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遗憾着自己的大业不能完成,对面前站着的两名男子却置若罔闻。
“来人,将二皇女抓起来,择日处斩!”一直沉默的女帝突然下令,“犯我大洲子民者,不论是谁,都要得到应有的报应。”
在场外成百上千人的见证下,二皇女没有否认自己的罪行,原本就认为何浅陌是被冤枉之人更是暗暗叫好。
本只是各个角落里的耳语,不知怎么就越传越开,众人见她被释放,竟大声高呼起来。
何浅陌忽然很欣慰,这些日子没白辛苦。
当然,这个人也没白疼。
她将手覆在自己身旁的男子头顶,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居然是软软的,手感就好像在给什么小动物顺毛。
“谢谢你想办法救我。”
曲槐心方才还没回过神,现下忽然意识到今日这一幕早就是这个女人设计好的。
他!他白心疼她了!
亏他还担心得要死!
一想到这儿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别过脸去不想理睬她。
谁知何浅陌直接抚过后背,将手盖在他的柔荑上,背着仍在欢呼的众人用指尖刮了刮他的掌心。
曲槐心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腿有些软,险些站不住。
第65章 抉择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民间开始流传起一种说法,说二皇女觊觎皇位,六皇女骄奢淫逸的名声都是她传播出去的, 实际上公正亲民,为人高洁, 是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
女帝一行回宫后, 她未曾休息片刻, 直接与刑部一同提审陆院首与蒹葭二人, 查出流入帝后宫内的毒药出自太医院一名刚收编的小太医之手。
而这名太医,正巧出身帝后母家,整件事不过是帝后在自导自演, 女帝大怒,将帝后连降数级,打入冷宫。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已陨落, 二皇女一派至此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鉴于外头风声正盛, 女帝也趁势宣布立六皇女何浅陌为太女,自然获得赞誉声一片。
时值盛夏, 六皇女府。
何浅陌连续好几日不见踪影,曲槐心边吃着快马加鞭送来的鲜荔枝边纳闷。
刚从嵊川回来时, 这家伙恨不得整天待在留心居,夜里睡觉也是给他箍得死死的,恨不得一刻也不与他分开。
这才几日,难道就厌了?
曲槐心心里不免升起一丝委屈。
而此刻正在准备册封礼的某人没来由打了个喷嚏。
她只是想在太女册封礼上, 他可以站在自己身侧, 得到他该有得正君之位,这才几日未眠,与王管事商量事宜, 写好折子递送给了女帝。
不出三日,宫里果然来了人,说是要宣曲槐心入宫。
等他换好衣裳,宫人却对跟在后头的何浅陌说道:“殿下,您还是请回吧,陛下只召了曲侧君一人。”
何浅陌一愣:“只有他?”
“是。”乖眉顺眼的宫人躬身点了点头,便将还蒙在鼓里的曲槐心带去了宫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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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此次并未在前殿接见他,而是直接传唤他进了御书房。
这里不似金玉齐镶的主殿般叫人压抑,反而书卷琳琅满目,飘着一股与何浅陌房里类似的墨香。
曲槐心身着一袭水蓝锦丝衫,面上波澜不惊,实际心里开始打起鼓,不知她为什么突然把自己叫过来。
听见脚步声,女帝回头,从面容上看不出端倪。
“陛下。”他上前行礼。
“曲侧君不必客气,坐吧。”不知是不是曲槐心的错觉,女帝这一句侧字似乎咬得格外重。
“谢陛下。”
“下月十二是太女册封礼,你可知晓?”
曲槐心轻轻点头,这个他倒是有所耳闻,不过具体是几日还是头一回听说。
“她有意在那日立你为正君。”
曲槐心一愣,正君?
这两个字熟悉又陌生,可何浅陌却从来没对他说过。
女帝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见状才确定他是真不晓得,心里这才缓和了些。
“这几日忙着清算二皇女党羽之事,还没来得及回复她,你说说看,朕是不是该答应她?”
曲槐心一时没敢回答,她这样问自己,自然不是字面上那么简单。
“曲凌羽,是你长姐?”女帝接着问道。
嗡!
他的脑袋瞬间清醒不少。
这怕是兴师问罪来了。
“她一直在帮二皇女做事,你可知情?”
