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归来时——赏饭罚饿
时间:2021-05-18 10:08:27

  只见他堆着笑把妻子送走,又回过头竖起一根指头,“刚讲到哪里了?哦,在那之后你大嫂便把我捡回了她家,悄悄养在柴房中。
  “我们俩俊男美女,朝夕相处,日久生情,私定终身……咳,当然这是后话了。”
  她好奇地插了句嘴:“嫂子……知道你的真正来历吗?”
  “她知道。”观长河笑得爽朗,“不仅知道,还对咱们家的英雄事迹十分崇敬,因此帮我躲藏了好长一段时间。
  “等风声过去,你大哥我自然不便老让姑娘家照顾着,就想干一番事业,出人头地,好风风光光迎娶你大嫂过门。”
  观亭月觉得不可思议,“然后你就成了巴蜀首富?究竟怎么做到的?”
  对方似乎自己也挺纳闷的,捏着下巴望天思索,“嗯,这个么……临走之前你大嫂给了我三十两作为盘缠,我想着要学门手艺,不至于饿肚子,于是先找了一家卖玉器古玩的老店给人当伙计。
  “这老板鉴古董很有一手,我跟着他学了一年,自己省吃俭用,就攒了五十多两,在城里盘了间当铺。开店的那段时间,低价收购了大堆高不成低不就的古器,等时机成熟卖出去就又赚了千儿八百。”
  观亭月:“……”
  他抱臂在怀,“我嫌自己看店麻烦,后来把铺子交给旁人打理去了,每月吃点红利。那会儿不是刚打完仗吗?各处的地皮都挺便宜的,我就买了一些准备租给农人种种地,或者盖点客栈、茶肆。谁承想,没过多久城里忽然兴起建庄子、修园子,地皮价格被几位有钱的土豪显贵越抬越高,我卖出去便净赚了好几万两。
  “想着眼下地皮那么贵,自己建商铺也麻烦,干脆把什么酒楼、妓馆、乐坊能买的全买了,每月能收不少利。钱一多,放着也是放着,索性就开了个钱庄……”
  观亭月感觉自己已经有些听不下去了。
  “再后来嘛,便是和青薇她爹……哦,就是你嫂子的爹合作,余家本身家大业大,发展起来很快。”
  观长河讲到此处,略一琢磨,得出个结论,“所以我觉得,其实赚钱好像还蛮容易的?”
  有句话说得好,涝的涝死,旱的旱死。
  燕山就着这段发家史喝完了一杯热茶,终于匪夷所思地瞥向观亭月,“你们俩真的是亲兄妹?”
  “同样五六年的时间,你哥在蜀中腰缠万贯,你在永宁摆地摊,还连出门的盘缠都付不起?”
  观亭月:“……闭嘴。”
  她当初对着奶奶那句“相信凭他们的实力肯定过得比我好”原本只是个客套话,想不到他们还真的混得比自己好!
  而且好得不止一点半点!
  这可太伤人自尊了。
  “话说回来。”观长河眼风忽然轻轻往下一压,“我从刚才就想问了,这位小哥……”
  他目光落在燕山身上。
  “是谁啊?”他看着与之并排而坐的妹妹,理所当然地推测,“我妹夫?”
  对面的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
  观亭月:“不是。”
  燕山:“不是。”
  末了,大概都有些意外,便乜着眸互相斜斜瞅向对方。
  观长河不明所以地眨了两下,“那这位是……”
  燕山答道:“她的朋友。”
  “一个监工。”观亭月同时说。
  观长河:“……”
  这两者间的差别好似有点大。
  话音刚落,双方已经从适才的斜睨变成笔直地对视,各自都看不顺眼。
  燕山率先皱眉不满道:“我又不是洪水猛兽,用得着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
  观亭月:“诶,燕山。你搞清楚,是你上次自己说不想听我编排你,与人说你和我睡过的。”
  观长河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几个骇人听闻的字句,后者却自鼻腔中发出一声轻笑,“你可真有意思,对着你弟弟,就说是你睡了我;眼下对着你哥,便说是我睡了你?这么会看人下菜碟吗?”
  观亭月面不改色地磨了下牙,“……你今天是不是非得挑刺不可?”
  燕山:“实话实说就是挑刺了?”
