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时还在我手里呢!”尉迟善光有些感慨地摇摇头,继续说:“还真邪门,我是最不信这些东西的,可这回倒是有些动摇。”
李淮方才便觉元思蓁并非真的好奇要看,现下听这话,立刻想起在皇陵之时,他们两人在尉迟善光身上找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异样之处会让僵尸朝拜。
他不由心下一凛,元思蓁难不成是怀疑这荷包?
这想法虽有些荒唐,可也不无可能,那时他虽仔细搜寻过尉迟善光身上,却真是忽略他轻握着的手掌。
元思蓁又看了那被尉迟善光握在手中的荷包一眼,转身对李淮说:“王爷,天就要亮了,属下还有事禀报。”
李淮轻“嗯”一声,起身理了理衣袖,低声道:“尉迟你先好生休养。”
尉迟善光这才躺下还朝两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无需担忧,顺手又将荷包塞到了枕头底下。
“啊呀!”元思蓁忽然一个箭步上前,伸手往他枕边一拍,低声道:“蚊子。”
尉迟善光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只觉眼皮极重,昏昏沉沉就坠入梦乡。
“王爷我们回去吧,让左郎将先休息。”元思蓁手指一转,将方才摸出来的荷包塞进袖中,朝李淮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又施法术又摸荷包的花招全被李淮看在眼中,他却只微微挑眉,略带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转身出了房门。
孟游一路跟在两人身后,待进门之时,见元思蓁若无其事地紧贴着李淮而入,李淮也没有任何拒绝的意思,只得沉重地停下脚步,心中默念身为影卫的职责,替两人合上了门。
“拿出来看看吧。”李淮语气淡淡,看着元思蓁说道。
元思蓁邀功般地微微一笑,将袖中的荷包掏出,坐在李淮身边拆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这荷包极是精巧,里头的护身符竟是被缝进了暗层里,她只好抄起了桌上的剪刀,打算剪开封口之处。
谁知却被李淮一把将剪刀夺过,轻声说:“我来吧。”
他想起元思蓁不怎么好的女红 ,觉得这剪刀在她手中定使不利索,不说剪坏了荷包难以跟尉迟善光交待,若是弄伤了手可还得了?
元思蓁这回倒是不争,从善如流地将荷包也递了过去,看着李淮修长的手指握起剪刀,一点儿一点儿地挑开线头。
她心里头忽然觉得,若李淮是个女子,说不定女红做得比那尤三娘还要好。
李淮自然不知她心里头乱七八糟的想法,待暗层开了一个口子,他便将里头的护身符拨了拨,让它从荷包中滑出,掉落在桌上。
“咚”一声,两人看着眼前的“护身符”皆是一愣,半晌,元思蓁才伸手摸着上面的不寻常的纹路,轻声说道:“可是我眼神不好,上面这几个字是......”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李淮的声音冷了下来,这几字他再是熟悉不过,正是刻在九五至尊的传国玉玺之上的八个大字。
这字刻在一块正正方方的小玉片上,而玉片背面的凿痕却极其粗糙,像是生生从什么东西上敲下来一样。
元思蓁将玉片举到烛火前,借着火光鉴了鉴这玉的质地,语气惊讶道:“难不成,是从玉玺上直接切下来的?”
李淮心中惊疑不定,他不知这玉玺残片究竟与尉迟善光是何关系,若他真是什么前朝余孽,又该如何处置是好。
“难怪有两条龙。”元思蓁想通这其中联系,拍着李淮的肩膀将她在皇陵中瞧见两条真龙紫气之事又说了一遍,“一个是你,天潢贵胄真龙血脉,一个就是小周主残留在玉片上的龙气。”
李淮眉头紧皱,神色凝重地说:“为何龙气不是尉迟?”
“啊!我还来不及给王爷说!”元思蓁连忙解释:“那小周主,是位女皇帝。”又细细将心中的推测一一道出。
这话有如滔天巨浪,却撞开了李淮心中的重重疑惑,如此一来,皇陵中的一切都说的通了,他眼神暗了暗,思忖片刻,又问道:“尤三娘可就是小周主?”