曲槐心连忙起身跪在地上:“陛下,我知道我本不该说这些话,但我曲家世代忠良,我长姐也绝不会帮她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你无需紧张。”女帝的手指在案上轻点两下,随后从书册中抽出一堆折子,“那名陷害陆院首的太医是她接来的京城,此处去嵊川的接应和暗线也是她部署的……”她随意地翻了几本,“还要朕继续说吗?”
聪慧如他,不可能听不出女帝的画外音,她主动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目的昭然。
“虽她犯了大错,但念在朕有愧于曲家,私心也想放她一马,否则……”
“陛下想让我如何做。”曲槐心埋首,声音没有起伏。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那朕可就直说了。”女帝顿了顿,“范尚书家有一子也到了婚嫁年龄,不论是性格还是模样,朕看着甚喜,是个做正君的合适人选,你若同老六说明自己愿意放弃这正君之位,我也就做个顺水人情,保全你曲家不受牵连。”
“……”
不得不承认,虽她所说的话完全在曲槐心的意料之中,但他的心上还是感受到猛然一记钝痛。
从前他进府时,府里那么多人他毫不在意,如今只不过区区一人,一想到那个画面却嫉妒得快失去理智。
一个正君之位,换一整个曲家人的命,明明是非常划算的交易。
更何况那是他爹娘,从小疼她的长姐。
女帝见他犹豫,略有不悦:“册封礼一过,她就是大洲太女,你也不希望她的正君因为出身而被旁人诟病吧?”
“……”
“不做正君,这侧君之位你仍做得稳稳当当,又与她一路走过来,就算日后他后宫进了再多新人,也没人敢亏待于你,但救曲家人的机会可就只有这一次。”
“是,我明白了。”曲槐心有些难过,这种陌生的滋味让他莫名委屈,比抄家、被捆在蛇群之中还让他委屈。
她是太女,身份尊贵。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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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里时,何浅陌一袭墨衣似乎是新换上的,微抿的薄唇能看出略显紧张。
“回来了?”
“嗯。”
“母皇说什么了?”
曲槐心后背一滞,随后回头笑了笑:“说下月十二就是册封礼,恭喜你要做太女了。”
男子的肤色在水蓝色锦丝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通透,却也缺了点血色。
何浅陌微眯着眼睛,视线从他面上滑落在他攥紧的手上,忽然试探道:“我是不是也应该恭喜你?”
曲槐心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浅浅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我要回去休息。”说着便加快脚步走了出去,只是手臂不着痕迹地顺势在眼角飞速抹了一下。
本还露着笑意的女子脸瞬间拉了下来,四周寒意乍现:“丰沛,去打听一下宫里发生了什么。”
入夜。
何浅陌躺在曲槐心身边,左手臂垫在他脖子下方,右手揽着他的腰将他抱在怀里。
夏季本热,可她如同天然冰块似的,又清爽又凉快,很快两人呼吸逐渐变得均匀,偶有细风从窗缝溜进来,吹起交缠的发丝。
男子倏忽睁开眼,湿漉的凤目就起月光,看着她的脸出了神。
他忍不住伸出手,用食指顺着女的眉毛画了画,柔软整齐的细绒毛挠得他手心痒乎乎的。
可是这个人马上就要做太女了,不可能一辈子守着他一个人,以后也会有其他人这样躺在她身边,被她抱在怀里吗。
想着想着,他不禁有些生气,气得两指捏住她的鼻翼。
一下子被人阻住呼吸,何浅陌沉吟一声,手里却将他搂得更紧,生怕他跑了似的。
*
可曲槐心还是跑了。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变成了一个妒夫。
与其等着看她与别的男子卿卿我我的场景,不如眼不见为净,难过才会少一些。
这劳什子总低人一头的侧君,他一点也不稀得做,所以他可耻地逃了。
光行李就打包了三天,最后却又全扔下了。
只从床底取出最初何浅陌送予自己的那枚玉佩带在身上,留下了女帝给的扳指,如往常一般出了门。
早等候在街角的车妇见只有他一名男子,不免有些诧异:“小夫郎,这是去哪儿?”
