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自我修养——越十方
时间:2021-05-18 10:07:54

  卓承榭挡住她的手,凉
  凉一笑,止住咳嗽声后拄着石桌仰起头,眼眸清明却像醉了一般,喃喃道:“知你意属陛下时,我心中曾怨怼过,那时只被仇恨蒙住双眼,一心想要为家族复仇,但我从没怀疑过你的真情。”
  他扭过头,眼中已有泪花:“卿儿,我就怕你会跟姑母一样,满心扑在他身上,在后宫中孤苦伶仃,等到有一日他意图摧毁其中情谊时,你却还在声讨他的无情。”
  “卿儿,我就怕会变成这样。”
  所以冷语相向,所以未雨绸缪,所以每言一字都是满满的算计而无一丝温情,只可恨他那时不知容卿病情,明明为对方着想,却把兄妹两人临别最后一见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派洛甯接近他,找机会暗害他,最后又不了了之,这些,他全都知道。”容卿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道,她说完,卓承榭脸色微顿,反应一会儿过后,眼中才惊现震动,很久不曾散去。
  池上蜻蜓歇,绿水潺潺,温吞的游水声窸窸窣窣,卓承榭忽然闷笑一声,继而大笑,笑中不知是愤怒还是无奈,良久过后,他收了声,摇头叹道:“我不及他,我不及他。”
  容卿也不知道他说的不及李绩,是心智上不及他,还是情义上不及他。
  “其实大哥的担忧不无道理,后宫牵制纵横,几乎要跟前朝一样了,我之所以耿耿于怀,只怕大哥当我是棋子。”
  卓承榭不知想到了什么,怒极反笑:“只怕是他当我们是棋子。”
  讽刺一句过后,他又抬头去看容卿:“你放心,我在这世上只剩你一个亲人,谁动你,我杀谁。我若把你当棋子,来日身死魂消,黄泉之下无颜见父母长辈。”
  两人背负卓家数十条人命,于同一日骤然失去所有牵绊,终于在今日把往事种种说开,容卿听他说那句“谁动你,我杀谁”,心中隐隐一痛,好像拿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那种心生欢喜却又忍不住落泪的心情慢慢滋生。
  容卿偏过头去,仰头看天上的新月。
  “大哥。”
  “嗯。”
  “大哥。”
  “嗯?”
  “大哥。”
  容卿一声一声唤,卓承榭不明所以,扭头去看她,眸中满是疑惑之色,却又听容卿唤了一
  声“大哥”,像是小孩子一样那么执着,他不禁失笑,问她:“怎么了?”
  容卿只答:“没事,就是想叫一叫。”
  她云淡风轻地说完,卓承榭却眼睫微颤,鼻腔一酸,那抹笑僵在脸上,看着十分难看。
  分明是至亲,他们却好像错失了很多年时光。
  “我不是大伯父和三叔父,也不是兄长。”卓承榭收回视线,看着池上荷花,幽瞳翻涌着煞气。
  容卿听他突然换了语气,扭头看了看他脸色。
  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之后,容卿也笑着回神,眼中却毫无笑意:“我也不是皇姑母。”
  她说完,心中突然飘过很久之前某人说过的一句话,那人信誓旦旦的说,他不是他父皇。
  是也不是,其实无关口头承诺,言行之中但可发现真假,他们三人走到如今,的确谁也不是谁,只是“如今”之势也不可断定以后,最后会怎样,总要等到最后才会揭晓。
  “你见过洛甯了吗?”容卿突然问道,刻意将刚才的话题画上了休止符。
  卓承榭闻言一顿,眉头微微皱起:“见过了。”
  “怎么说?”
  “我放她走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淡然无味,就像放生了一个小兔子一般,并不觉失望,也没有遗憾,容卿不免叹息一声,想那洛甯一片真心,终究是没能得到回应。
  静默片刻,他却是自己开口问了一句:“自我回来后,府上就不见了,她去哪了?”
