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说得极是。”杨老夫人身边的婆子道。
那边夫人们拥簇着忠亲王妃和柳夫人,一路欢声笑语地出了杨府的大门。其中众人有一瞬间的静音,苏宓看到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应该不年轻,锦衣华服俊美无双。有着青年男子没有的成熟,又有着中年男子没有的风流雅逸。
一双桃花眼天生含情,无论看谁都给人一种脉脉深情之感。
此人便是杨显原,人称杨玉郎的杨伯爷。
苏宓暗道怪不得世人说杨家祖坟冒了青烟,杨老夫人那样的长相,真不像能生出这般长相出色的儿子。杨夫人虽说长得也不错,但比之其夫只能说黯然失色。
众人惊艳之时,杨夫人既是羞涩又是不悦。羞涩的是自己成亲多年,纵然丈夫对自己不算亲近,但她还是一颗心都在对方的身上。不悦的是这些世家夫人们太不矜持,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看别人的丈夫。
苏宓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她不喜欢杨伯爷的眼神。比起杨伯爷这样的多情美男,她更喜欢司马延那样高冷的人。
“杨伯爷真是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忠亲王妃感慨。“你是不知道他年轻那会,令多少姑娘为之沉迷。”
“我不喜欢这样的,他比不上世子。”苏宓低声道。
忠亲王妃闻言捂嘴笑,“你这孩子,倒是实诚。”
这样多情的男子,注定会伤很多人的心。伯府别的不多,妾室姨娘最多。其中大部分都不知道杨夫人主动纳的,也不是杨伯爷自己要求的,而是那些女子哭着喊着要给杨伯爷做妾。伯府良妾不少,丫头升通房姨娘的也不少。
杨夫人表面风光,心里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杨伯爷应该是路过,却引起不少的目光追随。
“真可惜,杨家这一辈无一人肖似杨伯爷。”有人小声惋惜。
唯一长得和杨伯爷有点像的是杨家的外甥,也就是李长晴的未婚夫。
杨夫人不知有没有听到,还得强颜欢笑。她和女儿杨楚楚亲自相送,一直送到众人各自上了马车。
忠亲王妃临上马车之际,曲夫人终于逮到机会说话,“表姐,鹤儿真的定亲了?”
“这还能有假。”
“鹤儿是你的独子,又是王府的世子爷,你怎么会…这样会不会太委屈他了?”
苏宓已经先上了马车,静静坐在车厢内,她能听到她们的谈话。在曲夫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深觉有理。司马延是王府独子,又是世子爷,将来的忠亲王。配她这样一个孤女,实在是在过委屈了。
她听到忠亲王妃似乎轻笑一声,然后她听到对方说:“真论出身,放眼朝天城,有哪家的姑娘能和她相提并论?”
曲夫人眼神微闪,“表姐…她真的是?”
“她是我们王府的表姑娘,现在是鹤儿的未过门的妻子。至于其它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中意的是她这个人,这门亲事我很满意,那孩子我也很喜欢。”
苏宓听到这样的回答,说不感动是假的。
等到忠亲王妃上来的时候,她已是两眼汪汪。
“都听到了?”忠亲王妃并不避讳。
“是。”苏宓眼眶发红,“王妃娘娘,我…的身份那么复杂,你为什么……?”
为什么会同意,为什么护着她?
忠亲王妃道:“因为你把鹤儿看得比自己还重,因为鹤儿喜欢你。”
苏宓杏眼满是不可置信,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以为这个时代的父母,家族利益才是放在第一位的,儿女的喜好则是其次。
“我…”她并没有把司马延看得比自己还重,“我没有…我离开王府主要为的是我自己。我怕大公主再找我麻烦,我也怕他们会迁怒王府和世子。不过我更怕的是他们不会放过我,我不想再像过去一样提心吊胆,所以我才会逃走的。”
忠亲王妃心都软了,这个孩子怎么如此善良。她明明就是怕会连累鹤儿,却还要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如果换成一个有心机的人,怎么可能如此坦荡。
“你这孩子,心眼怎么这么实诚。”
“我是真的…”
“好了,你的心思我都知道。我们年纪大了,就盼着你和鹤儿以后好好过日子。你放心我不是什么恶婆婆,给儿子房里塞人的事情我也不会做。”
她嫁进王府那么多年没生孩子,什么样难听的话没有听过。她要真是那等固守成规的女人,怕是早受不住给丈夫纳妾了。活了大半辈子,她活得比谁都明白。这夫妻之间只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旁人别乱插手。
苏宓不想会听到这个,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她想能碰到王妃这样的婆婆才是最幸运的事,在这个时代有好老公不如有好婆婆。
将心比心,如果她真成了王府的儿媳,她必会待王爷王妃等同于自己的亲生父母。
“王妃娘娘…”
“还叫王妃娘娘?”忠亲王妃佯装生气。
不叫王妃娘娘叫什么?