元思蓁点了点头,又立刻摇头,有些犹豫道:“或许只是有所关联。”
“不对。你可还记得,尤三娘说过,她的店之所以叫淮南记,是因为她是淮南人士。”李淮回忆自己读过的史料,沉声道:“史书中虽未详细记载过这位摄政太后的生平,可我却曾听史官有过推测,那太后确有可能夺了自己儿子的皇位,还差点改了国号废了皇帝,在那之后,辉朝皇帝继位之时,未防再效,便会赐死母妃,也再没有淮南女子被纳入后宫。”
元思蓁想起尤三娘那张出水芙蓉般的清秀脸庞,实是不能将她与这位雄才大略的前朝女帝联系在一起。
“可这太后是百年前之人,又怎会......”思及此,李淮只能想到有什么灵丹妙法,便向元思蓁投去询问的眼神。
“不化骨。”元思蓁沉声道,“死前一丝执念未散,在身体中氤氲百年,成了僵尸却不会腐烂,还如活人一般。”
“那她也是......僵尸?”李淮眼中闪过一瞬惊愕,想起尤三娘平日里如常人一般,照看店面的生动模样,不由心生寒意。
元思蓁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丝执念定是她一生最是求不得之事,才能成为不化骨,又在机缘巧合下诈尸重生。”
一生最是求不得,于一位立业未半的女皇帝而言,极有可能就是再登宝殿,可尤三娘却只开了家馆子,一心都扑在经营上,怎么也瞧不出有何野心,难不成是在暗中谋划?
第80章 官家医馆 两人在桌边坐了没一会……
两人在桌边坐了没一会儿, 窗外便传来沉重的晨鼓声,将武昌城从诡谲的夜色中唤醒。
而近乎一夜未眠的李淮,还不停摆弄着那块玉片, 没有一丝倦意。
他不仅忧心这位百年不腐的女皇帝是否还觊觎着皇位,还忧心一颗心牵挂在她身上的尉迟善光。
若尉迟善光是个寻常男子也就罢了, 他还能以为尤三娘是想过过简单的日子, 可偏偏尉迟善光是龙武军左郎将, 在皇宫禁军中的权利极大, 他父亲、祖父又都是朝中重臣,李淮难免疑心,尤三娘是否在利用尉迟善光?
元思蓁将玉片从他手中拿起, 塞回了荷包之中,打算待会去寻花鳞帮忙缝上再还回去,她看了眼李淮忧愁的神情, 也猜得到他在担心什么。
只是不知为何, 她总觉得尤三娘能将传国玉玺如此重要的物件削成片塞进荷包赠人,足以见得这人在她心中的分量极重, 或许她对尉迟善光还真是情谊深厚。
再者,尤三娘自是知道玉玺龙气能压制皇陵僵尸, 她若真有利用僵尸作乱的心思,又怎会让尉迟善光将其带到武昌。
元思蓁没将心中的想法告诉李淮,毕竟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女儿心态, 竟用情爱来揣度复杂的人心。
未过多久, 李淮又要再去议事厅中,元思蓁只在房中眯了一会儿,便去仓房中寻花鳞。
白日里她倒不像晚上那般警惕, 光明正大地就走了进去,只见花鳞已将那僵尸扒得精光,连头发都拽了下来,就差开膛破腹了。
“你这般能寻到什么?”元思蓁看着眼前倒胃口的画面,皱眉说道。
花鳞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目光还停留在僵尸身上。
元思蓁一跃坐到桌上,拉过花鳞的身子说:“还是你我读的书不多,李淮竟然还真知道前朝有过女皇帝之事。”
她将方才在房中与李淮的那番猜测悉数道出,花鳞听完后难得一见地皱起了眉,良久也不答话。
“你想什么呢?”元思蓁失了耐心,忍不住问道。
花鳞若有所思地扭过头,像是想通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轻声道:“难怪百翎宫中的僵尸是男子。”
元思蓁一时不解,露出个疑惑的表情,又听花鳞说:“是她的面首。”
“这......倒也不无可能。”元思蓁微愣,没想到花鳞想的竟是这些东西。
“那僵尸每夜去寻才人,并非对其有意,倒有几番抢回寝宫的意思。”花鳞说着说着,嘴角还露出一丝恍然大悟的微笑。
元思蓁想了想,又道:“可高贵妃误认为是鬼的僵尸,是女子模样。”
“既然小周主是先做了摄政太后再夺位,总会有一两个关系紧密的后妃相助啊,又或是,小周主男女通吃?”花鳞歪着脑袋说。
眼见她的思维越来越跳脱,元思蓁连忙打住,“无论如何,这小周主倒是个难以琢磨的人物,她皇陵中陪葬的妃嫔棺椁都是空的,我原以为因着她是女子,所以没有妃嫔,可若她有面首,难道是不舍得他们陪葬?”
花鳞摇了摇头,将桌上僵尸的衣物盖好,轻声道:“我看不像,小周主既然有不输男子的帝王之心,又怎会没有帝王的铁石心肠,你看古往今来的雄才霸主,晚年之时无一例外,都求仙问药,以得长生。”
元思蓁面色一沉,立刻听出花鳞话中暗示,想起皇陵中的种种,她皱眉道:“你的意思是,墓室顶上的阵法,是她求长生之法?”
“还有皇陵中的尸山,弄不好都是她的手笔。”花鳞面上沉静,眼中却闪过一丝波澜,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位小周主心生佩服,甚至起了要去会一会尤三娘的心思。
元思蓁摸了摸手中的玉片,思绪更乱,若真是小周主一手谋划,又为何要将玉片赠与尉迟善光?
