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宓想不到会从一个孩子嘴里听到这样的安慰,这话她是信的。关于妈妈的记忆几乎等于没有,但从姥姥口中她知道妈妈有多爱她。
“我知道。”
李晔露出天真的笑容,“我很喜欢宓姐姐,我真希望你是我亲姐姐。”
她可不敢当一个皇子的姐姐,他的皇姐是李长晴。更何况真论起血缘来她可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姑姑。
“我也很喜欢你。”
“真的吗?”李晔很高兴,“太好了,下次我再给你带好吃的。”
“好。”
苏宓从洞口看去,向他挥手。
墙那边有脚步声远去,她这才慢慢起身。
鸡块冷了,但味道仍在。
如果杜嬷嬷以前是赵贵妃的人,是不是能侧面说明常嫔和赵贵妃的关系不一般。或许根本不像秦嬷嬷说的那样当初是犯了错被赵贵妃赶走的,而是别有隐情。
她迫不及待想知道那个杜嬷嬷的事,如果有可能她想亲眼见见对方。比起秦嬷嬷,那个杜嬷嬷知道的事情或许更多。
一口气跑到鹤园,守门的丫头直接放她进去。
司马延不在,听红岭说一大早带了青峰出门。
“表姑娘,要不你等等?”红岭说着,小声吩咐小丫头们准备点心茶水。
苏宓激动起伏的心情微微放缓,“也好。”
点心绵软茶水清香,她却没有品尝的心思。如今在她眼中,所有的美味都不及那一包炸鸡块,她迫切想确认赵贵妃是不是她妈。
殿中的冷香让她慢慢冷静,冷静之后是无尽的深思。她悲哀地想到,即使她确认了赵贵妃就是妈妈,那又如何?
赵贵妃已经不在了,她再也见不到了。
“表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红岭见她表情不对,问道。
她轻轻摇头,“没什么大事。”
红岭有些疑惑,表姑娘刚才好像要哭的样子,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按理说在王府应该不敢再有人给表姑娘气受。
“表姑娘,有什么事等郡主回来了你告诉郡主,郡主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苏宓乖巧点头,“我就在这里等郡主,红岭姐姐你忙你的吧。”
红岭身为司马延身边的大丫头,自然有什么事务要处理。不过她知道在郡主心里,所有的事都不能和表姑娘相提并论。
“没事,奴婢不忙。”
苏宓感激一笑,“红岭姐姐,你真好。”
一直等到夜幕低垂,司马延和青峰才回来。
红岭有眼色地退出去。
司马延依旧是白衣胜雪,清风明月般的气质越发出尘。苏宓恍恍惚惚地想,郡主可不能再高了,再高真的没有人要了。
“等了多久?”司马延问。
“我没记。”苏宓笑得讨好,“只要是等郡主,再久我也愿意。”
司马延眉眼舒缓,“倒是会说话。”
她笑得越发讨好,迟迟疑疑地道:“郡主是不是累了?要不我明天再来吧。”
“是不是有事?”司马延凤眸渐深,一把拉住她。她低头看着对方修长的手指,感受着对方的力道。心中隐约闪过怪异的念头,总觉得哪里有些太对。
司马延很快松开她,她来不及细思那种感觉。
“嗯,是有一点事。我听人说常嫔宫里有一个杜嬷嬷,她做东西特别好吃,郡主你知道这个人吗?”
“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我见过四皇子,我听她说的。”苏宓咬着唇,低头,“我听我嬷嬷说我娘很擅长厨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突然觉得那个杜嬷嬷应该认识我娘。我一生下来我娘就死了,我特别想知道更多和她有关的事。”
“人之常情。”司马延坐下来,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
苏宓松了一口气,郡主没有问她在哪里见过四皇子,心道郡主肯定事事都了如指掌。对方不问她,是给她脸面。
越是相处,她就越发现司马延真是一个很值得做朋友的人。在这个世间,她能碰到司马延确实很幸运。
如果没有司马延,她的人生不可能破局。
她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赶紧上前倒茶。那殷勤的模样要多狗腿有多狗腿,司马延神色染上几分愉悦。
“那位杜嬷嬷不是一般的奴才,她是常嫔以前认的干娘,如今在听语宫里荣养。我倒是没有听说她认识你娘,不过宫里的关系盘根错节,明面上不和的人私下未必没有联系,或许她和你娘有关也说不定。”
“这样啊。”苏宓有些失望。
“我帮你打听一下。”司马延看不得她失落的样子,别说是打听一个人,若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恐怕他也愿意爬上去摘。
“不用了。”苏宓叹息,“其实知道得再多又如何,我娘也不会活过来,世人对她的误解也不会改变。”
这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殿门口窜进来,她根本不设防,也没来及多想一下子躲到司马延的身后。
百岁止步,乖巧地趴在司马延的脚边。
“郡主,我先走了。”苏宓被吓得不轻,她不太敢看百岁。一看到百岁她就想起梦里的大白狼,还有大白狼变成的司马延。
司马延冷冷看着百岁,“下次再吓到她,我就把你送走。”
百岁肯定听不懂,但它能感知到主人的生气。它爬起来摇着尾巴,一副不太敢靠近主人的样子。
“郡主,百岁也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怕狗,和它没有关系。天太晚了,郡主你早点休息,我也该回去了。”
“等等。”司马延叫住她,“我送你。”
啊?
