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何晓呈捏紧手,背后的血流出来,她甚至能感觉到衣服上的热流。
“轰隆隆——”雷声响起,绵长又振聋发聩。
天际一下变得乌黑,小雨变成了豆大的水点,狠狠砸在一众人肩膀头顶,何晓呈背后的伤口传来一阵刺痛。
首领的剑尖眼看就要刺穿男子的喉咙,吓得他不可控制地发出猫一样的呜咽,浑身抖个不停。
“叮!”
就在一瞬间,不知从哪面高墙上射来一枚石子,力道硕大,生生将那剑的方向打偏了一大截。
首领一惊,不由瞪大双眼,却见左侧的院墙上跃下一名穿着夜行衣的女子,从上到下虽包得十分严实,但也能看出肌肉的痕迹,十分强壮。
她落在地上直接将男子提起,首领想追,女子也毫不犹豫地拔出腰间所围长鞭,蟒蛇一般卷在她腰际,首领举剑一砍,居然坚硬非常,根本伤不了这鞭子分毫!
何晓呈并不知道这黑衣女子是谁,但好在保住了元琪他爹姓名,便也定了定心神,从背后袭去,与那人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果然,首领不敌,渐渐就落在下风。
“啪!”长鞭破空呼啸而来,最后一击直接当着她的头顶劈下,她应接不暇,直接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地面躺了一片,有些还在挣扎叫喊,有些早已不动弹,男子吓得直翻白眼,双腿都没法站直。
“走!”女子出声,拎着男子率先跳出府墙,何晓呈点点头也跟了过去。
第62章 元琪的爹爹
女子熟门熟路地原路返回, 倒是把何晓呈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到底是谁?”
“……”
女子不回答,只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五皇女府前,柳含霜和曲槐心不放心, 一直在门口等候,见她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可是没想到多了一名陌生女子。
她将手里的男人轻放在地上, 径直走到曲槐心跟前, 单膝跪地:“侧君。”
“你是?”曲槐心有些疑惑。
“属下丰沛。”女子声音浑厚, 垂首答道。
他忽然记起来当初何浅陌说过,会命一个叫丰沛的跟着保护他,原来就是此人。
“六皇妹派你来的?”何晓呈多多少少猜到一些。
“是, 我受命保护侧君,见他进了您府上便在外等候,后见他情况不对才偷听到到您去了二皇女府, 是属下失职, 若早些前去五殿下您就不会……”
柳含霜终于听出不对劲,连忙跑过来:“晓呈, 你是不是受伤了?”
说着他着急地围着何晓呈转了一整圈,当看到她背上被印得血红, 猩长的口子泡在雨水中时,当即就嚎啕大哭起来。
“你这个愣子,怎么受了伤也不知道吱一声!还傻站着!”他气得一拳擂在她肩窝处。
“咳……咳,看来我夫郎不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何晓呈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啊……怎么办, 快进去吧……”柳含霜一下子手足无措, 说话都不利索了。
何晓呈轻笑一声将他略带薄茧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别怕,我身子好,你要不说我都怀疑伤口已经愈合了, 一点也不觉得疼。”
“就知道胡说!”柳含霜急得骂出来,可手里扶着她的动作却是轻得不能再轻。
“他就是元琪的爹爹吗?”曲槐心指了指地上仍旧昏迷着的男子。
“是,先将他带进去吧。”何晓呈说到正事,表情立即变得凝重。
“等等。”曲槐心抬手阻止。
如此重要的人质丢了,二皇女一定会来追,今日要是送进何晓呈府上,把刺客引进来势必害了她们。
“丰沛,劳烦你把他送到咱们府里去。”
“是。”丰沛应道。
谁知何晓呈似乎看透了曲槐心的想法:“不用,人是我一起劫的,二皇姐要是动手咱们一个也跑不掉,咱们既然上了同一条船,就不必如此顾虑。”
“是啊,路上意外多,快些进去,晓呈的伤口还要包扎。”柳含霜也不甚在意,洒脱地挥挥手。
曲槐心心中一暖,也不再扭捏,任凭丰沛将元琪的爹爹背了进去。
直到傍晚,他才悠悠转醒。
许是白天受了刺激,他眼神躲闪,任凭几人在旁边嘴巴都说干了去,他仍是不肯开口。
“元琪!”就在他们快要放弃时,男子忽然指着门口的方向惊叫道。
“不对……”他摇了摇头,“元琪呢?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元琪……元琪!”