  ……
  观家两兄弟端着茶杯凑在一块儿静静地看他俩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比唱戏都热闹。
  江流对此情形倒显得十分稳重,反而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代替姐姐同他哥解释:“大哥,那是朝廷的人,他姓燕,是个大官儿。”
  观长河借杯子挡住嘴,神情带着“过来人”的了然,一波三折地吐了个字,“哦……姓燕。”
  那语气,分明是对对方的另一层身份更有兴趣。
  这场唾沫仗正打到一半,门外冷不防有人轻叩。
  “老爷,两位公子,小姐。”府内的仆婢恭恭敬敬地捧着托盘,“夫人命我来传话,花厅还有半个时辰就摆饭了,诸位请尽量少用些零嘴。”
  不愧是自己媳妇,台阶给得真是时候,观长河大手一挥:“行,下去吧。”
  观亭月用力将钉在燕山身上的目光扯开来,两人各自都往旁边坐了半寸,互不相让地冷哼着调整情绪。
  趁小姑娘躬身退出去,她突然冲江流使眼色:“把门关上。”
  江流:“哦。”
  余家的下人都很识相,见主子是要谈什么隐秘之事,即便守在门口的,也纷纷自发避开至数丈之外。
  “大哥。”观亭月收起先前和燕山吵架的乖戾,蓦地正经起来,“实不相瞒,我这回出远门,除了想找寻你们的下落之外,还另有别的事情。”
  她摸出怀中收叠得整整齐齐的书信,放在桌上,径直推到观长河眼底。
  “你看这个。”
  她隐去了燕山定远侯的头衔,简明扼要地将事情的始末因果尽数道来,也包括当今打算把那暂不知是什么的前朝遗宝收为己用的想法。
  观长河垂眸一边听一边沉默地翻阅着手里的信件,他浏览的速度很快,神情未见有太大波澜。
  “……几年前我和二哥曾通过信,所以原是准备去凤阳找他的。毕竟密室之事情,老爹从未告诉过我,便想着,他会不会知其一二。”
  青年将一扎信纸“啪”地合拢,“你当然不会知道。”
  他语气顿了顿,“因为石室的钥匙,在我这里。”
  此言既出,在场所有人的动作皆是一滞,连江流都不自觉地怔怔把他望着。
  那把能打开密室的钥匙……居然在他手上?
  观亭月和燕山起初计划寻几位兄长,仅仅是由于没头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罢了。想不到竟从大哥这里便有了着落,实在是出乎意料。
  “你们先别那么看着我。”观长河轻松闲适地低头浅笑,近乎若无其事地悠悠品茶,“不只是我。老二、老三、老四,他们三人手中也持有钥匙。”
  观亭月疑惑地颦眉,“一共有四把密室的钥匙?”
  “你这么说不对,应该是——一共需要四把钥匙才能开那道门。”
  江流越听越糊涂:“什么意思?”
  他没直接回答,目光落在精致的糕饼间,不紧不慢道:“记得应该是在大伯死后,咱们家刚失势不久,某一日,老爹忽然把我们四个叫到他军帐里。”
  观长河的五指极有节奏的轻敲着桌面,“钥匙便是那时候他给我的,我们四个兄弟,每人一把。但不知为什么,却没有叫上你和江流,江流我还能理解,他昔年太过幼小,至于你么……我就不清楚了。”
  他微抬起头,从举止和星目里极尽详细地回忆,“老爹当时的表情很古怪,就好像是……觉得‘这一天到底是来了’——这种感觉。
  “他对我们四个说,此物颇为紧要,务必好好保存。得等到面临生死存亡的危难关头时,方可以四把钥匙打开老宅书房密室的门,或许能够柳暗花明,化险为夷。
  “而且一再强调,必须是要面临大灾大难才能动用钥匙,寻常时候绝对不许轻易开启。”
  “所以。”燕山留意着观长河的眼神,“你也不清楚石室里究竟有什么?”
  他耸耸肩,“那扇门我们就没打开过,当然不清楚了。”
  江流忍不住问:“为什么?”