苏宓微愣。
“叫姨母。”
“姨母。”
“诶。”
第59章 机会
马车行至朝天城最繁华之处渐缓, 拥挤的百姓和热闹的街市让马车慢慢停靠一边。小贩们的叫卖声和小二跑堂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听着极有烟火气息。
苏宓杏眼微动,看向旁边的车帘。她眼中一片好奇向往, 小脸却板得极为严肃认真。像一个明明想出去玩, 却又怕大人训斥的孩子。
忠亲王妃不由莞尔,轻轻掀开这边的车帘, “今儿个可真热闹啊。”
苏宓一看,也掀起一角车帘,“嗯,真热闹。”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 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气息。来往百姓形形色色,大多数从穿着上就能看出身份地位。
短襟者,大多是劳力和百姓。长衫者,有学子有富户。戴纶巾幞帽者多是清雅或贫寒之士, 能戴冠的可见家境不错。锦衣华服佩玉者, 更是能从外表窥其出身。
苏宓看得津津有味,只见酒楼走出一行人。被几位华服青年簇拥着的一位锦衣男子, 锦衣男子面白如玉,相貌胜人几等。
那般风流英俊的长相, 那多情的桃花眼,虽不及杨伯爷之六分,但站在人群中足够鹤立鸡群出类拔萃。
此子应是杨家的那位外孙史公子, 也就是李长晴的未婚夫。听说李长晴极为满意这位未婚夫, 料想应和史公子的相貌有关。
史公子被人捧着,好不春风得意。他原与几位友人有约,是以今日杨老夫人寿辰,他早早去贺过寿后便离开了。
史父不过是七品小官, 史公子是小官之子。若论身份,他自是不可能成为驸马。但他舅家是伯府,小姨还是端妃娘娘。他长得好,又和李长晴从小认识。
李长晴当年挑选驸马时谁也不满意,就看中了他。他摇身一变成了大公主的未婚夫,京中的世家公子们哪个不给他几分脸面。
饮过酒后,他的桃花眼更是含情脉脉,若得经过的妇人姑娘们痴痴迷望。
突然有个小厮跑过来不知说了什么,他脸色大变。
他撇下友人,朝城司衙门狂跑而去。
这时马车动了,苏宓疑惑是放下帘子,隐约听到有人说什么敲登闻鼓之类的话,又听人说是什么有人状告妻子通奸。
“姨母,我刚才看到一个长得很像杨伯爷的公子往那边跑。”
忠亲王妃心下一动,吩咐一个侍卫前去打听。
马车到了王府不久,去打听的侍卫回来禀报。说是有位叫程大生的商贾告自己的妻子与人通奸并有奸生子为证,那奸夫正是史大人。
史大人是史公子的父亲,怪不得史公子会变了脸色。
程大生之所以发现自己的妻子与人通奸,还有从他的一双儿女说起。他与妻子成亲多年,膝下有一女一子。女儿今年十二,儿子今年八岁。他自己长相普通,甚至称得上丑。程妻则是秀才之女,姿色出众。当初程妻之所以嫁给他,看中的是他的家境。
程家祖辈以前是跑商的,到程大生的父亲那一代才算是在朝天城扎了根。程家几代人积累的财富,到程大生这一代已能算得上中富之家。而程妻的父亲虽有秀才功名,家境却着实贫寒。程父不事生产埋头读书,程妻的两个弟弟亦是如此,家中全靠程妻与其母做绣活供养。
程大生爱慕程妻,花重金求娶,娶回家之后如珠似宝。程家有丫头婆子,程妻每日只需精心打扮自己看看书即可。
大女儿似程妻,深得程大生的喜爱。他自己长得丑,生了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可谓地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
后来程妻又给他生了一子,儿子自小容貌更为出众。他喜不自胜,逢人便夸自己取了一个好妻,程家的祖坟冒了青烟。
程妻被他宠着,早已不见以前的穷酸。她吃好穿好,闲时赏花吟诗,平日里还喜欢出去和别的夫人叶子牌。
程家不缺钱,程大生也愿意这样惯着娇妻。
错就错在小儿子长得太好,才八岁已是附近闻名的小美男。不仅长得好,还很聪明。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儿子,程大生是逢人就夸。
也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开玩笑说他长得丑,不可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儿子。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时程大生就有些不高兴。
转念一想,儿子长得不像他,是因为长得像妻子。那些人肯定是嫉妒他人生得意,故意说那些酸话刺激他。
这般一想,他就把这事给忘了。
然而有一人提起,便会有第二人。当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他的儿子和史大人的儿子长得像时,他整个人都傻了。有人说儿子不像他,他可以说是因为像妻子。但有人说儿子像别人,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妻子从一开始就看不上他,他是知道的。成亲的那天夜里,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圆房之后还闹着自尽。