曲槐心正巧站在他身边,被他一把抓住胳膊:“快点救元琪!有人要杀他!有人要杀他!”
柳含霜吓得赶紧把曲槐心拉回来:“槐心,他不是疯了吧。”
“若他一直这般疯疯癫癫的,陛下也不会信他。”
况且元琪已死,他就未必会愿意帮他们说出真相。
曲槐心不禁皱起眉,何浅陌还在牢中,这人又疯傻似的,刚要理出的头绪又变成了一堆乱麻。
“要不让他先在此处歇着,明日再来问。”何晓呈提醒道。
“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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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六皇女府时已至深夜,王管事却焦急地等在门外,见他回来连忙追过来。
“侧君,您这是去哪儿了!府里的贵客已经等了许久。”
“贵客?”曲槐心疑惑道。
万万没想到,一进门才发现是陶太傅回来了。
她显然也很焦急,开门见山道:“曲侧君,陛下下令,陆院首之事待可她回来再处置,只是殿下……”
陶太傅犹豫了半晌,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有什么太傅直言便是。”一提到何浅陌,曲槐心顿时心提到嗓子眼。
“殿下的情况不容乐观,陛下说总得给百姓一个交代,现在又没有别的证人,所以……”
“有。”他打断,“还有一人,就在五殿下府上。”
曲槐心将元琪爹爹的事与她说明,陶太傅当即决定第二天一早便去五皇女府见人。
过了一夜,男子的情绪显然平缓了许多,开始讨起水喝。
才喝两口,他却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抬起头:“元琪……是元琪吗?”
在场几人对视几眼,都没答话。
“元琪在哪儿?”
“我要找他,我要告诉他,有人要杀他……也要杀我……”
“谁要杀他?”曲槐心顺势问道。
“是……那个人……那个人……”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男子差点脱口而出,却忽然惊恐得全身震颤:“不……不能说……”
“别怕,我们会保护你,只要你说出是谁要杀元琪。”
男子先是如同没听到一样仍旧重复着那句话,随即却用手死死揪住自己的头发,歇斯底里道:“不!不能说!不能说!”
见他情绪又快要失控,曲槐心不敢再追问,立时为他顺着背,他才又恢复平静,只是嘴里不断重复着:“找元琪……我要找元琪……”
柳含霜见状想开口,陶太傅却对他使了个眼色,径直走到男子跟前。
“我知道元琪在哪儿。”
男子闻声立马被吸引了注意,泛着红血丝的眼睛慢慢看向她的方向,却似找不到目标一样无法聚焦。
“在哪儿?”
“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好……好……找他……我们去找他……”男子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虔诚地点了点头。
曲槐心有些不忍,将陶太傅拉到一边:“太傅是要带他去嵊川?”
“是。”
“可元琪已经死了。”
“我知道。”她点头,“老朽我自有安排,还请侧君宽心。”
“那我同太傅一道去。”
既然陆院首和蒹葭暂时安全,他留在京城也派不上用场,去了嵊川没准可以找到办法,况且他与元琪算是熟识,或许更能取得他爹爹的信任。
可陶太傅却摇了摇头:“我去探视过六殿下,他特地吩咐我说侧君你不可再去。”
“但……”
“侧君,殿下有她的考虑,还请您不要让我为难。”
曲槐心想不通何浅陌为什么不让他去,如今她已深陷牢狱之灾,难道还能自己出来不成。
可陶太傅如此笃定,他也不能再任性,只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时间也不容再耽搁,当天陶太傅便带着元琪的爹爹上了路。
素面朝天的马车已很是陈旧,背影即将消失时甚至还能听到嘎吱嘎吱的轮毂声。
曲槐心久久望着,失了神。
第63章 来世再做我妻主吧
此后整整七日, 嵊川不曾传来任何消息。
就在曲槐心想叫丰沛去打听一二时,信者却突然带来了陶太傅的亲笔。
不知为何,晨起时开始曲槐心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总有股不好的预感。
等见到那名传信之人的表情时,他就更为确定。他轻颤着手接过那封信笺, 一时不敢拆开来看。
“属下告退。”
面前身着黑衣的女子与丰沛的身形十分相似, 不同的是她右额有一条疤痕延伸到眼角, 看着比丰沛更为凶狠些。
就这么一位身强体壮、训练有素的女子, 短短一句话四个字,却带着明显哽咽的痕迹。
曲槐心一个人在留心居内呆坐了半刻,这才敢拆开信。
“明日午时嵊川刑场, 处斩刑。”
“砰!”
