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瑨原想亲身上阵,但苏别鹤从旁阻止,低声提醒高瑨身上有伤,保重龙体云云。
长臂一挥,高瑨对葛冲说了句:
“准。”
葛冲领命而去,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是能将回纥驯马师掀下背的烈马,定不同凡,葛冲与几个宫廷驯马师商议了个策略,采取一人驯马,四人护航的模式。
这边开始驯马事宜,看台上谢郬的一颗心却是实打实的揪着。
【他有没有受伤?】
【那么漂亮的身体上留下疤痕就不好看了!】
【啧,我也好想去看看他。】
高瑨头顶冒出无形之火:
他还在这儿,这个女人居然还想着看别的男人!
第13章
宫廷驯马师们用‘一人驯马,四人护航’的策略上场,葛冲一个飞跃跳上马背,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降服这匹异域而来的骏马。
但那马实在强壮,马蹄颠簸间,驯马师别说降服它,就连坐都难坐稳,为了不被摔下去,驯马师只能紧紧抓住马鬃,另一只手则猛烈的挥鞭打在骏马背上。
谢郬看得着实心疼,一颗心都揪着,不禁嘀咕道:
“驯马又不是虐马,他鞭子挥那么勤干什么。”
高瑨仍沉浸在她对着男人身体犯花痴的愤怒中,闻言没理她,倒是一旁的雲妃娘娘听见了,微笑问道:
“贵妃姐姐是将门虎女,对驯马之事想必也是在行。”
谢郬心思都在马场上,随口回了句:
“在行不敢讲,但肯定比那莽货强些,他马上就要摔下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葛冲一个颠簸没抓牢,整个人被甩了出去,为他护航的四个人怕骏马再跑,赶忙拉紧套马索,四人四马被那匹黢黑的汗血马猛烈拉扯得嘶鸣与惊叫连连,马场上灰尘不断。
葛冲被摔得不轻,胳膊和腿像是都断了,站不起来。
他是中原宫廷驯马师中的好手,回纥驯马师更是强中手,这两人都被那烈马摔下来,其他人更不敢上了。
此时雲妃忽然开口:
“陛下,先前贵妃姐姐说,她的驯马术比葛大人强,不若请贵妃姐姐显一显身手如何?”
谢郬愣住了,回想刚才,她看驯马看得正入神的时候随口那么一答,也是没想到雲妃会趁势说这么一嘴。
【我说什么来着?】
【越漂亮的女人心越狠。】
【你就不怕把我给摔死!】
谢郬暗自腹诽。
【不过老子确实会驯马。】
【怕显了身手吓死你们!】
高瑨早就看出了雲妃的意图,原本是要替谢氏拒绝了的,可忽然听见谢氏说自己会驯马,这倒让他很好奇,想看看谢氏怎么用身手吓死他。
“贵妃既然这么说了,那不如上场一试。”高瑨顺着雲妃的话说道。
他的话和雲妃的话,分量是完全不同的。
苏别鹤不禁在高瑨耳旁提醒:“陛下,贵妃娘娘身份金贵,不宜冒险的。”
这话让谢郬听见,忍不住在心中称赞:
【还是苏妃得体,这才是贤妃本妃啊。】
【我虽然还挺想上场的,就怕你们不敢让我上!】
高瑨眉峰一挑,不敢?
“贵妃自己都说了,她驯马技术超群,是真是假,总得让她试试。”高瑨边说边看向谢郬,像是在等她一个反应。
【哇,狗皇帝来真的?】
【上不上是个问题。】
【上了怕姜嬷嬷哭死我。】
【不上吧……好像又咽不下这口气。】
见她犹豫的时候,苏别鹤毛遂自荐:
“陛下,还是让臣去吧。”
苏别鹤也不是多担心谢贵妃,而是怕谢贵妃乱来后受伤,引起陛下和谢家之间不必要的麻烦。
高瑨既不回绝苏别鹤,也不应声,就那么盯着谢郬,一副‘上不上你自己看着办’的样子。
他都这样了,要是再不上,谢郬这一身的虎胆龙威可就无用武之地了。
上!
说什么都得上!
苏别鹤忧心忡忡看着柔弱的谢郬,谢郬对他无奈一叹,赌气一般从位置上站起,居然真的开始活动筋骨。
动了几下正要下台阶,高瑨出声:
“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谢郬满脸写着温柔的倔强,轻咬唇瓣,我见犹怜道:
“既然陛下与雲妃妹妹开了口,臣妾说什么也不会叫你们失望的。”
语气阴郁,处处透着一股‘我其实不愿意去都是你们逼我我不得已’的意思。
实则内心:
【哇哈哈哈,终于可以骑马啦!】
【小马儿,我来啦!】
【老子今天就要让你们好好的体验一把什么叫做风驰电掣!】
【在我胯下尽情奔跑吧!】
高瑨听得满头黑线,不禁大喝:
“要去赶紧去!废什么话!”
