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都是各家的夫人姑娘,大多都会留心儿女亲事。杨家的大公子还未说亲,倒也不是杨家不急,而是因为高不成低不就。
论家世,杨家如今也算过得去,但底蕴深的人家依然看不太上。虽说杨家有端妃,但大皇子那么个品性,又偏偏占了一个长字。稍有些顾忌的人也怕被柳皇后恼了,毕竟以后太子殿下才是正统。
差不多地位身份的人家杨老夫人婆媳又看不上,总觉得配不上他们杨家。
杨家当年不显,已故的老伯爷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杨老夫人是小官之女,年轻时就长得寻常,如今瞧着面相有些刻薄。
也是她命好,嫁进杨家后生了一个好儿子。杨伯爷杨显原早年有杨玉郞之称,宛如杨家祖坟冒了青烟一般才有了他那般风流俊逸的后代。那时杨家虽说家世不高,依然有少姑娘心仪杨玉郎。
杨玉郎当年何其风光,据说出街必有众女追随,所到之处惊叹连连。杨家门外更是有不少人痴痴守望,只为一睹他的风采。
杨家的青烟似乎也只冒了那一回,他的姐姐肖似杨老夫人其貌不扬,妹妹即端妃娘娘。端妃虽说能称得上清秀二字,但与绝色美艳四字无缘。
他的儿女们也未有一人能承其貌,最多不过中上之姿,嫡女杨楚楚也不是出众之人。
而今杨玉郎早过而立之年,眼看着即将迈入不惑之年,却依然身姿挺拔如松如竹一般风流雅致。
便是到了这般年纪,他仍旧能惹得这些夫人姑娘们目光追随。
很可惜,杨家的大公子长相似母,并未遗传杨伯爷的风姿。倒是杨伯爷姐姐的次子,生得有几分像舅,所以早早与大公主李长晴定了亲。
听说李长晴对自己的未婚夫很满意,从不在意其家世。公主招驸马,看重的也不可能是家世。家世好的嫡长子,更不可能当驸马。
杨家起势靠的是女儿,这些年中规中矩。
夫人们欢聚一堂,你来我往的恭维之词不绝于耳。
忠亲王妃进来时,所有人都很吃惊。这些年忠亲王妃能出面参加的宴席并不多,她上一次来杨家还是杨老夫人的六十大寿,这样的生辰寿诞她从未亲自出席过。
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不需要迎合巴结别人。
更让人吃惊的是,她身后跟着的那位姑娘。那位姑娘大多数人都见过,在上回忠亲王妃的生辰宴上。让所有人更吃惊的是这位姑娘的风仪长相和气度,似乎与年老者记忆中的赵贵妃越来越像。
花厅内足有半刻钟的静默,直到吴国公夫人先起身行礼,尔后所有人都向忠亲王妃行礼。
忠亲王妃略略示意她们不必多礼,在杨老夫人的亲自想请之下坐在右上位。
苏宓则站在忠亲王妃的身后,一脸乖巧。
按理说她应该向各位夫人见礼,但忠亲王妃交待过不需要那么做。她这一逃一回,似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司马延的身份,她的处境,以及他们的关系全都发生了根本而又奇怪的变化。
她再见忠亲王妃时,心情也很微妙,突然有一种丑媳妇要见婆婆的感觉。她以为忠亲王妃可能会说她,因为是她给王府带来了麻烦,也是她害得司马延不眠不休地寻找。
然而忠亲王妃对于她出逃的事一字未提,同她说起的却是京中的一些事情。比如说各世家之间的关系,以及一些忌讳。
正当她纳闷的时候,对方说这些事情她以后都要学。她听懂对方的意思,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在来的路上,忠亲王妃又和她细细说了一遍杨家的事。她们进来的时候,杨伯爷和杨家的公子已经离开了。
忠亲王妃一来,伊然成了众人的中心。
曲夫人眼神隐晦地看了苏宓好几眼,猜测着自家表姐的用意。很明显表姐有意抬举这个孩子,难道是想给这个孩子说一门好亲事?
杨家的大公子正在说亲,莫非是冲着杨家来的?
她会这么想,旁人也会这么想。
一来二去不少目光似有似无的地看向苏宓,暗道杨家这是什么运道,怎么总能和皇家扯上关系。
不过这次,是福是祸不好说。
杨老夫人和杨夫人恐怕也想到这一层,杨夫人面上倒是看不太出来什么情绪,杨老夫人那张刻薄削瘦的脸立马挂不住了。
谁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生的,谁不知道连陛下都不认这个孩子。他们杨家真招惹上了这个孩子,只怕得罪的不仅是吴国公府,连带着还有大公主,简直是百害而无一利。
吴国公府老夫人打量了苏宓好几眼,虽说面色还算如常,但眼底不时闪过的恨意表明她恨极了苏宓。
最近城门一直严加盘查,不想查到有人偷运内库的东西出去。那些东西都是一些陈年的料子与粮食,算不上什么贵重之物。
内库一向是吴国公府负责的,往年也都是这么做的。谁知这次陛下大发雷霆,不仅训斥了吴国公你子,还勒令他们把往年的账目补上。
陛下小题大做,分明是借机发作。
吴国公老夫人知道,真正的原因怕是出在这个孩子身上,陛下怕是以为这个孩子前些天的失踪和他们国公府有关。
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是一样的害人精。
忠亲王妃美目一扫,将这些人的心思尽收眼底。
“你们不必拘束,一切照常。”
还怎么照常?
