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自我修养——越十方
时间:2021-05-18 10:07:54

  满是痛苦之色,难以忍受地发出浅浅的呻/吟声。
  “县主,县主!”烟洛一惊,察觉到她是真的不对了,又想起那日县主满脸戾色地喊她“滚”,更加确定这不是巧合。她一边回头喊人,一边把她平放到床上。
  容卿蜷缩着身子,感觉到疼意浪潮一般时涨时落,呼吸都不能平复,但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直到最后一丝刺痛淡去,她才睁开眼,一把拉住烟洛的衣袖。
  “我刚才,喊你‘青黛’?”
  烟洛神色复杂,轻轻点了点头:“青黛……是谁?”
  容卿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落到了空处,眸光隐隐颤动:“是我以前的贴身侍女。”
  烟洛垂了垂眼帘,不用再问了,既然县主现在独身一人,那个叫“青黛”的人,多半是已经死了。
  “县主这两日有些不对劲,不如来找个太医看看吧。”烟洛抬起眼,认真地询问她的意见,寝殿里马上跑进来几个宫婢,是刚才听到烟洛的呼叫声才进来的。
  容卿将视线收回来,淡淡地道了一句“不用了”。
  烟洛见容卿已经恢复了神志,瞥了一眼赶过来的宫人们,背对着她们说道:“县主已经没事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
  等人都退下了,容卿才坐起身子,有些疲倦地撑着额头:“是我这两日太累了吧……”
  自言自语之后,她又吩咐烟洛:“太医先不用找了,你去奚宫局给我抓些安神的药来……”说完又顿了顿,“哎,这里是赤阳宫,我又忘了。”
  烟洛忙道:“宫里也有奚宫局的,赤阳宫寻常设置都和安阳那边无二。”
  容卿顿了顿,有些恍惚地笑了笑,好像因为发现了一点相似而心中稍安一些。
  烟洛起身要去抓药,刚站起来就又被叫住了。
  “等等,”容卿看着她,“今日是什么日子?”
  烟洛转过身,以为她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有迟疑便回答道:“今天是九月九,重阳节。”
  容卿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刚才的梦境。
  她长长叹息一声,有些彷徨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原来是重阳节啊,诲哥哥的生辰到了……”
  她又仰起头看向烟洛:“你去哪里寻一坛菊花酒吧。”
  月华初上,稀疏
  星辰散落夜空,像是聚集了无数人的思念和寄托,含情脉脉地述说着情意,山顶上,有人两手执着杯,长身而立,衣摆随风而动,背影瞧着有些孤寂。
  他一手高举过头,对着星空高声喊了一句:“敬大哥一杯酒——”
  清冽的嗓音传了出去,带来几声回响。
  “生辰快乐!”
  说完,他仰头灌了下去,又将另一只手拿着的酒杯,向下倾倒。
  清酒洒下,皆入了泥土中,阵阵酒香飘了过来,但是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会回敬他一杯酒。
  他等了很久,都没有。
  最后,他将杯子一扔,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烟洛从奚宫局回来后,神色较走时有些不同,沉着脸脚步匆匆地回到含湘殿,进去之后便将手上提着的药放到桌子上,款款行到离间。
  容卿听到动静放下手头的书,目光挪到烟洛空着的手上:“菊花酒呢?宫中没有吗?”
  烟洛摇了摇头,两手交叠放在腹下,低声道:“皇后娘娘请去一趟玉照宫。”
  容卿怔了怔:“你怎么知道的?”
  “路上正好碰到娘娘的人过来通传。”
  “可信吗?”
  烟洛抬了抬眼:“县主不必这么紧张,娘娘的心腹奴婢都识得的。”
  “不是,”容卿摇摇头,眼睛紧紧盯着她,“我是问你可信吗。”
  烟洛微愣,片刻后低垂着头:“县主放心。”
  容卿到玉照宫的时候,前脚才踏进宫门,就闻到了菊花酒的清香,她停下脚步,在原地走了会神,才跟着烟洛走进去。
  没见到楚皇后之前,她一直很好奇楚皇后是个怎样的女子,也很想知道她为什么要帮她,等看到躺在贵妃椅上的那个雍容妇人时,容卿当即立住身子,满眼都是惊艳,本以为楚氏年近四十,多半已容颜衰老,起码比不过那些年轻女子的国色天姿,然而现在走近一看,却觉得自己十多年来见到的,没有比楚氏更美的人了。
  以后大抵上也不会再见到。
  烟洛捅了捅她。
  容卿回过神来,急忙给楚氏行礼。
  楚氏微微睁开了眼,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之后,她上下打量着容卿,慢慢坐正了身子,原本淡漠疏离的面容落下一份暖色。
  “你就是卓容卿吧
  ?”