  “傻小子。”观长河大掌一伸,揉搓着他的脑袋,“老爹那句‘生死关头’讲得可太模糊了,真要计较起来,奕末京城沦陷之日应当算得上,不过彼时我们几人天各一方,想开那门也没机会啊。”
  “何况,里面的玩意儿多半不是金银珠宝,便是什么尚方宝剑、丹书铁券之类的,如今给我也没用,何必费这心思。”
  观亭月看他这态度,就知道大哥同自己一样,对老宅的东西并不执着。
  “我那把钥匙正收在城郊避暑的庄子里,皇帝若是要,明日我派人取来便是了。”言罢,瞧江流还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他揉头的动作愈发使劲,笑着打趣,“干嘛?舍不得啊,改天大哥盘一箱子珊瑚珍珠翡翠玛瑙给你玩,不稀罕那个。”
  燕山适时再将当初的话重复了一遍:“如果密室里放的是观家的所有物,‘他’八成也不感兴趣,若无利害冲突,之后我会让东西物归原主。”
  “嚯。”观长河眉眼一亮,“那就多谢了。”
 
 
第29章 那一年的观燕山还是个连话都……
  尽管尚有许多旧事需要叙谈, 然而余青薇催饭的话甫一带到,观长河就如同被揪住后颈的猫,蹭地起身, 十分听号令地招呼众人去厅中用餐了。
  余家这顿团圆饭不讲究浪费, 但绝对够铺张,当季的螃蟹个个肥美鲜嫩, 不当季的瓜果也一应俱全。
  虽说观亭月不是没有过当大小姐,衣食不愁的生活,可连着半个多月因为一个铜板两个子儿的破事忍气吞声,难得扬眉吐气一番, 她显然也觉得这种日子不错。
  眼下观长河既在嘉定城富甲一方,定然没有让他们再去住客店的道理。
  现在,这问题就来了。
  观亭月和江流留在余府算是理所当然,可燕山呢……
  “我回‘春风客栈’。”
  ——他给的答案很干脆。
  话刚说完, 旁边便打过来一道视线。
  观亭月端着碗, 不着痕迹地抬了一下眼皮。
  “春风客栈在城门街,离咱们家不算近啊。到郊外取钥匙一来一回也要一天, 再说我还得留小月儿多玩几日的。”
  观长河作为主人家,自然认为来者是客, 半途赶人家出门实在不像样子,“燕小哥不如住下吧,老是两边跑多不方便, 这里干净的厢房有的是。”
  “承蒙观老板好意。”他不冷不热地婉拒道, “横竖我平时也没什么要紧事找她,若真的有,支使随从传个信就是了。”
  观长河还想再劝几句,对面的妹妹忽然漫不经心似的接过话题:“你这么不愿意待在我们家, 可如今春风客栈已经被买下来了,住在那里,和住此处,有分别?”
  燕山实没料到她会在当下找茬,一时并未深想,习惯性地反驳:“是没分别,不过我大可以另换一家投宿,这嘉定城的客店总不会全是姓‘观’的。”
  “宁可搬客栈如此麻烦也要避着我们……”观亭月意有所指地挑起一边的秀眉,“看样子,你是打算偷偷搞些小动作了?”
  果不其然,她这个举动再加上这番言语,不出意外地将燕山给惹恼了,后者很明显地拧起眉峰:“我都说了,只要与前朝皇室无关,东西会悉数奉还观家,还能搞什么小动作?”
  “那谁知道。”观亭月不瞧他,仍旧夹菜,“你是朝廷命官,我乃斗升小民,即便是你要明抢强夺,我不也只能干看着?”
  燕山眼角的筋肉轻轻抽动了一下,连带着唇边也跟着绷紧,目光投过去,满眼都是翻腾着的不服。
  然而旁边的人就是不搭理,好像那番话已经足以坐实他心怀不轨。
  燕山兀自一言不发地抿紧嘴唇,等斟酒水的小厮靠近,他才忽的一转头,取出枚玉牌。
  “拿着这个,去春风客栈找两个姓魏的京城人,就说我吩咐的,让所有人带上东西到余家府宅来——包括车马。”
  言罢,也不管人家应声没应声,执杯将酒一饮而尽,颇有几分争锋相对的意思,用力放回桌上。
  面对此人隔空丢来的冷眼,观亭月一点也没往心里去,甚至还抽空朝观长河示意——你看,这不就搞定了。
  观长河:“……”
  他以酒杯挡着脸,身子一歪和江流肩并肩,低低问道:“他们俩平时说话都这么阴阳怪气的吗?”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挽留人的方式,简直大开眼界。
  少年感慨且老成持重地开口:“差不多吧,有时候我感觉他们即便好好讲人话也是在讽刺对方……只不过我听不太懂。”
  “原来如此。”观长河若有所思地颔首,继而同情地拍拍江流的胳膊,“你也不容易啊。”
  *
  晚饭吃得过于丰富,大概是因为头一回招待夫家的人,余青薇尤为热情,等散场时都快到亥时了,若非屋里有个一岁多的奶娃娃要看顾,只怕她还能折腾出几顿宵夜来。
  临着出了花厅,又想跟着送一送,好歹让观亭月给劝住了。
  “你妹妹喝了酒呢……”她不放心地冲观长河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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