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侯归来时——赏饭罚饿
时间:2021-05-18 10:08:27

  “不无可能。”观亭月把玩着碗筷,“如果是打扫的人,二哥定会吩咐他按照原状拿取。”
  问题是,他们到底在找什么呢?
  这个山庄隐约藏着不少秘密。
  而且她越来越觉得,连观天寒此次逼上梁山,指不定也是让某些有心之人给利用了。
  *
  他们一顿午膳,兵荒马乱再加上阴谋剖析,磨磨蹭蹭竟吃到傍晚,朱管事派小厮一路找来,大汗淋漓地说要摆饭了。
  “姑爷请两位前去花厅,今日是炙烤肉,得趁热吃才香。”
  二者听罢均在沉默。
  别提多香,观亭月眼下光是听见“肉”这个字,腹中便隐隐不适。
  最后只好把陪二哥吃饭,顺便扰乱其军心的重任扔给了观行云。
  “让两位兄长不必久等,我们眼下尚饱,过一会儿再去寻他们。”
  打发走金府的下人,她在将暗未暗的余晖中辗转到了午后那两个身影密谈之处。
  可惜四周草木繁茂,并未残留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哪个家里没点见不得光的事?你也别想太多,反倒把自己绕进去了。”燕山同她慢腾腾地走在还未掌灯的长廊里,“兴许就是仆婢们清扫尘灰时,不小心放错了位置,而你哥神思恍惚不曾察觉。”
  “但愿吧。”观亭月轻叹着伸直两臂,松活筋骨,“我如今指望着三哥能把他劝清醒一些。”
  “总待在山上做土匪不是个事儿,真要给二嫂报仇,兵不血刃办法多得是,干什么非得当个活靶子。”
  “那倒是,就算是襄阳知府所为,我也可以替你们在朝廷里活动活动,要扳倒一个小知府,又不是什么难事。”
  他这话说得着实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观亭月忍不住想笑:“燕侯好大的官威啊。”
  燕山皱着眉,正要开口辩驳,她突然神色一变,严肃地上前捂住了他的嘴,食指贴在唇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观亭月飞快拽着他躲到旁边的矮墙下。
  周遭没有点灯,这个位置足够隐蔽。
  她在燕山探究的目光中抬了抬下巴示意,两人一并从墙后伸出头去。
  小径上,月华清幽而朦胧,将一干枯枝形貌诡谲地映在地面。
  某个细瘦的人正鬼鬼祟祟,一步三回头地走着。
  他转过脸来的刹那,五官尤为清晰。
  是金临。
 
 
第75章 他举止不很轻佻,是那种,自……
  他还是穿着臃肿的貂鼠裘衣, 显然对四周环境的警惕性极高,一点风吹草动也要留神半天。
  “都入夜了,他不在花厅陪我哥吃饭, 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观亭月怀疑地嘀咕。
  燕山不假思索:“跟上去看看。”
  金临的拳脚功夫大概是不怎么样的, 再加上他俩的轻功一向变态,要跟踪他简直轻而易举。不多时, 三人就在山庄一处偏僻的屋宅前停了下来。
  瞧着像仆役的房间,又或许是仓库柴房,总之不是给什么正经人住的。
  金临在台阶下左右观察了一番,方才推开门。
  他一入内, 观亭月和燕山就不便再继续尾随了。两人只好挨近屋门,透过些许缝隙打量其中。
  房舍分里外,用半卷灰帘子隔开。衣柜、桌案、木塌皆是陈旧破烂,没什么特别之处。她正奇怪, 就见金临不知道在何处动了什么手脚, 左侧的墙轻鸣一声,居然露出一道大开的石门!
  观亭月忙和燕山对视了一眼。
  门在他进去的同时就悄无声息地关闭了。
  昏暗的小屋里, 唯有窗外冷月投在地面上的一道微光。
  “走吧。”
  观亭月素来不啰嗦,大着胆子堂而皇之地登门入室, 她做事细致,还不忘回身去把门扉掩好。
  “老人家总说,越是大户人家, 宅子里越有不少用来藏秘密的暗房暗格——看样子果然不错。”燕山抱着胳膊边溜达边端详。
  “那也不一定。”她不满地反对, “我们家就没有。”
  “哦?”后者高高地挑着眉,“你们家真的没有吗?”
  观亭月才想起观家老宅的地下室,一时语塞。
  “行了……早看出他不是个善茬,你别只顾着抬杠, 倒是帮忙找找,他刚才按了个什么玩意儿?”