苏宓想,司马延忙了一天,她怎么好意思让人送。
“那个,不用了吧。郡主,我又不是不认识路。”再说大家都在同一个府里,便是再晚回去她也不怕。
司马延决定的事,岂会被她三言两语改变主意。
两人出门的时候,青峰默默跟在后面。
春风送暖,空气中混着草香花香。王府极大,灯火自是照不到每一个角落。越往西走光线越暗,暗阴重重树影幽幽。
“下次出门,记得带上小竹。”
“哦。”
苏宓想的却是比起自己,嬷嬷更需要小竹。她好手好脚的也不需要人扶,这条路又是走了无数次的。
司马延这一送,一直送她到小院门口。
他们在门口相互道别,苏宓这才回屋。
小竹已经睡了,就睡在外间搭的小木床上。她轻手轻脚地往里走,里面是她和秦嬷嬷的房间。秦嬷嬷也睡下了,房间内一片安静。
她和往常一下准备脱衣就寝,然后她眉头皱了一下。
嬷嬷最近身体不太好,睡着后呼吸声比较重。今天有点奇怪,嬷嬷的呼吸声为什么变得这么轻,几乎听不到一般。
她向来感觉灵敏,闻到一丝不熟悉的气息。
“嬷嬷,你睡了吗?”
床上侧躺的人没有回答她。
她自言自语,“我在郡主那里吃得太多,都没顾得上喝一口水。也不知道小竹有没有烧水,看她睡得太香我又不太忍叫她。”
一边说,她一边往外走。
心提到嗓子眼的同时,是浓浓的担心。
嬷嬷…不知道怎么样了?
到了外间,她脚步明显放快。刚刚碰到门栓,便感觉后面一股劲风袭来。她拉开门的同时大喊。
“郡主,救命!”
劲风朝她劈过来,一道寒光在黑暗中划过。
她拼命往外跑,“郡主,救…”
一道白影挡住了寒光,与一道黑影交缠在一起。与此同时,青峰也赶到了。白影退下来,青峰与黑影缠斗在一起。
“没事吧。”司马延扶住她,凤眼沉得可怕。这人的路数不是一般人,而是大世家或是王公们蓄养的死士,且是特别了得的那一种。
“没事。”她浑身在抖,纵然这一世活得艰难无比,但她并未遇到过如此真刀真剑的情形。
黑影不敌青峰,虚晃一招后想逃,青峰追了出去。同时王府的侍卫出动,将那黑影团团围住。黑影自知插翅难逃,牙齿一咬倒地身亡。
苏宓还在抖,“他刚才想杀我。”
司马延眼神越发深得吓人。“别怕,别看。”
“我不怕,因为我知道郡主肯定没有走远。”她上牙磕着下牙,咯咯作响,“他是谁派来的,是不是大公主?”
除了大公主,她想不到谁会这么恨她。
青峰已将那人仔仔细细搜查一遍,过来禀报,“没有发现任何标志。”
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死士,只有一种:即不以保护家主为目的蓄养的死士。
这样的死士不是一般世家会有的,他们存在的意义一是替主家刺杀政敌或是栽赃嫁祸。或者还有另一个目的,那便是谋逆。
大公主肯定有暗卫保护,可是暗卫和死士不同。大公主不可能蓄养死士,更不可能养这样的死士。
所以这人不是大公主的人,但一定和大公主有关。
司马延清楚这些,却不知和苏宓说。在他看来苏宓突经此事必是吓坏了,一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小姑娘哪里见得了这样的刀光血影。
然而他不知道苏宓确实吓坏了,并不代表她对这个世间的险恶一无所知。她眼下来不及去追究杀她的人是谁,也顾不得去想为什么司马延的身手那么好,更顾不上去想青峰一个丫头为什么这么厉害。
她眼下只关心嬷嬷,祈祷嬷嬷和小竹都不要有事。
“嬷嬷,嬷嬷…小竹…”
第48章 这么爱哭可怎么得了。……
秦嬷嬷在床底下被找到, 她已经昏迷不醒。小竹也一样叫不醒,青峰说她们都吸入了大量的迷药。
闻过解药后,小竹很快醒来。
看到司马延等人久久发怔, “奴婢这是怎么了?做梦了吗?”