谢郬头也不回的去了。
看台之上,雲妃两手不停搅弄着手帕,不是担忧不安,而是在竭力隐藏着兴奋,那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看谢氏笑话的机会。
而苏别鹤则是真心担忧着谢贵妃可能会出事,他已经开始思考该如何做才能让后续麻烦降到最低。
唯有高瑨,阴沉着脸,大马金刀的坐在看台王座上,眉峰紧蹙盯着那个走入马场的高挑女子。
希望她的本事比她的腹诽厉害,若是真从马上摔下……
高瑨在脑中想象着那个画面,撑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掌不禁微微缩起捏成拳。
第14章
谢郬进了马场,在被四根套马索套住,激烈踢踏挣扎的马儿身后转悠了两圈,寻找一个靠近它的便捷路线。
宫廷驯马师们知道谢郬的身份,不敢有丝毫怠慢,除了那四个套住马脖子的驯马师之外,其他凡是在场上的驯马师们纷纷上马游走在马场周围,伺机待命救人。
虽然贵妃娘娘是心血来潮要来驯马,可若她真的在马场上出了什么事,整个驯马司都难辞其咎,所以他们心里虽然都在埋怨不知人间疾苦的娘娘把驯马这种性命攸关的事情当儿戏,但也不希望她出事,能知难而退就最好了。
然而,‘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妃娘娘非但没有知难而退,还迎难向前,说时迟那时快,抓住那马挣扎转身的机会,几个箭步上前,拉住马尾借了一点力,精准无比的飞身落在马背上。
这马已经被回纥驯马师驯了一个月,身上有马鞍脚蹬,谢郬上马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马腹下的马鞍扣解开,在无比艰难的环境下把马鞍和脚蹬解开抛掉。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有马鞍和脚蹬在身,回纥驯马师和葛冲还被从马上甩了下来,如今没了这些,就只能完全靠腿上的肌肉夹紧马腹。
看台上,高瑨看见谢氏在马场上的举动后猛然起身。
苏别鹤也同样震惊,不禁问了声:
“贵妃娘娘此举过于冒进了。”
苏别鹤曾经驯过马,知道没有马鞍和马镫的协助,人很难在颠簸不停的马背上坐稳,那需要非常强大的腿部肌肉,贵妃娘娘是将门女子,就算有些武功底子,但终归只是花拳绣腿,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刚开始她露了一手飞身上马的技巧,苏别鹤还在心中小小惊叹一番,以为贵妃果然是懂点驯马之术的,可她这解马鞍马镫的做法实在让人捏一把冷汗。
苏别鹤担忧之余看向陛下,只见陛下一改先前从容,面色凝重盯着马场,双手捏拳,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陛下,臣是否要去护娘娘驾?”苏别鹤问。
高瑨紧咬下颚,片刻犹豫后便颔首应声:“去护着。”
“是。”苏别鹤立即领命而去。
此刻的高瑨再也坐不下来,踱步到看台最前方,两手撑在栏杆上极目远眺,看着那在马背上十分艰难的女人。
上场前那女人把头上的金银尽数褪下,此刻发髻松动,如云黑发铺散在她身后,随着她在马上起转颠伏,连发尾都透着凶险。
马场上。
谢郬的情况确实不太好,这马实在太烈了,此刻又正处于被惹怒的激愤状态,她将马鞍和马镫卸了是为了让它好受些,但这么做对谢郬而言无疑会面临更大的挑战。
她动用全部腿部力量才勉强夹住马腹。
不行,一定要跑起来。
把它困在原地只会让它挣扎的更厉害。
谢郬看着马脖子上的四根套马索,在它剧烈挣扎的时候,粗粝的麻绳已经在它脖子上留下一片狼藉的血痕,再这么对峙下去,别说驯服它了,这小家伙的命都要没了。
来不及犹豫,谢郬将身子挪向前,眼明手快的把套在马脖子上个的套马索取下抛到一边。
周围的驯马师都觉得贵妃疯了,这么多人拉着它,尚且降服不了,脱离了套马索的牵制,要驯服不是难上加难,危险程度又增加了好几成。
谢郬心意已决,将四根套马索全部除下,果然身下黑马感觉到没了牵制,先是奋力颠伏几下,谢郬放低身子趴在它的马背上,像一只没什么重量的昆虫,尽量不让自己的身体和马背有太多间隙,哪怕肋骨被顶得生疼也绝不起身。
黑马猛烈颠伏了几下后感觉身上的人还没摔下去,便本能的发蹄狂奔。
谢郬趴在它的背上,感觉着它的激烈,它的狂暴,以及它的害怕。
谢郬趴在它身上,放弃了所有驯服的手段,因为这样只会让它更加激动,更加害怕,狂烈的反抗直到生命尽头。
她不想马死,所以能不能驯服它已经不重要了。
跑了好几圈后,谢郬感觉四肢渐渐无力,尽管她能感觉得出这匹烈马没有刚开始那么抗拒她了,只要她再坚持那么一刻钟,这匹马绝对能驯服。
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可以做到。