“不用问,向南走就成。”曲槐心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银子。
听闻江南水秀山清,烟雨春风十里香,如今他正好得空去瞧瞧,找一处合心意的地方便能落下脚来。
“得嘞!”
这恐怕是他这辈子做得最为大胆的决定了。
*
是夜。
何浅陌回到留心居,才发觉以往总留着灯的屋子黑漆漆一片。
她推门,门内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继而打开衣柜,发现那一个包袱摞着一个包袱早已收拾好却又没拿,登时脸色铁黑。
“丰沛!”
“属下在。”
“侧君去哪儿了?”
“今日一早便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握紧拳:“备马!”
就在她急匆匆要出门去时,却碰上刚采买完回府的王管事。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出去几日……或者几个月。”她冷着脸,表情十分吓人。
“那……正君册封礼可要继续准备?”陶太傅一头雾水。
“一切按计划进行。”
第66章 全文完 乖乖跟我回去做太女正君吧……
碧绿的农田成片盘踞在山头, 水流经过细渠盘桓灌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
在这个小村庄里,房屋之间的距离隔得非常远, 每至午时便升起袅袅炊烟,萦绕在山云之间, 平添几股烟火气。
何浅陌站在陈旧却修缮得很好的木门, 轻轻敲了敲。
“吱呀——”
门开了, 穿着褐色布衣的男子墨发大致挽起, 一脸警惕地朝外看去,一辨认出来人的脸后连忙抓起两侧的门使劲想关上。
“等等!”女子抢在前头跨进去一只脚抵住门缝。
男子不说话,手上却没停下, 甚至使出了浑身解数。
“疼……疼。”女子哀嚎,只是那挤眉弄眼的模样显然是在做戏,本以为男子会心疼自己, 没想到他丝毫不为所动, 她也只好灰溜溜地缩回了脚。
“啪!”门重新被关上,垂在两侧的长篱笆也跟着抖了抖。
男子背靠着门, 心扑通直跳。
好不容易这个人的脸在脑海里的景象逐渐淡去,没想到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眼前, 一下子打乱了他的心绪。
谁知他一口气还没顺过来,却见一个身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在自己跟前。
“你!”他吓得拍拍胸口,果然不能以常人的思维看到这个人, 居然还会□□。
何浅陌却盯着他的眼睛, 如小狼看见猎物一般欺上前来:“你想往哪儿跑?”
曲槐心还没来得及答话,一个带着寒意的吻就落了下来,侵略一般在他的唇上辗转啃噬, 许久才舍得分开。
“谁都可以跑,唯独你不行。”女子将他拉进自己怀中,仿佛要揉进身体里,“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你怎么来了?你的册封礼怎么办?”曲槐心没抬头,声音闷闷的。
“夫郎都跑了,还管什么册封礼?”何浅陌笑道,似乎丝毫不以为意。
这么没正经。
曲槐心白了她一眼,好不容易从怀里挣脱:“你还是回去吧。”
“这位公子。”何浅陌的语气忽然变得凝重,“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生气?”
曲槐心愣在原地,薄唇微张,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母皇同你说的那些话,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觉得我不会帮你?还是觉得牺牲你自己很伟大?”何浅陌步步逼近,没有给他留喘息的机会,再一次将他裹挟入怀,吻得他浑身酥软。
“我只是……”曲槐心倒在他身上,嗓音细若蚊蝇,“不想看见你娶别人。”
这小东西居然毫不掩饰自己的醋意。
何浅陌这一路憋了一肚子的火,听见这一句后却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怎么也气不起来了。
“谁告诉你我要娶别人了?”他扶着他的脸朝向自己,不允许闪躲,“这辈子就你一个。”
“你母皇不会同意的。”
“我们俩的事,她管不了。”
女帝如今几乎只剩她这一根独苗,想不妥协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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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槐心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脸皮竟比城墙还厚,居然自顾自地就住下了。
他算了算日子,两日后就是册封礼了,她居然真的毫无反应,整日不是到林子里去猎鸟和兔子,就是到小河里捉鱼和泥鳅,甚至还鼓捣怎么烧才好吃,悠闲得不得了。
“你真不回去?”
“不回去。”何浅陌裂开嘴,在这儿连笑的次数都比在京城多得多,“把这么好看的夫郎留在这儿,被人拐跑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