁施的定身法还未解开,黄老头虽听得到院中的响动,却一动也不能动,嘴巴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床上的年轻娘子一见元思蓁,挣扎得更加剧烈,眼中涌出泪花,满是恳求地看着她。
“莫慌,我这就给你解开。”元思蓁抄起床边的剪子,三两下就将绑住她的绳子剪短,再帮她把口中的麻布抽出。
那豆腐娘子被绑了许久,刚一松开还不能动弹,元思蓁只好扶着她坐起,替她把鞋子穿上。
因着惊吓过度,豆腐娘子好一会儿才呜咽着对她说了声,“多谢娘子相救。”
元思蓁笑了笑,却在替她穿鞋之时顿住了手,豆腐娘子一张年轻美丽的脸庞下,却是老态龙钟满是皱纹的身体,那双脚上还生着老年斑。
想必这小娘子这些日子过得极其艰难,任谁忽然与人换了身体又被绑来给人做老婆,都会惊惧非常。
豆腐娘子在元思蓁的搀扶下慢慢走到院中,见玉秋制在地上的老婆子还穿着她的衣服,不禁怒从中来,哭骂道:“快将我身子还给我!不然我...我就去报官!”
老婆子极是泼辣,瞪了一眼豆腐娘子粗声喊道,“是我老头要换的,你找我干什么!再说,你敢报官吗?报官了这街坊四邻可都知道你跑到我身上,你还是不是黄花大闺女可就说不清了!”
“你!”豆腐娘子气极,一时不知如何回嘴,可不报官她又咽不下这口气。
“你跟你老头子真够狠的,只是我自有法子让你们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元思蓁最是见不得这般做了恶事还不知悔改之人,她本意是想给这对老恶人施个术法,让其不得对旁人道出此事,谁知玉秋接着她的话说:“我们娘子可是堂堂晋王妃,要封你们的嘴还不容易!”
元思蓁微微挑眉,她方才确实没想到王妃身份有这个用处,便轻咳了一声扬首说道:“本王妃想封你们的嘴容易,要你们的小命更容易,都给我老实着点!”
“呸!”老婆还在地上挣扎,“王妃能来这儿多管闲事?我老头子着怎么不说话了,你把他怎么了!出人命了我也绕不了你!”
她话音刚落,似是踩好了点一般,晋王府的管事带着几个下人就追到了门外,见到元思蓁在里边与人争执,连忙入内喊道:“可算找到王妃了!”
元思蓁没想到管事来得正是时候,不由心下一喜,吩咐道:“将院子里两人押回王府,动静小些,啊还有隔壁庙里有个倒在地上的汉子,也带回去!”
“你真是王妃?”老婆子还是不信,只觉来了帮怪人唬她。
第43章 狠辣之人 玉秋得意洋洋地说:“我……
玉秋得意洋洋地说:“我们王妃就爱打抱不平, 你可好好想想自己的下场吧!”
王府的下人接过玉秋的手,又将床边的老汉也拎了出来,元思蓁这才解了他身上的定身术。
黄老汉刚能说话, 就颤颤巍巍地解释:“我没做什么!我哪敢做什么!都是神仙要我这么做的!神仙要的!”
元思蓁懒得再搭理她,命人送豆腐娘子回去, 并安慰她道:“你先躲着人几日, 过些日子我请厉害的道士替你解了这妖法。”
豆腐娘子委屈地点了点头, 临走之时还满是感激地看了眼元思蓁, 又匆匆离开这个满是噩梦的黄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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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淮下朝回府之时,就见元思蓁在正院里来回踱步,他还未来得及开口, 元思蓁便过去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厅中去。
“王爷,可能借你王府的地牢一用?”元思蓁问道,她知道晋王府底下藏有地牢, 原是想将三人暂且关起来, 再在他们嘴里套些那“神仙”的话。可没李淮的准许,王府的下人都不敢轻易动地牢。
“你要地牢何用?”李淮任她拉着自己, 语气不解地问道。
元思蓁将今日之事简短地说与他听,谁知李淮听完却眉头紧皱, 一脸凝重地思索起来。
好半晌他才出声,“换头,换耳,可还能换腿?”
“换腿?”元思蓁想了一下, 神情笃定地说:“想必不是难事。”
“那便对了。”李淮掀起长袍坐到踏上, 小抿了一口茶说道:“李清的腿医治多年不见好转,偏偏在江南遇到了神医治好。”
元思蓁立刻明白李淮的意思,压低声音道:“你是说他的腿是......换来的?”
李淮眸中布上暗色, 微微点头,“昨日我见李清,便觉他比往日矮了不少,今日我宫中的......”
说到此,李淮犹豫了片刻,看着元思蓁满是惊讶的眼睛,才将从不会在旁人面前提及的事说出口,“宫中的探子,报与我知,湘妃娘娘卧床不起。”
李淮宫中有探子一事元思蓁倒是不吃惊,哪个王爷不在宫里有一两个眼线,但他话中的意思,却让元思蓁背后一凉,“他换了自己母亲的腿不成?”
李淮轻笑一声,“湘妃娘娘倒是爱子心切,看来我还断错了腿。”
“什么意思?”元思蓁一脸不解的问道。
“我昨夜让人敲断了他的腿,若真是换了腿,只怕是敲错了。”李淮面上云淡风轻,眼中却不住地留意元思蓁的反应。
元思蓁一愣,“你为何要......”
她话未说完,就见李淮微微扭过头去,目光有些闪烁,她才忽然想到,李淮该不会是在替她出气吧?
“王爷......”元思蓁一时语塞,顿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是应该委屈巴巴地扑上去哭,还是满眼崇拜地感谢他。
她这一犹豫,便见李淮的目光变了变,元思蓁怕自己反应太过奇怪,不再多想便扑到他膝上,硬挤出点泪花沾湿眼眶,又是感激又是委屈地说:“王爷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