但谢郬顶替谢苒入宫以后,为了保持所谓的身材,在姜嬷嬷的改造下,体力流失了不少,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是她高估了自己现在的体力,低估了这匹马的烈性。
体力耗尽后的谢郬在黑马一次颠伏跳跃时未能及时跟上浮动,黑马四蹄落地,最多再跑半圈,她整个人就要被甩下去了,谢郬观察周围路线,寻到不远的前方有一处土坑,从马上摔下来,滚到那土坑里,就算受伤应该也只会是轻伤。
但没等到谢郬走上她给自己找的退路,只见一道疾掠而来的身影,飞快甩出一根绳索,将马颈套住,谢郬再撑不住,松开了手,身体随风而去。
苏别鹤一手拉着绳索,一手在谢郬背后一推,为谢郬缓冲了不少撞击力度,谢郬借着苏别鹤的力气,将自己身体飞起的方向调整了一下,只在地上滚了两圈。
此时苏别鹤手中的套马索正要发力,但先前还在疾驰奔跑的黑马却忽然放缓了奔跑的速度,几乎没要他怎么拉就停下了脚步。
谢郬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匹黑马终于不抵抗了,调转马头吵着谢郬的方向跑来,围着谢郬转了好几圈,两声嘶鸣后,被谢郬一个响哨召唤到跟前。
试着伸手在它的马头上触碰,黑马不仅不反抗了,还用脑袋蹭了蹭谢郬的手,谢郬想抱它,可它脖子上的伤挺严重,没处下手。
“娘娘,它伤得不轻,交给驯马司护养吧。”苏别鹤看这马与贵妃的相处样子就知道它已经被驯服了,惊讶不已。
这谢家果真是礼朝第一武将世家,连嫡小姐的驯马术都如此超群,怪道陛下最忌惮谢家的势力。
“务必好生护养,不可再伤它分毫。”
谢郬对驯马司众下令,怕他们带马回去后为了出气故意欺负。
“娘娘放心,定好生相待。”
驯马司的人不傻,知道贵妃看中了这匹马,借他们个胆子也不敢慢待。
谢郬和黑马依依相别后,才捂着腰倒吸一口凉气。
苏别鹤见状赶忙询问:“娘娘可是伤着了?”
谢郬摆摆手:“无妨无妨,擦破了点皮,我回去让嬷嬷擦点药就好。”
“是。娘娘保重。”苏别鹤说。
谢郬谢他:“今日多谢苏统领,若非你相护,本宫身上的伤只怕不止这么点。”
苏别鹤拱手:“娘娘不必客气,都是臣应当做的。”
谢郬往看台望去,看台之上空无一人,先前还站在栏杆旁的高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切,狗皇帝果然铁石心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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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高瑨处理完政事,在明泽宫的寝殿中假寐片刻。
心神稍定之后,那仿佛从地底爬出来的惨烈怪声便呼啸而来,肆无忌惮攻击着他的每一处神经,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叫高瑨浑身被冷汗浸透,从猛烈惊惧中醒来。
感觉这一次的声音比前几次更贴近,他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翻身而起,那些声音仿佛犹在耳畔,高瑨抓着床框的手猛一用力,寝殿中的紫檀龙床便尽数散架,发出巨响。
殿内殿外伺候的宫人们听见声响纷纷跪地颤抖不已。
万公公和苏别鹤闻声而入,看见的便是断裂的龙床架子,明黄丝绸铺散一地。
高瑨阴沉着脸离开,苏别鹤紧随而上,万公公恭送他们离开后,赶忙唤人进殿修整。
在御花园走了一会儿,高瑨发现自己除了凝辉宫之外竟无处可去。
他不知道脑中那些声音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谢氏身边他就能安枕入眠,一切问题没有人可以给他答案。
而他也没法向旁人诉说,思来想去,似乎与他脑内异状唯一有点联系的就是谢氏了。
高瑨转身,沉声说道:“去凝辉宫。”
“是。”苏别鹤回:“娘娘今日驯马似乎受了伤,陛下正好可以去看看。”
高瑨想起马场上谢氏的大胆,脸色越发阴沉:
“看个屁!管她去死。”
苏别鹤不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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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高瑨便来到了他并不想来的凝辉宫,宫人们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高瑨毫无预警的驾到。
高瑨不理会跪地的宫人们,径直往谢氏寝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