青峰低声将事情说了一遍, 她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不怪你。”苏宓说。
秦嬷嬷年纪大了,一个时辰后才醒过来。她醒过来后状态极差, 苍老的脸色泛着灰败之气。她原是官家小姐,又曾在兴宁宫磋磨多年,不用青峰细说她已猜到事情经过。
世家天家暗中的手段层出不穷,敢闯进王府杀人足见指使之人的底气。他们这般容不下姑娘, 摆明是要赶尽杀绝。
“他们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家姑娘?”
“嬷嬷,已经没事了,那人死了。”
秦嬷嬷凄惶摇头,“死了一个, 还有下一个。既然他们起了杀心, 便不会就此罢手。姑娘,我可怜的姑娘。”
那些人敢私闯王府, 不可能因为死了一个死士而放弃。只怕因着撕破脸了,下一次的手段更加阴险毒辣。
她和姑娘在王府谨小慎微多年, 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图天长日久被世人淡忘,她家姑娘能嫁人生子过上安稳的日子。如今刀刃在喉,连王府都不是安全之地, 又哪里来的安稳可言。
她已是黄土埋半截的人, 可她家姑娘还小。
苏宓抱着她,“嬷嬷,你看我好好的,我没事。”
她泪流不止, 这次亏得郡主及时赶到。下一次呢?
纵有千日防贼之策,总会百密终有一疏。那些人在暗,王府在明。王府再是守卫森严,也难拦前仆后继的死士。
她突然爬起来,“扑咚”跪在司马延面前。
“郡主,我家姑娘本性善良,她是你们王府众人看着长大的,她从来没有害过人。千错万错都不是她的错,求郡主怜悯我家姑娘!”
“秦嬷嬷,你快起。”司马延示意小竹扶人,“那些人竟敢闯入王府行凶,便是不把我忠亲王府放在眼里。此事我们王府一定会追查到底,必不会姑息。”
“好,好。奴婢多谢郡主。”秦嬷嬷气息一散,倒在小竹身上。
苏宓心下一痛,让她靠着自己。“嬷嬷,你别担心,郡主可厉害了,青峰姐姐也特别厉害。这些事情你别操心,我只要你好好的。”
秦嬷嬷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她身体早就空了。上次被王妈妈那一推她越发觉得身体沉疴得厉害。眼下又有迷药侵体,她怕是熬不了多久。
她不怕死,死了就能去地下服侍娘娘。
但是她舍不得姑娘,她还没有亲眼看到姑娘嫁人。好在姑娘和郡主交好,有郡主刚才的话她也就放心了。
“嬷嬷没事。”
苏宓不敢哭出声来,嬷嬷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没事。虽说生死有命,岁月无情,可是她在这个世上只有嬷嬷一个亲人。
她不想再一个人。
夜漫漫无声,仿佛永远不会看到天明。
随着天光微亮,秦嬷嬷终于再次睡去。这一夜注定不平静,王府正院的灯火亦是一宿未灭。不管来人针对的是谁,敢夜闯王府便是不把忠亲王放在眼里。
忠亲王表面随和,却不是一个任人欺辱之人。忠亲王妃更是将军府出来的姑娘,骨子里本就是爱憎分明之人。
微光之中,穿戴整齐的夫妇二人进宫面圣。
司马延召齐王府侍卫,重新安防布局。
苏宓守在秦嬷嬷的身边哪里也不去,不过是一夜的功夫,秦嬷嬷明显苍老了许多。脸上的沟壑越深,让人不忍多看。
有好几次,苏宓都以为她睡着了,其实她不过是精神不济虚游恍惚。发间的黑丝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不少,银丝险些布满。
她的肩头有掉落的发,苏宓一一拈掉。
在苏宓的记忆中,她一直都在。她护着小小的原主,在这个小院里度过了那么多的春夏秋冬。她温暖的怀抱,是原主在这个世间唯一的温暖。
“姑娘,你别守着老奴,你去鹤园玩。”鹤园是郡主的院子,那里最安全。“若是玩晚了,就别回来。这里有小竹照应,老奴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