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瑨知道那是水,他也确实特别渴,可这水却是那讨厌的疯婆子抛来的,又是一阵天人交战,高瑨愤然捡起水囊,拔下盖头仰头痛饮。
脏兮兮的水囊中的水倒是甘冽可口,隐隐带着丝丝甜味,高瑨从不知道,没有煮过的清水也能这般好喝。
“喂,差不多得了,给我留点儿。”
谢郬见他喝不停,出声阻止。
高瑨喝下一多半,咂摸了两下嘴,恋恋不舍的把水囊盖子盖上抛回谢郬手中。
谢郬接过水囊,先晃荡两下,感觉水不多了,怕他一会儿还要,赶紧喝掉些。
高瑨身上难受死了,别别扭扭的坐下,慢慢拍打身上干掉的泥浆,有些地方的泥浆干得像墙皮一样,可以直接动手剥下来。
一抬头,发现谢郬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高瑨一下就慌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原地转了几圈,凄声冲着黑乎乎的沼泽林喊道:
“谢,谢郬……谢郬……”
她不会把自己丢下了吧?高瑨脑中立刻就闪过这个念头,越想越觉得对,无尽的慌乱和害怕席卷而来,他想离开,却又不明方向,不敢踏足周围的黑暗之地。
他蹲在地上,把自己抱成团,希望用这种姿势温暖冰寒彻体的自己。
忽然一道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你种蘑菇呢?”
高瑨猛然抬头,看见了不知何时返回的她。这一瞬间,百感交集。
慌忙站起,压下心中迫切,问她:
“你去哪儿了?”
谢郬没想过他会害怕,对他灿然一笑,昏暗的月光下,高瑨看不太清她的脸,只知道她的牙特别白,特别特别特别白。
“看我找到了什么?”谢郬说着,神秘兮兮把托着的衣摆拉开给高瑨看。
高瑨看了一眼,发现竟然是一窝鸟蛋,连鸟巢带鸟蛋直接搬了回来。
“你离开就是去找这个?”高瑨问。
“这可不好找,翠鸟蛋,烤一烤可好吃了。”
谢郬说完就跪到一边,把衣摆里的鸟窝拿出来,鸟蛋平稳放在地上,然后开始徒手将周围的落叶聚拢到鸟窝里,从衣袋里取出火折子,点燃鸟窝。
火腾腾而起,照亮四周,却因为落叶和鸟窝都是湿的,起了好些黑烟,高瑨不小心吸入一口,呛得直咳嗽。
谢郬却习以为常,用手把面前黑烟挥掉一些,然后把鸟蛋投入火里,忙完这些,她整个人也像是从黑灰地里爬出来似的,一张脸没几处干净的,就一双眼睛在火光照耀下,显得特别闪亮。
鸟蛋在火里烤了一会儿后,谢郬就用树枝把火堆挑散开,把黑成煤炭的鸟蛋拨弄出来,也不急着吃,首先就是把散开的火堆用土扑灭。
忙完之后才对高瑨招手:
“你饿不饿?过来,姐姐请你吃鸟蛋啊!”
第29章
高瑨往那被火熏得黑漆麻乌的鸟蛋看去, 他这是亲眼看见谢郬把这些蛋扔火里的,要是没看见,定会以为那一粒粒的东西是煤球丸子。
如果昨天有人告诉他, 他今天会把这种东西送进嘴里, 他一定会叫人掌说这话人的嘴。
可他从凌晨被人抓到这片沼泽林,粒米未进, 满打满算就是刚才灌了谢郬半袋清水,早已饥肠辘辘, 所以尽管内心十分抗拒, 但他身体却相当诚实的往吃的东西走过去, 坐到谢郬身旁,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谢郬手中正在帮他剥的鸟蛋上。
尽管外表黑乎乎的,但把壳敲碎, 里面的蛋却是纯白的,谢郬把剥好的蛋递到灰头土脸的高瑨面前,高瑨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把蛋塞进了嘴里。
第一次吃这种东西, 原以为会很腥气,想着随便嚼嚼就咽下去, 好歹能充饥, 没想到嚼着嚼着,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鲜香自舌尖传来。
这种鸟蛋跟高瑨平时吃的完全不同, 蛋质更鲜, 更香, 更美味。
咽下去之后, 高瑨往谢郬看去,正好看见她剥好一颗后抛向半空,然后张嘴去接, 居然给她接住了。
谢郬见高瑨看着她,问他:
“还吃吗?”
高瑨不自然的点了一下头。
谢郬抓起一把黑蛋滚向高瑨:“自己剥。”
高瑨一番心理斗争,学着谢郬的动作,慢慢的剥起了蛋壳,他动作笨拙,却剥的很仔细,他刚剥完一颗,谢郬那边都吃完三颗了。
看他那斯文的样子,谢郬觉得很有趣,迅速吃完最后一颗蛋,谢郬将插在靴子里的一把银质匕首抽出来擦拭,匕首上像是有血迹。
高瑨借着月光看得模糊,问道:
“你受伤了?”