  通常没有人会叫她整个名字,一般长辈和外人不是喊她“永安”,就是唤她“卿儿”,所以听到她这么问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半晌后,她轻声答道。
  楚氏伸手指了指她旁边的椅子:“坐吧。”
  容卿脚下踟蹰一瞬,但还是走了过去,刚刚落座,就听到楚氏的声音传来:“烟洛用着还习惯吗?”
  容卿抬头看过去,点了点头:“还好。”
  “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吩咐她,她从前在本宫身边是最聪颖的,什么事一点就透,不用过多的言语。”
  楚氏淡淡地说着,谈不上多热络,但对她显然是没有一点戒心的,容卿心中满是好奇,也偷偷地打量起她来。
  楚氏说到一半,好像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似的,顿住声音,嘴角浮上一抹笑意:“你在疑惑,本宫为什么要帮你,对吧?”
  容卿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卓家如今只剩下你这么一点血脉,我总要尽力保护下去。”她换了个称呼,看着她的眼却有些失神,好像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
  容卿没有说话。
  没有说话就是还有些不信,不是她多疑,她只是觉得,楚氏身为沈和光的妻子,应该跟他站到一起才是,为保护卓家血脉而帮助她,听起来像无稽之谈。
  “你不相信本宫也可以,随你怎么想吧,”楚氏从贵妃椅上站起来,拖着长长的衣裙走到她身前来,容卿也急忙起身,“你如今在宫里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其实身边也没有可以信任的,本宫是你唯一的选择。”
  容卿抬起头看着她。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她始终觉得,能得人帮助,一定是因为她还有利用的价值。
  “娘娘想让我做什么?”
  楚氏笑了笑:“没有别的什么,你在本宫身边,做个女史吧,在本宫身边做事,本宫才可放心。”
  后面那句话声音虽然低了不少,容卿却听得清清楚楚,她震惊不已地看着楚氏,再次无法看透她的想法。
  楚氏已经坐到了桌子旁边:“本宫这里有菊花酒,来陪本宫喝一杯吧。”
  大殿之上除了她们二人剩余的都是宫人,这话只可能是对她说的,容卿思忖片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走
  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谁知楚氏倒完酒,竟然当着她的面,把整杯酒倒在了地上:“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谁知道有一天,连这句诗也会读得那么苦呢。”
  容卿眸色闪烁,心底最深处的某处,被她说得一疼。
  她无法“遥知”,兄弟姊妹们都已不在,遍插茱萸,少得又岂止是一人。
  “别露出这副神情,你亲人在天之灵不会高兴的。”楚氏自己倒上酒,轻啜一口,而后在嘴里品味一番。
  容卿总觉得她对卓家人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感情,虽然楚卓两家不曾来往,但或许私下里有她不知道的内情。
  而且她话里话外似是知道今日是她诲哥哥的生辰,难不成,她其实与大伯父一家有着什么交集吗?
  楚氏没有留她很久便放她回去了,除了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也没有交代她都需要替她做什么,容卿心里满满的疑惑,纠结着要不要问清楚烟洛,转念一想,烟洛到底是楚氏的人,大抵是问不出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过后几日一直过得平静,直到她在烟洛那里听到了三哥的消息。
  沈和光果然没有杀了他,不仅把他从地牢里放了出来,还留了他的王位,在宫外赐了一座宅邸给他,可谓是仁至义尽。
  但容卿多少已猜到了他的意思。
  沈和光攻入安阳,以雷霆之势夺得皇位,但其实并没有得到整个大盛。如今只有他原来统领的河东、河南、河北是在他治下,还有京畿道的几座州府,再往南边一点,他的手还没来得及摸到。
  虽然南边每时每刻都有起兵的可能,但他还是没有出兵,只因为安阳那边出了一些不小的乱子。国子监的监生们不承认沈和光的皇位,每日散播一些不好的言论,那些第一批跪下身去俯首称臣的大臣们的家里也受到了侵扰,家家门口砸得满地臭鸡蛋和菜叶子,原本没迁都时安阳的百姓没有一个站起来说话,沈和光前脚一走,后脚安阳就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而“罪魁祸首”,却是楚氏的娘家人。
  楚氏一族,不愿软下身段来,认贼为主。
  沈和光杀一人可以杀,杀两人凑一双,可是如果屠了楚氏满门,国子监的监生们第一个不
  干,原本已经渐渐稳下来的朝堂只会马上陷入动乱——只因为楚氏在大盛的文臣们心中,实在是不可估量的存在。
  他不可能这样杀下去,一个人都不留,他手下多是武将,即便是所有的谋士加起来放到六部里去,也没办法让朝堂真正运转起来,治国安民,兴国□□,要有臣,也要有民。
  他不能是个孤家寡人。
  更别说楚氏还是他的岳丈家。
  既然不能杀,能做的也就是安抚了,沈和光逆贼形象深入人心,他说什么话,对那些冥顽不灵的人来说都是反作用。
  但如果是李缜去说呢?
