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神机妙算。蔡郡王果然派人去水榭提问婢女,问娘娘午饭时间在不在水榭内。”苏别鹤说。
高瑨双手笼在袖中,随口嗯了一声,问:“然后呢?”
“然后臣按照陛下的吩咐早就叮嘱过她们,回答蔡郡王的人说,娘娘午后一直在水榭休息,这期间,陛下回了水榭三次,每次都被娘娘留在房中大约两刻钟。”
高瑨发现蔡郡王似乎有点怀疑谢郬,便料到他会派人去水榭查问,于是让苏别鹤早一步去叮嘱。
高瑨这算是用自己给谢郬当了一回人证,这样就算谢铎伤醒过来,当面指认谢郬,有高瑨这个无法推翻的人证在,蔡郡王也无法判定谢郬就是那个打谢铎的人。
长叹一声,高瑨抬头往院子里的屋脊看去。
苏别鹤不解,问道:“陛下,您看什么呢?”
高瑨收回目光:“看一只没心没肺的雀鸟。”
可惜,帮了她这么大个忙,那雀鸟也不知道,现在又不知跑哪儿去了。
苏别鹤满心疑惑,顺着高瑨的目光往天看去,雀鸟?
主仆在廊下看了一会子天,高瑨回身想继续走,却没想到回廊尽头处站着一个人,一个娉娉婷婷,冷若冰霜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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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
谢家后院的思过亭中,高瑨伸着手腕让沈纤云把脉。
沈纤云不是世家出身,她是并州人,沈天峰没有做高瑨幕僚之前,是在并州开医馆的,因此沈纤云自小便跟着沈天峰学了一身医术。
“陛下近来精神挺好的,更甚从前了。”沈纤云把完脉后对高瑨说。
高瑨收回手腕,低下头笑着整理衣袖。
耳中忽然听见一道声音:
【嚯,狗皇帝和白莲花。】
【啧啧啧,光天化日之下,也不知道避嫌。】
高瑨半挑眉峰,不动声色。
沈纤云未曾察觉高瑨的不对,收拾好随身携带的软巾后,对高瑨问道:
“陛下近来还做噩梦吗?”
【噩梦个鬼!】
【狗皇帝每天入睡别提多快!】
【有时候我翻来覆去还没睡着,他倒早早见周公去了。】
高瑨努力保持冷静,只当没发现她,如常对沈纤云回道:
“噩梦做啊。不仅会做噩梦,有时候白天,朕只要情绪一激动,眼前就好像能看见很多可怕的幻象,但休息一会儿也就好了。”
沈纤云认真听着,白皙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正因她总是神情淡淡,才在外有个高岭之花的称号。
【狗皇帝还真是喜欢这种调调。】
【他在宫里老宠幸我,是不是觉得我装出来的样子跟白莲花最像?】
【哈哈,可惜我不是白莲花,我可是一朵没心没肝的黑心莲!】
“这症状陛下与父亲说过吗?”沈纤云问。
高瑨摇头:“太师如今多忙,朕也不是病入膏肓,这不还有太医院,什么都麻烦太师,宫里那帮太医岂非白养了?”
沈纤云闻言微微一笑,真如那枝头白梅,清香甘冽,高瑨身手拉住沈纤云的手,沈纤云开始还稍微退缩,但高瑨不放手,她也就不挣扎了,由着高瑨抓在手中。
【哇!上手了!】
【狗皇帝你有恃无恐啊。】
【怎么这里也是谢家,你在谢家公然撩妹,是不是有点太劲爆了?】
高瑨不理她,继续对沈纤云说:
“其实朕还是觉得太师之前给朕服用的鹿力丹很好,偏偏太师不炼了,朕戒除丹药时有好一阵都觉得浑身无力。纤云能不能回去与太师说一声,让他什么时候抽空,再为朕炼一炉出来?”
沈纤云敛眸回道:
“可父亲说,陛下如今已经不需要服用那鹿力丹练功了,是药三分毒,父亲大概是不想让陛下透支身体吧。”
【鹿力丹?】
【什么玩意儿?】
高瑨说:“朕觉得那丹药挺好的。当初靠它确实让朕的武功一日千里,就算偶尔有些难受,可不是还有太师炼的解药嘛,有太师在,朕总是放心的。”
沈纤云抬眼与高瑨对视片刻,像是在判断高瑨说的真假,片刻后,沈纤云旋而一笑,如枝头绽放开的最纯洁的那朵花:
“我回去问问父亲。”她说。
“那有劳纤云了。”高瑨说完,欲伸手触碰沈纤云的脸,却被她往旁边闪开,羞怯道:
“陛下,自重。”
沈纤云看着像是拒绝,可她被高瑨抓在手里的手又不挣脱,故意低着头,对高瑨递去一抹欲拒还迎的目光。
【哈哈哈哈,狗皇帝也有今天!】
【碰壁了吧?】
【别怂啊,继续摸她!抱她!亲她!她肯定不会拒绝的。】
【我都看出来她是欲擒故纵了,狗皇帝是不是眼瞎?】
【上啊!】
【霸道一点!】
【畏畏缩缩是追不到女人的!】
原本还想跟沈纤云再演一会儿戏的高瑨抬着的手,无论怎样都再也摸不下去了。
第46章
“陛下怎么了?”
