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她委身于先皇清白到底还在不在,单是这身份的转变就让人无法接受,怎么瞧着这经历都像红颜祸水,一代一代的皇帝被熬死,这女子却一直活了下来,靠的能是什么,难道还是无双智计?
更多的是为陆氏不平的,征战路上总是吃苦大于享受,陆氏能追随陛下也十分不易,大家都觉得这位子怎么也不应该轮到凭空出现的卓氏来做。
因此卓容卿还没入宫呢,就有大臣直接在朝堂上提出异议。
“自古以来,皇后之位都是留给具有美好品行的女子做的,贤良淑德,有母仪天下之风,可为陛下分忧,在内执掌凤印治理后宫,在外也应体现国母风范,而曾倒戈于逆贼的卓氏,臣以为,实在不堪于坐上这等位子。”
已任吏部尚书的萧文石出列,作为最突出那个,第一个站出来表达不满,即便朝堂之上就有卓家人,他也全不当回事,众人都知道他是个临死之前也要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不然就不肯咽气的人,所以也见怪不怪。
萧文石弓着身,脸埋在长长的袖子里,看不清楚表情。
李绩坐在上头没说话,余光一扫,发现除了他之外还有许多蠢蠢欲动的,便轻吐一句:“还有谁要说?”
右侧犄角旮旯里走出来一个文臣,似乎是礼部的人,李绩记得他姓孟,和陆家有点交情。
果然就听他道:“陛下在外征战数年,都一直是陆氏
伴在身侧,为陛下排忧艰难,劳苦功高,如今陛下却突然封别人为后,这对陆氏来说,是否有些不公平?”
那人没有萧文石勇敢无畏,因此说话的底气也十分不足,不过那人之后,立即就有人出列附议,一个跟着一个,好像受了什么鼓舞般。
李绩等到没人再出来了,才转眼看了看一直低头不说话的陆十宴。
“陆爱卿可觉得委屈不公?”
他直接问了出来。
淡淡抛出的问题带了点凉意,好像还掺杂着一丝威胁在里头,那些替陆家出头的人顿时就有些后悔,都恨不得收回脚躲到地缝里去。
陆十宴自然是否定的回答。
“汝阳王妹自小长在宫中,曾和陛下朝夕相伴,其中情义自然不是旁人可比拟的,臣并不觉得有多委屈,臣的女儿也定不会觉得委屈。”
他话既出,大家才猛然想起来,卓氏曾养在先皇后膝下,若论陪伴相处的时间,陆氏还真抵不过卓氏。
李绩点了点头,向下看了一眼那些谏言的臣子。
“陆爱卿不觉得委屈,你们却替他委屈吗?”
见到没什么人回应,又扫了一眼萧文石,然后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朕在燕州举兵之前,就已承诺许她后位,这五年来她寂寂无声,朕才觉得是委屈了她,封后之事朕意已决,不容再议。”
李绩已经站起身子:“若还有异议,先打过汝阳王再来找朕说。”
底下突然被提及的卓承榭顿了顿身子。
“退朝。”
李绩转身走了,留下众臣面面相觑,若先打过汝阳王,不如直接找把剑自刎来得好,那可是在战场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杀神,去挑战他,还有命活吗?
陛下的态度非常强硬,大家就歇了这份心思了,唯有萧文石铁青着一张脸。
李绩出了衡元殿,脚步便有些急促,虽然还是那副背过手去不紧不慢的姿态,身后人却觉得有些跟不上了,内侍王椽正疑惑着呢,前面就飘来陛下的声音。
“王椽。”
“在。”
“你去宫门口迎迎,直接把人带到宣室殿来。”
王椽愣了一下,还不等他回答,李绩又停下脚步,改道去了另一个方向:“还是带到紫宸殿罢!”
紫宸殿被李绩拿来
当做寝宫,已经是非常私密地场所了,王椽这才反应过来陛下让他去接的是谁。
还没真正入宫就准了被带到寝宫,不是即将封后的卓氏还能有谁?