谢郬摇头:“没有!不是我的血。这种翠鸟蛋不好找。”
高瑨听到不是她的血厚就没多问,兀自咕哝:“不好找还被你找到了。”
“我眼睛好呀!看见一条花蛇在树上,追着它去找的,花蛇最喜欢吃翠鸟蛋,跟着找十有五六能找到。”谢郬用衣摆擦拭匕首,把匕首擦得亮晶晶才重新插回靴子,很珍惜的样子。
高瑨却听见‘蛇’这个字时,身子明显一僵,原本背靠着树干,闻言后赶忙直起身子,故作镇定:
“这里,有蛇啊?”
“沼泽林里有蛇很奇怪吗?”谢郬说,见高瑨神色僵硬,她又问:“你怕蛇啊?”
高瑨强自挺胸:“不,不怕啊。我,我还吃过呢。”
御膳房中有个厨子擅长做野味,有一回做了蛇,高瑨以为是鳝鱼就吃了,后来才知道是蛇,差点没呕死。
谢郬忽然语重心长的说:
“少年,那种野生的动物不能吃,有很多寄生虫,就是有毒的。”
高瑨本来就被呕死了,肯定不会再吃,但输人不输阵,他不能在这疯婆子面前失了面子:
“你管我!”
谢郬见他说不听,也懒得跟他解释,双手抱胸,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高瑨见她不理自己了,反省是不是说得重了,有心缓和关系,毕竟明天还要靠她出沼泽林。
“喂,你怎么会去救我?”高瑨问。
谢郬闭着眼睛对高瑨比了比自己耳朵上的耳珰,前几天看见她的时候,耳珰只有一只,今天她耳朵上挂着两只。
“去镇上配耳珰,凑巧经过而已,谁特意去救你!”
高瑨觉得很没面子,不高兴跟她说话了,加快动作把翠鸟蛋剥壳吃掉,原地盘腿,学着灵威观道长们的样子打坐。
大概是这一天太累了,高瑨居然真的坐着睡过去,但感觉睡了没多久就被人给推醒的。
“喂,醒醒,走啦。”谢郬把人摇醒过来说。
高瑨揉揉眼睛,感觉头昏脑涨,身体发热,硬撑着看向只是微微亮的天光,虚弱问:
“现在就走啊?看得见吗?”
谢郬说:“你不是急着回去?还待上瘾了?赶紧起来。”
片刻后,两个半大的孩子迎着微弱天光,踏上了走出沼泽林的道路。
高瑨觉得自己在发热,看什么都有点模糊,但依旧坚持跟在谢郬身后。
看着他们走得艰难路况才知道昨晚谢郬留在林子里过夜是对的,因为出沼泽的路实在太复杂了,三两步就是一个不知道深浅的坑,随便一个脚步踏错就可能掉下去。
谢郬对这片林子很熟悉,哪里有坑都知道,她带着高瑨一路走出沼泽林,往营地去。
现在高瑨算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见谢郬时她满身泥浆了,高瑨现在比那天看到的谢郬还要脏。
走了半天,终于看见军营,高瑨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口干舌燥,头昏眼花,又冷又热,四肢发软。
临近军营,谢郬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高瑨,高瑨被她看得莫名其妙。
谢郬忽的凑近高瑨,压低了声音,用威胁的口吻警告他:
“回去以后,就说你脖子的伤是自己弄的,要敢把我供出来,我拼了命总能找着你,半夜带几十条花蛇放你被窝去!”
