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四哥。
唯
独四哥她一无所知。
沈和光没有怀疑四哥在燕州,而是派自己的大儿子沈佑涟去带兵攻打嬴州,他离开已有半月,嬴州那边还没传来什么好消息。
容卿怀着心事从奚宫局里出来,李崇演的一个妃子在宫里去世了,后宫诸事都是皇后掌管,丧葬自然也算在内,于是这些重任就都落在了容卿头上。
她虽然年纪小,可学得很快,那妃子的后事都安排妥当了,回玉照宫的路上她便想起四哥的事来。
为什么已经过去了两个月,四哥却还不动手。
容卿心里满满都是疑问,这样心不在焉地低头向前走着,便没察觉前面的来人,直到声音近在咫尺了,她才激灵一下顿住脚步,向后退了退。
“不看路可不行啊,说不准就撞到谁怀里去,让人看到就说不清了。”
容卿怀里抱着宫中所有宫人的名册,一听见头顶传来的声音,低垂的脸隐隐皱了皱眉,似是很厌恶的样子。
是沈和光的次子沈佑潜,之前被当做质子留在安阳住过一段时间,容卿第一次看到他时,就知道沈和光为什么会让他当做质子了。
沈佑潜着实是一个心胸狭隘不学无术的庸人,心气高眼界低,跟他兄长差远了,最重要的是,他还好色。
容卿不甘其扰。
如果没有楚皇后镇着,沈佑潜早就作出无礼的事情了,此时正巧皇后不在身边,沈佑潜马上就大胆了起来,见容卿不说话,又上前一步:“不过你若是撞到本皇子怀里,我兴许会顺了你的美意——”
“皇后娘娘还等着我回去复命,殿下请便!”容卿不愿在这里跟他多做纠缠,径直往前走,谁知道沈佑潜极其幼稚地在她过去时撞了她一下,让她手中的名册一下子散落在地。
容卿强忍住发怒的心,弯身下去捡,视野中却不期然出现一只手,刚好覆在她的手背上,停留了片刻,那人才恍然意识到什么似的,轻轻拿开。
容卿瞳孔微缩,顺着那人的手慢慢抬头向上看去,以为会撞上一张不知是期待更多还是失望更多的脸,却不想看到了一个白面具。
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隐藏在后面的一双眼睛。
那人冲她点了点头,然后收回手,走到沈佑潜的背
后,垂下头不再看她。
容卿捡起名册,刚想要张口说句话,却在看到沈佑潜时失去了问清楚的心情,她急忙屈了屈身,转身告退。背后还传来沈佑潜顽劣的笑声。
“哈哈哈哈!你这么怕我做什么——”
沈佑潜话说到一半,忽然感觉背后有冷风,猛地一回头,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戴着白面具的人静静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他颇有些奇怪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没了逗弄女人的心,背过身继续向前走去,脸色也忽然沉了下来。
“先生,你说我父皇是什么意思?现在外面都是土大王,揭竿而起的势力那么多,他却只派大哥一个人出去挣功绩,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
那人听他说完,停住脚步,冲他弓了弓身,嗓音沙哑着说道:“陛下对二皇子是什么态度,想必二皇子心知肚明,否则,当初也就不会让您去当那个九死一生的质子了。”
听到“质子”这个词,沈佑潜的脸色马上变得阴狠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呼,大肥章。
主要是怕你们看不到狗男主心慌慌,累死累活地写到这里。
好奇怪,你们不是讨厌狗四哥嘛,怎么还盼着他出来(振声)感谢在2019-12-16 02:14:46~2019-12-17 02:4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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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皇后二十六课。
容卿脚步匆匆逃回了玉照宫。
直到两脚都踏进宫门, 她才安心地舒了口气,才发现自己抱着名册的手心早已汗湿,在干净的纸张上留下两道印子。
她低头站在那里, 平复慌乱跳动的心,连旁边的宫人给她行礼都没看见。
在宫里的这两个月, 容卿紧紧绷着一根弦,很怕行差踏错遇上不可挽回之事,而沈佑潜则是她头号大敌。
两人第一次见面时,沈佑潜就对她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还曾和沈和光讨要她, 结果被楚皇后当场训斥了一通, 此事才暂且作罢。他在信都时就喜欢收集美人养在府上, 当时李崇演还非常宠幸沈和光,常常赏赐他美人珠宝, 后来那些女人几乎都沦为沈佑潜的玩物。他虽胸无点墨,性情却极其恶劣,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想要得到的东西想方设法也要得到, 若不是有楚皇后这层关系在, 她早就落到沈佑潜手里了。
沈佑潜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人, 这种人若是将他逼急了, 他临死之前也要先让自己自在快活,再拉人一起下地狱,因此容卿从来都是躲着, 不敢招惹,在宫里相遇的次数也不超过五指数。
但她却从未见过沈佑潜身边有过一个戴着白面具的人。
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她却对那个人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甚至有个名字几乎就要呼之欲出。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那人如果逃走了,这时候无论在哪里躲着,都绝不应该到丰京来,好不容易从沈和光手底下逃得生天,再回到这个龙潭虎穴,不是送羊入虎口吗,一旦被沈和光发现,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不会是他,不能是他。
容卿心里一遍一遍念叨着,脑海却越发混乱,脚步也越来越沉重,那个销声匿迹很久的不适感又再次浮现,她慢下步子,一只手撑在路边的石桌上,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耳边总响起那人的声音,好像纠缠不放的恶鬼一样让人心生恐惧又无法逃离。
“卿姐姐!”
就在她被头疼折磨地快要忍受不住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天真稚嫩的呼喊。
容卿扶着额的手慢慢放下,有些茫然地回头
看过去,发现身后站了一个矮她整头的女孩。女孩似乎因为看到她而高兴,微昂的脸上笑容满满,月牙一般的眼睛纯真透亮,让人忍不住想要用心呵护。
容卿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所有的疼痛不适都一扫而光,原有些猩红的眼睛也淌出温柔来,她弯起嘴角,握着女孩的双臂半蹲下身:“公主殿下是要去给娘娘请安吗?”
柔嘉“嗯”地点了下头,仔细地端详她半晌之后,灿烂的笑容却隐去半分,弯眉微微皱起,她伸出手摸了摸容卿的眉尾,小心翼翼地碰之即离:“卿姐姐脸色有些不好,是不舒服吗……”
是真的在担心她。
容卿笑着摇了摇头,起身自觉地走到柔嘉公主右边的位置,拉起她的手:“我们走吧,去见皇后娘娘。”
柔嘉边被拉着向前走边有些担忧地看着她,嘴上絮絮叨叨地说着,俨然跟个小大人似的:“卿姐姐如果身子不舒服,一定要跟母后说,母后很好说话的,我听说最近宫里事情多,好多都要你去张罗,你别累坏了身子……”
最后迟疑一下,又小声加了一句:“就没人陪我玩了……”
两人越走越远,良久之后,从远处飘来一声无奈的轻笑。
“知道啦!”
两人结伴到了楚皇后所住的寝宫,楚氏正躺在软榻上假寐。如今已到十月天,寒气越发重了,一场雨过后,楚氏染上风寒身体微恙,有两日没踏出过玉照宫了。
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她微微睁开了眼,看到是柔嘉,原本淡漠的神色浮现一抹笑意,她坐正了身子。
“母后!”柔嘉高兴的大喊一声,过去抱了楚氏一个满怀。
明明已经有十岁了,却还是喜欢赖在楚氏怀里撒娇,容卿在后面看着,忽然想起了那个喜欢窝在皇姑母怀里的自己,刚进宫的时候,她大概也是像柔嘉这个样子,干净地犹如一张白纸。
楚氏放开柔嘉,将她揽到一边的手臂下,抬头看向容卿:“事情都办妥了吗?”
容卿回过神来,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后脸上闪过一丝犹疑,短暂的变化却还是被楚氏捕捉到了。
“出什么事了?”
容卿摇摇头:“安昭容的后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娘娘请放心,只是
……奴婢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二皇子……”
她低着头说着,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楚氏却在听到“二皇子”三个字时沉下了脸:“他又为难你来着?”
容卿不回答,不回答就是默认了。
楚氏冷哼一声,言语间对沈佑潜并无好感,甚至满是嫌恶:“下次你若是再看到他,尽管搬出本宫来,倘若他还得寸进尺,你也不用担心以下犯上,把自己保护好最重要,事后,本宫会为你撑腰的。”
沈和光的两个儿子都是他姬妾所生,楚氏嫁给他二十余年,只柔嘉安安稳稳地长到这么大,现在沈和光已经成为皇帝,曾跟随他的那些女人自然也一个个封妃入宫,楚氏没有儿子傍身,这么多年来和那些女人的争端是不会少的,所以对她们的儿子没有什么好感。
更别说沈佑潜还是那等浑人。
容卿其实也是故意要说出这件事来试探试探楚氏的态度,没想到楚氏果真如此为她考虑,心中感激的同时,对楚氏的态度也越发好奇起来。
“奴婢知道了,多谢皇后娘娘。”
柔嘉十分乖巧地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进一句话,夜里她在玉照宫吃了晚膳,眼皮子就开始打架,楚氏见她困顿的模样,命人将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
楚氏换了舒适的衣服坐在镜台前,宫人给她梳着头,她却突然跟容卿说起话来。
“这些时日来,你一直安分守己,手头上的事情,做着可还习惯吗?”
