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师哪能叫谢郬等,赶忙说道:
“不敢不敢。臣要说的事已经说完了,正要告退。”
与高瑨行告退礼后,沈太师与谢郬点头致礼,从她身边经过,谢郬的目光追随着他一阵,忍不住心中腹诽:
【这两面三刀的老狐狸不知又给狗皇帝上了谢家多少眼药。】
【希望他最近别搞老谢。】
【我还指望老谢回来还我钱呢。】
高瑨听着谢氏心中对沈太师的评价,感觉先前还萎靡混乱的精神,在看到谢氏的那一刻竟真的变清明起来。
眼中的幻想和耳中的幻听也因为谢氏的到来而统统消失不见。
第24章
谢郬暗暗把沈天峰骂了一顿,回过头才发现狗皇帝一直盯着自己,莫名心虚:
【狗皇帝盯着我干嘛?】
【他突然喊我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成天板着张晚娘脸给谁看。】
【啧,好想翻白眼啊!】
【不行,我要忍住!】
这么想着,谢郬脸上立刻戴上人畜无害小白兔的清纯面具,来到高瑨身旁,用甜腻腻的声音天真无邪的问道:
“陛下急召臣妾过来,可是想臣妾了?”
高瑨呼出一口舒缓的气息,心中清明,耳中清净的感觉,让他哪怕听到谢氏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也没有生气。
“过来。”高瑨对谢郬招手。
谢郬乖巧过去之后,高瑨一把将她楼主,两条手臂紧紧的箍在谢郬的腰上,就跟溺水之人抱住最后一根浮木。
【狗皇帝怎么了?】
【不会被老狐狸骂了吧?】
【不应该啊,那老狐狸恨不得在狗皇帝面前装成天下一等一的圣人,怎么可能当面骂他!】
【背后插刀还差不多。】
【可这抱得也太紧了,老子的腰都要给勒断了。】
高瑨在谢郬身上汲取了心安,由着她身上的馨香沁入他的肌理,闭上眼睛除了能听见她那些不着调的心声之外,还能切实听见她腹中那咕噜咕噜的水声。
这么个真实的人站在他面前,从里到外仿佛都是透明的,让高瑨一眼能看到底,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他都能听到,哪怕那些话有点粗,很不好听,但总是真实可信的。
高瑨自小便活在一个充满谎言与算计的地方,宫里人人都有几副面孔,根本瞧不真切,父亲不像父亲,母亲不像母亲,兄弟不像兄弟,朋友不像朋友。
这使得高瑨在听见别人说话时第一反应就是怀疑,这世上真正让他放下戒心信任的人几乎没有。
所以,哪怕谢氏心里的声音再怎么难听,为了这份真实,高瑨也愿意多忍耐一些。
想到这里,高瑨莫名笑了起来。
谢郬低头看他,皱眉不解:
【狗皇帝笑什么呢?】
【我肚子里有什么让他发笑的声音吗?】
【怀了?】
【怎么可能,御膳房送的避子汤我喝得可干净了。】
高瑨听到这里,睁开眼睛,维持抱着谢郬的姿势,抬头向她看去,虽然他并不意外谢氏知道御膳房送的那些补品是避子汤,但真正听她当面说起,高瑨还是有那么点心虚的。
将谢氏放开,高瑨从茶座上下来,轻抚谢郬脸颊,高瑨说:
“朕确实想爱妃了,爱妃留下陪朕好不好?”
驱散了心中阴霾,高瑨整个人平和下来,说话语气都温柔不少。
然而他的温柔谢郬不信,当即在心里反驳:
【想个屁!】
【你丫肯定憋着什么坏。】
【又想忽悠我给你挡枪吧?】
【我可精着呢,不能够!】
高瑨面带微笑:“朕昨日吃到一种很好吃的糕点,叫什么佛手云糕,入口即化……朕叫他们送一份来给贵妃尝尝可好?”
谢郬眼前一亮:
【佛手云糕?】
【什么做的?像佛手,还是像云?】
【入口即化……】
“臣妾也想陪在陛下身边。”
谢郬装出一副‘我不是为了吃的,我是为了陪你’的样子。
高瑨看在眼中,并不揭穿她。
两人腹中各怀千秋,难得表面却又很和谐,也是神奇。
**
片刻后,谢郬果然吃到了高瑨所说的佛手云糕,佛手香味云般口感,清清爽爽,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好吃!