  容卿微微一怔,尚未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卓承榭隐了隐眉心:“萱儿。”
  “啊!”容卿恍然,萱儿的事还未来得及跟他说明,便将近日来发生的所有事,连同陆十宴的阴谋,和李绩的隐忍埋伏一并说了出来,萱儿的去向自然也交代清楚了。
  对于萧文风,以前同为安阳浪子,卓承榭自然是知道他的,只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两人会在一起,犹在恍然中,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容卿搭着下巴道:“我知她有一日会飞出宫去的,她就喜欢这大河山川,萧文风也好,他起码可以为了萱儿舍弃一切,从此后只做神仙眷侣,让人钦羡,但不管是隐于山野,还是囚于京城,只要是她心之所愿,合该都是高兴的事。我想了两日,觉得这
  不取决于身在何处,而取决于心在何处,你说是不是,大哥……”
  她说到兴处,忽而转头,却见卓承榭凝视前方,并没仔细听自己在说什么,连她数唤几声,那人也还是没听见似的,不曾应声。
  “大哥,大哥?”容卿提高了嗓音,卓承榭被最后一声唤回神来,怔怔的扭头看容卿。
  “你说什么?”
  容卿同他对视,眼中探究愈渐深重:“大哥,你……”
  卓承榭躲开了他的眼神:“只要没事,就好。”
  气氛一下凝滞,容卿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可那又绝不是能轻易问出口的问题,因为问了也没意义,所以她便不说话了,只淡淡嗯了一声,回头看着前方。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去?”
  卓承榭见气氛太过尴尬了,将话题又转了回来,刚问出口,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墙上传来一阵异响,容卿也听到了,疑惑的时候卓承榭已经飞跃而上。
  容卿好像看到有黑影闪过,这里是汝阳王府,能躲过层层守卫来到这里绝对不简单,可又是谁,会在夜半三更之时强闯王府听墙角呢?
  “怎么样,大哥?”
  容卿走出亭子,看到卓承榭站在墙头上,撩袍远望。
  “是谁?”
  卓承榭看了许久,最后摇了摇头:“没事。”
  他跳下来,安抚地拍了拍容卿的肩膀,不像担忧的样子:“回去休息吧,天色也不早了。”
  容卿还有些不放心:“刚刚……”
  “也许是鸟儿闹出的声响吧,”卓承榭看了看那边,“京城中可悄无声息闯进咱们府上的,除了韩适,就剩下萧文风和北燕的小王爷,眼下这三个都不在京城,再无别人可以进来了。”
  李准是前两日离京的,韩适已经死在大哥刀下,剩下的萧文风是她眼见着离开的,其他人的确也没这个能力闯府,听大哥这么笃定,她也不再多想,顿时感觉困意又袭来了,吹了一会儿风,已经不感觉那般燥热,她唤了远处的烟洛回了自己的住处。
  等人走了,卓承榭才背过手去,讪讪地低头咳嗽一声。
  不久之后,黑咕隆咚的墙头上露出一个脑袋,那人慢慢探出身子,确定离开的人不会往回返后,才板正脊背一跃而下,身穿
  玄色外袍眉头半皱,仿佛这般冷面就能遮掩此时的尴尬之色似的。
  卓承榭躬身行礼:“臣参见陛下。”
  “免礼。”李绩摆了摆手,走到石桌前,容卿刚刚做过的位子,径直坐下。
  卓承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方才在墙头上看到陛下比着噤声的手势时,他满心的疑问无处解答。真是人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朕只是,皇后久而未归,心中挂念,所以来看看。”李绩倒了一杯清酒,喝了一口,自顾自解释道。
  过来看看,看看就看看,走正门不行吗?为何要深更半夜偷偷闯到府上?
  卓承榭蹙紧眉头,心中实在憋闷:“陛下……都听到什么了……”
  今日的话,似乎最不该被李绩听去,他心中觉得有些烦躁,又有些惶恐,谁知道李绩喝了一口酒,轻描淡写地就回了一句。
  “都听到了。”
  这话就很惊恐。
  他跟容卿的有些话,足够掉脑袋了,却没想到都被李绩听去。
  卓承榭不得已,直直跪在李绩跟前。
  “臣……”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
  马上就要正文完结了,还有一小点,完结之后会更点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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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皇后八十九课!!
  “臣……”卓承榭刚吐露一字, 交叠的双手平放身前,后面的话却未来得及说出去,礼堪堪行了一半。
  “起来吧。”
  李绩波澜不惊的一句话, 让卓承榭微顿,他抬了抬头, 见那人静坐石凳之上,面色无常,眉梢松弛,没有怒气, 也没有审慎, 倒像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他停了停, 直腰挺身。李绩已经给他满上清酒,言语中几多悠闲。
  “那支笔, 卿儿可给你了?”