王椽“欸”了一声,急忙应下,回身朝孟章门走去。
孟章门前。
宫墙根下停了一辆马车,从里头走出一青衫女子,女子跳下脚蹬,回身之后,抬手握上从帘子里伸出的纤纤玉手,帘子一撩开,消歇的冬风忽然掀起,万物萧条中的一抹春色,就这样绽放开来。才下朝的百官们从孟章门鱼贯而出,只那么随意一瞥,已呆立当场。
容卿拥着厚厚的披风,雪白的绒毛锁在颈上,背后的绯色花纹于宫墙几乎融为一体,她小心地踩下马车,仰头看了看高耸的宫墙,淡漠的神色不见丝毫触动。
但她还是仰头看了一会儿。
“走吧。”
半晌之后,她对身旁的烟洛说了一声,行至孟章门前,忽地迎面走来一人,带看清那人模样后,她便顿住脚步。
前面的人本也是低着头走过来的,意识到身前有人,就抬起了头。
一张可怖的脸映入眼帘,端正的五官明明挑不出错处,一道清晰可见的刀疤从右眼眼角直到左边下颔,将那张脸狠狠地划了一刀,像精美的锦瓶上出现的裂纹。容卿看着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笑意。
“萧大人这是去衙里呀。”
仿佛只是简单的问好。
萧文石愣了愣,随即眯缝起眼睛来,满含深意地看着容卿:“是。”
容卿让开半扇身子,萧文石迟疑片刻,抬脚向前走去,擦肩的瞬间,突然又听到她的声音,只不过这次已语气寒凉。
“萧大人这次怎么不派人杀我了?”
问话中带了几丝俏皮,明明说的是那种恶毒的事,萧文石顿了顿,忽然伸手摸了摸脸上的疤,然后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
容卿看着他的背影,眼眸深邃无底,良久才转过身向里走,王椽早就等在门口了,看到容卿进来,忙迎上去。
“陛下让我来带路。”
因为才净身不久,他还没养成尖着嗓子说话的习惯,声音于寻常男子无二。
容卿点了点头,带着烟洛跟在他旁边,有些好奇地看着王椽:“公公
怎么知道等的就是我?”他们并未见过。
王椽笑了笑:“早闻永安县主天姿玉骨,绝世无双,县主往那一站,我就能瞧出来了。”
忽然听到“永安县主”的封号,容卿还一下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唤自己了。
她霎时觉得有些心慌,忙扭头去找烟洛:“带香了吗?”
烟洛跟上前来:“带了带了,别的不敢说,这个是不会忘的。”
容卿心中稍安,步子也稳健起来,没过多久,就听到王椽说了声“到了”。
她抬头一看,发现是紫宸殿。
“县主这就进去吧。”王椽好像早就受到指示一般,直接止步在殿门之前了,容卿没有犹豫,她推开殿门踏进一只脚,烟洛也要跟上,却被王椽拦下。
“陛下说了,只见县主一人。”
烟洛神色迟疑。
“你在这等着吧。”容卿回头看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稍安的眼神,这次直接走了进去。
紫宸殿里好像没人,处处静谧无声,脚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响像雷鸣一样,容卿走到内殿里,一边审视着屋里的陈设,发现这里跟五年前大相径庭,没了那股奢靡之气。
再往里走便是寝殿了,容卿在中途顿住脚步,不再向前,而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白鹤织锦连屏。
“怎么不往里走了?”
背后忽然传来声音,容卿受了一惊,而后放缓呼吸,慢慢转过身去。
从下到上,明黄色的龙袍晃人眼,这样灿烂的颜色还是压不住他眸间的尘色,将那张脸衬得更加威严了。
容卿看完之后,微微屈了屈身。
“陛下。”她喊了一声。
就只有两个字,偏就让李绩听出无尽的冷意和刻意的疏离,他抬了抬眉,向前走了一步,欺身上前,挡住了光。
“你喊我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T_T我又晚了,不过这章有点长,也情有可原吧。
我看你们都等的很急,就一气码到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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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皇后三十三课。
李绩面露不快, 那声尾音向上一提,带了些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你喊我什么?”
他边问,边抬脚向前走了一步, 以一种侵占的姿势将她笼罩,靠近的一瞬, 他看到眼前的人微不可闻地瑟缩了下身子,虽然只是微弱到近乎没有的动作,却叫他心头上燃了许久的火焰被悉数浇灭。
她不喊他四哥,只一声冷冰冰的“陛下”, 混不在意地划出距离感, 跟回忆狠狠割裂。
五年之后的再次相遇, 她远比他想象之中要更冷静, 更让人无法琢磨,指尖轻颤, 那颗忽而坠落的心有些空荡荡的。
“陛下。”容卿回答他的话,慢慢抬起头来,一双乌瞳水汽氤氲, 分明比从前更加明艳了, 却莫名让人觉得犹如无底深渊, 探不究竟。
容卿红唇轻启:“妾唤您陛下, 有错么?”