沈纤云察觉到高瑨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 关切问道。
高瑨回过神,放开沈纤云的手,说道:
“朕唐突了。”
沈纤云眼底一阵失落, 不过很快便恢复, 若有所指道:
“今日见了贵妃娘娘,当真是倾国倾城之貌, 难怪陛下日日宠幸,割舍不下。”
高瑨垂眸笑了笑, 耳中听见:
【嚯, 嘴上说着不想进宫, 背地里却连皇帝日日宠幸谁都门儿清。】
【这小姐姐玩得一手欲擒故纵。】
【漂亮极了。】
高瑨仰首望天, 一副惆怅模样:“纤云就别说这些了。”
“不过贵妃娘娘好像不怎么喜欢我。”沈纤云苦笑一声。
【啧啧,棋逢对手。】
【绿茶配心机婊, 一时间竟分不出谁更渣。】
【你是金锭子还是银锭子,凭什么让所有人都喜欢你?】
高瑨调整心态,淡淡说道:
“你别介意, 贵妃是这样的。”高瑨说:
“她爱朕爱得不能自拔,朕无论做什么, 说什么, 在她眼里都是好的, 完全失去了自我, 有时候睡着了, 她梦里面喊的都是朕的名字。只要朕稍微离她远些她就受不了。”
躺在亭子顶上晒太阳的谢郬听到高瑨说的这番话, 差一点就从凉亭上跌滑下去。
【狗皇帝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
【我爱你爱得不能自拔, 爱得失去自我?】
【你在想屁吃!】
高瑨只当没听见这些话,继续对一脸懵逼的沈纤云‘数落’贵妃的不是:
“也正因如此,她对所有靠近朕的女人都带些敌意, 为此朕说过她多回,可她表面上答应,转个身依旧我行我素。说到底就是因为太爱朕了,朕也很苦恼。”
谢郬被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想跳下去一个巴掌拍醒做梦中的狗皇帝,幸好还有一丝理智残存,只是那些话开始‘上头’,她尴尬的简直能把这凉亭的顶子抠出一个洞来。
沈纤云迷惑的看着高瑨,她刚才好像只说了一句——贵妃好像不喜欢我吧。
怎么陛下接连说了这么多,还句句都是向她表述贵妃有多爱他,多喜欢他……
这看似责怪,实际上颇为自得自满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他到底是喜欢贵妃喜欢他呢?还是不喜欢贵妃喜欢他呢?
沈纤云被弄糊涂了。
“纤云,你听见朕的话没有?”
高瑨见沈纤云愣愣的看着自己,以为她没听见,于是催促的问了一声。
“哦,啊。”沈纤云回过神:“听,听见了。”
“那你怎么看?”高瑨问她。
沈纤云更糊涂,说话都开始结巴了:“我,什么我怎么看?”
高瑨啧了一声:
“你怎么看贵妃对朕如此爱恋之事?朕吧,多少觉得有点烦,可每当朕让她克制克制的时候,她就流眼泪,纤云你见过贵妃哭吗?”
高瑨这就跟沈纤云聊上了。
沈纤云恍然摇头:“没,没见过。”
高瑨夸张的跟她形容:“说哭就哭,那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扑簌簌的往下掉,黄豆那么大的泪珠子。”
沈纤云努力在脑海中想象贵妃扑簌簌掉黄豆大的泪珠子是什么模样,想着想着才发觉事情好像往奇怪的地方发展了。
她是想在皇帝面前说说贵妃小心眼的事情,看看皇帝的反应,谁知意外打开了皇帝的话匣子,居然用看似嫌弃,实则炫耀的神情对她说起了贵妃的事。
沈纤云觉得很窒息。
她不想听了。
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蓦然起身,打断了还想继续‘数落’贵妃的高瑨,只听沈纤云说道:
“陛下,臣女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做,既然陛下龙体安康,臣女便不打扰了。”说完之后,像是怕高瑨挽留她,沈纤云匆匆福身:“臣女告退。”
看着沈纤云满脸问号落荒而逃的样子,高瑨大大的呼出一口气,他也不走,就那么坐在凉亭下继续喝没喝完的茶。
谢郬看到沈纤云离开,长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才算平复下去。
【擦!我做错了什么,要在这里听狗皇帝说那么恶心的话。】
【你撩妹就撩妹,拿我说什么事儿?】
【你这是想借由诉说异性对你的爱恋来提高你在恋爱市场上的竞争力吗?】
【给正在对你犹豫的暧昧对象提个醒?你再不抓紧我,我可就要被别的女人撩走了……是这意思吗?】
【这也太狗了!】
【还猥琐!】
【呸呸呸,老子今晚得好好洗洗耳朵才行。】
【他怎么还不走?】
【他不走,我也走不了啊。】
【天都要黑了。】
高瑨和沈纤云进这凉亭的时候,天幕已经微微降临,谢郬趁他们说话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飞上了凉亭听墙角,可现在天边最后一抹阳光就要落入海平线,高瑨却仍坐在凉亭中不走。
亭子里就他一个人在,谢郬不敢保证在高瑨精神力完全集中的时候,能如来时那般无声无息,一动不如一静,与其随便乱动被发现,不如以静制动,就不信狗皇帝能在亭子里待一晚上。
这么想着,谢郬老神在在的继续在凉亭上躺尸,满怀信心的等待高瑨离开。
然而,她到底还是年轻,也是低估了高瑨狗的程度。
从落日余晖到星光满布,人就霸占一座凉亭,就是不走!