杨老夫人那叫一个脸色难看,忠亲王妃与她年纪相仿,但自来身份有别。她心里十分不悦,生怕忠亲王妃当众开品提及亲事。
“王妃娘娘这位外甥女,应该定亲了吧?”也不知是哪个看热闹不闲事大的,竟然哪壶一开提哪壶。
这问话一出,杨老夫人和杨夫人心都提到嗓子眼。
所有人都好奇不已,齐齐看向忠亲王妃。
忠亲王妃但笑不语,先是不急不慢地抿了一口茶,然后慢条斯理地轻按唇角。在大家屏气凝神的期待中,她环顾一圈。
“定了。”
这可真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众人还以为她是奔着和杨家结亲来的。杨老夫人和杨夫人则是喜出望外,如同逃过一劫。
“恭喜王妃娘娘,不知定的是哪家的公子?”有人又问。
所有人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曲夫人隐约觉得不太对。没听说这个孩子定亲了啊,如果真定了亲总有一些风声传出来,难道定亲的人家太过寻常?
杨老夫人和杨夫人自觉逃过一劫,现在也起了好奇之心。
这个孩子身份特殊,定的会是什么人家?
忠亲王妃含笑看苏宓一眼,拉过她的手拍了拍,“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从小就长大王府没怎么出过门,我怎么舍能让她外嫁。”
这是何意?
众人皆愣。
不外嫁,那岂不是招婿上门?
有人联想到前段时间王府接见的那些学子们,隐约有了猜测,原来那时候王府是在给这位表姑娘相看。
那些被召见的男子,大多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很多人顿时失了兴致,看苏宓的眼神带了些许复杂和同情。
曲夫人道:“表姐心善,这孩子也算是有福了。”
忠亲王妃笑笑,“这孩子以往没怎么见过生人,所以我得带她出来多见见。”
有人心道,多见见有什么用。
一个普通人家的内妇,以后有什么机会出席这样的场合。
杨老夫人道:“有王府照应着,总不会差的。”
忠亲王妃又笑了,“我年纪大了,以后这样的出门做客需得她一人应付,所以趁着我还有精力,自是要多带她出来几回。”
这话听着不太对。
什么叫她一人应付?王府以后自有世子夫人,自有新王妃。
曲夫人心生不好的预感,“表姐,她…到底定的是哪家公子?”
忠亲王妃笑得极为舒心,“我家的。”
第58章 因为鹤儿喜欢你。
一语出, 四座皆惊。
所有人目瞪口呆,忠亲王妃家的公子是何人?除了那位最近恢复身份的世子爷,王府还有别的公子吗?
所以忠亲王妃口中自家的, 指的是世子司马延。
苏宓适时害羞低头, 实则是她自己也很意外。她自己都不知道和司马延定亲的事,虽然他们应该彼此有意。
更让她意外的是忠亲王妃不仅对她没有半分责怪, 反而如此轻易接受她,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她不知道的是,忠亲王妃之所以对她逃出王府一事没有怨言,是因为司马延告诉自己的母亲。她的离开是怕会连累他,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身为一个母亲,还是一个老来得子的母亲。在忠亲王府的心里,没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孩子更重要。如果这世上还有人把自己的孩子看极重,她怎么可能怪那个人。
众人不知这些内情, 有人猜这是不是陛下的意思。如果不是陛下的旨意, 忠亲王府怎么会趟这样的浑水?还有人猜的是此女貌美异常,怕是那司马世子被美色迷了心执意求娶, 忠亲王妃只能无奈同意。
真的是这样吗?
有人怀疑,实在是忠亲王妃看上去心情太好, 哪有半分无奈的模样。
不管如何,苏宓成了王府未来的儿媳,地位不止高了一星半点。以前她明面上是王府的远房表姑娘, 现如今在世人面前她是将来王府的女主人。
一时间, 众人脸色不可谓不精彩。
尤其是吴杨两家的老夫人。
杨老夫人是看吴老夫人脸色行事的,其实她心中未必有多难以接受。吴老夫人则不同,她是吴皇后的亲娘,女儿年纪轻轻就死了, 死的时候陛下还是皇子。女儿死后不久,女婿成了天子,皇后娘娘的尊荣也成了别家女儿,叫她如何能甘心。
这口怨气堵在吴老夫人心中多年,每每思来抑郁不已。而今那害死女儿的奸妃之女摇身一变,居然要成为忠亲王妃的世子妃,她如何能愿意。
“王妃娘娘,此事可是真?”