难道她的长生,仅仅是自己的长生,从没想过什么宏图霸业,甚至还借着尉迟善光之手,除掉这些追随自己的僵尸......
这其中的种种困惑,或许要见上尤三娘一面,让她亲自解答,才能明了。
花鳞帮着她将玉片又缝进荷包后,元思蓁便想先将荷包还回去,再与花鳞一道去查探昨夜僵尸列队而入的里坊。
她刚出了房门,还没走进官驿的主楼,便总感觉有些不对,直到踏上楼梯,才意识到像有什么在注视着自己。
元思蓁并未立刻转过身去,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上楼,在转角口小施了个障眼法,便躲进了柱子后边查看。
此时官驿之中有不少人走动,倒是看不出何人在盯着她,她等了一会儿没见有异,便贴着墙边飞快往尉迟善光房中去。
在她消失的不久后,一楼的转角口才走出一人,一脸凝重地盯着二楼,直到他身旁有人唤,这才回过神来。
“孟校尉,王爷有找。”他身旁的侍从急匆匆道。孟游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的往议事厅而去。
此时厅中只剩李淮一人,他方才布置了一番事宜,便想调动些长安城中的影卫,紧盯着那尤三娘的一举一动。
可孟游刚领下指令,又对他禀报道:“有一事是属下失职。”
“说。”李淮看了他一眼,冷声道。
“这一路未曾向王爷禀报,先前王爷让我留意的御药房太监,也跟来了武昌。”孟游低头回禀。
李淮微微挑眉,脸色更冷,示意他继续说。
“这太监昨夜一夜未归,今日我又瞧见他与......”孟游在心中整了整措辞,才说:“与王爷的贴身护卫一道从仓房中出来,属下总觉得这其中有蹊跷,还望王爷多加留意。”
在刚听到那句‘一夜未归’之时,李淮心头便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再听完他后半句话,心中更是翻江倒海。
孟游不知李淮要他盯着小太监的缘由,只觉两人暗地里有什么勾结,可在李淮看来,这事儿可没那么简单!
先前在王府中他只是有些怀疑这小太监的身份,没想到他人还跟来了武昌,昨夜还与元思蓁一同彻夜未归,他再怎么要自己别乱想,心里头仍是冒出个匪夷所思的念头,搅得他一时乱了心神。
“王爷?”孟游见李淮脸色变了又变,却没有回应,忍不住唤道。
李淮这才目露寒光地对他说:“继续盯着。”
孟游见他神色冷峻,以为是终于对那小护卫起了防备之心,不由心中松了口气,便顶着有些诡异的氛围,从议事厅中退了出来。
可他还没走上几步,忽然想到,王爷方才的反应,不仅有怒还有一丝嗔怪,该不是王爷不但没起疑心,还吃起了这小太监的醋吧!
想到这里,孟游恨不得再转回去把话吞回来,他龇牙咧嘴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差点就将发髻扯松,心中更是对不起远在长安的王妃,只觉自己不仅劝不住人,还推波助澜!
他不由忿忿,更是起了要将那小太监查个底朝天的决心,定向王爷证明他俩不仅有奸情,还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让王爷早些回头是岸!
“啊秋!”花鳞与元思蓁一道走在武昌城的大街上,却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有人骂你?”元思蓁看着熙熙攘攘的市集,心不在焉地问。
花鳞听了这话,从袖中掏出折扇,看着三瓣花道:“或许是凌霄,在骂我俩都见到他心头血干涸,还拖着不去救。”
说及此事元思蓁心头一沉,她俩并非不想去救,而是一点儿头绪方向也无,就只知道他说要来武昌,可人究竟来没来武昌,来了又在何处,确是不得而知。
“我看这血只是干涸,还没从扇面脱落,人应该只是半死不活。”元思蓁没好气道,这凌霄从来都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总摸不清他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如今出了事一点儿线索也不留,只得让她俩干着急。
花鳞也点了点头,“如此,就让他这样半死不活的晾着吧!”
“反正祸害遗千年,定是死不了!”元思蓁拉着花鳞加快了脚步,匆匆穿过拥挤的人群,往昨夜的里坊而去。
花鳞心中怎不知道,元思蓁与她一样,都极是担心凌霄的安危。现下没有丝毫线索,只能从这偌大的武昌城入手,城中任何的不寻常之处,说不定能找到凌霄的蛛丝马迹。
武昌城中的里坊不似长安城那般规整,这座里坊比旁边几座要小上不少,多是住着城中百姓,不仅没什么铺面,连走街串巷的商贩都没瞧见几个。
两人兜兜转转,终是瞧见了昨儿紧贴着坊墙的宅子,那队僵尸便是从暗门中跳进了这宅中。
“这是......”花鳞看着院中进进出出的人,面上露出难得的惊讶,“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