前院将军夫人的生辰晚宴已经热火朝天的开始了,谢郬高坐凉亭顶上,将前院的热闹与灯火辉煌看在眼里,这凉亭是谢家后院中的一座,很高很大,四面通风。
高瑨没有出席晚宴,他就在凉亭里,不仅不离开,他还贱兮兮的让人送了一桌香气四溢的吃食到凉亭里吃。
本来高瑨和谢郬的计划是在谢家住两天一夜,今天下午就该回宫去的,谁知道谢铎出了事,高瑨决定留下再住一晚。
菜全部上桌的时候,高瑨还特地大声的吩咐上菜的宫人:
“去找找贵妃,说朕在这里用膳,让她也过来陪朕。”
宫人领命而去,谢郬在凉亭顶上嗤笑不已:
【陪你妹!】
【老子就在你顶上喝西北风你也不知道。】
高瑨无所谓的笑了,屏退所有伺候的人,独自坐在凉亭中享用美食。
这个时节,夜里的天气还是有点凉的,所以他特地命人准备了好些菜肴的同时也准备了一只小火炉。
小火炉上炖着浓香扑鼻的鸡汤,汤在小火炉上咕嘟咕嘟的煮着,他将片得薄如蝉翼的小羔羊肉放入汤中涮了几下。
这种吃法是北地的锅子,尤其适合天气寒凉的时节,坐在炉子前涮点菜肉,热乎乎的吃一顿,滋味别提多美了。
这种边煮边吃的方法,让锅里的香味飘散出去,能飘出方圆一里……隔壁三条街的小孩儿都馋哭了。
谢郬中午在宴席上本来就没吃多少,以为能去天香楼打个牙祭,却遇到了谢铎他们,管了一通闲事,肚子里还是空的,回到谢家以后,没来得及吃什么就得应付高瑨,再然后,京兆府的官差就送谢铎回来了。
谢郬忙着到屋顶上偷看谢远臣他们怎么审理,又错过了吃东西的机会。
也就是说,谢郬从中午开始,肚子里就没正经吃过饭。
【好饿啊。】
【麻蛋,狗子居然在下面吃火锅!】
【他没有心!他故意的!】
【啊啊啊,这鸡汤锅底的香味简直绝了!再放点辣椒油,涮出来的肉我能吃两斤!】
【什么世道!狗子在下面喝汤吃肉,我在上面喝西北风,还是自带急冻功能的西北风。】
【好饿,好冷,好惨!】
【又是下凡体验人间疾苦的一天!】
第47章
这天夜里, 谢郬苦苦守在凉亭上看了一夜狗子吃火锅。
说出来都不敢相信,平时吃御膳也最多一刻钟就解决问题的狗子,这天晚上在凉亭里足足吃了一个半时辰!
汤都烧干了, 他干饭的热情都没干。前院宾客都散席了, 他这还吃得欢。
可怜谢郬躺在凉亭上又冷又饿,好不容易熬到狗子吃完, 心满意足拍着肚子扬长而去,谢郬才有机会从凉亭上翻下来。
因为肢体僵硬, 翻下来的时候差点扭脚, 于是她又狠狠骂了一通那不干人事的狗子, 趁着夜色, 火急火燎往厨房掠去。
但她忘了今天谢家刚刚大办了宴席,这个时辰正是厨房里里外外收拾忙碌的时候, 到处灯火通明,谢郬根本找不着机会偷吃。
未免节外生枝,谢郬只得离场, 遗憾回到水榭。
福如和东海站在廊下,看见谢郬赶忙迎上前, 东海问: