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破奏折估计谁读都不通顺。】
【阿弥陀佛,不用去劫持太后了。】
高瑨:……
“扶朕去睡会儿吧。朕头疼。”高瑨如是说。
“是!陛下您这边请,陛下您慢着些。”
谢郬几乎是从他身上蹦起来,打了鸡血似的一把扶住高瑨的手,这狗腿劲儿完全没有平日里的不耐烦。
现在只要不让她读奏折,高瑨哪怕说让谢郬公主抱他绕皇城一圈,谢郬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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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郬扶着高瑨到寝殿,周到殷勤的伺候他躺下,还主动自荐枕席:
“陛下,臣妾陪您一起睡吧?”
高瑨躺着摇头:“不用了,你待着就行。”
“好!臣妾就待在陛下身边,陛下放心睡吧。”谢郬说。
高瑨看着乖巧的她缓缓闭上双眼,在脑中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国上将军府嫡小姐谢苒,年芳十六,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曾有两首诗作流传,颇具嘉赞,虽不常露面,却才名远播。
就算这才名有些许水分,但绝不会浅薄至此。
可以肯定——此女绝非谢苒。
至于她是谁,高瑨心中也有了答案。
能生得与谢苒如此相像,谢家又放心让她假扮的,除了谢远臣那个远在边关的庶长女谢郬不做他人想。
提到谢郬,高瑨曾见过两回,都是不怎么好的回忆。
高瑨十岁那年随父兄视察边关,她像个野人般冒然闯入正在议事的主营帐中,吓了所有人一跳。
那时她身上沾满了泥浆,周身蝇虫围绕,臭不可闻,耳朵上不伦不类的挂着一只彩色石头做的耳珰。
她给谢远臣当面臭骂,那粗言粗语,哪像个父亲对女儿的,在京中就是主子骂奴才也没有那么凶的,让第一次进军营的高瑨吓得如坐针毡直瞪眼。
而更让高瑨没想到的是,谢郬居然敢跟谢远臣还嘴,对自己亲爹一口一个‘老头’的叫。
果然把谢远臣惹怒了,谢远臣直接从兵器架上抽出一根军棍抽她,不是假打,是实打实的打在她背上。
那棍子有小孩手腕粗,打在身上的声音听得人发憷,可泥猴般的谢郬还跟没事人一样,一边挨打一边手舞足蹈跑出营帐,还敢回头对谢远臣做鬼脸挑衅,说是不是年纪大了,不行了,打人都不疼,略略略……云云。
这么野的孩子,还是个女孩子,别说高瑨从来没见过,就是他父皇也没见过。
谢远臣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当场撅断了手里的棍子,在营帐前爆吼着让人把她抓回来,吊起来打!
还是高瑨的父皇出言相劝,谢远臣才歇了气。
不过就算谢远臣不歇气,估计也抓不着她,因为那之后好几天,高瑨在军营都没见过她,营里的人说她为了躲祸,不知藏到哪个深山旮旯里去了,总之就是不见人!
而军营里的人也见怪不怪,似乎没人担心她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会不会出事,毕竟营地外就是山溪沼泽,离军营最近的镇子据说也在十里地外,夜里肯定有鸟兽出没。
高瑨听父皇问军营里的人,军营里的人听完就笑了,拍着胸脯保证说,小青鱼轻功好,水性好,在外面铁定没事,有事的是那些鸟兽鱼虫。
高瑨那时就知道,谢郬在军营里的诨名是小青鱼。
听军营里那些人的话音,谢郬离营在外应该是常事。
第二次见面,是高瑨最狼狈的时候。
他父皇身边出了内应和叛徒,那人趁着夜色从军营中把年纪最小的高瑨掳走,藏在了军营五里之外的沼泽林中,待他脱身后带去敌国威胁高瑨的父皇。
那人把高瑨带入一处密林,用长绳子把高瑨系在一棵树干上,然后踢下一潭深不着底的泥沼中央,高瑨脚踩不到硬处,越挣扎身子就越往下沉,泥沼很快没过他的肩颈。
“哼,可别再动了,要再歪些,四殿下的命就要交代了。”
高瑨下巴已经快要接触泥沼,哪里还敢多动,但嘴上却没饶人,骂道:
“你个吃里扒外的狗贼,父皇待你不薄,你敢杀我,父皇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那人冷笑:“四殿下尽管骂,骂累了就在这里睡一觉,只要你睡得着。”
说完那人就转身走了,高瑨这才觉得害怕,竭力大吼:
“你回来!回来——”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虫鸣鸟叫和一些嘶嘶的不明声音。
自小在皇城中金尊玉贵的长大,高瑨的母亲是贵妃顾氏,武定侯顾长风的嫡长女,谢远臣年轻时也当过武定侯麾下大将,因为母族强大,高瑨这个四皇子自小比太子哥哥都要风光,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罪。
被沉在泥沼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救命……救命啊……”
尽管心里清楚,那人既然选择这个地方藏他,必然确定周围罕有人迹,不会有人路过救他,但高瑨还是想喊,喊得声嘶力竭,精疲力尽。
他眼看着太阳渐西,沼泽林中也暗了下来,他又渴又饿,喉咙里跟冒火似的,看着周围的草木,想象着那些草木底下隐藏的恐怖,高瑨绝望极了。
我会死在这里吧。高瑨心想,脑子里也在做着估算,就这种环境下自己还能再撑多久。
忽然,他的额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把快要晕死过去的高瑨砸醒,只见他脑袋微抬,想看看是什么东西砸自己,就听头顶的树枝上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哟,活的。”
听见人声,高瑨恍惚着燃起新的希望,他顺着声音的方向仰首望去,只见一道纤细的身影蹲在他头顶的树枝上,微弱的天光在她背后,看不清脸,但依稀能看出是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
之所以能分辨是女孩儿,因为她耳朵上挂着耳珰。
高瑨咽了下干渴不已的喉咙,沙哑着喊:
“救,救我。”
那女孩儿一个旋身,像会飞的鹞子般十分轻巧的从树枝上掠过,翻身落在沼泽边上。
高瑨从她的身形和耳朵上那奇怪的耳珰认出她,正是谢远臣的大女儿,好像叫什么谢郬。
正是谢郬。
她从沼泽林经过时,看见最大的沼泽里好像有人,就过来看看死活。
这小孩儿被拴在树上,沉下沼泽,肯定不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等着。”
谢郬走到树干后头开始解绳子,谁知绳子稍微松了一点,沼泽里的高瑨就忍不住大叫:
“别松,我,我要沉了。”
他被栓了一天,绳子已经被他拖到极限,稍微松一点他就觉得身子在往一边迅速歪斜,赶忙出声制止。
谢郬也发现问题,沼泽里没有着力点,绳子一解,人很可能就栽里面了。
她把刚松了点的绳子又给系上,走回沼泽边想了一会儿,就开始解她的腰带。
腰带解下来,她抓住一端,往沼泽里抛了抛,试试长度,很明显,腰带不够长,捆不住人。
于是她又把自己的九节鞭掏出来,用死扣接在腰带上。
“喂,我的九节鞭一会儿缠你脖子,你可别乱动啊,鞭子挺锋利的。”
别回头人拉上来了,脖子给她的九节鞭抹了,那这条命算谁的?
高瑨只想赶紧出沼泽,谢郬说什么他都点头,嘶哑着喉咙回出一句:
“知道了,快拉我上去。”
第28章
高瑨话音刚落, 就见一道银光闪过眼前,他颈子和衣领上就被一条冰冷的东西缠住,勒紧。
他不敢动弹, 一是因为被困沼泽, 二是因为脖子上缠的东西……太紧了!并且还很锋利。
现在高瑨终于明白谢郬让他别乱动是什么意思,这么锋利的东西抵在衣领脖子上的危险程度, 一点都不比被困在沼泽里少,甚至更凶险。
毕竟他困在沼泽之中还有可能获救, 而如果被这锋利的九节鞭割破喉咙, 他就是当场死亡了。
这个疯子!她就不能找点藤蔓什么的来救人吗?
要死在她九节鞭下, 高瑨就太冤了!
利器缠颈, 高瑨竭力绷直了身体,用意念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刀枪不入的小铜人。
而另一端, 谢郬脚踩树干借力,一手拉着缠住高瑨脖子的腰带,一手拉住绑在高瑨身上的麻绳, 双手并用将高瑨从沼泽中拖出。
把人拖上岸后,谢郬第一件事就是把缠在他脖子上的九节鞭给卸下, 饶是如此, 这人颈子表面还是被割了好几道口子, 所幸都不深。
高瑨感觉脖子上的九节鞭被卸掉之后, 才敢大口喘气, 坐在地上由着谢郬绕到他身手解绳索。
手臂被绑在身后一整天已然麻木, 没什么知觉了, 谢郬给他松了绑,也不扶他起来,而是直接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喂, 起得来吗?”
高瑨哪见过这么野的女子,金尊玉贵的他被困沼泽一整天,好不容易遇到个救命的人,自己还差点被她的九节鞭给绞杀了,皇子脾气顿时上来,对谢郬斥道:
“你个疯婆子知道本王是谁吗?敢踢我!你不想活了?”
谢郬在边关长大,君臣尊卑什么的完全不懂,更何况她就是头疯牛,从八岁开始就没被人能欺负她,边关出了名的混不吝,正值生理性不可避免的叛逆期,好言好语她都未必能好答,更别说这种当面斥责,还是在她刚刚费尽力气把人救上来之后,谢郬的暴脾气可容不得他。
一个飞扑,掐着高瑨的脖子就把他骑在身下,不等他喘息过来,二话不说就抽了他两个大嘴巴,直接把高瑨给抽懵了,脑袋别过去好长时间都没缓过神。
“小子,你他妈骂谁呢?信不信姑奶奶再把你丢下去!”
威胁的话语配合她不像开玩笑的语气,让刚刚脱险的高瑨打了个寒颤,他冻得发白发紫的嘴唇一开一合,满腹的委屈与愤怒,却在对上她那堪比豺狼虎豹的凶狠目光时彻底咽了回去。
谢郬见他老实了,终究还算记得这人是什么皇子,算是他爹效忠的小老板,用被麻绳磨破带血的手掌在高瑨被打的脸颊上抹了两下,把他脸上沾到的泥浆擦干净,却因为她自己手上有血,把他脸上越抹越脏。
“啧,你脸怎么这么软?娘儿们唧唧的。”
谢郬随手把扎进手掌的草木屑屑拔掉,吐了口唾沫在伤处,两手搓了几下,往本来就不太干净的衣襟上擦去,擦出几道血痕她也不在乎。
而高瑨被她骑在身下,被她两个嘴巴子打懵了,又给她粗鲁的摸了几下脸,早就惊得目瞪口呆。
怎会有如此粗暴疯癫的女子?
谢郬把人打服后,也不会欺人太甚,从他身上下去,还对他伸出一只手想拉他起来。
高瑨躺在地上,看向逆着月光的她和她向自己伸过来的手……
高瑨避过她的手,默默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他身上满是泥浆,裤腿沉重得几乎迈不开步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谢郬看他一言不发往前走,看着像在闹脾气,气不打一处来,不想管他,转身往反方向走,可走了两步,她停下脚步,忍不住对高瑨背影喊道:
“你再往前十步,还是个沼泽!”
高瑨脚步骤停,前路黑黢黢一片,他哪里分辨的出有没有沼泽,倔强的不肯回头,自己转了个方向往旁边走……
“那边也有。你想死就继续走!”
谢郬不耐烦的说,高瑨站在原地迷茫了,一阵风吹来,冻得他直打哆嗦,可常年被捧在高处的自尊不容许他回头求人。
忽然,手腕给人迅速扣住,高瑨直接给一道大如牛的力气拖向了反方向。
“真是麻烦!”
谢郬骂咧咧的说着,手上却丝毫没有想放开的意思。
高瑨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居然挣不开她。
自小他也有习武,是教头的得意弟子,十岁就能在猎场上独自猎下一头小虎,近龄人间他天资最高,武功最好,可这疯婆子只比他大一岁,他怎么就挣脱不开呢!
高瑨哪里知道谢郬从小生活的环境是什么样的。
小时候因为年纪小,在军营的野孩子堆里总被欺负,而谢远臣的意思就是只要没受重伤,没死就不是大事不值得管。
谢郬又是穿来的,从小就有自保意识,人家三岁启蒙学字,她三岁启蒙学棍,以成年人的思维和小孩子的学习天分勤学苦练,到了七八岁的时候,已经能打遍孩子堆无敌手了。
经常把以前欺负过她的孩子打得头破血流,人家回去找爹娘哭诉,找爹娘打她,谢郬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被人教训了,晚上放火、放蛇、放老鼠也一定要把挨的打讨回来。
等谢远臣发现军营里找他告状的人一天比一天多的时候,谢郬已经野得管不住了!
他是军营主帅,成天操心战事,根本不会管孩子,只会动手,不服就打,打到服为止,谢郬在谢远臣手上吃多了亏,轻功练出来了,挨打的本事更是一骑绝尘。
在这种高压环境中训练出来的谢郬,高瑨这种锦绣丛中长大的皇子又怎么可能压制的住。
谢郬拖着放弃挣扎的高瑨来到沼泽林中一处空地,然后就放开了他,坐到一株大树底下休息。
高瑨环顾四周,在黑暗中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出口,见她不走了,忍不住问:
“这是哪里?怎么不走了?”
跟她穿过大片沼泽林后,高瑨才知道这林子有多危险,若是不熟悉路的,很容易就掉下沼泽,所以现在他也不敢再胡乱置气往前走了。
谢郬把鞋脱下来拧了拧水,说:“太晚了,前面坑多,明儿再走。”
“这怎么行!我失踪一天,父皇定然急死了,我现在就要回去。”高瑨急切的说。
那个掳走他的人是什么来路,父皇会不会有危险,他要回去告诉父皇自己的遭遇。
谢郬拧完一只鞋,看他一眼,脱下另一只的时候对他比了比黑漆麻乌的前路,无所谓道:
“那你走啊。我又没拦你。”
高瑨哑口无言:“我……”
对黑暗的恐惧和急于回去的心在激烈交战,谢郬见他站着不动,从腰间取下个水囊,丢到他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