最终虽说愿意和他过日子了,但对他鲜少有笑模样。
他偷偷去看过史公子,一看之下天旋地转。儿子不说完全像史公子,至少有三四分像。史公子不过十几岁,当然不可能是妻子的奸夫,所以他怀疑是史大人。
经过几次跟踪,他发现妻子果然爱去史家打史夫人打叶子牌。
一时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他一定要让这对狗男女身败名裂,所以这才有敲登闻鼓状告妻子与人通奸一事。
苏宓觉得不太对,那位史公子长得并不像史大人,而是像杨伯爷,没道理史大人在外面生的儿子也会像自己的小舅子。
史大人拼命喊冤,他都没和程妻说过话,怎么可能会是奸夫。谁知才过了一夜,他就承认了,承认是程妻勾引了他。
程妻一直哭,被程大生打得鼻青脸肿也不敢为自己辩解。当史大人说是被勾引时,她突然大喊大叫,喊着什么人来救她。
这件案子最后的结案是通奸罪,程妻被判了流放,当夜被发现自缢在牢房中。史大人被罢了官,还受了杖刑,但不用流放。
苏宓听到这个结果时,正和司马延一起。两人如今是已未婚夫妻,坐在一起端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
莫说是旁人,便是日日相见的红岭都惊叹他们的相配。俊男美女谁不爱,忠亲王妃私下连孙子孙女的小名都想好了,就盼着他们早点成亲,生几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司马延凤眼深深,剑眉微皱。“此案也只能如此。”
“那位程夫人,应该不是自尽。”苏宓小脸冷着,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程妻是被灭了口,怕她供出真正的奸夫。“那个奸夫,应该不是史大人。”
程大生的儿子像史公子,史公子像杨伯爷。她想起杨伯爷那双多情的桃花眼,觉得与程妻有私情之人极有可能是杨伯爷。
史大人刚开始还喊冤,后来为什么又承认了?应该是代自己的小舅子受过,毕竟七品小官能丢,伯府的爵位不能丢。再者史家靠的是杨家,只要杨家不倒,史家就不会垮。相反如果杨家倒了,史家也落不下好。
是个人都知道的事,不过是官官相护。
案子虽然已了,但防不住悠悠众口。这种风流事最是传得快,你一言我一语的满城风雨。程大生听到了传言,大约是知道妻子的奸夫另有其人,一气之人下把儿子丢在杨府的门口。
可怜那程小公子,从小父母疼爱娇生惯养,一朝从天下落到凡间,哭得差点背过气去。他抱着程大生的腿,不让自己的父亲走。
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父亲不要他了。
听到儿子的哭声,程大生有一瞬间的心疼,毕竟是自己疼了八年的儿子。但是一想到这个儿子是妻子与人通奸后生的野种,他又狠下了心。
他一把掰开程小公子的手,大步离开。他跑了很远,才敢停下来抹眼泪。眼中虽有泪,但也有恨光。
一名少女神情凄楚地在等他,脸上也挂着泪,“父亲,真的不要弟弟了吗?”
“他不是你的弟弟,他是你娘和别人生的野种。”
少女是程大生的女儿程世珠,程大生的儿子叫程世玉,这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是程妻取的。如今再听儿子的名字,世玉似玉,不就是指似那杨玉郎。
程大生更恨,恨到咬牙切齿。
程世珠抹着眼泪,“父亲,弟弟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放心不下他。要不我们把他带回去吧,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都说了他不是你弟弟!”程大生吼着,目眦尽裂。
“父亲…”程世珠从未见过如此怒色的父亲,吓得小脸无血,“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们一家人明明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
程大生也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对不起那个贱人了?丈人家这些年都是他养的,他对那个贱人更是百依百顺。那个贱人不仅在外面与人私会,竟然还敢生一个野种栽到他的头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去求娶之前,程妻一门心思想入伯府为妾。无奈程妻的父亲自诩读书人,不肯女儿与人做妾。再加上伯府妾室众多太多龌龊,伯府也不过是个虚壳子没什么财力。相比他真金白银许的正妻之位,程妻这才被押着嫁进程家。
“父亲,我…我放心不下弟弟,我去看一眼。”程世珠跺了一下脚,朝杨家跑去。她打定主意把弟弟带回去,哪怕父亲怪她,她也不能把弟弟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