  这破屋虽说不大,乱七八糟的东西却堆得鸡零狗碎,她凭着幼年时读过的某些不着调的话本,在瓶瓶罐罐间又摸又转,企图触碰到何种机关。
  “门缝就那么大点,又有这一席帘子,我能瞧见什么……”
  他嘴上虽在嫌弃,却仍是顺从地陪着她捡破烂。
  “干嘛这么执着?”燕山捞起一个茶杯,侧头问,“只要你二哥同意招安不就好了,非得要把金临的底查得如此仔细吗?”
  “当然。”旁边传来的嗓音很是执着,“他叫我哥一声‘姐夫’,还认了他几年的‘二舅子’,我不想二哥被这样的人蒙在鼓里。”
  观亭月往出现石门的那堵墙上摸索,的确有一条开合的印记,但却始终没能寻得机巧的所在。
  忽然间,她动作一顿,似乎听见门内隐约有脚步声。
  “糟糕,他回来了!”
  话音刚落的当下,石门从另一侧被轻轻打开——
  门后的两壁上大概是放了油灯,一线暗黄的光自来者的脚下照进地面。
  金临站在空无一人的旧屋中,目光依然锐利地在四周扫了一圈。
  此处不常打扫,因此许多地方落满了灰,若有什么不对劲,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
  而此刻,他的第六感让他没由来的觉得有哪里奇怪,但静寂的夜里除了偶尔肆虐的风声,好像并无什么异样。
  于是,他萌生出来的违和感稍纵即逝,很快就转过身,把推到旁边的木椅拉回石门前作为遮掩。
  三步开外的立柜里,观亭月同燕山艰难的挤在其中。
  这柜子不知是做什么用的,放着破棉被、旧衣物,甚至还有几个香炉!他俩本来都是腿长脚长的人,如今再和一堆物件共处,更要防着不能发出声响来,真别提有多难受了。
  燕山靠在边边角角里,十分委屈的弯着一条腿,而观亭月压根毫无落脚的空隙,只能半压在他身上。两个人来回别扭的调整了好半天也没寻到个可以妥协的姿势。
  “膝盖……膝盖!”他纠结着眉,不断用口型提醒自己被踩到的腿。
  而对方更是手忙脚乱,那一端的铜炉子碰一碰便有声音,观亭月只好又是抬手又是缩脚的来回挣扎。
  燕山险些抽了口凉气,白着一张脸瞪她。
  “……腰!”
  观亭月:“……”
  这个男人好麻烦!
  她毕竟就两条手臂两条腿,支撑平衡的东西只这么点,再多也没有了,让他那般一警示,本能地要抽回胳膊,身体却不由骤然打了个滑,直挺挺地冲他倒下来。
  燕山登时愣住,连忙伸手要去抱她,但下一刻,观亭月已猝不及防地撞了他一个满怀。
  她靠上来时往周遭掀起一小股凉风,嘴唇准确无误地贴到了燕山脖颈裸露在外的一片肌肤。
  被寒冬冻得冰冷的锁骨顷刻接触到温热的吐息,瞬间就让他涌起一阵战栗。
  燕山当即僵了一僵。
  狭小木柜中的兵荒马乱短暂地戛然而止。
  除了极细微的呼吸声,安静几乎得有点窘迫了。
  那缕喷在他颈窝处的热风柔软得仿佛是一团轻飘飘的棉花,如有实质一样,沿着某根血脉蛛网似的四散蔓延,最终扩散到五官六感里。
  观亭月睫毛眨了两下。
  她约莫也意识到眼下的举动有那么一些不妥,然而假若蓦地把人推开又过于刻意了。她先是不自然地别过脸,尽量挪走嘴唇,刚犹豫着要不要起身时,后背却忽的一沉。
  燕山的手臂轻轻环了上来,他举止不很轻佻,是那种,自然而然的一个保护的姿态。
  宽大修长的五指兜着她的头,将冰凉柔软的青丝紧贴在颈后。
  观亭月垂着眼睑,视线里是他藏青的外袍,彼此间靠近如咫尺,她方能嗅得燕山衣衫间呼吸中的冷冽与干净的味道。
  恍惚像深山里孑然伶仃的梅香。
  她忽然就不太想推开他了。
  燕山听见耳畔若有似无地浮起一声低低的叹息,低得他还未能捕捉到,便迅速地消散在逼仄的左右。
  而正在这时,观亭月的脚踝颇为不合时宜地踢中了那两只香炉。
  “哐当”一阵脆响。
  观亭月:“……”
  燕山:“……”
  他用眼神抱怨:你在干什么?!
  观亭月咬牙切齿:不然换你在上面?
  “快别闹了。”燕山从柜门的间隙中看见明显被惊动的金临,“现在怎么办?”