高瑨:……
“听到没有!”谢郬推了一把高瑨。
高瑨本来就撑着身体,走了一路已经是极限,被谢郬这么一推,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向后倒去。
谢郬看着倒地不起的他,再看看自己的手,纳闷想我也没用力吧。
高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军营的,是醒过来以后听人说起,谢将军的女儿把他背回来的,他问谢将军的女儿怎么样了,伺候的宫人说,她一回来就被谢将军绑走了。
他虽然讨厌那疯婆子,但也不能否认自己这条小命是她救回来的,因为武威军把大营和周边镇上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高瑨,谁也想不到刺客会把他绑到沼泽林去,要不是谢郬抄近路,赶着从沼泽林回军营,也不会恰巧遇见高瑨,继而救他。
高瑨是个赏罚分明的,与父皇陈述缘由后,父皇颁下赏赐,可惜领赏那日谢郬没出现,说是被谢将军打了,躺着养伤呢。
谢将军来替她领了赏,接受了高瑨和他父皇的道谢,高瑨在谢将军离开时追了出去,给了谢将军一只精巧的小盒子,让他带给谢郬。
里面是一对晶莹剔透的红宝石耳珰,比谢郬耳朵上戴的那对破石头磨成的好看多了。
**
高瑨一夜没睡,也许是突然发现的真相让他太震惊了,白天补觉时做的梦竟然都和谢郬有关。
这个梦让他想起小时候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那时的他真是讨厌死谢郬,以至于返回京城之后,还想着今后她若是回京城,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
只可惜,后来他都没这机会。
因为他外祖武定侯府出事了。
武定侯顾长风被佟妃的亲弟弟状告叛国,还罗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证据,父皇信了佟妃弟弟的诬告,将武定侯府一夜抄完,他的母妃因此被官入冷宫,外祖一家嫡亲被斩首于午门,而他这个昔日的天之骄子也被踢下神坛,父皇把他发配到荒原并州,下旨使他今生今世都不许再踏入京城一步……
这些事情压得高瑨喘不过气,自然也就忘了当初和谢郬那些微不足道的恩怨。
可谁能想到,谢郬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
不得不说,在没听到她心声之前,高瑨并没怎么关注这个顶着谢苒名字的女人,再加上谢郬被包装得太像,表面上完全就是一个京中贵女的模样,谁承想……
高瑨想到这里就睡不着了。
他翻过身靠在枕头上,往趴在他床沿睡着的谢郬看去,她嘴巴微张,满脸透着憨气,妆容精致,五官秀丽,怎么看都是一个斯斯文文的美人。
这张美轮美奂的脸,真的很难跟高瑨记忆中的她重叠起来。
那个满身泥浆,上树杀蛇偷鸟蛋,抽他巴掌嘲笑他的疯婆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正疑惑着,谢郬忽然动了动嘴角,迷迷糊糊抬头,像是确认自己有没有流口水,看见高瑨睁着的眼睛,谢郬吓了一跳:
【妈呀!吓死爹了!】
【狗皇帝梦游呢?睁着眼睛不说话!】
高瑨深吸一口气,呵,满口粗鄙,是她没错了!
“陛下怎么醒了?”谢郬心里骂完,表面堆起甜甜的笑。
高瑨冷冷盯着她,忽然指了指她嘴角:“口水。”
谢郬笑容僵了僵,慌忙低头擦拭:
【妈呀!丢死人了!】
【狗皇帝盯着我看多久了?】
【特地等我醒了才告诉我,阴险!】
高瑨见她一边骂一边擦,还要一边抽空对自己笑一个,这种高难度的表演真是为难她了。
忽然掀开被子一角,高瑨拍了拍身旁空处。
谢郬开始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直到高瑨又催促般拍了一下她才猛然回神,没怎么犹豫就脱了鞋爬上床,乖乖巧巧窝到他怀里躺好。
【啧,还给惯出来了。】
【咋的,怀里非得抱个东西才睡得着啊?】
【真是麻烦!】
【我刚挖了几条蚯蚓,再不回去钓鱼,蚯蚓都要干掉了。】
【赶紧睡呀,盯着我干嘛?】
【要我给你唱摇篮曲吗?】
【还看!】
【我……嗯?】
谢郬的心理活动被高瑨突如其来的亲吻给阻断了,她瞪着双眼,看着明黄色承尘,呆愣愣的被撬开了牙关——
【搞什么搞什么!】
【狗皇帝不是要睡觉吗?怎么还突然发起情来了?】
【他一晚没睡啊!】
【身体吃得消吗?】
【会不会做一半就晕过去啊?】
【我是贵妃,不是妖妃。】
【正经妃子是不是要对白日宣淫的事情,适当的拒绝一下?】
【嗯,还是拒绝一下吧!】
【意思意思也行。】
谢郬脑中胡思乱想,刚抬起手准备‘意思意思’拒绝一下的时候,两只手腕被高瑨重重的按过头顶……
第30章
谢郬的手腕被强势霸道的按过头顶, 感觉有点不对,狗皇帝根本没给她‘意思意思拒绝’的机会,迅速扯开了谢郬的宫装腰带。
【来真格的?】
【用这么大力气干嘛?】
【你丫是用了千斤坠在我身上吗?居然推不动!】
高瑨从谢郬湿濡的心口抬起头警告:“专心点。”
谢郬有点无语:
【专什么心?】
【你技术也没好到让人不分心吧。】
【哇, 还敢咬我!】
【疼啊!】
【还咬!属狗的啊!】
【行吧, 既然挑衅我!今儿不把你榨得干干的,老子跟你姓!】
谢郬用力将身子一扭, 抽出单手,勉强把高瑨稍稍推离, 说道:
“陛下, 臣妾还是想在上面。”
高瑨低头看着她的潋滟双唇, 眼眸冒火,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想在上面?”
谢郬含羞带怯的点头:“嗯。”
高瑨无声低笑,缓缓凑近谢郬的耳旁, 低声说了一句让谢郬笑容僵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