容卿不知她的用意,只得点了点头:“习惯。”
“本宫听说,你私底下一直在打听先皇殉葬的妃嫔。”楚氏的声音平和如常,分明没有一点儿不快的语气,容卿听着却心中打鼓。
她没有说话,楚氏转过去半扇身子,目光里皆是探寻:“你是不是想打听兰如玉的消息?”
容卿一怔,有些惊讶地抬眼看着她,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下就被洞穿了,但同样的,她也有些后怕,不论她做得有多隐秘,有多小心谨慎,楚氏还是能第一时间知道她的动作。
她如今在宫里的自由,取决于楚氏给她多少。
“你不用紧张,过了这么久,你也该知道本宫对你没有恶意。”
容卿端着身子沉思半晌,最终
向前进了一步:“娘娘可否告知奴婢,兰如玉现在是否还在?”
“你早该来问本宫,何必兜这么大圈子,”楚氏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又将视线挪到别处,“陪葬先皇的妃嫔一共有二十六人,其余的不曾受宠的都遣散出宫了,剩下的人,都被安置在幽阆宫,你说的兰如玉,现在就在那里。”
容卿肩膀微震,脸上马上浮现出一抹怒色,尽管在看到兰子衍依然还活着的时候,她就想到过兰如玉也不会死,可是现在听到确切的答案,她还是忍不住动怒。
为什么好人不长命。
为什么祸害能遗千年。
“想必你也知道了,兰氏兄妹从一开始就是陛下的人。”楚氏好似知道她悲愤的源头,开始出言解释。
“他既然打着为卓家沉冤昭雪的旗号起事,兰子衍身为指认大伯父造反把卓家推入深渊的罪魁,不是更应该处死才是吗?”容卿有些气急,言辞十分不客气了。
楚氏瞥了给她梳头的宫人一眼,后者领会,弯身退下,她这才道:“你中毒的那段时间,陛下都已经清算完了,兰子衍虽然是最先跳出来诬陷的证人,但他早已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死去的徐亥身上,称自己是被奸臣迷惑利用,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
容卿一时语塞,竟然不知该说什么。这样的鬼话说出去没有人会信,结果只取决于上面的那个人愿不愿意信。沈和光对兰子衍的作为心知肚明,那他留下他,也仅仅只是因为想留下他罢了,与案情真相无关,与兰子衍的为人也无关。
解释和理由只是用来粉饰结果的。
“不过……”楚氏忽然打断她心中所想,“兰如玉现在还被关在冷宫里,其实想要她死,也没那么难。”
容卿心中一动,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之前楚氏做的所有事不过是保护她罢了,按照她的解释,只是想保存卓家最后一点血脉,姑且也能解释得通,可眼下这意思,她竟然还愿意帮助她复仇。
容卿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没有多问,楚氏的话并非在询问她的意见,而是在告诉她自己的决定。
若能杀死兰如玉,自然是容卿乐意见得的事,可是等到第二日,楚氏带着容卿去幽阆
宫时,竟然在宫门之外撞上了沈和光的御辇,御辇上没有人,只有两个内侍在旁边守着。
楚氏的脸色有一瞬的崩裂,停了一会儿,她还是走了进去,最后停在了一个偏殿的殿门之前。容卿看到她抬起的手僵持在半空中,一副将推未推的模样,里面传来声声欢笑,还有女人娇嗔着嬉笑怒骂,最后又变成不堪入耳的放纵之音。
楚氏在门口站了半晌,忽然扬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转身便走了。
容卿跟上去,并没有多言,直到回到玉照宫,她才看到楚氏脸上的疲惫和悲伤,而那种神情,她同样也在皇姑母脸上看到过。
她曾觉得楚氏美若仙人,是超脱世俗之外的天姿,然而这个时候,她却好像突然跌入凡尘了。
一旦纠缠在这样的爱与恨里,再美好的样子,都将变得不美好。
楚氏靠在软榻上想了一下午,才吩咐容卿:“把兰氏从冷宫里迁出来吧,让她搬到西边的绮绫殿,封个才人吧,懿旨拟好了,知会一下陛下。”
幽阆宫发生了什么事,不用亲眼一探究竟她们也能猜到,原来沈和光并非对兰如玉不闻不问,而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跟楚氏挑明,所以才在背地里干这种不可见人的勾当。
楚氏的态度也同样让容卿深感疑惑,不,或许不能说疑惑,而是不能理解。
兰如玉的身份毕竟不同,她是李崇演的女人,曾是当朝宠妃,如今又委身于沈和光,就算楚氏真的发作起来,要了兰如玉的性命,那也是她占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