高瑨坐在龙案后头批阅奏折,听着谢郬因为吃到好吃的而心花怒放的声音,整个人都跟着放松下来。
谢郬吃完了糕点,随手翻看着高瑨命人给她拿来的书,倒也没有多少晦涩难懂的,相反有地理、有风光、有养花技巧等民俗闲书,看得出来,高瑨为了不让谢郬无聊,还是稍微动了点心思的。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谢郬爱学习的兴趣,挑了一本看起来最有趣的民俗书籍看,依旧没逃过‘正经看书超不过五分钟’的魔咒。
翻着翻着,上下眼皮子就开始打架了。
撑着眼皮子往坐在龙案后的高瑨看去一眼,见他正用心批阅奏折,没空注意到谢郬这里,谢郬想着自己只是小睡一会儿,他肯定发现不了。
精神一松懈,意志力如山崩般坍塌,谢郬撑着下巴就睡了过去。
高瑨高估了她学习的兴趣,谢郬也高估了自己的自制能力。
脑子里想着小睡一会儿就起,实际却是从白天睡到了傍晚,睁眼的时候尚书房里都已经点灯了。
谢郬也从原来的撑着睡,到趴着睡,再到被高瑨放平在软榻上,盖上轻裘睡着。
刚睡醒不想动,谢郬一边打哈欠一边透过屏风看向龙案后的高瑨,和她睡觉前看到的姿势基本没变,依旧在奋笔疾书。
【当皇帝还挺辛苦,一坐就是一整天。】
【东西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批不完的奏折,看不完的卷宗。】
【风调雨顺,百姓说老天有眼;遇到天灾,百姓说昏君无道。】
【这么一份苦差事,古往今来的凤子龙孙们争的是头破血流,真不知道图个啥。】
“醒了?”
龙案后的高瑨忽然开口,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过,毫无征兆的声音听得人莫名其妙。
谢郬听见他的声音,纳闷自己明明没动,也没发出声音,他怎么知道自己醒了?
不敢再躺着,赶忙下榻,整理好衣裙后从屏风走出。
睡了这么长时间,多少有点惭愧和难为情,原本试图说几句‘臣妾昨晚太累’‘陛下龙精虎猛’之类的话来挽尊,然而谢郬嘴比脑子快,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
“陛下用晚膳了吗?”
这话一出,不仅高瑨愣住了,连谢郬自己都愣住了:
【我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
【哎呀,装也得装一下的嘛!】
【刚睡醒就要吃,我是猪吗?】
谢郬对自己很失望,暗骂了自己一通。
高瑨不露痕迹的勾了勾嘴角,对外喊了声:
“传膳。”
万公公领命去安排,高瑨从龙案后起身,转动了几圈略感僵硬的颈子,看向眼睛不住往殿外瞥,期盼着御膳到来的谢氏。
在吃的方面,她倒是表里如一,贯彻始终。
很快御膳房的晚膳便送过来,谢郬和高瑨刚刚落座,苏别鹤殿外求见,说是兵部在审的军营卖花女一案有新的进展。
高瑨让他直接进来回禀,谢郬识趣问高瑨:
“陛下,可需臣妾回避?”
“不用了,军营里的琐事,你听听无妨。”高瑨说。
第25章
苏别鹤被宣召进殿,向两人行礼后,高瑨让他也先坐下一同用膳。
谢郬正在为高瑨布菜,顺手也就帮苏别鹤摆了碗筷。
【苏妃好像喜欢喝汤的吧。】
【上回看见他把一碗汤全喝了,菜剩了不少。】
高瑨正吃着谢氏布的菜,全都是按照布菜官的规矩来的,并未多考虑高瑨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高瑨原本没觉得如何,先吃什么后吃什么对他来说并没差别,但谢氏却记得苏别鹤的喜好……
高瑨的目光盯着谢郬主动为苏别鹤舀的那碗汤,顿觉自己盘中物少了点滋味。
“兵部的事情怎么说?”
谢郬为高瑨布好菜,正准备自己也坐下吃饭,可高瑨忽然又冲她指了指汤,谢郬只好起身去给他盛。
【不是说先吃饭嘛。】
【人家汤都没喝到一口!】
【既然要问话,就别让人家坐下吃饭呀!】
【存心吗?】
谢郬一边盛汤一边腹诽高瑨,高瑨听着苏别鹤的回禀,目光却盯着谢郬,看着她盛完汤以后秒变温柔的笑脸,高瑨又一次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苏别鹤将事情简单回禀,见高瑨没有反应,兀自低头喝着谢贵妃给他盛的汤,不觉小声提醒:
“陛下,需要臣再说一遍吗?”
高瑨回过神:“不必,朕听见了。”将汤碗放下后又说:“田有为这回手脚倒快,那些涉案人府里就没人阻挠什么的?”