  他为先皇之子,连他都称臣了,给杀夫杀兄仇人磕头问安了,不觊觎皇位甘愿认输了,那那些人还坚持什么?
  没有能拥护的血脉,没有能推上去的人,他们若还是闹腾,那就不是替先皇鸣冤,而是自己对那个位置有想法吧……
  这就是与他们的初衷南辕北辙了。
  李缜是个好靶子,他只是让那些闹够了又不知该怎么退场的人一个下来的台阶,他的存在能美化沈和光坐在龙椅上的姿态,能还他一个相对来说更稳定的后方,他才能放下心来,继续扩张领地。
  这只是其一的好处。
  楚王府。
  李缜坐在轮椅上,腿上铺了张毛毡毯子,正闭着眼假寐,忽然头上一阵风袭来,树下落到他肩头,他也睁开了眼。
  背后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李缜没回头,好像知道身后是谁似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怎么样?”他先开口。
  身后的男子虽蓄了胡须,并不年轻,但身手矫健,脸上不见中年之人的颓然和疲态。
  他拱了拱手:“沈和光的确向嬴州那边增兵了,现在来看,只是戒备,如果他要亲自领兵出征的话,这边的情势他还不能完全放心。”
  “嬴州啊……”李缜好像没听到那人后面的一席话似的,喃喃念叨一遍这两个字,“她果然还是向着四弟的。”
  韩适没听懂他的意思。
  “她……是谁?”
  “她,我跟她说,四弟如今藏在燕州,让她如实告诉沈和光,这样沈和光就会在燕州增兵了,但是很显然,她没有提到燕州。”李缜的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可是在韩
  适耳中,已经能感觉到满心的失望了。
  但他还是不知道“她”是谁。
  他也知道主子不会说。
  “殿下如今行动不便,府上又都是沈和光的人,咱们怎么办?”
  李缜捏着毛毯的一角,沉思半晌,才道:“沈和光多半已经察觉到咱们的意图了,母妃称病回乡,本就容易让人多想,只是江南那边沈和光现在还顾不上,他想利用我,兵不血刃就拿下江南呢。”
  “所以才软禁了主子?”韩适有些着急,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主子当初为什么要回去,如果直接逃走,不会受腿伤,现在人在江南,娘娘他们也不会投鼠忌器了,现在倒好,留下一个死局。”
  李缜看了看自己的腿,幽深的眸光中忽然闪过一抹温色,他轻道:“这样也很好。”
  韩适不知道哪里好了。
  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没告诉主子。
  “对了,燕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景王没有回去。”
  李缜手上动作一顿,竟然有些慌乱:“消息属实?”
  “应该没错,萧文石都已经回去了,但身边没有景王。”
  李缜的呼吸突然沉重起来,他抓紧了毯子,努力地平复翻腾的心绪,良久之后身子忽地一松,他仰靠在轮椅背上,轻轻闭上眼睛。
  “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她吗?还是……”
  后面的几个音节,被忽然吹来的冷风搅乱,韩适并没有听清楚。
  即便听清楚了,他也不知道那个“她”到底是谁。
  李缜被放出来的三天后,容卿忽然接到了封她为女史的圣旨,楚氏说的话果然做到了,而且圣旨还是沈和光颁下的,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通常女史都是由世妇或者有头有脸的官家女子担任,容卿之前在安阳皇宫里,因为李崇演那层关系还有情可原,现在她什么都不是,却还是一直住在宫里就说不过去了。如今沈和光下了圣旨,她便有理由继续待在这里,而且当皇后身边的女史也不算辱没她,这也是沈和光给卓家的一个交代。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个月,已经搬到玉照宫的容卿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常伴帝后身侧,她也比从前耳聪目明,知道了更多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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