  层云浮动,暗香疏影斜,池中月光倒映, 三两星光洒下, 惬意甘凉。卓承榭谨慎敛眉, 心中思忖着李绩深夜来此是何用意, 冷不防见陛下亲自为他满酒, 又若无其事地说起别的事,更忍不住多生思虑。
  他点了点头:“给了。”
  李绩抬杯,看他还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轻笑着摇了摇头:“你们兄妹两个,真不愧是血缘至亲,说话做事都一个模样。”
  卓承榭不明所以。
  李绩将杯子跟他碰了碰:“当年行军打仗之时,你同我推心置腹,原是做做样子为取我信任,如今我已经把权势地位都递到你跟前了,你却反而唯唯诺诺起来。”
  他嘴角扬起,咽下清酒时多了几分自嘲。
  他不再自称“朕”,言语间像是抛开了高低尊卑之别,将原本绝不会抬到明面上说的话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说了出来,卓承榭抬眸看去,半晌后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了。
  他搁下酒杯,黑眸沉敛:“陛下为君,我为臣,君臣有别,下臣谨守本分,揣摩圣心,万事三思而后行,是为臣者的道,若与陛下无别,招致群臣不忿,才是祸端,还望陛下/体谅,是臣不识抬举了。”
  李绩听他说完,长吟片刻,才道:“你越来越像卓承诲了。”
  对面的人手指微颤,眸中似有惊诧闪过。
  “朕多了位肱骨之臣,可惜,也因此少了一个挚友。”李绩摇头叹息。
  卓承榭听了这话后却觉胸中沉闷,好像拱着一股气,他垂下头,压下眸中翻涌的戾气,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冷硬如刀。
  “圣君需要肱骨之臣,却不需要朋友。”
  李绩不怒反笑,清风拂来时,眼角眉梢的笑意中犹如覆了层缥缈云雾
  ,刻意而凉薄,无奈又高傲。
  “不需要吗?”他反问他。
  卓承榭却不再答。
  李绩看了他半晌,最后挪开视线,凝望清荷,眼中落寞驱散,他淡淡道:“那笔,是卓承诲临死之前交与朕手上的,让朕有一日可以转交给你。”
  卓承榭微怔,仓皇抬头。
  “当日卓家下狱,风雨欲来之前煊赫大族已有倾颓之势,我入狱寻他时,他似是早知今日,脸上并无太多悲愤,当时你三叔父未归京,还大有回旋之余地,朕受人所托,去狱中同他商讨如何能活命,他只将此笔递于朕。”
  李绩笑了笑:“朕那时还不知他已心存死志,或许不是心存死志……只是知道逃不开罢了。”
  “不久之后,兰如玉就拿了他人头去凤翔宫耀武扬威,什么畏罪自尽,不过是粉饰杀人灭口的遮掩罢了。”
  卓承榭猛地一锤桌子,将酒杯扫至地面,摔个粉碎。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亭上之鸟翩然飞走,留下几声翅膀扇动的声音。
  至今仍有一事缺憾,就是未能手刃敌人。
  “大哥……”他平复很久的气息,“有留下什么话吗?”
  “没有,”李绩直截了当,“他只求我,将来若有可能,保你们兄妹二人两条命。”
  当年隐秘之事如今才说出来,只是卓承诲不过是其中无关紧要的一环,如他没说这样的话,李绩也会保容卿性命,那是他和她二人之间的承诺而已,无关他人。
  卓承榭昂头闭了闭眼,好像多少明白了兄长的意思,再多的叮嘱遗志,都是加诸在他身上的枷锁,他是个执拗的人,总要在自己历经所有后再下决断,才肯接受,兄长留下的任何话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既然如此,不如不说。
  兄长从来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陛下为何现在才把这东西交给臣?”卓承榭忍不住问道。
  李绩不言,他摸着酒壶的玉把手,思量良久,道:“你一心要杀了朕,派人到朕身边监视,打算随时行不轨之事,还想要朕不顾前嫌将卓承榭的遗物交给你?”
  卓承榭心中一凛。
  李绩推了推酒盏,像是没看到他脸上窘迫,长叹一声道:“你说得对,或许朕不需要朋友。但如今卿儿是朕妻子,
  你是朕的妻兄,我们算是家人。”
  既为家人,从前种种皆可既往不咎。
  卓承榭却想说,帝王也不需要亲人,可这话如是真说出口,那未免也太不知好歹。
  “朕想做千古以来,第一个不置后宫的君王。”
  卓承榭正神游时,突然听到李绩这般说道,抬头一看,他语气认真,神情郑重,看着他时,眼眸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像是要让他安心,也像是极度压迫的威胁,似乎在警告他,为了让容卿做好这个独一无二的皇后,他也千万不要有别的心思。
  这是需要多方配合支撑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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