他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抽了丝的木偶一般齐腰砸落在桌上,额头重重磕下去, 瞬间淤青了一大片。
“怎么会……怎么会……”他喃喃道。
陶太傅不是把元琪他爹带过去了吗, 怎么没有帮上忙,反而直接下了死刑呢。
他有些后悔, 为什么听她的,为什么没跟着去, 若是去了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何浅陌这个傻子,没法自救却还要逞能。
他忽然觉得眼睛很热、很胀、烫得吓人,然后一片模糊,却掉不下一滴眼泪。
原来人悲伤到极致时, 是哭不出来的。
曲槐心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了, 竟然会为这个自己避之不及的人难过成这样。
一想象那个曾睡在枕畔的身影即将从这个世上消失,那般气质俊逸的女子会以如此狼狈的姿态离开这里,他就开始全身发软、四肢无力, 好似自己的生命也在一起跟着流逝。
她不让他去嵊川,这次他偏要去。
就算没法帮她,至少……能见她最后一面。
他艰难地站起身,踉跄着跨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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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正值盛夏。
道路两侧的秃头树上藏了许多知了,不觉疲倦地整日乱叫,但当远处传来肃穆整齐的脚步声时,它们似乎也收敛了许多。
两列官兵护送着硕大的囚车,正吱呀而来。
整个长街早已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但与以往不同,这次他们不敢妄加议论,只能伸着脖子好奇地观望着。
囚车用三寸粗的衫木干所制,因所载之人身份特殊,为保全皇家尊严,已将周围的污渍擦拭干净。
女子盘腿坐在内侧,正闭眼假寐,虽囚衣加身,却也难掩盖其本身的翎羽气质。
来到跟前时,一众人等连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离开自己的视线,才敢小声耳语。
“真是六殿下下的毒?”
“我看未必,她日日与我们在一道,喝的一口锅里的东西,就不怕毒死自己?”
“话说回来,当日二殿下死也不肯吃那口粥,你们说蹊跷不蹊跷。”
“这个二殿下啊,咳……”说话的人正好瞧见女帝和二皇女等人的轿子从后头过来,顿时吓得噤了声。
等她们一走,旁边人的脑袋又立马凑过来:“你刚才说那二殿下怎么了?”
“快说快说。”
那人被她们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只好挠挠头:“我听说啊,这二殿下手段硬着呢,这次六殿下怕是……”
“唉……”
她不肯再说,但周围人也已意会到,更有受过恩惠的当场叹了口气。
刑场设在郊外三里地,周边煞气太重以至草木难茂、人烟稀至,靠近时甚至还能闻到血腥味。
何浅陌被两名身材壮硕的女子从囚车上带出,双手反锁在身后,慢慢走上刑场前的石阶。
女帝等人的队伍虽后出发,到得却更早,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步步越离越近。
一阵风起,吹得女子墨发飞扬。
“母皇,咱们毕竟是同根所生,真见不得六皇妹这副模样。”二皇女惋惜道。
“这个老六,从小坏事做尽,怪只怪这次她自己犯下了这滔天大罪,没人能保得了!”女帝气得一拍桌。
“母皇可要再与她最后说几句话?”
女帝没应,只闭眼挥了挥手,意思是拒绝了。
见她似乎彻底死了心,二皇女便也不再提,静静地摸索着手里的玉扳指,饶有兴味地看着场上的女子被下令跪在刑台中央。
“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