  年轻公子此前已行至门外,乍然闻得声响,他猛地回头,神色带着不加掩饰地探究,愈发警惕地环顾周遭。
  观亭月混乱中也顾不得许多,掌心撑着他的胸口,撑着他的腰腹,勉强把自己支棱着坐起来,刚抬头,后背就又蹭到了那两口破铜烂铁。
  “哐当”。
  好家伙,这比刚才那声还要清晰。
  “……”
  燕山笑了一下埋汰她:“我看你不如直接出去和他打招呼算了。”
  观亭月:“……闭嘴。”
  金临听出异响的来源所在,笔直地把注意力集中在墙角古朴沉重的大衣柜上,不自觉放慢了脚步,一点一点,小心翼翼且谨慎多疑地逼近。
  柜子并未上锁,打开只是时间的问题,他们躲在内里无处可去,不知到时候被人家当场抓住要如何解释。
  似乎不管怎么分辨,都带着点暧昧不清的意思。
  反正燕山自己是觉得没所谓,不仅如此,他竟还有些卑劣的期待。
  观亭月趴在门缝瞧了瞧金临的情况,随后又坐在潮湿干硬的被褥上,手指不安地敲击着下巴。
  外面细碎的足音越来越近,她哪怕轻功再好也无法从半指来宽的缝隙里飞出去——自己又不是纸。
  她发愁地往后一靠,正焦头烂额之际,观亭月忽然察觉到什么古怪似的,微微侧目。
  金临神情冷凝而严峻地盯着阴沉沉的木柜,确定袖中的淬毒匕首尚在,这才伸出两手轻放在铜环上。
  他故意停顿了半刻,继而猛地一拉——
  短刀迅速出鞘,映着淡薄的月光,白刃锋利尖锐,或可削铁如泥。金临紧握着刀柄戒备地对准前方。
  衣柜扑面而来的是陈旧腐朽的气息。
  底下铺着发霉变硬的被衾,另有几件叫老鼠咬得支离破碎的花布衣裙,此外并无他物。
  他狐疑地用刀刃挑起棉絮来看,经年的灰尘纷纷扬扬,最后只掉出两件生了锈的香炉,在地上滴溜打转。
  *
  燕山从半人高的豁口处跳下来,随即便回身去扶观亭月。
  很奇特,衣柜靠墙的那一边竟是活动的,推开之后他们发现墙上居然也开了一个石门,但比之金临那扇要小上一半,只能供人弯腰而入。
  两人顺着狭窄的通道难受地往前摸黑了半盏茶的路程,最终抵达了这里。
  眼前摆着一条宽敞的长廊,不远处隐有灯光暗闪,仿若另藏玄机。
  “这应该就是方才金临从石门进来后走的道。”观亭月朝背后望了一眼,“他没有追来。”
  也意味着,金临对多出的暗格并不知情。
  燕山:“据说时下的工匠在动工期间,常有凿小门,偷运物资赚取钱财。我猜,我们找到的那条捷径或许就是这些人当初完工后忘记封上的。”
  屋子靠山而建,想来内里已然被掏空,因此从外面看,谁也瞧不出它里头会这样大。
  观亭月朝他打了个眼色,带着去捉奸般的兴致,“走,看看这姓金的,到底放了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周遭的石壁总共只点了两盏灯,稍远些便很难视物,好在这睁眼瞎的状态持续得并不长,前面的光逐渐清晰亮堂。
  竟是一间规模不小的石室。
  房间里灯火通明,大大小小不知点了多少,全是精致的纱灯,照得屋子分外华丽——因为除了灯,其中还有好几个大得离谱的书架,装满卷轴的瓷瓶,以及铺着山水画的案几,流光溢彩的盖炉和玛瑙笔洗,简直漂亮得不像话。
  “这到底什么地方?”她站在门口打量,“金临的藏书阁吗?”
  瞧着也不太像啊。
  “墨迹还未干,作画的人该是刚走不久。”燕山站在书案边,伸手试了试茶盏的温度,眼光落在床榻之上,略一颦眉,“有居住过的痕迹。”
  紧接着二者都听见了一串踢踢踏踏而来的脚步声。
  对方踩着风火轮似的很不着调,显然是一路小跑。
  观亭月和燕山的动作如出一辙的快,近乎是在此人出现的瞬间,一左一右地躲入门后。
  很快,里边儿就飘出哼哼唧唧,含糊不清的唱词,他倒是有兴致,语气还挺欢快。
  “园桃红似绣……艳覆文君酒;屏开金孔雀……围春昼。”[注]
  末了,流水声哗啦啦作响,许是在倒茶。
  石室里果真住了人?
  他俩隔着门两相对望,然后不谋而合地探出些许视线。
  只看了一下,观亭月与燕山就立即收回目光,各自诧异地盯着对方。
  怎么会是他?
  她立马又侧头去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遍。
  人总不会连着看错两次。
  可假如真是他的话,那么方才到此处来的金临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山寨……未免太邪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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