忠亲王妃道:“儿女亲事,岂能玩笑。我这外甥女是我看着长大的,最是一个品性纯良的孩子。她性子软又乖巧,我还怕她嫁出去受人欺负。所幸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便留在自己身边。”
众人心思纷杂,曲夫人更是乱了心绪。表姐这是何意?表姐的外甥女不应该是她家婉儿吗?王府的世子夫人不也应该是她家婉儿吗?
忠亲王妃的目光扫了过来,一眼看到曲夫人眼中的埋怨。曲夫人身后的曲婉儿亦是面阴如晦,眼神不善。
她失望至极,以前她确实有意同表妹结亲,只可惜两个孩子合不来。她原来当是鹤儿性子难搞,不想婉儿这孩子性子也长左了。
“这孩子胆小良善,又鲜少同外人打交道,日后还望诸位多多照顾。”
如此郑重,怕真是为未来的儿媳引路。
“王妃娘娘客气。这位苏姑娘一看就是有福气的,生的也好,性子瞧着也温和,任谁看了都喜欢。”
说这话的是柳夫人,柳皇后的娘家弟媳。
在场中人,柳夫人对苏宓最无芥蒂。柳家能出一个皇后,捡的是吴家姑娘早死的空缺。如果不是吴皇后死的早,哪有现在的柳皇后。
是以,柳夫人看苏宓的眼神很是和善。
柳夫人话一出,立马有许多人附和。
曲婉儿暗恨,什么有福气,什么任谁看了都喜欢。不就是想巴结讨好王府,想趁机哄王妃姨母高兴。
她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明明不久之前这个苏宓还是一个无人问津的小可怜,怎么突然之间入了司马延的眼,又得到王妃姨母的另眼相看。
大公主接连被禁足,她这个伴读也早没了以前的风光。就在不久之前,她还被吴玉清和杨楚楚联手奚落。说她命中带克,克了大公主。她一时气不过,差点和吴玉清吵起来。
一个姑娘家要是有了带克的名声,以后还有什么资格嫁个好人家。吴玉清心思极毒,分明是想断她所有的富贵通天路。
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吴家真把她带克的名声散出去,她自有其它的法子讨回来。吴皇后死得那么早,吴家的姑娘配得上一个命薄的名声。
吴玉清对她亦有忌讳,两人不时眼神相碰,皆是明白对方眼中的意思。
在忠亲王妃没有说定亲一事之前,她们目光相杀你来我往。忠亲王妃那话一出,吴玉清的心思便转到了苏宓身上。
说到恨苏宓,大公主为最,吴玉清也不遑多让。
就是这么一个连陛下都不承认的人,竟然要嫁给忠亲王府的世子爷,这叫她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几乎在场所有的姑娘都朝苏宓投去或是复杂或是羡慕又或是是嫉妒的目光,其中还有像吴玉清、曲婉儿的恨光。
苏宓一直微低着头,尽职扮演着一个害羞腼腆的姑娘。
杨家的宴席在一片恭维声中散场,夫人们巴结讨好着忠亲王妃和柳夫人,险些把杨老夫人这个正主弃在一边。
她们围着忠亲王妃,吴老夫人不气。
她们向柳夫人献媚,这才是吴老夫人最生气的。吴老夫人对自己女儿的死耿耿于怀多年,最是不忿柳家如今得了势。
她总想着如果自己的女儿没有死,哪里有柳家人今天的风光。这一切的一切都怪赵氏,是赵氏害了他们吴家。
“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她一声叹息,对杨老夫人道:“本是你的寿辰,这些宾客们竟是冲着别人来的。”
杨家以前是吴家的附庸,但这些年渐渐长了威风。
端妃娘娘地位稳固,膝下有两位皇子。他们杨家再也不是多前年的落魄仕族,那也是京中数得上的人家。
“谁叫人家是太子的舅家,我们哪里比得了。”
一听杨老夫人这话,吴老夫人脸色更难看了。她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皮笑肉不笑,“你这话说得不错,柳家的外甥可是太子。太子虽然行二,却是嫡皇子。”
大皇子是谁,那是杨家的亲外孙。
论扎心,谁也不输谁。
杨老夫人紧张不已,“老姐姐,你可别说这样的话,万一传了出去可不得了。”
“太子行二,也是不能说的话吗?我看你是越活越胆小了,还不如早年有胆色。”吴老夫人头一昂,径直走了。杨家早年还事事以他们吴家为尊,这些年渐渐不受掌控。不就是以为端妃有二字傍身,他们杨家不需要再靠着吴家。
倒是想得好,也不看看杨家的子孙是什么德行。
杨老夫人在她走后也是一声冷哼,“她想拿我当枪使,我才不会如她的愿。他们吴国公府和赵贵妃有仇,我们杨家可没有。我万不会为了替她出门,去讨别人的嫌。她还以为是早年,早年我们是不得不看他们的脸色。她有句话倒是说得没错,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吴家以后靠的是我们杨家,还敢在我面前摆谱,我可不给她这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