军营卖花女案的涉案人员都是名门勋贵之后,田有为要办他们,那些人家里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苏别鹤犹豫片刻,还往正吃饭的谢郬看去一眼,对高瑨回道:
“田大人审讯的罪犯名单中,似乎并不包含那些世家公子,他审的都是那案件中的从犯一行。”
高瑨觉察不对:“什么意思?你不是说兵部已经在拟罪了,那些人审都没审怎么拟罪?”
苏别鹤沉默,高瑨冷哼:“他们想把这件事推到从犯身上,那些主犯一个都不处置?”
“应该会降级调职吧。”苏别鹤说。
‘砰’一声,高瑨怒拍案桌,吓了专心吃喝的谢郬一大跳,果断把面前的碗端在自己手上,生怕高瑨把桌子拍翻连饭都没得吃。
“哼,朕从前只觉得田有为是个庸才,不适合当官,如今看来,他不仅不适合当官,连人都不配当!”
高瑨这般骂完之后,愤然将目光瞪向试图夹菜的谢郬,谢郬刚看准了一块肉,拿起公筷要去夹,忽然感觉侧面传来一记火辣辣的目光。
她呐呐扭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高瑨那冰冷中透着些许恨意的目光,谢郬只能默默放下筷子,低头吃自己碗里的。
“谢贵妃可知这田有为是何许人也?”高瑨神色不善的问。
谢郬把这个名字放脑中回想了一遍,说道:
“陛下说的可是曾武威军第十三营赤峰校尉,在项坪关一役中以三百轻骑怒歼敌军一千人大获全胜那个田有为田校尉吗?”
谢郬脱口而出的那一连串功绩让高瑨有点懵,回想了一下,发现谢氏居然说得一点没错。
“你记得倒清楚。”高瑨若有所指的说。
谢郬见他这样,赶忙闭嘴:
【卧槽!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我是不是不该认识田有为?】
【狗皇帝疑心病那么重,万一怀疑我怎么办啊?】
高瑨听着她焦躁的心声,觉得有点烦,忍不住打断:
“就是他!他是你父亲引荐入朝的,朕一直相信谢将军的眼光,却不想此人优柔寡断,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畏惧强权,真真叫朕失望。”
谢郬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
【狗皇帝泄私愤呢?】
【当我听不懂你借田有为指桑骂槐吗?】
【老谢推荐的人是将才,哪懂官场上弯弯绕绕?】
【人上有老下有小,进京当官就等于把全家的性命拴在裤腰带上,能不谨小慎微吗?】
“陛下,臣妾不懂这些,您要觉得我父亲用人不对,您大可下旨骂他,打他,罢他的官,收他的权,臣妾绝对站在陛下这边,绝对不会为他求情的。”
谢郬用最天真的表情说着最惊掉眼球的话,入宫为妃的女人哪个不是希望娘家越来越好,权利越来越大?这位倒与常人不同,不仅不为自家父亲辩解,还鼓动皇帝对付自己亲爹。
高瑨隐忍着长叹一声:
“你是在挑衅朕,以为朕不敢吗?”
谢郬惶恐摆手:“臣妾句句出自肺腑,不敢挑衅陛下的。”
【呸,别说老子瞧不起你!】
【你还真就不敢!】
【有本事你把老谢手里兵权卸了,把他下大狱,顺便把我也休了,我们谢家从此解甲归田,不问朝事。】
【可你敢吗?你能吗?】
【不敢也不能的事儿,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
“你!”
高瑨怒极起身,指着谢郬神色严峻。
谢郬瞪着眼睛,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颤巍巍的问:“陛下怎么了?臣妾说错话了吗?”
【发什么神经?】
【不会是给我戳到痛处了吧?】
【阿弥陀佛,老子更难听的话还没说呢!】
“谢苒!你再说一句试试!”高瑨的声音透出危险。
苏别鹤非常了解陛下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定是动了真怒,虽然他不是不懂陛下为什么生气,但为了避免陛下真的伤害到贵妃,苏别鹤还是要拦着点的。
谢郬则觉得莫名其妙:
【试什么试?】
【疯了吧!】
【我也没说什么呀,看你气得那样!】
【算了算了,不跟你计较,老谢下个月说不定要回来,闹太僵的话,不好求你让我出宫见老谢。】
“陛下别生气,臣妾知错了。”
谢郬从座椅上直接跪下,使出她的爆哭绝学——用指甲掐大腿,很快可可怜怜的大眼眶里盛满了令人心碎的眼泪,她就那么噙着泪,又是惊恐又是害怕的样子我见犹怜,得像一片冬日里的雪花,晶莹脆弱。
高瑨看见她演技超凡的变脸,只觉心中怒意更甚,全部怒火汇聚成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