听到她自称“妾”时, 李绩眸中有光微动,又在下一刻反问声出后,骤然沉下脸去。
两人之间隔着半臂的距离, 空间给人留有余地,让李绩觉得眼前人有些遥远,他忽然更近一步,凌冽气压落下,周身散发的冷,像是要将所有都冻结一样。
“还像从前一样,喊朕‘四哥’。”
那是个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
话一出口,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对一个称呼如此在意。
他记得她从前喊他“四哥”时,总是以各种各样的语气和姿态,那是一个活灵活现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木头。
容卿昂着头,清亮的水眸中倒映着他的轮廓,静默片刻,她只是浅浅点了点头,照他说得那样,又唤了一声:
“四哥。”
也没有反驳,也没有拒绝,也没有不情愿,也没有闹脾气,就是一声听不出喜怒的呼唤。
李绩说不清楚,但他感觉自己想听到的并不是这个,可他又一时挑不出错处,任凭心中火气疯长。
只是好好的相逢,他不想把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弄得如此僵,大殿之上暗香浮动,流光抛入,照映地人影斑驳,李绩轻出一口气,压下心头涌动的愠火,将头微微偏向一旁,嗓音暗沉低哑:“封后大典的日子礼部正在拟定,不出意外的话,
就在这月十五。”
李绩说到这,偷偷瞥了一眼容卿,却见她还是那副模样,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他说话,李绩眉心一蹙,刚要提醒她,容卿已顿首回应。
“好。”
没有多余的话。
李绩愣了一下,暗沉的双眸微微睁大半分,眼中似有错愕,然后逐渐消逝,剩下一抹不易察觉的失望来,他阴下脸,继续道:“以后你就住在玉照宫,那里你应该住得习惯一些,朕早就让人打点好了,今日你便住进去罢。”
容卿听到“玉照宫”三个字,轻轻眨了眨眼,却不见什么异样神色,她点点头,又应了声“好”。
李绩闭了闭眼,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呼吸也变得粗沉,似在极力压制心绪:“朕答应你的事,现在已经兑现,朕……没有食言。”
容卿向后撤下半步,手叠在腹下,弯身的弧度恰到好处:“多谢四哥。”
礼数甚是周到。
然而就是这声不夹杂一丝感情的道谢,犹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好不容易被压下的狂风骤然掀起,李绩一下抓住她胳膊,将她连人带魂都拉到自己身前,幽邃目光藏着无尽星火,灼灼伤人。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
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压出来。
容卿被拉着踮起了脚,却低垂着头,窝在他胸前看不到的地方,隐藏在黑暗下的双眼闪过一丝不耐,李绩若是能看到她此时的神情,就应该能明白,那并不是听话,也不是乖顺,而是疲于应付的敷衍,不想多说一句的厌烦。
但即便就是听话,他又有什么可发火的呢?
有一个低眉顺眼的皇后,尊他为天,处处不敢忤逆,那不才是最合格的天子背后的女人吗?
李绩看着犹如木偶一般的她,心头业火难消,明明刚见面时看到他就瑟缩,此时却收起不愿他靠近的抗拒。
像是一具失了灵魂的空壳子,没人会对一个空壳子珍视爱惜。
“不说话?”李绩忽然哂笑一声,拉着她的手腕步步紧逼,慢慢将她逼至龙床前,李绩沉着脸将她双手锁至身后,前身像大山一样压下来,气息近在咫尺,“你最好一直这么听话。”
李绩忽然拥她入怀,以一种非常契合的姿势,压
下唇瓣,撷香索吻,炽热骤生,将披风席卷的冷潮吞噬,他在她领地肆意妄为,直到交缠的呼吸微滞,李绩才抬起头,在她颈窝轻喘。
“朕等了这么久……”
声音嘶哑撩人,刚才的吻也让容卿有些忘情,她身子打着颤,神思迷离,微张的朱唇随呼吸轻开轻阖,没有半分抗拒,甚至还有些沉迷的表情让李绩有些错愕,但错愕很快消弭在升高的体温里,贴合的触感让人心痒难耐,李绩伸手将她颈前系带轻轻一扯,披风随之坠落,将她姣好的身材显露出来。
李绩看着身前那双勾人的招子,眸色一暗,之前的怒气都被欲望取代了,他忽然俯身将她拦腰抱起搁到床上,斑驳的光映出尘粒,将一室春光旖旎衬得正好,他抓住她两只手固在头顶,看着因动情而微红的脸颊,终是按捺不住,俯身亲吻她的脖颈。
“咚咚”
他的动作被两下敲门声阻断。
李绩抬起身,有些烦躁地翻身坐正,殿外王椽的声音已经传来。
“陛下,承香殿的翠屏来传话,说陆妃娘娘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